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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作者:闵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住在一起越久,沈楝越发现,郑汀雨在工作、生活中是一个非常细心、非常照顾别人的人,但对自己却很将就,很多事情都是,能不麻烦就不麻烦。


    沈楝自发现这件事后,就总忍不住替她操这份心。


    3月惊蛰后,天气转暖,郑汀雨重新穿上了短裙。不穿过膝袜时,沈楝发现她的膝盖附近总有一小块淤青的地方,每次刚刚转淡一点,过两天就又会在接近的位置添上新彩。


    她问郑汀雨:“你膝盖怎么了?”


    郑汀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淤青,笑着说:“被床角撞的。”


    “每个淤青都是?”


    “对呀,床尾转角的地方床架有一截是长出来的,我每次路过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撞上。”她语气颇有些无奈,看起来深受其害但又无意处理。


    沈楝记下了,后来再进她房间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个位置。


    确实很容易撞到,完全是设计的问题。


    默不作声地,她跑了几家杂货铺,买了颜色、材质都适合的防撞条,在下一次进郑汀雨房间时,征求了郑汀雨的意见,帮她贴上了。


    因为日本人没有喝热水的习惯,餐厅通常都不备热水,郑汀雨胃疼和痛经时,也都只喝冷水配药缓解。她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店里的其他人从来都看不出她的不舒服,还玩笑说过店长的身体才真的是铁打的,好像都没见过她请病假。但相处久了,沈楝能看出来。她默默地在自己的背包里放了一个保温杯,里面装满了白天出门前灌好的热水,以备郑汀雨的不时之需。


    郑汀雨不是挑食的人,什么都吃,但明显也有更偏爱的口味。沈楝察觉到后,即使有时需要多跑几家店、多走两站路才能买到郑汀雨更喜欢的那个品牌的咖喱酱、沙拉酱、吐司面包片……她也很愿意。


    许是郑汀雨不吝向中餐厅老板夏云夸赞过沈楝的细致和体贴,某天在中餐厅后厨闲聊时,夏云开玩笑说:“我不得不承认,因为你,我对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有一点改观了。”


    她比郑汀雨要大几岁,和沈楝差了快一轮。


    那个时候,90后还被称为垮掉的一代。


    沈楝洗着碗偏头看她:“嗯?”


    夏云说:“小雨总和我夸你周到踏实,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你们这一代人啊,被宠坏了,哪里能真的吃得了苦干得了事,但这段时间看你做事、为人,觉得她看人还是蛮准的。”


    沈楝低下头,很浅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夏云知道她不是擅长言辞,甜嘴蜜舌的人,也不计较,接着逗她:“不过啊,你也不能对小雨太好,太惯着她啦。”


    沈楝抬头:“嗯?”


    夏云抱怨:“你不知道啊,她最近有多愁人,我给她介绍对象,让她找个人照顾自己,别总一个人孤零零的,逢年过节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她都有新话应付我了。她说,有沈楝在,我也不是一个人啊。我们俩互相照顾也挺好的。”


    “你说这能一样吗?你俩又不能一直在一起。”


    知道夏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吐槽,但沈楝还是在她的话里感到心虚,心脏微微发疼。


    她知道这不一样,她和郑汀雨不会一直在一起的。


    但她心底里其实很希望,这能是一样的。


    曾经面对着宁欣时难解的课题在面对着郑汀雨时,很轻易地就有了答案——原来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不是需要反复求证才能得到定论的。


    她喜欢郑汀雨,是一件很自然而然就被她自己的心跳出卖、被她自己不由自主定格在郑汀雨身上的视线、飘向郑汀雨的心思察觉到、确认到的事。


    但她不敢表露分毫,她怕冒犯了郑汀雨,连朋友都做不成,也自觉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资格对郑汀雨说喜欢。


