2014年,立春前的一周,郑汀雨忽然说想再去一次富士山、想再在山下看一次花火。
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不适合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了,可看着郑汀雨柔亮的眼睛,沈楝稍作犹豫,还是答应了。
她把这几年存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还给郑汀雨的,郑汀雨每月交给她的那一半伙食费都取了出来,给郑汀雨买了一件防御极寒的羽绒服,租了一辆车,雇了一个司机,驱车去往了富士山。
那天晚上,在河口湖大桥下,绚烂的花火中,沈楝单膝跪在郑汀雨的轮椅前,取出准备已久的戒指,向她请求:“郑汀雨,和我结婚,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郑汀雨注视着她,眼底的泪光比烟花更璀璨。
可缓缓地、坚定地,她摇了摇头。她说:“沈楝,对不起,我不可以。”
沈楝僵硬在原地,用眼神问她:为什么?
郑汀雨说:“沈楝,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我和这冬日的花火一样,都只会是你人生中的过客,春天就要来了,你还会拥有无数个值得期待的春夏秋冬的。”
她用冰冷瘦削的指节擦拭沈楝的眼泪,哄她:“沈楝,很多人走完漫长的一生都没有遇到过奇迹,而我遇见了你,遇到了我的奇迹,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沈楝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落。雪山吹来的寒风好冷,剐得她面颊刺痛,可抵不过她心里的万分之一。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怎么可能不遗憾?
她想告诉郑汀雨,她从来不爱冬日不爱花火不爱这人间的四季。只因为爱郑汀雨、郑汀雨爱这个世界、爱这充满酸甜苦辣、光怪陆离的人生,她才爱那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可她不敢说。
她怕郑汀雨更难过、更有负担感。
遗憾她一个人来承担就够了。
她只是擦掉眼泪,不容置疑地捉过了郑汀雨的左手,把戒指推进了她的无名指里。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只想要你,郑汀雨。”她仰头凝视着郑汀雨,目光坚定且温柔。
郑汀雨的泪慢慢溢出眼眶。
沈楝伸手为她擦拭,跪立起来,倾身轻轻地亲吻她的眼泪,她的嘴唇。
花火下爆发出一阵欢呼鼓掌声,寒风中,两颗心脆弱又坚强地搏动着,富士山静默而悲悯地注视着她们。
那天夜里,在沈楝第一次情难自禁喊出“老婆”的那间旅店里,她们长久地凝望着彼此。
轻轻触摸沈楝长长的眼睫,耳际软软的绒发,郑汀雨凑近轻吻了一下沈楝的额头。
“还记得在奈良的那一夜,你答应过我的话吗?”她温声问。
不论如何,不管有没有我,都要活着,一直好好地活着。
沈楝沉默地与她对视。
郑汀雨无奈,说:“小楝,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开始的。”
又是这句话,沈楝眼睫颤了一下,薄唇微动,两腮的肌肉绷了起来。
半晌,她回答:“我记得的。”
“郑汀雨,你不要后悔,你也是我人生的奇迹。”
“我会一直好好地活下去的。”她眼眶发红地承诺。
郑汀雨这才放松地露出了笑颜,弯起笑眼,亲她嘴唇,夸她:“这才是好宝宝。”
“好……老婆。”她把脸埋在沈楝的颈窝里,用气音羞怯地喊。
沈楝忍不住弯唇,又忍不住泪流。
“再叫一声。”她忍住了哭腔,也用气音哄郑汀雨。
郑汀雨用脑袋蹭蹭她,轻声地笑,却是不肯再叫了。
从富士山回去以后,郑汀雨的病情就迅速地恶化了下去。
她的痛越来越剧烈,发作越来越频繁,每次发作起来都让郑汀雨像炼狱里走过一回,她那样坚强的人,生病以后,从没有因为治疗痛苦在她面前掉过一颗泪的人,痛到最后都忍不住哭着对沈楝说:“对不起,对不起沈楝,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让我死吧。”
沈楝抱着她,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她开始怀疑自己想要留住郑汀雨的愿望是不是太残忍、太为难郑汀雨了。
可痛过以后,恢复了一点气力以后,郑汀雨又会对她笑,又会眷恋地靠着她、抱抱她。
沈楝又舍不得了。
这世界上能不能真的有另一个世界,能不能真的有来世、有下一辈子,沈楝无比祈望。
她想和她一起去到那里。
她们又回到了医院,开始接受姑息治疗。
郑汀雨瘦得只剩小小的一团,晚期的重症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一次比一次凶险,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最后一次长时间清醒时,像是有预感,她让沈楝扶她坐起来,和沈楝交代她的后事。
