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到戌时三刻,毓庆宫的琉璃瓦上结了一层薄霜。石静娴正披着玄狐大氅批阅奏折,忽听得廊下传来一串急促的跫音,掌事太监何玉柱的声音打着颤:"八爷硬要闯进来,说…说有妖物作祟的证据!"
她蘸朱砂的笔尖一顿,墨汁在"准噶尔粮道切断方案"上洇出红痕。这具属于胤礽的身体本能绷紧,仿佛嗅到血腥气的豹子——八阿哥胤禩向来是九龙夺嫡里最棘手的毒蛇,今夜怕是要亮毒牙了。
"二哥好兴致。"珠帘哗啦掀起,胤禩裹着石青缂丝斗篷踏入暖阁,身后竟跟着个披头散发的萨满嬷嬷。他摘下风帽露出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睛,此刻却淬着寒芒:"弟弟近日得了个有趣物件,特来请二哥品鉴。"
石静娴瞥见他袖中露出一角翡翠压襟,心猛地沉下去。那是她穿越时太子妃佩戴的信物,上月托胤礽埋在景仁宫老槐树下,怎会落到此人手里?
"八弟夤夜擅闯东宫,是要学鄂伦岱谋逆?"她学着胤礽往日阴鸷神色,将奏折往案上重重一拍。檀木桌上的青玉镇纸应声而裂,碎碴溅到胤禩靴面上——这是去年准噶尔进贡的珍宝,胤礽曾当着众阿哥面摔碎过同样的物件。
胤禩瞳孔微缩,旋即轻笑出声:"二哥何必动怒?弟弟不过是想解个惑。"他击掌三下,门外侍卫竟押进个浑身血污的女子。石静娴呼吸一滞,那是胤礽最信任的梳头宫女芸香,今晨还说要去浣衣局取新制的朝服。
萨满嬷嬷突然挥舞铜铃跳起傩舞,沙哑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砖:"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芸香被按着磕头,额角撞在金砖上迸出血花:"太子爷上月突发恶疾,昏迷时喊着''显微镜''''DNA'',醒来后连《御批通鉴纲目》都背不全了!"
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极旺,石静娴后背却沁出冷汗。她穿越后刻意模仿胤礽笔迹,却忘了原主最厌西洋奇技——上月为改良火器,确实召过钦天监的南怀仁。
"孤监国理政,八弟倒是关心起闺阁琐事。"她抽出墙上悬挂的遏必隆腰刀,刀锋擦着胤禩耳畔钉入楹柱。这是康熙亲赐太子的宝刀,刀柄上"忠孝两全"的满文镶金在烛火下格外刺目:"难不成八贝勒府穷得连说书人都养不起,要编排这些志怪故事?"
胤禩抚掌大笑,突然抽出芸香发间的银簪刺向她咽喉!电光石火间,石静娴抓起案上砚台掷去,砚台击中胤禩手腕的力道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惊——太子素来体弱,何时有这般膂力?
"二哥好身手。"胤禩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珠,阴恻恻盯着地上抽搐的芸香:"可惜这丫头受不住刑,把太子妃每月初五私会索额图的事也招了。"他从怀中掏出封信笺抖开,正是石静娴模仿胤礽笔迹写给索额图的密函,末尾还按着太子妃的胭脂指印。
石静娴耳中嗡鸣,想起三日前胤礽说要用朱砂重拟《验尸格目》。原来他早料到有人要偷换信函,故意在印泥里掺了桃花汁——遇热便会显出"狸猫换太子"的暗纹。
"八弟可知伪制太子金印是何罪?"她突然低笑出声,扬手将茶盏泼向信笺。氤氲水汽中,胭脂指印渐渐化作一只衔着玉如意的狸猫,正是胤礽当年设计防伪的秘记:"《大清律》第二百四十三条,当处绞监候。"
胤禩脸色骤变,正要示意侍卫动手,忽听殿外传来密集脚步声。十二盏明黄宫灯将庭院照得雪亮,康熙的声音裹着寒风穿透窗棂:"保成,朕给你送的鹿血参汤……"
石静娴在胤禩惊骇的目光中扯散发髻,抓起腰刀在掌心划出深可见骨的血口。当康熙踏入暖阁时,只见太子赤足散发跪在血泊里,八阿哥攥着染血的密函抖如筛糠。
"皇阿玛!"她将伤口按在金砖上,呜咽声与当年胤礽摔下马时如出一辙:"儿臣不该识破八弟私通噶尔丹的信件,更不该查出他藏在潭柘寺的龙袍……"
康熙手中参汤砰然落地。石静娴望着琉璃窗上胤礽匆匆赶来的剪影,悄悄勾起唇角——这场戏,该换角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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