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萧曼：“明将是在试探我？红鸾不是在紫微附近么？”
即便她不懂星象，此时也不愿明蔚知道她不善于此，便把那点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
明蔚却缓缓朝月台走过去，仰头看天，平淡的语气。
“国师说红鸾星裂成了另几颗…”
这样的描述着实超出了秋萧曼的认知，她不知该如何拆穿明蔚的谎言，只冷笑一声讽刺道：“贵国的国师兴许搞错了，史料从未记载过这样的事。”
还以为明蔚会怎么刁钻地摆出史料来探她虚实，却听他只是无奈笑了声，仿佛根本无意和秋萧曼去争辩那究竟是红鸾还是什么。
他侧过身，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瞧着秋萧曼，突然关怀：“将军好些了？”
秋萧曼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状态。
她不知道三更半夜明蔚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明白他表现得如此宽和又是出于什么。
“多谢明将救助。”避开明蔚的问题，只冷漠道了谢，“不知此处是哪？”
明蔚缓缓道：“我在宁平的别苑，扶楹苑。”
别苑？
秋萧曼突然想起明蔚在武星的别苑，那里极大，而且造景奢华，这让秋萧曼不免猜测明蔚的财力究竟有多丰厚。
“我以为明将会将我关在宁平大营。”
“秋将军是贵客，我怎能让将军留在那？”明蔚折身回来，可那张金色的面具却让人感觉并不好，“我佩服将军的勇敢和坚强，这也是我救治将军的原因。”
明蔚一句话把秋萧曼所有想问的都解答了。
礼尚往来的道理谁都懂，明蔚以礼相待，秋萧曼自然也不会自讨苦吃，尽管她依旧不觉得明蔚只是出于对自己的欣赏就能把她带到自己的私人住所来。
回忆起那日明蔚将她留下的因由，秋萧曼在他将近走到跟前时开口：“那日明将说要留我谈谈离月的事？”
明蔚走到窗前，两只手撑在窗棂上，显得随意也显得疲惫。
“将军因何将离月送到我府上？”
秋萧曼答得不假思索，“听说明将从不欺压弱小。”
“那为何又将他带走？”
秋萧曼想了想。
明蔚这么问约么不是想再听一遍她是怎么将离月从明府带走的，只怕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带他进山林。
“原本无意冒犯明将，只是身处危及之时，离月刚好又帮了我。”
“仅此而已？”
不知道明蔚究竟想听什么样的答案，秋萧曼小心猜测着他的情绪。
他或许是觉得自己虎口夺食，才会这般追问？
“仅此而已。”秋萧曼坚定作答，她不愿因自己的态度再给离月添上一笔不忠的罪状。
还以为他会就此作罢说说离月的处境，谁知他欲追问到底似的将手臂完全横架在窗棂上，身子也跟着倾近了些。
“离月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盯着那张无悲无喜的面具，秋萧曼：“他怎么说的？”
“他说，崇拜将军。”
崇拜？？
这两个字在秋萧曼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这让她想起离月不顾一切跟着她翻山越岭，抱着她痛哭流涕，甚至与她分别时的惆怅和绝望。
“离月这么说的？”
秋萧曼不敢相信离月会对不熟悉的明蔚说这样的言语，这无异给他自己坟头上添了层土。
明蔚点头，“否则他不会跟你走。”
“？？？”秋萧曼更惊，“明将这又是何意？”
明蔚：“能从明府逃走，又跟着将军走了那么远，若非他想，怎么可能呢？”
这话是没错，离月那日也确实在说服秋萧曼带他一同离开，但明蔚这又是什么意思？反复提及那时的事又是想暗示什么？
秋萧曼表情逐渐凝重。
“离月究竟怎么了？不出意外，明将应该在断崖附近找到他。”
明蔚沉默地看着她，仅仅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他这样的反应，秋萧曼想出了各种可能，她继而又猜：“还是说明将觉得他不忠，私自处置了他？？”
这么猜是因为秋萧曼想到了离月对她的种种冲撞，他终究不是能为生存而摧眉折腰的人，即便是个男宠，他依然有自己要维护的尊严和骨气。
他不愿做的，兴许真的就不愿意。
所以才会得明蔚赏识？
毕竟一个这样有骨血的人，太少了。
“私自处置？”明蔚忽然低头，长叹：“可惜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
秋萧曼更加不解。
明蔚没再卖关子，颇为惋惜的口吻直白道：“也不知他最后有多痛苦，我寻到他时，狼把他吃得就剩骨头了。”
“什么？”秋萧曼脑袋轰地一声，瞬间空白。
那日明蔚说离月替自己命丧黄泉，还以为只是对她品行的嘲讽，没想到竟是真的？？？
明蔚说得不紧不慢，“将军没看见，场面惨不忍睹。”
听他表现出的刻意惋惜，秋萧曼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做判断，别被明蔚牵着情绪走。
不确定明蔚说的真话还是在试探她，她咳了两声缓解方才受到的刺激，追问：“明将在哪发现的他？”
明蔚看了她一眼：“靠近断崖，那地方悬崖峭壁的，也没别人去吧。”
若明蔚所说属实，也就是说，他的确按照自己最初计划的找到了离月。
但秋萧曼记得那日凌晨离开时并没发现狼群靠近的痕迹，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狼群袭击呢？？
又想到明蔚捉捕妘坤是在一日后，她清晰记得与自己逃出檀原是前后脚。按照那个日期倒推，离月若遇袭就应该是在她们离开之后的那个白日。
离月同她们一样，整宿未睡。即便她们走了，遇上狼群袭击，离月怎么会坐在那干等着被攻击呢？
他会爬树，想保命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天半天的更不会饿死。
除非，他是刻意寻死。
刻意寻死？？
秋萧曼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离月身世可怜，可一路上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坚韧。秋萧曼阅兵无数，她确定离月绝不会是个轻易寻死的人。
更何况自裁的方式极多，他还偏偏选了种最痛苦的，被狼群分食致死？？
这怎么可能...
