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4-30

作者:折桃问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24 章   月有盈


    “不知。”


    胖医修往嘴里塞着问海晏带来的鹭原特产白灵果,含糊地应着自家少爷。


    “不过若四问公子不醒,他恐怕要一直颓丧惹。”


    “唉。”


    齐改做作地叹了声:“造化弄人。”


    “等等——”


    一直都很安静的问海晏突然惊喜喊:“兄长的眼睑,方才好像动了!”


    “真的假的?”齐改忙定睛。


    别说。


    问月鼎睫毛还真在发颤,只是幅度弱得像停在枯荷杆上的蜻蜓。


    “哥。”


    问海晏跪在床前,握住问月鼎冰凉的手。


    “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海晏!”


    他浑身颤抖,声音哽咽。


    “问二公子,你大哥只是睡着了,没死没瘫也没残。”


    齐改眼角狂跳:“别说得这般吓人。”


    “海晏?”


    在问海晏悲情的声声呼唤下,一道细若蚊蚋的声音传出。


    “哥!!!”


    问海晏俨然把齐改的话当成耳旁风,红了眼眶,抱着问月鼎的手不撒开。


    承渡来了精神,连忙搭上问月鼎的另只手给他诊脉。


    “可算醒了。”


    问月鼎要再不醒,他都得怀疑自己医术不精。


    “哥,我前些天闭关了,昨日才得了消息,趁着夜出关赶过来。”


    问海晏一肚子委屈:“我不在,你又没顾及自己。”


    问月鼎的眼睛睁开条细缝,因为不适应光照,很快又重新闭上。


    “我听着有人喊我,声音耳熟。”


    被扶着坐起,他阖目笑道:“就知是你在,我该醒了。”


    问海晏皱了皱鼻子,想抱他,却不敢抱。


    从小就这样。铸月瞧着悠然喝茶的师兄弟,哑然失笑。


    到底是一个宗门出来的,居然还有几分相似。


    “也对,师徒缘分强求不得。”


    药修转开话头,又说了些尘堰的情况,多数是许逐星在同她一问一答,问月鼎在旁边安静听着。


    听到尘堰的病情没有好消息,他就放心了。


    终于,铸月看向问月鼎,说起正题。


    “言归正传,其实我特意邀二位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铸月长老请说。”


    莳叶谷派药修不鼎余力诊治尘堰,虽然没有缓解他的病情,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带头的铸月无疑是持明宗的座上宾。


    铸月犹豫了片刻。山水画晕开墨色,灵鼠尾制作的笔尖太软,画不出西寰刀削斧劈般的景。


    不管怎么构图,问月鼎都不甚满意。


    等到他画出第三幅废稿时,也到了他们启程的时候。


    离开那日,灵兽谷的谷主、少谷主,连带其他未走的大能都为他们送行。


    白却对他的态度大为转变,恭敬地请问月鼎入宗门法阵。


    “此次剿魔,持明宗真乃劳苦功高,白某随时欢迎诸位再来西寰。”


    “天下修士皆为家人,灵兽谷与持明宗友谊长存!”


    热情的兽修们跟随自家谷主,声音洪亮。


    “白谷主,我们告辞了。”


    许逐星微微作揖。


    土黄色的宗门大阵亮起,随着高阶土灵石迅速消耗黯淡,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阵法之中。


    中土阆山,持明宗。


    这是整个九州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也是离九重天最近的宗门,从中飞升的大能数不胜数。


    持明宗广纳贤才,剑术药三修都收,其中弟子却只有百人。


    而这届掌权的修士里头,又只有行二行三的尘堰和谷雁锦收过内门弟子,足以看出持明宗的要求之严格。


    高耸山顶在云雾中看不真切,唯有走过山脚到山顶的千阶石梯,再越过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方能窥得持明宗的全貌。


    可这条路太长,长到山下凡人哪怕大声嘶吼哭喊,也不会惊到山巅道人。


    云雾弥漫里,隐约能见扫地的修士缓慢移动。


    最近绵绵秋雨依旧频繁,只要一夜不管,山路上就会堆积残花败叶,因此常常偶有灵鸟造访,啄食落叶腐草中的残果。


    洒扫的外门弟子们从上往下一步步走着,宗主不在,秋困又来得急,他们心不在焉得厉害。


    “你们说宗主和副宗主什么时候回来?”


    哪怕平日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几月都见不着宗主的面,这些大人物就如同云雾般飘渺,他还是觉得好奇。


    另个小修士打着哈欠,砸吧两下嘴:“不知道,但我看尘堰师伯今早等在大阵处,说不定今个就能来?”


    发话的修士反驳:“我看未必,宗门大阵不一定是接宗主他们啊。”


    他们权当玩笑说着,百级天阶外的宗门里发出绕梁的钟响,震得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咚——咚——


    弟子们纷纷停住手上的动作,侧耳细听。


    钟鸣足有九声,伴随着灵鸟惊飞。


    “宗主,是宗主!”


    反应快的弟子瞪大眼睛,险些丢掉手中笤帚。


    “宗主他们真回来了!”


    可看着手上的扫把,他们只得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后看了几眼,心有不甘地继续埋头洒扫。


    “见不到也是好事。”


    为首的弟子自我宽慰:“要是副宗主也在,那还不如不见呢。”


    每次副宗主跟着宗主都会生气,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副宗主骂。


    宗门大阵前。


    尘堰身着乌金色长袍站在最前,身后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和亲信们。


    一群人乌泱乌泱,瞧着倒是大阵仗。


    在场几乎全是他的人,他底气颇足,眼中满含阴冷,却在看见大阵亮起的一瞬变成热切。


    众目睽睽下他迎上前去,有意无意把问月鼎晾在旁边:“恭迎宗主回宗!”


    “莳叶谷想请问副宗主出面,去南疆诛魔。”


    她并非以自己的名义,而是以宗门的名义,可见事态严重。


    问月鼎蹙眉:“南疆有魔患?”


    “正是。”半月后。


    “真是羡慕你这体质。”


    谷雁锦松开手冷冷道:“半死不活又杀不死,调养下就转好。”


    听到她的风凉话,问月鼎反倒放松下来。


    这具身体脆弱但难杀,眼下./体质停止恶化,甚至还在缓慢变好。


    已经入冬,问月鼎畏冷,寝居里全是取暖的法器,甚至他桌上都摆了只冒出火苗的小暖盆。


    谷雁锦待了会就隐隐觉得热。


    偏偏问月鼎和没事人似的,还裹得厚实,原本苍白的嘴唇终于显出红润来。


    “我得去找二师兄了,你好自为之。”


    她扫了眼问月鼎堆在桌上的公务:“若是忙不过就来找我帮忙,别又把自己身体弄垮。”


    正如许逐星所说,尘堰是中咒,而不是生病。


    连药修门派莳叶谷里头的药修都对尘堰的病束手无策,问月鼎早已不是宗门里头病情最危急的了。


    “我会注意分寸,师姐先去忙要紧事。”


    “师叔可真不像有分寸。”


    青藿替谷雁锦收好药箱,笑道:“否则宗主也不会不放心,总往师叔这儿跑。”


    “青藿。”【宿主。】


    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您您这回做的有些过分了。】


    系统的语调比起跟随问月鼎444号系统小心许多,甚至称得上卑微。


    作为高位面的造物,它却一反常态,在恐惧着自己的宿主。


    它错误抓取宿主,反而招惹到了一个疯子。


    不,是一个怪物才对。


    过分吗?


    许逐星眼中闪过困惑,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并没理会脑海里的系统。


    茶杯偏了点,他再次小心挪动,手指被杯沿带出个印痕。


    那是他生活了二十八年的世界。让尘堰进去半天,怎么他就受不了了呢?


    “大师兄————”


    星星有声音在唤他,宛若穿霾的朝阳,却带了丝因病气而起的沙哑。


    手抖了下,刚才精心摆好的茶杯尽数错位。


    许逐星眼中病态的冷漠顿时替换成温和,他没管错位的茶具,快步走出石亭去。


    星星地,问月鼎站在棵还没落叶的红枫树下。


    银色长发草率地扎起,一身黑白相见的劲装显人姿容,可火红的枫叶衬得他嘴唇上血色更少,淡色的瞳仁里却似落了星火。


    和许逐星四目相对,他脸上笑容更甚。


    “大师兄。”


    他又唤了声。


    谷雁锦哭笑不得,看着自家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孩童就是不记事,几月前还怕问月鼎怕得不得了,现在就敢和问月鼎说玩笑话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问月鼎眼下的性子,比之前亲和千倍万倍。


    “嘘。”再度睁眼,依旧是暗巷石土和残布混合铸成的危墙。


    只稍微逗留了会,巷口处已经有鬼鬼祟祟的乞儿聚集,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问月鼎。


    问月鼎往暗处走几步,低声念个诀隐匿身形。


    “人呢?”


    不安分的乞丐往里探头探脑,可惜一无所获。


    趁着他们骚乱,问月鼎已经使轻功两三步跃上危墙,翻出墙头全身而退。


    沈摧玉的破屋只能容得下男子走三五步,里头景象用符咒已经探得一览无余。


    他对术法的控制并不纯熟,隐身很快就会暴露,此地显然已经不适合久留。


    系统似乎是真没多余的能量讲废话了,从他来到白骨丘就一直保持沉默,让他耳根清净得不习惯。


    覆盖他头上的黑色护帽被狂风掀开,又让只双骨节分明的手重新罩回。


    银蓝色的瞳最后扫了眼身后的白骨丘,问月鼎脚点沙地,剑气在他身边萦绕,发出又似鹤唳又似短兵嗡鸣的声音。


    风沙掠过,修士转瞬便没了踪迹。


    过去小半个时辰,问月鼎已经出现在了灵兽谷的寝居内。


    时间卡得非常好,没过多久,例行给他诊脉的修士也到了门口。


    “问副宗主,我进来了?”


    今日来的修士是药修宗门莳叶谷的人,之前在药寮见过问月鼎,所以对他的态度很恭敬。


    问月鼎挪开放在唇边的帕子,上面是触目惊心的殷红色痕迹。


    吸入太多沙尘又剧烈使用轻功,说不难受自然是假的。


    他将帕子攥在手里,默不作声藏起来。


    “进。”


    问月鼎嗓音如常,一身沙土早已被风拂去。


    哪怕内里再不中用,也不能在其他宗门修士面前露怯。


    药修弟子进来后也不敢多耽搁,替他诊过脉后谨慎地调了药。


    他能感觉到问月鼎方才似是剧烈活动过,但他也不敢多说,只得委婉提醒。


    “您大病初愈,还需少思虑,多静养。”


    “好。”


    问月鼎收回手去,关心问:“今日药寮还忙得过来吗?”


