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楝所愿,郑汀雨确实是一个友善好相处的人,好得甚至超过了她对一个陌生好人的想象。
她录用了她,根据她的上课时间,排好了她的班,并在之后的工作中,持续为她提供着帮助。
她亲自教她熟悉食材名字和一些常用的日常工作对话,提点她中日间存在的一些文化差异和如何与后厨里几个年纪稍长的日本人更好地相处。
除了主厨、助厨和三个负责招待客人的侍应生是日本人,剩下的几个员工都是和沈楝一样从国内过来,半工半读的中国人,年龄有大有小,有的已经在这个餐厅工作一两年了。
沈楝在出国前,也算是五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小孩。倒不是父母对她有多珍爱,只是比起在家务上花费时间,她爸爸更愿意她多听几遍听力、多刷几道题,以便在考试的时候多考几分,让他出去炫耀的时候,面上更有光一点。
至于家务事,反正都是慷他人之慨,说到底他都是不做的,只会动口支使她的妈妈。
偏偏她的妈妈总是一味顺从。
所以厨房的事,沈楝几乎都是第一次深度接触,刚刚开始上班的时候,难免笨手笨脚、手忙脚乱。
手脚慢了、东西递错了都还算是小事,撞到人撞翻东西、手滑打碎餐具,也偶尔发生。
有时候脾气急的搭班同事会忍不住抱怨、暴躁,但更有资格考核她的郑汀雨却从来没有责备过她。
她总是在大家忙得走不开身时默默为大家手边空了的水杯添上新水,总是在沈楝犯了错时替她解围:“没事,给我吧。”
“没事,我来收拾。”
“没事,再给她点时间吧,刚刚摔碎的餐盘我会从我工资里面扣的。”
她总是处理得风轻云淡、理所当然,但沈楝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在第一次失误后,她下班时就刻意多留了十分钟,等到了店里其他所有人都离开了,去找郑汀雨道歉,表示想要自己赔付打碎的餐具损失。
尽管那时候她口袋里捉襟见肘,生活其实过得狼狈不堪。
但郑汀雨只是笑着说:“没事,新手是这样的,等你适应了就好,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是店长,我收你进来的,对你负责也是应该的。”
“以前林姐她们也是这样的。”林姐就是后厨里年纪最大,在这家店打工最久的那个服务生。
”况且,”郑汀雨拨下电闸,切断了店里除必须外的电源,回过头看着沈楝,忽然笑得有些狡黠:“你应该也不会让我一直赔钱吧?”
幽微的光线中,她柔白的面庞温柔又俏皮。
沈楝喉咙微微动了一下,总是习惯抿成一条冷淡直线的红唇忍不住也有些许松动。
“不会。”她从喉咙里郑重地发声。
郑汀雨便笑:“那不就好了。好啦,快走吧,再晚你要赶不上电车了。”说话间,她走出餐厅。等到沈楝也出门了,她锁好店铺的大门,忽然想起什么般,从肩下的挎包中取出了一支软管状物体递给沈楝。
沈楝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接。
郑汀雨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接,而后目光落在她生了冻疮已经红肿得明显的右手上,温声说:“护手霜,记得的时候就多涂涂,试试看,可能可以缓解一点。”
那一个瞬间,沈楝心脏像被什么猝不及防地攥了一下。
她出生于南方,在国内没有体验过会下雪的真正冬季,来日本以后,不仅要忍受这个月份日本冬季的严寒,还要在后厨里清洗烤盘,频繁入水,身体无法适应,竟长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冻疮。
总归要适应的,出门在外,吃苦也是无法避免的,所以她没有多做处理。
也是生活还有更多窘困的地方,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但郑汀雨却注意到了。
沈楝定定地注视着郑汀雨,郑汀雨抬起头,回望着她,拉过她的手,把护手霜放进了她的手心里。她淡笑着说:“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呀,不然心疼你的人要心疼的。”
凛风拂过她的发,东京街头闪烁的霓虹灯模糊成了她的背景板。
那一时刻,郑汀雨确实很有几分大她几岁的成熟姐姐模样。
沈楝喉咙发干,只能握起手心里的护手霜,讷讷地道一句:“谢谢。”
她几乎是在众叛亲离、孤立无援中来到的日本,她早已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心疼她的,也不打算再去期待任何人的心疼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总归是社会性生物,向暖趋光,还是因为异国他乡的生活实在太过孤独艰苦,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没料到,郑汀雨当时的那么一点温暖,竟能似春风融冰。
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瓦解了她的心防。