“秋将军？？”
明蔚的轻唤打断秋萧曼的专注剖析。
秋萧曼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已站直身子的明蔚，神色依旧沉重。
和她相比，明蔚却显得轻松多了，他似乎累得紧，扭了扭脖子安慰道：“逝者已矣，离月是秋将军送到我府上的，又是秋将军凭本事将人掳走的，我只觉得遗憾。”
这意思就是并不想因离月的事而谴责。
秋萧曼半信半疑，索性试探：“明将就不觉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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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毕竟他欣赏离月，才能让木良畴那么畏惧秋萧曼那日在明府伤到他。
“心痛是必然的，那又能如何？”他肩膀靠着窗棂，脑袋也侧靠着，快没骨头似的。
“天下宠儿那么多，我总也不能为了个宠儿调兵捉狼吧？即便捉了狼又如何？人也回不来了。”
话是这个理儿，但明蔚的这番表现着实无法说服秋萧曼，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表现已超出了自己对明蔚的长久印象和认知。
她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了他喜欢的人。
明蔚如今留下她优待？？且不打算追究？？
稍加琢磨，秋萧曼又道：“我曾听说，有檀原的富豪因刁难苍老板而被鞭笞致残的。”
秋萧曼边说边观察着明蔚的举动，“我堂而皇之从明将府上劫人，最后害他暴毙荒野，听明将的意思反而不打算追究？”
“秋将军想让我追究？”明蔚歪头看她，仿佛不解。
但在秋萧曼看来，眼前的明蔚倒不像是她听说的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处处示弱的表现倒像个——
草包...
不打算招惹是非的草包。
随即，秋萧曼猜到第二种可能。
在雯桦，不少高官都会在府邸豢养替身，这些替身不仅样貌，身形，声音都与正主并无二致，稍加训练就能让说话方式和行为举止与正主达到完全统一，以备正主随时调遣。
在檀原，明蔚这样的大将不可能一人兼顾那么多关隘，想必也会有类似的安排。何况他戴面具，手上也穿皮甲，想要豢养替身就再容易不过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说明蔚行踪不定的原因，又或许他从一开始戴面具和皮甲就是为了豢养替身，将自己真身释放出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想到这一层，秋萧曼更加觉得眼前这个人身份有疑。
送走妘坤她昏迷三日，这么长时间明蔚不可能整日什么也不做干等着，想必是为了不暴露行踪才安排了这么个草包留在这值守。
目下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夜里依旧寒凉。他三更半夜等在屋外，又穿得单薄，想必是不敢违抗指令。
之后处处示弱，拐弯抹角问东问西，但实则都是一个宗旨——不愿找麻烦。
正主不在，找了麻烦没人解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吧。
思及此，秋萧曼耐下心来仔细审视起面前的人。
她忽然卸下防备朝窗棂靠近，同明蔚一样，也把肩膀靠在窗棂另一侧，却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许是她举动异常，反倒让一直悠然的明蔚起了防备。只见他缓缓站直，戒备地将肩头离开窗棂，这样子就像担心她会做什么冒犯之举似的。
占据了窗棂的秋萧曼也因他这个轻微的举动看出破绽，更加确认眼前的人并不是传说中那个睚眦必报的明蔚。
不仅如此，他对自己表现出的忌惮更加令人莫名。
预料之外的谈判中，秋萧曼忽然占据了上风。她勾起嘴角，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冷漠，只质问开口：“谁教你说谎的？”
？？？
明蔚一怔，显然对这话出乎意料。
为了洞察他的不知所措，秋萧曼彻底将两只手肘支在窗棂上，身子也跟着倾出窗外。
明蔚没再挪动，只看着她凑到近在咫尺的位置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强势，而后挖苦声传来：“一点水准都没有，还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