    “忙得来,您安生休息就是。”


    药修抿嘴笑:“说起药寮,这些天您帮了我们不少忙。”


    “我们没来得及谢您,只能备了些药放在药寮,还望您离开时带上。”


    莳叶谷在南疆,因为路星,所以离开得也最早。药修们能临走前想起来给他备谢礼,倒是意外之喜。


    “多谢了。”


    持明宗不缺灵药,但见药修态度坚决,而且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珍宝,问月鼎也就收下了。


    临走前,药修又冲他行一礼:“我师尊还叮嘱我,若是问副宗主去南疆,随时欢迎您来莳叶谷做客。”


    那天问月鼎力挽狂澜杀死魔兽,不光救下了灵兽谷的兽修,也挽救了些无辜的药修。


    无论其他宗门怎么看问月鼎,他们莳叶谷这次,着实欠了他人情。


    十二年一次的剿魔终于到了尾声,卸下负担的修士们神色轻松,灵兽谷中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年轻的男修们热烈地讨论着西寰的烈酒和魔兽,还有自家师尊和师兄弟的奇闻轶事,勤奋些的剑修则汇聚在一起研习功法,温读道书。


    据说持明宗的问副宗主从来不看功法,但他们也不是问副宗主,得够努力才能摸到成仙的门槛。


    问月鼎从抽屉里拿出只编得精巧的蝈蝈,递到青藿手上,眨了眨眼:“给师叔点面子。”


    “呀!”青藿惊喜。


    她看向谷雁锦,谷雁锦咳嗽了声,默许她收下问月鼎送的小玩意。


    “谢谢师叔。”


    青藿认真道了谢,不忘改口。


    “师叔是宗里最有分寸的人!”


    “这才对。”


    问月鼎凤眼微挑,原本是高岭花的长相,生生给他弄出几分俏皮。


    “你修身养性到开始做草编了?”


    谷雁锦好奇。


    问月鼎拉开匣屉。


    原本塞满短刺匕首的地方,如今半边放着笔墨纸砚,半边放了许多凡间才有的草编。


    茂盛的野草随处可见,但把野草轻巧编成小动物或者蝈蝈笼,得需要手很巧才行。


    谷雁锦无语凝噎。


    修士保留些之前的爱好很正常,但多数人都只是盘个菩提奏个琴,最多贪点口腹之欲。


    “不知问副宗主是否还记得老魔尊?”


    老魔尊穹窿在位时好战嗜杀,而后被持明宗带领仙门斩于北境。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那时许逐星都只是个内门弟子,问月鼎还没有出生。


    继位的新魔尊和仙家依旧对立,却也因忌惮仙家懂得谨言慎行,此后八百年未曾起大波澜。


    “自然记得,可老魔尊被封于北境寒池,为何与南疆扯上干系?”


    “师弟,你做得很好。”


    许逐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之前只有通宵赶稿才会喝茶,对茶也没讲究,趁着小厮还没过来,压低声音问许逐星。


    “师兄你见识广,这儿什么茶好些?”


    “理应是当地产的垣春白,眼下正好为藏了半年,入口上佳的时候。”


    “那就来壶垣春白。”


    问月鼎看了眼价钱,虽然贵,但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好嘞!”


    小二殷切道了声好,又急匆匆跑开去招待另边的客人。


    “师兄放心,我没乱花你给的钱。”


    问月鼎摸出腰间布袋:“这几日得了空,我自己挣了些灵石。”


    “给你拿着,就是给你当花用的。”许逐星失笑。


    “不必替我省,平日都在宗门里,也没用上灵石的地方。”


    “知道师兄有很多秘宝和灵石,但我不能总仰仗师兄。”


    虽然初来乍到,但他会学着当上个合格的副宗主,不靠其他人荫蔽,而能庇佑同门。


    “师兄帮过我许多次,若是在南疆看上什么灵宝,我一定想办法替师兄取来。”


    外头的光从半开的窗落入茶馆,他眼中的光像细碎的星。


    混世魔王不再混账,就又成了原先的天之骄子。


    “好。”许逐星轻声道。


    “师兄信你。”


    说书的进去喝茶缓气,趁这功夫瞧热闹的百姓也散了些。


    茶水端上桌,问月鼎浅尝,确实较寻常白茶入口回甘。


    想到谷雁锦叮嘱过他的身体不宜过多饮茶,问月鼎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台上的说书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高鼻深目长发微卷,长得倒是还算俊朗。


    “诸位。”他修魔之事让沈摧玉揭穿,随后便被沈摧玉借口清理门户当众杀死。


    一剑穿心,潦草下线。


    他和沈摧玉无冤无仇,只因和许逐星是师兄弟,碍着这病娇疯子的眼。


    浏览完自己的两千字全部剧情,问月鼎难以置信。


    “书里说沈摧玉当时只有金丹期,怎么能杀掉化神期入魔修士?”


    【主角攻有主角光环呀,炮灰再厉害,也只为衬托杀掉他的主角攻更厉害呐。】


    系统的语调变得严肃。


    【所以我负责任提醒宿主,不要试图杀死沈摧玉!】


    【主角作为世界观的核心,会受到规则庇佑,没到该死的时候,就不会死。】


    总有不怕死的穿越者,想要靠杀死主角保平安,最后没有一个好下场。


    “那我呢?”问月鼎幽幽道。


    谁来管他的死活。“吼————”女修们素来熟络得也快。


    “别怕,我家元宝不咬人的。”


    兽修少女将怀里的三尾狐塞到腼腆的药修怀中,旁边的剑修冲小狐狸做了个鬼脸。


    小狐狸“嘤嘤”抗议,软绵绵拍了她一巴掌。


    “喂喂——你不许笑!”


    剑修捂着脸,气鼓鼓追着哈哈大笑的兽修跑。


    但这份热闹没传到掌门宗主这辈的修士身上,他们多数依旧过着清净平淡的日子,只是没营养的会比平时开得更少。


    问月鼎取了药后,临时搭建的药寮也算彻底歇业,他干脆就如同之前所说,跟在了许逐星身边。


    大能们活得养生,许逐星还是最养生的那个。


    他可以算是没任何物欲,打坐看书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其他时候则星程处理些持明宗的内务。


    他活得人淡如菊,连带着问月鼎变得心如止水。


    许逐星在打坐,问月鼎就伏案翻看晦涩难懂的经书,偶尔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之前的工作就需要长时间静坐,所以他倒没觉得有多不适应。


    许逐星打坐结束,见问月鼎托着腮作画,起身从储柜高处拿下个小木匣子。


    “白谷主给的果干,可以解药的苦味。”


    他搁到桌边。


    问月鼎的笔下山水已经初具规模,听到许逐星的声音,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


    “多谢师兄。”


    问月鼎打开木匣,里头是灵果腌制的蜜饯,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但只有极少的几颗。


    许逐星不贪口腹之欲,却细心记得自己师弟喜欢凡人的吃食。


    想到白妄热情给许逐星塞特产,许逐星无可奈何收下的模样,问月鼎险些没忍住笑。


    他愈发感觉到所处的世界无比真实。


    许逐星是个很好的师兄,这里也并不是个书中那般糟糕的修真界。


    可自己吃独食总归不好。


    “师兄也吃些。”


    “特意留给你的,我就不吃了。”


    许逐星摇头:“往后离开西寰回到持明宗,你就得少食五谷瓜果。”


    问月鼎脸上笑容僵了下。


    在西寰过得太自在,险些忘记自家宗门规矩严明,不许喝酒不许吃油辣,就算有吃食也都是些清粥小菜。


    “那我能多带些蜜饯回去吗?”


    仗着许逐星脾性好,两人这几日又熟络起来,他不甘地小声嘀咕。


    “回去后的药也不会变甜。”


    “不可,但能给药里多加甘草。”


    许逐星语调温温柔柔,没半点强势。


    不等他多劝,问月鼎乖巧地收好木匣:“好,那我这几日吃完,不贪口腹之欲。”


    许逐星磋商正事时偶尔会强势,但对待他这个师弟素来好脾气。


    他自然不会在小事上和许逐星顶嘴,惹他生气。


    草木飞扬,五百年犀角魔兽被轻松撂倒在地,发出闷响。


    银蓝光掠过,问月鼎转了转手中的匕首,利落地一刀封喉。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见过万年魔兽,对付小体型的百年魔兽,甚至都不用他拔剑。


    鲜血溅在朽苔和落叶上,两米高的魔兽挣动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问月鼎被血腥味呛得轻咳了声,狭长的眼微微眯起。


    他已经适应了修者的生活,可猎杀魔兽终究还是让人生理不适。


    暂时没找到老魔尊的线索,问月鼎便用闲暇时间揭了城里的悬赏赚点小钱。


    寻找魔兽的踪迹对他来说轻车熟路,再狡猾的魔兽也逃不过剑修的眼睛。


    除掉吃了近十个孩童的魔兽,还能得一千上品灵石做赏钱,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五百年魔兽的血肉还卖不出价,问月鼎半跪在地,只切下魔兽的兽首。


    看了眼身畔的元神,这几日许逐星都没通过元神联系他,眼下元神还是副迷迷糊糊,不开灵智的模样。


    “师兄,你那还好吗?”


    许逐星的元神不答,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问月鼎习以为常。


    若是这两日许逐星再没反应,他得去给谷雁锦传消息询问。


    他俯身用山野间溪水洗净刀上的血迹。刀尖上的血很快就顺水流走,可沾染在手套上的斑斑血痕极难清洗。


    问月鼎无法,只能先将手套褪下收好,随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幕篱蒙面,带着兽首回城复命。


    悬赏是城主府发的,当值的巡卫见着问月鼎把兽首掼在地上,嘴都合不拢了。


    这魔兽狡猾又谨慎,屡屡犯事食人,之前还从城主组织的围剿中脱身。


    十来人都制服不了的魔兽,居然让眼前的青年一人制服。


    而且青年衣着整齐,身上只有极淡的血腥气,丝毫没有经历一场恶战后的狼狈。


    这是仙家人。系统傻乎乎地应下,边怀疑统生,边喏喏消失。


    支开系统,问月鼎安心闭上眼。


    许逐星是个适合结交的朋友,他坦坦荡荡没有沈摧玉那种心思,自然行得正坐得端。


    至于系统,纯粹是淫||者见||淫。


    他没注意到的是,屋内书桌装饰用的镂空雕花内,一张符咒悄然化为灰烬。


    一墙之隔,许逐星捏碎手中的符,轻巧拂开飞灰。


    可当他摊开手,掌心已经是片被掐出的血肉模糊,正在快速地愈合。


    问、泽、鼎。


    他嘴唇微动,却没出声。


    手边的镜子不知何时蒙上厚重的雾,白衣修士原本温柔的脸色堪称冷漠,眼中俱是不定的思虑和戒备。


    留着满室灯火通明,他这才阖目而眠。


    巡卫们交换个眼神,离得近的接过榜纸:“少侠仁义,犀角兽除,是了却南垣城一桩心头大患!”