    她能做的就只是,在她的能力范围里、在不越出朋友的界限里,对郑汀雨有分寸地好。


    3月末,语言学校那边的寮的租约即将到期,沈楝终于得到解脱,她开始寻找合适的住宿地。


    受限于预算,她线下看过几次房子都不太满意,不是太破旧了,就是太偏远了,或者同住的人太多太杂了。她借了郑汀雨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在网上看看房源。


    郑汀雨得知她在找房子后,把笔记本借给她,坐在她身边的床沿上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如果你不介意继续打地铺,没有觉得不太方便的话,我很欢迎你继续和我同住的。”


    沈楝停下滚动鼠标的动作,偏头望向郑汀雨。


    郑汀雨注视着她,弯了弯笑眼,真诚说:“我是说真的,不是客套话。”


    沈楝颤了下睫,没有马上应话。


    她很想留下来的,但是,平白少了客厅这一可自由活动的空间,她怕时间久了,郑汀雨的生活质量会受到影响。


    郑汀雨以为她是为难,又给她台阶:“当然,你要是比较想睡床了我也完全理解的。”


    “我当时榻榻米睡久了,一换到这里,一有时间,第一件事就是先买了一张合心意的床。”


    “可能我们中国人,中国的腰,还是要床的。”她歪头笑,有点俏皮。


    沈楝不想她误会,攥了攥手中的鼠标,解释:“我不介意打地铺的,也没有觉得不方便,但是,我怕你不方便。”


    郑汀雨摇头,望进她的眼里,承诺:“我没有不方便,如果我觉得不方便了,我会告诉你的。”


    沈楝犹豫,郑汀雨拍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替她定案:“好了,你不要找房子啦,我们就继续这么住着吧。”她站起身,把沈楝身前的笔记本合上,侧身倚靠着桌子,笑望着沈楝。


    “好不好啦?就这样吧?”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在撒娇。


    沈楝完全抵挡不住,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全是催促:“答应她!”


    她只能表示,那她要支付房租。郑汀雨不接受,沈楝只好退而求其次,表示要自己支付水电费,郑汀雨答应了。


    于是沈楝计划着把郑汀雨转给她的那一半伙食费都存下来,等以后搬出去的时候如数还给郑汀雨,又这么接着住了下去。


    她从未妄想过能与郑汀雨长久地住在一起、更没有想过郑汀雨能喜欢女生、乃至于喜欢她,所以能多得一时的共处时光对她来说都是侥幸,她很珍惜。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偷偷开心多久,夏云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四月初,清明未过,后厨备菜时,夏云忽然向她打听,昨天晚上郑汀雨回去以后有没有和她说什么。


    沈楝这才知道,原来烤肉店的社长夫人前几天给郑汀雨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在日的华人二代,是个医生,条件不错。昨天晚上,郑汀雨没有在烤肉店上班,不只是单纯地去和社长他们一起吃饭。


    那一刹那间,痛苦与惶然胀满了沈楝的心扉。


    其实作为适婚年龄的直女,郑汀雨答应去相亲、甚至之后恋爱结婚,完全都是可以预见的、迟早的事情,但在那一个瞬间,沈楝忽然深刻地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她多少都还是有因为郑汀雨之前的不答应夏云介绍的相亲局而对郑汀雨抱有了她对婚姻不热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来,她早已经比自己以为的喜欢郑汀雨还要更喜欢郑汀雨。


    她垂下头,心慌意乱间切到了手,痛意尖锐得让她清醒。


    她回过神,把手放到水下冲洗,压下苦涩,若无其事地回:“没有,她什么都没说。”


    夏云在炸炸物,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也没有留意到她的流血。她失望地叮嘱沈楝晚上回去记得帮她探探郑汀雨的口风。


    沈楝很轻地“嗯”了一声。


    晚上,烤肉店没有排班,她盘腿坐在客厅的茶几前做日语练习题,笔杆在纸上投下阴影,随着她笔尖的动作不停晃动,沈楝写着写着,无端觉得这片阴影恼人。


    心神不宁,心烦意乱。


    她干脆停了笔,关了客厅的大灯,只留着一盏小台灯,外放了日语听力当背景音乐,靠着背后的墙壁专心地发起了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忽然散射出柔白的光亮,沈楝下意识地偏头,看见是郑汀雨下班回来了。


    她把包和钥匙挂在门后的置物架上,换了鞋,洗了手,走近了望着沈楝笑:“在学习吗?怎么不开大灯?”