她说她到时候不要插管、不要抢救。
她说她不想被埋在地底下,被困在黑乎乎的方寸之间。
她说因为治疗,她的积蓄剩下不多,她分成了四份,一小部分等她去世以后寄回去给她的父母,加上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给他们的,算是还了他们的生养之恩;一小部分寄给小时候照顾过她几年的老奶奶,算是最后的孝敬;一小部分她已经打成了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留给夏云,权当提前给她女儿未来的订婚、结婚贺礼,谢谢在日本这么多年来夏云的照顾。最后的一大部分,她留给沈楝,告诉她可以权且当做之后一年的房租,她说她已经和房东说好了,承租人之后就改成沈楝,只要沈楝还想租那间房子,房东就会优先租给她的。她让沈楝将来不论是留在日本还是去美国还是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住当年语校的寮那样的地方。
她会很心疼,很心疼。
沈楝流着眼泪说:“我不能要。”
郑汀雨问她:“为什么?”
沈楝哽咽:“我不配。”
她是废物,她是垃圾,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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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格的恋人,她没有能力,所以郑汀雨才会因为舍不得检查的费用,最初不愿意去医院,后来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不愿意再多做哪怕一个检查、再仔细一点而错漏过胰腺里这致命的问题。
她把誓言说得震天响、把未来描述得天花乱坠,可事实上,郑汀雨和她在一起后,却根本没有得到过什么。
她给郑汀雨的,全是拖累。
她不值得郑汀雨对她的爱。
可郑汀雨却努力地抬手,想帮她擦眼泪:“没有人比你更配、更有资格。”
沈楝托住了她的手,泪落得更凶了。
“沈楝,”郑汀雨气若游丝,目光深深:“你的求婚作数吗?”
沈楝哑声:“当然作数。”
郑汀雨虚弱地扯出一个笑,说:“那我是你的爱人,你是我的太太,你继承我的遗产,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沈楝无言以对,只剩下泪汹涌无声地滚落。
*
2014年2月26日,郑汀雨离开的那天,东京下了很大的雨。
昏暗的病房里,沈楝去到窗边关上了窗,回到病床旁,继续给郑汀雨播报最近新上的动漫新番资讯。
郑汀雨闭着眼睛,安静地在床上躺着,瘦骨嶙峋,心电仪的绿浪在床旁忽上忽下地波动。
她已经昏迷四天了,医生说,可能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了,让沈楝做好心理准备。
沈楝无论如何都做不好。
她像郑汀雨还有清醒时候时那样,每天和郑汀雨絮絮地说着闲话,分享外界的新资讯、给她讲她昏迷前还在看的动漫更新情况,维持着她早已被迫习惯的医院平静日常,好像这样下一秒、下一刻,郑汀雨就会像往常一样,突然地睁开眼,看看她,清醒的话,还会无声地叫一叫她。
某一个惊雷过后,郑汀雨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而后,心电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示音。
绿浪飞速变动,各项数值骤降,屏幕转瞬变成了一片醒目的红。
沈楝没有按铃,也没有叫医生。
她知道,她的宝贝马上不会再痛了。
她放她走。
她握住郑汀雨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跪在床边,脸贴在郑汀雨的脸旁,轻轻吻她一下,擦干泪,不让泪落在郑汀雨的脸上,再贴近,在郑汀雨的耳边,努力平声告诉她:“宝贝,你别……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地过的。”
一句话,因为哽咽,她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她看见,有泪顺着郑汀雨的眼角滑落,心电仪持续地鸣音,波浪转逐渐拉成了一条再无生息的直线。
沈楝知道,从此天地茫茫,她再也寻不到郑汀雨了。
她跪在地上,用目光深深地镌刻,泪流满面,扣在床沿上的那只手,甲缝里全是鲜血,可是一声哭音,她都没有漏出来。
她怕郑汀雨会不安心。
窗外,大雨如注。
沈楝的天空,从那天起,再也没有放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