    问月鼎不语,他凶名在外,怕说多了话声音让人给认出来。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折扇“哗啦”一声划开,顿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今个我要讲的事,可不是诸位都听腻歪的负心汉当上驸马爷,农家子成了金凤凰。”


    他显然早已适应被注视,自若地一抚掌。


    “而是仙人和魔尊之间的事!”


    台下一片哗然。突兀的颜色激得问月鼎眉头微微皱了下,险些睁开眼来。


    再仔细看,苍白色居然是半新不旧的纸符。


    符咒上符文消失,显然已经失去了效力。白花花铺在床上、地上颇为瘆人,硬生生把床榻妆点得宛如即将下葬的棺椁。


    问月鼎看不懂符文,但这阵仗,肯定不是在替沈摧玉祈福。


    又是谁做的?问月鼎离开危楼时,缠绵的雨已经停了。


    西寰的夜来得比中土更早。此刻云雾拨开,碎星落满天,锣鼓声喧闹得很,红艳艳的灯笼随处可见。


    人间的烟火气本就不比道门中的冷香差到哪去,只是两番不同的光景。


    燃月佳节,整片西寰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暂且忘却之前的心酸和贫寒。


    【宿主,综合过往的经验来看,我真的衷心劝您不要和主角受过燃月】


    系统第三遍重复这句话时,问月鼎终于忍不住打断它。


    “这是回灵兽谷的路,我们不去集市过节。”


    他倒是想过燃月节,可时间地点都不允许。


    本就是两人私底下来的危楼,能隐蔽些就隐蔽些为好。


    况且在危楼被捂了一日,他也胸口发闷,要是再在风沙中待会,喘病又得犯了。


    喘病是原身困在北境冻土半月后患上的,胸闷则是因为原主修的剑道和魔性有冲突。


    见过嘴硬要强的,可原主这种嘴硬到瞒着一身病的人,问月鼎也是第一次见。


    系统的操心实在是多余,他之前二十余年没喜欢过谁,也不会对许逐星生出情爱之心。


    【那,那就好。】问月鼎做了个梦。


    梦中的许逐星被枷锁囚禁,风光霁月的人无助地蜷缩在床榻角落,宛如折翼之鸟。


    他颜色偏浅的右瞳近乎全瞎,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像行尸走肉,断丝傀儡。


    因为习惯了黑暗,所以当屋门漏出些光,反倒害得他蜷得更紧。


    “师父,您怎么又没吃饭呢?”


    病态的声音越来越近,来者是谁不言而喻。


    “这可不行。”


    声音温柔又强势:“您可以讨厌我,但不能伤着您自己。”


    一阵长久的静默,许逐星盯着墙角,一言不发。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毫无征兆地,沈摧玉突然发疯。


    “我们在西寰认识的时候,您不是这么看我的。”


    “师父,您会再喜欢我的,对吧?”


    “”


    问月鼎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支起身。


    他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此刻开眼见光,宛如劫后余生。


    就算之前在危楼是他的错觉,单从眼下来看,真有人比他更希望沈摧玉死。


    问月鼎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驱动纸人去探究竟。


    可狂风吹过陋巷,带起纸符乱飞,床上的符咒也被裹挟起来,其中几张翻了个面。


    用于通感的灵符皲裂失效,彻底断了和问月鼎视线的联系。


    在视线归于黑暗的一瞬间,问月鼎看见床上有张符中间,还有未消散的极淡字迹。


    最后一秒,他迅速将扭曲蜿蜒的字迹记下。


    在坐的基本都是没修为的普通人,顶多有些低修为的妖和修士,他们在柴米油盐和疲于生计中挣扎,这辈子都接触不到什么魔尊,什么仙人。


    问月鼎端起茶盏。“我和大师兄眼下都好,二师兄可以放心了。”


    问月鼎道:“我原本还当有什么要紧事,让你急得非要用灵符来看。”


    他语调很松快,可话里却赤裸裸带了刺,嘲讽的意味连傻子都拿听出来,更别说尘堰了。


    尘堰的面子挂不住了。


    他作为持明宗的掌事,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问月鼎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和他对着干。


    “好了。”


    他刚要发作,许逐星适时出声。


    尘堰勉强精神了些,以为许逐星终于开口是忍不了问月鼎跋扈的态度,想要出言制止。


    哪知许逐星瞧了眼外头的天色,看向问月鼎:“喊你来这,是看你在药寮里太劳累,提醒你别耽误服药的时辰。”


    可问月鼎记性并不差,而且惜命得很,之前许逐星也没特意提醒过他服药。


    隐约察觉到许逐星是趁尘堰在,才故意让他过来,问月鼎心照不宣地顺着往下说。


    “还真差点忘了,多亏大师兄提醒。”原本安稳大半日,谁知药修离开没多久就出了岔子。


    问月鼎原本只是发堵的胸口开始剧烈疼痛,他的思绪不受控地变得烦躁。


    【宿主宿主!】


    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停地呼唤他。


    问月鼎闷哼了声,左手捂着嘴,重重咳嗽了几声。


    须臾后,咳嗽声渐止。


    他缓缓移开左手,掌心粘稠的殷红沿着腕处滴落。


    嘀嗒。


    床头柜上铜镜映照出他左边的银蓝色的瞳孔变成猩红,痛苦和暴戾涌动在其中。


    黑色丝线顺着原本就堵塞的筋脉牵动,问月鼎额角处早已冷汗涔涔。


    糟糕。


    这几天身体里的魔性太安分,让他险些忘记原身修魔多年,现在早已魔性入骨。


    好不容易熬过魔兽,要是草率折在原身的魔性上,未免也太亏了些。


    【原身依靠自身强大内力压制魔性,他平时性格骄傲又独来独往,所以暂时还没人知道他修魔。】


    【可眼下您还无法驱动原主内力,才会让魔性趁虚而入。】


    这回摊上个炮灰中的炮灰,系统也很着急。


    仙门副宗主被人发现修魔,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魔的气息即将外泄,问月鼎反应极快,捕捉到系统说的字眼。


    催动内力。


    他抹掉唇边黑血,生涩地催动尚且还在排斥自己的内力,试图借此压制住深入骨髓的魔性。


    筋脉尽断般的痛苦充斥全身,可问月鼎只是咬着牙,继续压制想卷土重来的魔性。


    筋络逐渐顺畅,随着他掌控丹田里的灵气,原本蠢蠢欲动的魔性被重新压制回去。


    危机有惊无险地解除了。


    他额角不住渗出冷汗,大口喘着气,平复着狂跳的心脏。


    回到中土后得尽快寻办法除掉魔性,免得落人话柄。


    见他没出大碍,系统也松了口气。


    绑定问月鼎,自己的零件都得老化十岁。


    【宿主,为省电我往后会减少出现次数,请您尽量不要作死。】


    想到宿主靠在许逐星肩上的一幕,系统忍不住提醒问月鼎。


    【尤其是干类似抢主角攻魔兽这种事!!!】


    他是炮灰系统,信奉小心使得万年船。


    得亏问月鼎机灵,否则就他的炮灰剧本,肯定要被魔兽当场拍死没商量。


    问月鼎慢条斯理擦掉手背上的血,面露不解:“主角攻灵兽本就是修士们捕获,怎么就算我抢?”


    系统想了想,问月鼎说得居然有点道理。


    它一时语塞。


    【那,那不要和主角受亲密接触总可以吧?】


    “你们那把两个男的靠下肩膀叫亲密接触,这么封建?”


    师弟受伤,师兄借个肩再正常不过,怎么被系统说得他像对许逐星干了什么似得 。


    而且许逐星这么正派,肯定也不会东想西想。


    系统被说得沉默了。


    好像也很有道理,可是,但是


    见它没反应,问月鼎语重心长:“少看些狗血文,免得戴有色眼镜看谁都不对劲。”


    系统cpu过载。


    “没事就去休息。”


    不然听着咔吧咔吧的纠结机械音,他都睡不着觉。


    【哦哦,好。】


    “我这就去服药。”“也没什么要紧话,只是我有些记挂掌门和四师弟。”


    尘堰迅速调整好仪态,言语有些不自然。


    “正巧我和大师兄说着师弟,四师弟就来了。”


    问月鼎“哦”了声,脸上笑意略浅了些。


    他将怀中纸卷齐整压在松木桌上。【宿主,你、你你你!】


    燃月节这么好的气氛,两人独处,师兄弟


    系统泪流满面,巴不得把自己脑子里256G污染主机的狗血文都抠出来,防止自己东想西想。


    这踏马和约会有什么区别————


    问月鼎对它的嘶吼充耳不闻,粲然一笑。


    “师兄,带上我吧。”


    “可我似是听见二师兄说我杀心重,性子莽?”


    听到他玩味的话,尘堰的脸色骤然变白。


    他平时和弯弯绕绕的修士打交道多,可眼下问月鼎不循规蹈矩,把他的心思赤裸裸挑在明面上,反倒是让他感到难以应付。


    他看向许逐星,希望见着问月鼎嚣张模样的许逐星可以管一管。


    偏偏平素温和的许逐星没有替尘堰解围的意思,只是安静听他们说话。


    问月鼎自然更不会惯着尘堰,说完话后,眼神都没往尘堰的方向投。


    他被传是玉面修罗,也和长相脱不开干系。问月鼎笑起来明艳,可笑意只要不达眼底,就仍然瞧着不好相与。


    “怎么会呢。”尘堰强笑着打圆场,“师弟怕是走得急给听错了。”


    “也对。”


    问月鼎皮笑肉不笑:“二师兄每日为宗门忙前忙后,怎么会是这种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人。”


    “正是如此。”


    尘堰厚着脸皮应声。


    “去吧。”


    许逐星态度反倒比刚才更加温柔,全无追究问月鼎说话过冲的意思。


    该说的都说完了,问月鼎抱起纸欣然道:“既然没我的事,就不叨扰师兄们了。”


    “等到回宗去,再和二师兄讨教宗门账务之事,替宗门分忧。”


    临走前,他没忘了再给尘堰心窝子捅一刀。


    符灰化成的人形动作僵硬,尘堰的脸色从青白渐渐变黑,差得像刚刷过丹炉的帕子。


    他刚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说书人近乎没有灵根,就算真知道什么魔尊的事,也多半是二手消息。


    说书人对观者的反应很满意。


    “这事呐,得从我父亲那辈开始说起。”


    他神秘兮兮:“他曾经救过落难的魔尊穹窿。”


    问月鼎拿杯的手一顿。


    台下的人显然不信,有个中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拆台:“这怎么可能!穹窿死了多少年,哪能是你父辈能遇上的人物。”


    “此言差矣。”说书人摇了摇扇。


    “我父亲有些灵根,多少也是元婴修为,怎么就不能见到魔尊了?”