    玄关处的感应灯因为郑汀雨的长时间离开自动熄灭了,室内又只剩下一片昏朦。


    沈楝怔怔地,还没来得及回答她,郑汀雨蹙眉,又问:“你手指怎么了?怎么包创可贴了?切到手了吗?”


    她矮身侧坐在她身边,拉过了她受伤的左手,小心查看。


    昏朦中,她脸上的温柔与关切依旧清晰得动人。


    沈楝望着她温柔的眼,心脏忽然涌起密密麻麻的痛,鼻尖一酸,眼眶发红。


    她忽然觉得命运好残忍好刻薄,为什么总要把一颗明明不准备恩赐给她的糖果放到她的眼前,诱惑她,又直白地告诉她:她永远不会属于你的。


    她连忙低下头想掩藏情绪。


    郑汀雨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凝视着她,轻声问:“怎么了,今天受委屈了吗?是夏姐骂你了吗?还是遇到难缠的客人了?”


    她声音本就温柔,语气一放轻就像哄人。


    沈楝心脏更酸,泪意愈发汹涌。


    她努力克制住,哑声说:“没有,都没有,是我自己今天情绪突然有一点不好。”


    郑汀雨将信将疑,温声:“怎么了吗?”


    沈楝摇头:“没事。”


    郑汀雨知道她是不想说,沉默了几秒,便又问:“手呢?怎么了?”


    沈楝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可以抬起头看她了。她努力语气平常地说:“不小心切到了,很浅的小伤口,没事的。”


    郑汀雨眉头未松:“消毒了吗?”


    沈楝点头。


    “店长。”沈楝攥紧放在腿侧的左手,忽然叫郑汀雨。


    郑汀雨应:“嗯?”


    沈楝直言:“夏姐让我问问你,昨天的相亲怎么样?”


    她紧盯着郑汀雨,不想错过她任何的表情,想要让自己死心得明明白白。


    郑汀雨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她怎么这么八卦啊?”


    她微微避开了沈楝的眼,笑意似有些不自然,又似没有,沈楝无法确定。


    她直截追问:“所以怎么样?”


    郑汀雨松开了她的手指,手垂落到腿边,应:“没有怎么样呀,我只是因为不好意思不给社长他们面子,去走个过场而已。”


    沈楝心口上压着的巨石骤然轻上许多,似被绑着巨石扔进水中的人,侥幸得以浮出水面喘过一口气,随即又因为想起了那迟早要面对的现实,又被猛地拽了下去,呼吸再次发痛。


    她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像真的只是朋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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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在郑汀雨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约会恋爱,而后在某一天,郑汀雨需要她离开的时候,识趣地离开这个家,把原本这个就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腾给那个幸运的男人。


    那无异于是对她的凌迟。


    她怕她到那个时候会更难戒断。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结果是注定的。她下定决心,知会郑汀雨:“我想了想,我还是去找房子吧。”


    郑汀雨不解:“为什么?”


    沈楝说:“我怕你不方便。”


    郑汀雨困惑:“我说过我没有不方便呀,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沈楝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在郑汀雨面前隐瞒情绪、拐弯抹角。心一横,她说出一半的心里话:“可是如果你谈恋爱了,我还占着你的客厅,太影响你了。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求我我才走,我会觉得自己太不懂礼貌、太不识趣了。”


    郑汀雨发出一声叹息音,好像有点不高兴又有点好笑:“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谈恋爱了?”