她对郑汀雨生出了一点好奇,但又没那么好奇,所以从未主动跨过她为自己与他人之间划定的泾渭线去打探过什么。
但有些事,不是她不去打探,就不会听说的。
在烤肉店兼职一个月后,十二月初,东京发生了一次地震。震感不算特别强烈,但烤肉店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电路被影响到了,整个店的灯都亮不起来了,烤肉店不得不临时暂停营业。
那天郑汀雨刚好休息,接到报错的电话后不得不紧急赶过来处理问题。
她还没来之前,店员们点着蜡烛摸黑吃晚饭的时候,沈楝听见三个比她先进烤肉店的国人侍应生在用几个日本侍应生听不懂的中文八卦:“店长运气太差了吧,难得休息一次,店就出问题了。”
“说起来,店长今天为什么休息呀?我进店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店长在周末休息。”
“去给社长过生日了呗。”资历最深的林姐咽下一口味增汤,气定神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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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和沈楝差不多年纪的男侍应生立刻好奇:“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别人说的呀。去年的今天,她也请假了,我好奇问了一下当时还在的一个日本员工,她和我说的。虽然我没完全听懂,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说完,她放下筷子,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们社长,听说是有老婆的呢,但是店长很早之前就跟他……”
她暧昧地挤了下眼睛,没把话说完,一副懂都懂得的样子。
“难怪哦,我就觉得她一个外国人,还这么年轻就可以……”男生附和,见怪不怪。
那一刻,沈楝难以克制心中的恶感。
“啪”一声,她放下了筷子,打断了他们的八卦:“林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一瞬之间,黑暗之中,针落可闻。
几个不明所以的日本人都停下了进餐的动作。
沈楝在店里话很少,表情很淡,又长得过分漂亮,气质里透着几分文气,大家私底下有猜测她可能是比较清高,不太能与他们玩得到一起,所以懒得交际。但谁说同事就要做朋友,他们几个也都算不上朋友,干起活来能配合,脾气不要太离谱就成,所以大家一般说几个日本人的闲话时也不会特意避着她。
沈楝也从来没有对此发过什么声。
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几个国人侍应生都是一条战线的。
郑汀雨自然除外,她是店长,是不用吃苦可以高高在上的人。
林姐脸色几变,似乎还想辩解点什么,旁边有人打圆场:“也是也是,都是听说的,我们也别瞎传,吃饭啦。”
“对对对,吃饭吃饭。”刚刚附和过的男侍应生也顺势下坡。
大家都埋头吃饭,沈楝也没再开口,只是垂下了头,重新捡起了筷子,心不在焉。
她很烦躁,她知道,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开口驳斥了她们的话可能会得罪他们这件事而烦躁,因为她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他们算个屁。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后知后觉,那一刻她的烦躁,更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一种名为师出无名的难受和心疼。
她和郑汀雨认识不久,交流不多,了解不深,甚至连她们是同一个市的人,她也是之前听那几个侍应生讲的才知道。
她只清楚郑汀雨是个挺好的人,没有那么笃定郑汀雨的情感状况,也没兴趣去审判她的情感道德,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必要也没资格去考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不管郑汀雨和社长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值得更好的人,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理智如是告诉她,可偏偏那时候,她就是有些自己都不自知的在意。
有没有人会心疼她呢?她的脑海里晃过郑汀雨那双在东京夜色下分外清柔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