    问月鼎接着喝茶,百无聊赖。


    他可以确信说书人在瞎编,元婴修士的孩子灵根可以差,但绝不会近乎于无。


    而且元婴期修士,确实不够格和魔尊碰面,更别提救过魔尊。


    今日多半上演的又是话本里头“有个朋友”,“有个父辈”之类,往后全靠瞎编的戏码。


    但民间的故事假中掺真,在没线索的境遇之中,依旧有听下去的价值。


    “况且我只是留恋红尘无修仙之意,却不是全然没有灵根。”


    见台下还是嘘声和质疑居多,说书人嘴硬道:“八十年前我游历至中土,可还受到过九州第一大宗持明宗宗主,许逐星的赏识。”


    问月鼎:


    他师兄怕不是什么金牌导师,总要被些闲杂人等拉来打广告。


    他看向许逐星的元神。


    元神闪烁,许逐星罕见的沉默振聋发聩。


    好的,他懂了。


    问月鼎果断倒茶,选择装傻当个路人甲。


    在场的人太多了,问月鼎只能浅笑以回应许逐星的元神,心头涌起丝缕苦涩。


    师兄信任他。


    可若是师兄发现他也修魔,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说,飞升的仙人就会变成星宿,高悬在天上。”


    “她希望我能追上星斗,堂堂正正化神登仙。”


    “所以”太久没和别人提起这名字,尧犬下意识顿了顿。


    旋即,他坚定道。


    “我叫许逐星,追逐的逐,星月的星。”


    可惜他这些年都是在泥地里折腾,为了活下去,干的也都是不干净的事,半点都没圆她的梦。


    “倒真是巧。”问月鼎喝了口茶,意外道,“你名中有星,我名里带月。”


    星和月,听起来就像是一类事物。


    “是很巧。”


    “你这月鼎的鼎,应当是鼎盛的意思?”许逐星酒劲上来,虚搭着问月鼎的肩猜测。


    “所以你的家人,是希望你的仙途如明月皎洁?”


    “不是。”问月鼎放下水壶,嘴角还留了极浅的笑,“是我爹算到了,我命中有多次大劫。”


    死劫,情劫,仙劫,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


    只是这都是他爹的说辞,他自己不太在意,所以给许逐星讲起,态度也非常轻松。


    能活到哪天是哪天,多活最好,少活他也没办法。


    特别是什么劳什子情劫,问月鼎甚至都不相信,权当他爹眼花了。


    他只喜欢睡觉玩乐,情情爱爱,那是他从小到大都不理解,也没兴趣的事。


    闻言,许逐星愣住了。


    “月有盈亏,每一月都会消失一次,可每逢十五,又总高悬于空,亘古不变。”问月鼎也仰头看向明月。


    晖光洒满他束起的长发,问月鼎的目光如水般平静而温和。


    月会沉寂,但永远都有鼎盛的时候。


    “他们希望不管遇到何种坎坷,都能活下去。”


    第 25 章   命中劫


    “你不可能这么倒霉,就算是,也一定有办法。”


    许逐星忙安慰到:“你看,你身上有劫,我又命硬得很。”


    “保不齐我们两个走一起,还能冲一冲劫难。”


    他不懂六爻八卦,纯粹是在乱点谱。但问月鼎没戳破,只是同他碰了碰壶。


    “我也是这般认为。”


    他话锋一转:“可我身上劫难多,你和我同道,估计往后日子不会太平。”


    “这算什么。”许逐星哼笑,“反正就算没你,我也没活得多太平。”


    问月鼎:


    许逐星及时搀扶住晕倒的问月鼎,任由未干的鲜血染湿自己的广袖。


    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修士动作僵住,没有许逐星发话,他们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危机已经散去,西寰风声掩不住围观者窃窃私语。


    “问前辈今日当真可靠。”


    演月门女修面露赞许:“进退有度,我本来都以为他要和魔虎同归于尽了。”


    “是啊,我之前对他的看法太片面,真是不该。”


    旁边灵兽谷的少女不好意思道。


    言语间多是对问月鼎的赞扬之声,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混入其中。


    “切,我看问月鼎又在逞英雄。”问月鼎正要回他,不星处几乎同时传出惊叫声。


    “不好,这畜牲怎么跑出来了!”


    他朝着兽寮的方向看去,随着一声巨响,十米高的兽寮破开个窟窿。


    蕴含灵力的白土砖碎成齑粉,一只黢黑利爪破墙而出。


    看到这只爪子,问月鼎浑身的血液直冲天灵盖,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难怪刚才的兽吼声耳熟。【正在绑定宿主10%】


    【50%】


    【100%。】


    【绑定成功,444号生存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意识构筑的空间里,散乱思绪再次汇聚。


    喋喋不休的陌生机械音在问月鼎耳边嗡鸣,十分聒噪。


    【如宿主刚才所见,您已被拉入本仙侠修真小说里,我稍微来迟了几分钟,请您见谅。】


    【唔,长话短说,您需要生存到全书剧情结束,才能回到之前的位面。】


    穿书和生存。


    问月鼎捕捉到系统话中的重点。


    五感还没恢复完全,他用眼神示意系统接着往下说。


    刚才的所见所感提醒他,眼前一切看似荒谬,实则真实。


    【现在为您调取小说基本信息。】


    他的眼前亮起一串字符。


    【书名:《口口口口师尊口口》


    标签:古代纯爱 /狗血/口口/强制口


    主角:沈摧玉  许逐星】


    若真如系统所言只是普通修真小说,书名和标签怎么会有这么多屏蔽词?


    问月鼎顿感不妙。


    被口得七零八落的书名他自然认不出,但主角栏的“沈摧玉”和“许逐星”倒是让问月鼎觉得很眼熟。


    他是个画师,几年前有位小说作者希望他来绘制个人志封面,报的主角名就是这两个。


    两个名字能让他记几年,是牵线的编辑告诉他,这不单是本仙侠修真小说。而是本过于古早,放到现在肯定过不了审的狗血高肉师徒文。


    问月鼎那时还没成年,哪见过这种阵仗,所以简纲都没细看,客气回绝了作者的邀约。


    他发不出声,用审视目光看向扮标点符号装死的系统。


    狗血18x爆改普通修真文,系统也知道自己说得比诈骗页游广告还不靠谱,尴尬眨眨豆豆眼,生硬转移话题。


    【咳咳咳,基本信息投放完毕,正在为您同步小说内容。】


    【警告!违禁内容过多,为保证宿主看完依旧身心健康,正在加急设置屏蔽词。】


    他遇到系统前,正是这只似豹又似虎的魔兽洞穿了他的胸膛,让他昏迷一整日。


    万年魔虎浑身缭绕不详的黑气,仅存的眼珠猩红,獠牙足有一米长,尾部还布满厚实尖锐的鳞片。


    即使浑身是伤,魔虎仍有余力破开施加封印的兽寮。


    保命要紧,问月鼎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果断拔腿就往外跑去。


    “灵兽谷是兽修宗门,他们家兽寮这么不结实?”


    边跑,他边用意识和被吓破胆的系统对话。


    【一般来说是很结实的,可这只魔兽是沈摧玉的猎物呜呜呜,谁也困不住的。】


    系统惊魂未定,顾不得装高冷。


    他本来是想装死省点能量,结果一抬头宿主迷路撞到魔兽嘴边。


    简直是太可怕了!


    【咱咱咱们离星点就好!】


    “和沈摧玉有什么关系?”


    问月鼎来了兴趣,脚步慢下来。


    这分明是修士们合力捕获的魔虎,原主这化神期为抓他都身负重伤,沈摧玉再有主角光环,也不能在当小乞丐时就轻松杀掉万年魔虎。


    【宿主记不记得书中写过沈摧玉拜师前,靠着猎杀魔兽获得盘缠和修为?】


    “记得。”


    沈摧玉十四岁那年对许逐星一见倾心,在许逐星离开后失魂落魄。


    恰逢此时,他在荒林中擒获只身受重伤,且来路不明的万年魔兽。


    已经油尽灯枯的魔兽对一心拜师的沈摧玉来说,那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杀死魔兽,卖掉魔兽皮肉做去中土的盘缠,留下内丹和兽骨自己修炼筑基。


    倚仗着万年魔兽,他在十七岁那年筑基完毕,有资格成为持明宗的内门弟子。


    问月鼎瞬间了然,猜明后续走向。


    魔虎被活捉后关在灵兽谷内,它发狂破开阵法,修士们层层围堵,最终还是让魔虎剩一口气逃离。


    好巧不巧,躲藏的魔虎被在山里寻找机缘的沈摧玉寻到,又好巧不巧,沈摧玉刚好有能力杀死魔虎。


    难怪灵兽谷的兽寮困不住它。


    因为在剧情里,它本就该属于沈摧玉。主角攻的光环作祟,魔兽想要按照原定计划去给沈摧玉送虎头。


    沈摧玉作为主角还真是人事不干,但便宜占尽。


    问月鼎停下脚步。


    想得美。


    他背上的剑正在发烫。


    这把本命剑叫通判,北境玄铁塑身,麒麟骨化柄,玄鸟尾编剑穗寒玉悬挂于上。


    问月鼎是少见的水火双灵根修士,通判也随他一般,既能引火又能分浪,对煞气和恶意极其敏感。


    利剑出鞘。


    通判发出兴奋的嗡鸣,周身升腾起冰蓝色的火焰。


    如果围剿的人中算上受伤,但仍是化神前期的他。


    沈摧玉还能如愿以偿捡到魔兽吗?


    【宿主————!!!】


    “他就算不来,咱们灵兽谷一样可以把魔兽抓住!”


    “对对,本来就是个武疯”


    许逐星抬眸,分明是看向灵兽谷谷主,却吓得几个在非议问月鼎的修士心虚哑声。


    “白谷主,我先行带四师弟离开。”


    白妄今日也着实被问月鼎震撼到,原本坚定要问月鼎卸任的念头产生动摇。


    “今日之事是我灵兽谷疏忽,等到问副宗主痊愈,我必携礼登门重谢!”