    沈楝垂下头,像一只沮丧的小羊,声音有些闷:“现在没有,这个不喜欢,下一个可能就喜欢了。”


    只是想象着、说出口她都感到痛苦。


    郑汀雨叫她名字:“沈楝。”


    沈楝不敢抬头看她。她怕她的眼睛、她的表情会出卖她的情绪。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郑汀雨面前,她的壳好像是透明的。郑汀雨越温柔,她的伪装越脆弱,越不堪一击。


    郑汀雨又叫了她一声:“沈楝。”


    沈楝还是没有抬头。


    郑汀雨只好半跪起来,前倾身子,靠近她,伸出双手,捧起了她的脸,望进她的眼底,说:“沈楝,不要杞人忧天了好不好?”


    沈楝在她的手心里、在昏暗的光亮中仰望着她,轻声反问:“这是杞人忧天吗?”


    很近的距离,她们对视着。


    沈楝可以看清郑汀雨眼下那一颗很小很浅的泪痣是怎样在郑汀雨扑扇的长睫下若隐若现,也可以看清,她抬起头撞进郑汀雨眼底时,郑汀雨那柔亮的眼底明显闪过的一瞬怔忡。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卡带机里磁带播完一节听力往前空转的白噪音清晰得刺耳。


    沈楝贴合着郑汀雨掌心的脸颊在发热,心脏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擂鼓。


    她颤了一下睫,吞咽了一下,郑汀雨忽然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的样子,骤然收回了捧着她脸的手,错开了她的视线,轻声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也不想结婚,至少这几年都不会。”


    微光中,她露在乌发外的右耳明显泛红。


    沈楝没有错过她避开自己视线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晦涩。


    气氛微妙。


    沈楝心跳乱拍,喉咙也有些发干。


    她仰望着问:“你是独身主义吗?”


    郑汀雨偏头看着地毯的边缘,说:“不是,但我好像对男性一直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没有什么结婚的想法。”


    沈楝很想问她:“那……女性呢?”


    但是她不敢。


    空气中只剩下不通人情、此刻聒噪得像噪音的日语听力在响动。沈楝根本听不懂、也无心去听。


    郑汀雨忽然伸手按下了卡带机的暂停键。


    室内恢复了寂静。


    郑汀雨转回头,看向沈楝,面庞也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与温和:“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安心住着,好吗?”


    沈楝应不出那一句不好。


    那天晚上,她在郑汀雨客厅的地铺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反复复复现的是郑汀雨刚刚与她对视时的神情、慌乱中收回的手、还有她的话、她们刚刚有过的微妙气氛,第一次,她开始思忖一个曾经她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郑汀雨也有一点喜欢她呢?


    有没有可能,郑汀雨也能喜欢女生呢?


    她想起了两周前一起在电脑前看动漫时,女主朋友问还在暗恋中的女主第一次约会想做什么时,女主说,想一起逛庙会、看花火时,她问过郑汀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喜欢的人要和他做什么?”


    郑汀雨说:“十几岁刚来日本,一个人过得很辛苦的时候想过。”


    沈楝问她:“做什么?”


    郑汀雨说:“像他们这样,穿着和服一起轻松地看一场花火。”那时候动漫里正在播放夏日祭的盛况。


    沈楝状若自然地追问:“那后来这样看过吗?”


    她是想知道,郑汀雨谈过恋爱、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郑汀雨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和微妙。她忽然停住了喝水的动作,偏头看沈楝,发现沈楝也在看自己时,又默默地转回头看屏幕,不自然地喝了一口水,而后才笑着说:“花火吗?看过呀,不是和你一起看过吗?”


    说完,她又喝了一口水。


    那时候沈楝没有多想,她不是喜欢自作多情的人,所以只以为那一瞬间郑汀雨的不自然与她感受到的微妙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一夜回想起来,点点滴滴、桩桩件件竟似乎都能指向那个她梦寐以求的方向。


    沈楝心跳鼓噪,但大脑还是无比清醒、克制。


    她被命运戏弄过多次,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好运。她还是怕只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于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只依旧如常地和郑汀雨相处着、观察着、忐忑着、期待着、寻求着更多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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