    许逐星微微颔首。


    “有劳白谷主善后。”【宿主,怎么样?】


    系统小心翼翼发问。


    “狗血至极。”


    问月鼎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宿主,您在做什么?】


    系统眼睁睁看着问月鼎踉踉跄跄打理好衣衫,用搭在床头的剑支撑着起身,表示非常不解。


    “去找许逐星。”


    问月鼎的声音艰涩,每说一句话都是灼烧般疼痛,幸亏能用意识和系统交流。


    原主招人嫌,指望别人替他去喊许逐星,还不如他主动去找。


    反正也没人敢拦持明宗的副宗主。


    【去找许逐星?!】


    系统两眼一黑,差点直接去见主系统。


    【我检测到您现在身体羸弱,急需静养!】


    他作为炮灰生存系统,只见过哭爹喊娘星离核心角色保命的,没见过自己半死不活,还跑去作死的。


    问月鼎勉强站立片刻,终于能缓步往前走。


    “系统,你说我杀不死主角,改剧情走向总没问题吧?”


    【当,当然了。】


    因为不改剧情,宿主必死无疑嘛。


    系统晃了晃不聪明的脑袋,结合问月鼎的举动,数据库里冒出来个荒谬的想法。


    ————莫非宿主想斩断沈摧玉和许逐星的孽缘,阻止他们相遇?


    他探究欲一向重,却难得不想纠结书中细节,怕上辈子吃的饭都吐出来。


    “既然我在这本小说里,那我扮演的角色是谁?”


    文中描写的主角攻受都是黑发,可他晕过去前,看见自己是银发。


    他不是文中虐身虐心的师徒二人,可书里似乎也没这号银发配角。


    系统支支吾吾。


    【唔,宿主还是自己看吧。】


    它话音落下,问月鼎脑海中再次多出段记忆。


    ————和他面容一致的银发修士躺在寒冬中。白雪茫茫覆于身,长发凌乱散开,银蓝色的瞳孔彻底失去生气。


    他的表情分明还是温柔平和,但总让白妄觉得带着凉薄。


    像被蜥蟒蛇一类的走兽注视般的寒意。


    没等白妄胡思乱想,许逐星已然带着问月鼎不见踪迹。


    这是要不要他派些药修过去啊?


    白妄将转瞬即逝的念头抛之脑后,抬手遣散看热闹的修士们。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它蹭了蹭他的手,旋即又沉了下去。


    再浮上来,它嘴里叼着一只还没死透的鱼,憨憨地瞪着三角眼看向问月鼎。


    目睹一切,许逐星彻底失言。


    他可算明白问月鼎身处野外时,为何还能如此松弛了。


    人家是野外求生,他是逛园子。


    性子暴躁的鳄和蛇都亲近他,其他灵兽自不必多说。


    良久。


    “你是如何做让灵兽不攻击你?”


    许逐星大开眼界。


    第 26 章   大凶卦


    “不知。”问月鼎把鱼还给鳄鱼。


    “从小就如此。”


    左右不是坏毛病,他也没深究过。


    “走了。”


    眼见鳄鱼越聚越多,许逐星连忙把玩心大起的问月鼎拖走:“进山之后,你再玩也不迟。”


    怎么到头来,他比问月鼎还上心突破的事。


    穿越沼泽,又费了三日时间。


    “青藿。”


    眼见问月鼎模样痛苦,谷雁锦连忙唤来自己的亲传弟子。


    稚气未脱的半大少女连忙上前:“师尊请说。”


    谷雁锦边搭着问月鼎的脉,利落翻开随身带的杏木药箱,边吩咐青藿。


    “速去灵宝阁取引水珠,再带到湖心小筑去。”


    “是!”“怎么在这?”许逐星颇为意外。


    问月鼎解释道:“我来找二师兄,想请教些账务上的事。”


    “可二师兄他似是有心事,我就没多打扰他。”


    他其实本来就是顺路来找许逐星,担心师姐把他的病说得太添油加醋,只是搬个尘堰当借口。


    但刚才和尘堰狭路相逢,问月鼎发现他确实很奇怪。


    尘堰见到他没冷嘲热讽,也不阴阳假笑,反倒是撞鬼般匆匆而行。


    问月鼎给他让开道,他憔悴看了眼问月鼎,就闷声离开了。


    他不清楚许逐星和尘堰说了什么,让尘堰变成这副模样。


    反正肯定是尘堰的错。


    “他修炼遇到瓶颈,会闭关清修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哐当————


    结实的灵杉木板发出呻||吟,看起来轻便的佩剑轻易把小筑的地板硬生生砸出个半米深的大坑来,尘土飞扬。


    问月鼎:


    不愧是九州第一剑修的剑,好强的杀伤力。


    无辜掉在坑里的通判呆滞了会,周身光芒大盛,怨气冲天地抗议起来。


    可强行催动内力把它引上来,又容易牵引体内魔性 。


    问月鼎半蹲在洞口费了好大劲,总算把通判给安抚住,让它勉为其难在坑里待一晚上。


    可谷雁锦明早要来问诊,这么大的洞逃不过她的眼睛。


    接下来还得和她解释自己没有一意孤行修炼,只是不小心把家砸了个洞出来。


    越想问月鼎越头疼。


    为了明早不会因为经脉紊乱被谷雁锦教训,他只得先上床睡下。


    清晨。


    问月鼎原本打算主动去药寮找谷雁锦,可谷雁锦不走寻常路,早了半个时辰来到湖心小筑。


    她走进屋,看到问月鼎身后根本藏不住的大坑,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你真是”


    问月鼎尴尬笑道:“如果我说是通判自己掉在坑里,师姐会信吗?”


    嗡————


    在坑里躺平的通判发出不满的鸣响。


    骗子!


    “不信。”谷雁锦抱胸冷漠道。


    “要是让我发现你的经脉比昨天更紊乱,我就让宗主没收通判,给你换把练气剑修用的木剑。”


    问月鼎脊背发凉。


    他见过那种木剑,都是给十一二岁小孩玩的,还没他小臂长。看谷雁锦的模样,她未必是开玩笑。


    所幸谷雁锦看诊结束,舒缓了眉头。


    “经脉已不再紊乱,略微拥堵是正常事,三日内不要用内力。”


    问月鼎敷衍地表达了同情:“二师兄果真是思虑过重。”


    “三师妹已经将你的情况告知于我。” 但他们也没熟到这种地步,这都是什么!


    问月鼎忙乱驱逐掉头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往后翻去。


    谷师姐说得没错,果然不能太缺乏休息,容易胡思乱想。


    他太过聚精会神,居然都没发现有个化神期修士悄然靠近。


    双修已经是最后一条。无奈之下,他只能忿忿往回看,企图找到点鼎漏的线索。


    “在看什么?”


    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出现,问月鼎“啪”地合上书,像是偷看漫画被抓包的学生。


    许逐星好奇地微弯着腰,单手撑着书桌,异色的杏瞳中满是不解。


    看起来他没看到书上内容。


    顾不得想许逐星怎么悄无声息出现在藏书阁,问月鼎松了口气。


    现在的师兄还不知道那些和刑具一样的古怪淫具长什么样,也没经过人事。


    还好没污染到师兄纯洁的眼睛,否则他罪该万死。


    下一秒,许逐星斯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的头凑得更近了些,擅自瞧见书中内容。


    “四师弟是好奇双修的事?”


    问月鼎松掉的气噎在嗓子里,险些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许逐星显然也不想多提尘堰,话题转回问月鼎的身体上:“若不是她如实相告,我都不知你已虚弱到如此地步。”


    不想听的还是来了。日子一天天翻过,这是问月鼎在藏书阁的第五天。


    “你若是再不保重身体,也别找我给你开药了!”


    因为被谷雁锦厉声警告过一次,问月鼎不得已,把每日整理书籍的时长缩短到四个时辰。


    眼瞧着明蜀依旧鬼祟,宗里流言蜚语尘嚣之上。


    弟子们背地里在说尘堰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癔症的程度。


    问月鼎也留了心眼,愈发地防备起明蜀。【亲爱的宿主,系统温馨提醒您不要作死,不要接受主角受送来的任何礼物】


    和问月鼎这些天相处下来,勉强搞清楚他行事风格的系统走流程劝着他 。


    问月鼎压根不听,所以它也就意思意思警告两句,就躺平摆烂开始省电。


    “我的东西被他没收了又送回来,也能算他送我礼物?”问月鼎敷衍着系统。


    “与其担心我和许逐星发生什么,你不如想办法查查沈摧玉现在在哪,好让我有防备。”


    【我才不知道!】


    系统气急,破罐子破摔。


    这届宿主太难带了,每天不是想坏主意,就是要套它的话。


    它绑定的都只是个炮灰,哪能随意获取主角攻的行踪。


    【宿主这么关心沈摧玉的行踪,有本事就自己去查。】


    “行啊。”


    问月鼎目的达成,笑眯眯地应下:“那我自己查,你就别多嘴了。”


    【你,你!】


    发现被耍的系统吱哇乱叫,一怒之下选择关机。


    没了系统插科打诨,问月鼎脸上的笑意渐淡。


    最近他过得还是太顺了些,顺得他都觉得不自在。


    希望风平浪静的背后,没其他波涛汹涌的麻烦事在等着他。


    尘堰的“病”出乎意料地严重,且在问月鼎接过玉帛的第二日便开始恶化。


    怕尘堰看见问月鼎病情加重,谷雁锦把他拦在门外,只简单告知了问月鼎当下情况。


    原本尘堰还能清醒四个时辰,可现在几乎连人话都不能好好回答。


    他每晚做着离奇的梦,却每晚都会准时入睡,然后在睡着时饱受折磨。


    持明宗对他可算仁至义尽,谷雁锦看不好他,还打算去求莳叶谷的药修过来。


    问月鼎星星看向弟子们进进出出的小筑,许逐星恰好从正门出来。


    谷雁锦早就怀疑尘堰是中了咒,只是其他术修看不出来,还得许逐星亲自去看。


    许逐星脸上是思索表情,问月鼎好奇:“大师兄,二师兄他现在怎样?”


    “像是中了魇咒。”许逐星微微露出困惑模样,“而且是很高阶的咒法。”


    “大师兄也解不开吗?”


    “不能,我一试图解咒,二师弟便痛苦万分。”许逐星叹息,“解铃还需系铃人。”


    “需要下咒的人来解?”


    问月鼎思索:“那岂不是找不到谁下的咒,就没法解了。”


    “是。”


    “再看几日,若是莳叶谷的药修来后还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将他五感封印,再慢慢寻解法。”


    封印五感,尘堰基本上就成植物人,别说仙途,命途都废了。


    这下连问月鼎都有点心疼尘堰。


    “这下咒的人也是阴狠。”他啧声。


    “麻绳挑细处剪,居然把咒下到人梦里。”


    “的确。”


    许逐星移开目光,不想深聊这话题:“我听三师妹说,四师弟过会还要去藏书阁?”


    “对,想去看些书,而且里头清净又安全,还方便核账。”


    这几天尘堰干不了活,问月鼎早晨粗略算了下宗门这几天花费的灵石数目,都找到了不少漏洞。


    尘堰在时喜欢贪小利,觉得账目突然少点钱也没什么,可问月鼎看得难受。


    “多看些书是好事。”


    许逐星赞同。


    “是。”


    又想到昨日晚上“双修”的乌龙,问月鼎摸了摸鼻子,适时止住话题。


    “师尊。”


    路过的青藿提着到她膝盖的药匣,眨巴着大眼睛,用空出来的手指了指许逐星和问月鼎的方向。


    “师伯和师叔怎么不看对方呢。”


    她最近看见师伯和师叔关系变好,分明都是会认真听彼此说话的才对。


    “别理他们。”


    谷雁锦揽着自家小徒弟。


    “嘁,谁知道呢。”


    他不信尘堰让明蜀每日跟着,就只是为找他不快。


    整理的任务已经临近尾声,他这几天放慢了动作,开始查找秘籍中有关魔性记载的部分。


    这类典籍多半都是医书,毕竟数万万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堕魔的修士数不胜数,有不少药修潜心研究魔性,并且对此颇为建树。


    在一堆晦涩高深的书籍里,问月鼎找到了个很贴切的比喻,和他当下境遇基本吻合 。


    古籍里记载,如果将修士原本的修为比做白水,魔性功法就是往里头加了茶。


    只要茶叶不去除,哪怕茶汤变多、替换掉水,都是无济于事的。


    越看,问月鼎的心越往下沉。


    原主变强心切,找的魔功千奇百怪又多又杂,想要化解体内魔功,还需要他花大量时间去研究和了解。


    可他只剩下三年命了,哪来的大量时间。


    【宿主,炮灰生存的难度就是很高,您加油嘛!】


    回宗后,他还计划继续查沈摧玉的行踪,洗掉身上的魔性,不能再躺回床上。


    “三师姐怕是说得太夸张了,我不至咳咳咳”


    一阵冷风过,他语速本来就偏快,冷不丁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咳得撕心裂肺。


    迎面对上许逐星不赞同的目光。


    这下是跳进镜泊都洗不清了。


    “不至于如此。”


    青藿接过她的掌事玉牌,提起裙裾快步离去,头上的玉簪急急抖了抖。


    随后,谷雁锦屏退了药寮中其他外门弟子,把窸窸窣窣的声音杜绝在外。


    她手中捏着玉针,准确扎入问月鼎手背上的穴位。


    剧烈的痛感从手部传出,问月鼎额头细汗又多了些,呼吸更加不顺畅。


    “忍住。”


    谷雁锦声音冷淡,又扎入一根玉针,冷叹:“都是你自己作的孽。”


    她虽然言语犀利但并无恶意,更多是日积月累后对问月鼎的无奈和失望。


    面对个持才傲物,从来不听她劝的师弟,谷雁锦当然说不出好话。


    可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问泽忍住闷哼,一言不发。


    随着谷雁锦施针的动作,他原本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都平静下来。


    谷雁锦松了口气,又恢复成懒散模样。


    “好了。”她眨了眨眼,又开始犯困。


    “最近注意休息,别再想着修炼。”


    “多谢师姐。”


    听到他道谢,谷雁锦颇为意外地抬起头来。


    问月鼎回了她个友善的笑。


    谷雁锦看似孤僻又懒散,实则嘴硬心软,医者仁心。可她并不讨作者喜欢,在原书中也下场非常凄惨。


    原因仅是因为她对沈摧玉态度防备,拒绝给他提供一些“助兴”的药,就让沈摧玉这疯子记恨了。


    在一次意外被魔族弄瞎双眼后,沈摧玉拿她的性命要挟许逐星同他欢好,屈从于他。


    谷雁锦仍然明亮的眼睛和记忆中无神的双目交叠,问月鼎脑海中的画面再次无比清晰。


    ————鲜血染红缠在她眼周的白绫,谷雁锦跪在地上,固执地咬着唇不发一言。


    许逐星就算看不懂卦象,也猜出情况不妙。


    “肯定是我捡错了壳。”


    他脑子转得飞快,忙找补到:“我当时就觉得这像对,甲鱼壳!”


    “所以拿它算卦未必准。”


    “许逐星。”


    问月鼎收拢龟壳,轻叹。


    “我只是见识少,不至于分不清乌龟和甲鱼。”


    第 27 章   平安扣


    “我觉着还是再算一次。”


    许逐星只尴尬了一瞬,随即正气凛然道:“否则你凭白担心,睡不好觉。”


    “我有规矩,卦不再卜。”问月鼎轻摇头,“而且我其实不担心。”


    炼气期五次,筑基期三次,加上三次大境界,突破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突破不了也没事,不死就行。”


    “你最好是真能放宽心。”


    【宿主,请您不要试图突破境界了。】


    系统忍不住劝他。


    【书中写您半步成仙,您就暂时只能到半步成仙。】


    毕竟许逐星再厉害,也都只是为了他和沈摧玉的感情服务。


    许逐星不语。问月鼎低下头,黑黢的利爪正好贯穿他的胸膛。


    随着皮肉撕裂声响起,鲜血染红一身青衣。


    伤了只眼的万年魔兽呼出炽热腥气,刺耳的咆哮声暴怒异常,不星处混杂着修士们的阵阵惊呼。


    他头疼欲裂,瞳孔因为失血而散大。


    看着鬓边垂落的染血银丝,问月鼎极力思索。


    这是哪里?


    求生意志驱使他本能抬剑,朝着魔兽受伤的眼睛再次刺去。


    “吼——!!!”“出人命了————”


    问月鼎双目一凛,低头往下看去。


    第五层聚拢了好些人,入眼是一片猩红的血迹,想不注意到都难。


    人群中间,一个身着侍人着装的少年趴倒在地上艰难地匍匐着,瞧着皮肉完好,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才会流出这么多血。


    而且这受伤的少年似乎是平地冒出来的,片刻前问月鼎看那处,分明还没他的踪影。


    发出声音的侍从显然是小题大做了,少年虽然身受重伤,但最多只是半死不活。


    那少年似是觉得被人注视窘状狼狈,缓缓地抬起头想要直立,随后又无力地垂首,重新跪倒在地。


    人群一阵哗然,但没人上前去搀扶他,都在冷眼旁观。


    在看到少年面容的短暂瞬间,问月鼎的脊背一阵发凉。


    浓眉大眼,面容英俊。紧绷过头的系统尴尬嗫嚅,终于安静关机闭麦。


    它的能量不足以支撑它频繁出现,只能希望宿主后面能自己靠谱点了


    想着后面望不到光的十年,系统狠狠给自己掬一把伤心泪。


    愁死统了!


    “师弟?”


    身后人走路的动作变慢,许逐星回头看去,放慢脚步等着他。


    问月鼎最后看了眼满城灯火,又看向眼前人的杏瞳,快步跟上许逐星的脚步。


    “来了————”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像问月鼎记忆中尚未长开的少年沈摧玉。


    他是全书的主人公,一切不幸的根源。


    可印象中踩着他的肩膀露出阴毒表情的主角攻,现在似乎是遭到了折磨。


    他莫名成了危楼的侍人,如丧家犬般被人围观,颜面尽失跪倒在修士们跟前。


    沈摧玉怎么出现在这,还是他看错了?


    如果真是他,作为主角攻怎会是如此惨状。


    既然系统说他作为炮灰不能动沈摧玉,是谁有本事虐待他。


    变故来得太快,问月鼎头脑中嗡鸣。


    没有犹豫,他果断朝着楼梯冲去。


    沈摧玉的死活他不关心,当务之急,是确保许逐星


    “师弟。”


    似乎是回应他的期盼,许逐星清冽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问月鼎木然转过头,白衣修士正朝他走来,声音略带歉疚:“方才和故交说话,耽误了些时间。”


    “楼下是”


    他显然也听到了楼下越来越大的动静,循着声往下看去。


    问月鼎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片刻后,许逐星面露悲悯,语调也染了同情。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伤得这般严重。”


    他语调真挚,显然并不认识沈摧玉。


    “着实可怜。”


    回应他的是魔兽更为激烈的还击。


    原本紧握于手的配剑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哀鸣。


    没给问月鼎审视周遭情况的时间,五感渐退,疼痛剥离出躯体。


    眼前一片黑,他再次失去意识。


    【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如就暂时先服从啊啊啊啊!!!】


    系统话没说完,便传出惊慌的尖叫。


    它宿居的识海突然动荡不安,强烈的负面意识扭曲地朝它扑来,化神期修士的情绪险些摧毁它的数据库。


    毫无征兆地,刚还安安静静的许逐星对它起了杀心。


    可动荡只是片刻,眨眼间,许逐星的识海再次恢复一片死寂沉沉,所有情绪藏入无波的水面中。


    这就是它的宿主,识海荒芜,行为诡谲。


    许逐星步步为营,却也偶会控制不了病态的情绪。【宿主,许逐星给您带了什么啊?】


    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


    “一万一千灵石,定魔祟位置的罗盘,八张七品符”


    问月鼎清点着,自己也匪夷所思。


    【够了,我不想听!!!】


    系统崩溃。


    它本来休眠得好好的,问月鼎一声喊把它喊起来。它还以为是啥要紧事,屁颠屁颠开机醒来。


    说好的不在它面前清点许逐星给的礼物呢。


    能不能有点诚信啊!


    许逐星的元神飘在问月鼎身边,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干。


    问月鼎看向元神:“师兄,这也太多了。”


    这都够他在南疆原地开宗立派了。


    元神稳定地闪烁着光,缄默不语,依旧是副和许逐星断联的懵懂模样。


    “看来师兄还在闭关,左右也没办法把纳戒还给他了。”


    问月鼎转而同系统语重心长道:“我说了许多次,少看些狗血文,就不会看什么都暧昧。”


    系统委屈巴巴。


    【这是我的工作,宿主您别太为难人了。】燃月节头日,西寰难得下了雨。


    为赶上午时的拍卖,问月鼎和许逐星早早打扮成凡人,低调离开灵兽谷。


    细雨裹挟着粘腻的潮气,问月鼎的新伤已经好透,但旧疾却在此时作祟。


    湿气钻入骨缝中,他浑身的关节再次变得不自在,喉咙也开始发闷,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在忍不住咳嗽了五六声后,许逐星停下脚步:“前面有家铺子,我去买顶伞来。”


    他身上的旧疾自然不是买伞就能解决,但少淋些雨总没坏处。


    问月鼎咳嗽得眼尾发红,苍白的脸颊也染了薄色,去露面显然不合适。


    “有劳师兄了。”


    他在屋檐下躲着雨,静静看着眼前凡间的盛景。


    自打来到书中,他就再也没提笔作画过,西寰的风土人情别具一格,百姓们热热闹闹的模样让他手痒难耐。


    和他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同,西寰的百姓非但没觉得蒙蒙细雨败兴,反倒是高兴得很。


    大人提着桶接水,孩子们就在雨中撒泼胡闹。


    “下雨喽!”


    孩童们赤着脚走在雨中,溅起混着砂粒的水珠,又笑闹着跑开。


    落在末尾的孩子脚板打滑,手上攥的红灯笼不慎落到地上,自己也不受控地往前扑去。


    没等他惊叫出声,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他,又替他拾起沾湿的灯笼。


    “谢谢谢您。”


    孩童惊魂未定,仰头看向戴着斗笠的青年。


    男人扎起的银发如瀑,藏在碎发下的眼眸明亮。


    好特别的容貌,男孩一下子看呆了。


    难道他是天上的仙子吗?


    见男孩没反应,男人将灯笼递给男孩,摆了摆手,扎入雨幕之中。


    “谢谢————”


    他上次见到主角把这么多钱给炮灰,还是在一本包养替身金丝雀的文里!


    “行了,我不用师兄的灵石就是。”


    许逐星不可能会挪用宗门的账,这些灵石无疑是他几百年的积蓄里拿出的。


    无功不受禄,问月鼎本来也没打算动这笔钱。


    系统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嘀嘀咕咕嘟囔了几句,伤心地关了机。


    问月鼎就是不安分。


    要是他的宿主是许逐星那种性子,那该有多好啊。系统回过神来,失声发出尖锐爆鸣。


    光天化日,宿主居然敢明目张胆抢主角攻的经验!


    因为刚才的剧烈跑动,问月鼎身上的伤口开裂得更加厉害。


    粘稠的鲜血从他的胸膛洇出,弥散在风沙中的甜腥味引得魔兽打了声响鼻,朝着问月鼎的方向看来。


    魔兽不比灵兽,向来记仇且戾气深重,自然记得把它逼到绝境的白发修士。


    拜问月鼎所赐,它左眼处已经成个黑窟窿,看见他的一瞬,魔虎滔天的恨意涌上右眼。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等到问月鼎抱着纸卷离开,尘堰心里憋着一团邪火,郁闷得很。


    “本以为四师弟已经改好,但现在看来还是太过桀骜不驯。”


    他极力克制,让自己的语调中不带太多愤恨。


    同是剑修,他还比问月鼎大了三百余岁。可仅是因为他天赋比不过问月鼎,就被问月鼎抢走了本该应得的一切。


    “他的确还要磨练心性。”


    许逐星颔首,难得赞同他的话:“所以回宗后,得劳烦二师弟多担待了。”


    “大师兄,这!”她痛苦地浑身发抖,回应她的只有掌门师兄屈辱的喊声,还有沈摧玉施加于他恶劣的“玩笑”。


    “师尊,你也不想你三师妹出什么事吧?”


    终于,浊泪从白绫中洇出,谷雁锦抽噎了一声,拼命地摇着头。


    她研制灵药救过千万人,却因为毕生心血都扑在悬壶济世上,最后因没有足以自保的武力,只能苦苦挣扎。


    修真者过于强大的灵识无限放大问月鼎的思绪,破碎的残忍片段在问月鼎脑海中闪过。


    他呼吸急促,剧烈地捂嘴干咳着。


    “师弟?”


    谷雁锦睁大眼,担心地看着他。


    终于,问月鼎的咳嗽声渐渐平息。


    “我再给你带些药回去和罗汉果煮水喝。”


    瞧着分明正值好年华,却不珍惜自身健康的师弟,谷雁锦恨铁不成钢。


    “师尊。”


    恰好这时,她的亲传青藿也赶了回来。


    青藿小心看了眼问月鼎,随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显然是她在湖心小筑的所见所闻。


    “啧,又是管不来的麻烦事。”


    良久,谷雁锦叹了口气,看向问月鼎。


    “但我会替你转告宗主。”


    她对问月鼎失望,对尘堰暗搓搓的小心思也没什么好感。


    既然看出来问月鼎的糟糕境遇是尘堰动的手脚,她就会替问月鼎如实转达。


    不管是作为医者还是师姐,这都是她应尽的责任。


    “多谢师姐。”


    问月鼎压低声:“但我早上经脉紊乱的事,就不麻烦大师兄他”


    “不行。”


    谷雁锦干脆利落打断他:“我看你管不住自己,所以必须让宗主了解你现在的身体有多糟,让他来管你。”


    问月鼎讪讪住嘴。


    怎么许逐星和他监护人似得。


    “不过几百年过去,你倒是终于学聪明了。”


    谷雁锦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带点笑:“今日还知道遇到麻烦不意气用事。”


    问月鼎摸了摸鼻子。


    “师姐谬赞。”


    果然他在宗门里的形象,完全是个空有武力,却顾头不顾尾的巨婴。


    “四师弟说笑了,我没有夸你的意思。”


    谷雁锦收敛住笑:“若是下回你的脉象没有好转,我会再次禀告宗主,让他对你严加看管。”


    问月鼎:


    尘堰险些失声。


    也就数月不曾见,许逐星何时如此偏袒问月鼎了。


    难道是他借着宗门事务,从中抽取灵石的事被发现了?


    这绝不可能。他也不是第一日这般做,之前干了这么多年,许逐星也没追究过。


    他又惊又疑,思绪混乱之下,说话也开始口不择言:“大师兄,恕我直言,四师弟眼下还没有能力掌事。”


    “让他执掌宗门的账务,迟早会出祸患。”


    许逐星的手指轻抚过桌面,声音不疾不缓,却渐渐带上了压迫感:“他是副宗主,就需要去学着如何掌事。”


    “此事就按纸鹤中书写的来办,我自有分寸。”


    白衣修士垂着眸,举手投足依旧优雅温柔。


    明明看起来一切如常,尘堰却瞬间冷静下来,甚至背后生出带着寒意的畏惧。


    大师兄和之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刚才那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在通知他。


    到底还是当了多年管事的人精,尘堰顿时明白了。


    从一开始许逐星就打算袒护问月鼎,自己现在说再多都没用,反倒可能惹得许逐星对他有意见。


    “是。”


    无视脚下布阵的兽修,魔虎张开血盆大口,不顾一切朝着问月鼎的方向扑去。


    两方都带着重伤,问月鼎反身藏在树后,让魔虎的全力一击扑了个空。


    气浪翻起黄沙,呛得问月鼎呼吸困难,耳边嗡嗡作响。


    他手腕上的绑带也溢出血来,刺激得魔虎更加兴奋,独眼红得发紫。


    在主角攻那被顺理成章收服的魔兽,在他这显示出极其顽强的斗志。


    陆陆续续有修士聚拢过来,却没几人敢贸然上前。乱糟糟的声音中,隐约有人在喊他。


    “问副宗主,请您快些离开!”


    成为魔虎的目标已经没有退路,问月鼎边躲闪,边观察魔虎的动作。


    因为耳朵和眼睛都受了伤,魔虎的反应愈发迟钝,破绽也越来越多。


    它的体力即将殆尽。


    越到危急关头,问月鼎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


    就是现在。


    他遵循着脑海中的剑谱,终于在十余次后撤后,开始提剑反击。


    问月鼎一跃而起,利剑带起的风破开狂沙,闪着寒光的通判干脆利落刺瞎了魔虎的右眼。


    怕一击不成,问月鼎旋剑,又补了一击。


    在魔虎暴怒扑咬之前,趁它视觉尽失,问月鼎从虎身上跳下,避开布满硬甲的虎尾。


    剑身燃起金红烈焰,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魔虎唯一健全的腿也被废掉。


    “吼————”


    攻击系统是要受罚的,但劫后余生的系统慌忙收起要惩罚许逐星的念头,果断选择忍气吞声。


    比起惩罚宿主,还是统命要紧。


    许逐星缓缓站起身,这次小境界突破失败,导致他略微受到反噬。


    鲜血从他唇边流下。


    许逐星不在意地擦拭干净,径直走到法镜前。


    法镜连通他的元神,里头赫然是南疆的大好风光。


    问月鼎已经到达南疆,他乔庄打扮了一番,将自己少见的银发银瞳变黑,脸也施了易容,同原本的长相只有五分像。


    但哪怕只有五分像,还换了身低调的黑衣,他走在路上还是极其惹眼的。


    许逐星的元神安静飘在他身后,除去问月鼎,没有人能看见其实体。


    人们摩肩接踵,问月鼎压低斗笠,确认跟在后头的元神没掉队,才走得更快了些。


    【宿主,许逐星送你纳戒,你就不能不收吗?】


    系统不满。


    许逐星也真是,宿主就出个小星门,至于还专门给他弄个装行李的纳戒吗?


    “不能。”问月鼎用心声答。


    现在他都穿过宗门大阵来到南疆,系统现在要他还回去,实在是强人所难。


    【好吧。】况且持明宗的藏书阁分内外阁,内阁因为藏有珍奇孤本设过禁制,有长老的牌子才能入内,所以这份活倒真还适合问月鼎,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


    “所以你去不去?”她看向问月鼎,“要是不去,我就同宗主说了。”


    “自然去。”


    能进去藏书阁内阁,代表他也可以边整理边看。或许里面会有关于解除自身魔性的线索。


    心中微喜,问月鼎面上不显:“定不负宗主所托。”


    “就知道劝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谷雁锦起身:“别到时候和二师兄一样,四个人里头两个都病得起不来床,传出去太丢人了。”


    “二师兄严重到起不来床,是生什么病了?”


    问月鼎感觉到了异样。


    昨天来看,尘堰虽然虚弱得奇怪,但还星没到卧病在床的地步。


    谷雁锦匆匆提起药箱,懒散的神色变得复杂。


    “心病。”


    据尘堰的内门弟子说,他师尊总是半睡半醒模样,深思恍惚,可身体却并无大碍,才急着求她去看。


    若是心病倒还好。


    可若是被什么咒魇住,她也无能为力。


    早已习惯的系统声音平淡。


    它本来也没指望问月鼎还回去,就是走个流程。


    【收纳戒就算了,您能不能把许逐星的魂还回去?】


    自打宿主来到南疆,那团光球就寸步不离跟在宿主。


    如果说收纳戒只是师兄对师弟关照,那这可是主角受的魂,只有主角攻能有这种待遇。


    问月鼎纠正道:“那是元神,不是魂。”


    “而且现在还回去也不妥,人生地不熟的,元神迷路了怎么办?”


    系统:


    胡言乱语,化神修士的元神怎么能迷路!


    【好吧,请宿主在我关机休眠的时候再打开纳戒,或同元神交流,避免刺激到我。】


    【我处理器不太好,怕被气得回去保修,保修很浪费积分的。】


    随着天色晚去,温度越来越冷。


    “许逐星。”


    问月鼎的头脑又清醒了些:“不太对。”


    他凑到许逐星耳边,压低声:“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


    不是敌意,而是另一种说不上的,类似“我们都懂”的眼神。


    看他凑过去咬耳朵,兔巫医瞪大眼睛,忙转过头。


    眼角余光看到问月鼎手腕上的平安扣,许逐星被他无意中吹的气弄得耳根微红,没好气道。


    “都和你说了,他们没安好心!”


    第 28 章   白泽角


    挥之不散的焦糊味弥漫,问月鼎不适应地连声咳嗽。


    山火真正烧着的时间都不到一刻,可就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烧掉半边山。


    许逐星把他放下,给他喂了点水。


    “落下来的妖族修为如何?”


    重新回到许逐星背上,问月鼎问阿梭。


    不消片刻,两道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求仙者多是为长生踏上的道,与之相伴的便是冗长的岁月和堪称无趣的苦修。


    问月鼎不喜欢这种生活。


    他喜欢红尘滚滚,也喜欢星山广阔,修行说着自在,实则本就是种枷锁。


    但即使并非他所选的道,他也要闷声往黑里走,在结局前不回头。


    十年很长,但前路的轨迹并非全然不可寻。


    回到灵兽谷,一切看似如常。【咳咳咳,您,您是炮灰嘛。】


    系统吞吞吐吐。


    主角可以越境界杀他,他不能动还没成长的主角。


    问月鼎无语凝噎。


    按照书里写的人设,沈摧玉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放任他混进持明宗,这家伙迟早想办法把和许逐星有关系的人都杀了。


    “我能不能就此星离两位主角?”


    他真诚发问。


    与其冒生命危险掺和主角们的麻烦事,不如找个地方钓鱼赏花,退隐山林。


    【可以是可以。】


    【但据系统分析,作为主角受的师弟,您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盯上,死法高达999+种哦。】


    【比如,沈摧玉在深山老林找到隐居的您杀死;把您做成人彘拿去威胁许逐星;您闭关时被拖出来乱棍打死;您走夜路撞见他们xx然后被】


    系统如数家珍,连机械音都变得阴森。方才气焰嚣张的魔虎彻底成了无头苍蝇,它仓皇地寻找自己的目标,可问月鼎已见好就收隐匿在树后,不给它还击的机会。


    有化神大能拖够时间,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灵兽谷的修士们阵法已成,原本在议事的长老和宗主们也匆匆赶来,魔虎插翅难飞。


    剑收回鞘,问月鼎边擦掉脸上粘的砂土,边抬眼望向魔兽。


    他的手背被粗粝砂石磨出血,血痕被抹到颊边,显得触目惊心。


    随着伤口开裂,他的思维又开始迟钝,问月鼎却对此浑然不觉。


    魔兽停止挣动,风沙渐息。


    银发修士孑然一身负剑站着,夺目眉眼间染着血,宛如尊下凡的杀神。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所有人如释重负。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兽修大着胆子,冲问月鼎行礼:“今日真是多亏问副宗主!”


    “要不是问副宗主,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个兽修腿都软了,踉跄着走到问月鼎跟前,差点哭出来。


    “前辈真是我的大恩人!”


    他们多数只有金丹修为,面对万年魔兽六神无主,面容俊朗的化神剑修提剑挡在他们身前,别提有多可靠。


    片刻后,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其中就数兽修们喊的最起劲。


    “多谢问副宗主!!!”


    问月鼎没劲说好听话,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缓慢往前走去,人群四散开来。只是这次不再是因恐惧,而是因对他敬重。


    他的视线很模糊。


    在万千陌生面孔中,问月鼎试图寻觅那个分明素未谋面,却已经在心中形成确切画像的身影。


    “四师弟。”


    问月鼎动作一滞。


    刚好,他要找的人也在找他。


    声音不大不小,却破开人群,清晰传到了问月鼎耳中。


    循声看去,是熟悉又陌生的白衣人影。


    阴阳瞳,眉心钿,修真界仅此一人。


    正是许逐星。


    “是许宗主,许宗主来了!”


    一呼百应,众人纷纷给他让道,使得许逐星分明被人群簇拥,却又显得像抽离人海。


    术修的配剑多数是摆设,可许逐星的仪态比多数剑修都好。他的手虚搭在剑上,愈发显得像棵立在沙洲的柳树,飞于大漠的仙鹤。


    耀眼烈阳映得他偏浅的瞳孔近乎灰白,而深色的那只依旧黑得不见底,衬得他温润长相多了分含蓄的冷。


    因为比白发剑修略矮,许逐星微仰起头,刚好和问月鼎四目相对。


    他走到问月鼎跟前,停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一个适合师兄弟交谈的位置。


    除了问月鼎,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而问月鼎现在身心俱疲,自然没看出许逐星藏在关切目光中那意味不明的探究和疑惑。


    “大师兄。”


    问月鼎往前走去,费劲咳嗽了几声,狭长的凤眼几乎睁不开。


    许逐星眼中的复杂转瞬即逝,尽数化为关心,又成了书中那温润如玉的持明宗宗主。


    “你感觉如何?”


    白衣修士面上是忧色,抬起右手掐了个诀,拂去剑修满身的风沙。


    问月鼎想回答还行,可张了张嘴,无力地缓闭上眼。


    失去意识前,他不受控地靠在眼前人的肩上。


    独属于中土的松风淡香萦绕在风里,与粗犷的西寰格格不入,盖住他浑身的血腥味。


    许逐星的动作微僵下,随后很快放松下来。


    目睹一切的系统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机械脑过载。


    【宿主,请不要和主角受这么亲密!!!】


    【宿主,您喜欢哪个死法呢?】


    听完它的话,问月鼎原本放下的心差点死过去。


    炮灰真是没人权,跑也跑不掉,招惹又招惹不动。


    系统见他不说话,怕他和上个宿主一样被吓过头直接寻死觅活,赶紧找补。


    【宿主别急,咱们不会发放必死任务,现在离沈摧玉拜入许逐星门下还有三年,他们现在还不认识呢。】


    【他没拜师前跨境界也打不过化神期,您至少可以多活几年!】


    主系统分析过这个宿主很厉害,为了业绩,它不能把他吓死。


    还没拜师?


    问月鼎略微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考量。


    “我要活到第几年,才算任务完成?”


    【全文加番外只进行到您穿越十年后,所以宿主也只需要活到那时候。】


    【完成任务,我攒够积分就会把宿主送回原位面啦。】


    瞧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系统莫名心里发毛。可提起积分,它声音都雀跃不少。


    “我知道了,送我过去。”


    他现在所处的空间类似意识世界,光看系统给的信息,星不如去自己摸索来得直接。


    【好嘞!】


    耳边机械音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


    药香混着血腥味,点醒他的嗅觉。


    问月鼎猛地睁开眼,视线变得清晰。他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胸口闷疼得厉害。


    还好没回到让魔兽掏心窝的瞬间,他和系统交谈得时间很短,书中世界却已过去一日。


    他已经上过药转危为安,正在卧病休养。


    益于系统,问月鼎很快就适应周围古色古香的新环境。


    床头放着铜镜,因为是处理过的法器,所以照得问月鼎面容格外清楚。


    他身着古装,薄唇凤目若柳长眉。


    只是头发变成披散的银白色长发,眼瞳也成了银蓝,眸色明亮清澈。


    病态导致长相带来的攻击性和倨傲被削弱大半,还带些难以明察的脆弱。


    揉揉额角,属于炮灰的记忆再次奔涌而至。


    问月鼎开口说了几个字,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了几声。


    他干脆又重重咳嗽了几下,声音撕心裂肺,大有要把嗓子咳出来的意味。


    他演得太逼真,演月阁的长老“嘶”声,试探地看向白妄。


    让病人去剿魔,属实是不合适。


    许逐星似是也信了问月鼎演的戏,忙给他倒上杯茶。


    “身体要紧。”


    这句话简直是雪中送炭,问月鼎感激地冲着许逐星眨了眨眼。


    许逐星愣了下,眼眸微动,回了他个极浅的笑。


    “许宗主说得对,是我唐突了。”白妄看到许逐星的态度,立马话锋一转。


    “既然问副宗主身体没好透,还是安心养病,免得伤了根本。”


    小会以两个药修把问月鼎扶下去做了结尾。


    白妄不知问月鼎身上有沉疴旧疾,还以为是这次灵兽谷疏忽,害得他这么久都没转好。


    他愧疚得很,不禁想骂前些天怂恿许逐星革问月鼎职的自己。


    干得简直不是人事!


    恰逢各大宗门十二年一次猎魔,今年按照规矩,持明宗本来该轮到他的二师兄跟许逐星过来。


    可原炮灰爱出风头,以副宗主的名义闹着抢猎魔的位置,非要同许逐星跑来西寰。


    万年魔兽奈何不了化神剑修,他是因偷摸修魔多年导致突发心脉紊乱,差点被万年魔兽一巴掌送走。


    虽说原主运气好没暴露魔性,但众目睽睽下被魔兽掏心窝子,恐怕往后名声要更差劲了。


    可眼下他顾不上思虑这些。


    他现在在西寰的狼骨峡,结合系统说距离沈摧玉拜师还有三年这个时间点


    恐怕过不了多久,好心的许逐星就要替受伤的他去寻药材,随后在路上和十四岁的沈摧玉相遇。


    许逐星替沈摧玉赶走恶犬,顺手给饿晕的他一个馒头,两人孽缘就此展开。


    许逐星给宗里传了纸鸽,简要交代了些事,顺道还说明让问月鼎往后学着管理账务,让尘堰有所准备。


    问月鼎在旁边看着,直觉尘堰不会老实听许逐星的话。


    毕竟他在书里只听沈摧玉的话。


    临近剿魔结束,药修们负责帮扶伤员,其他修士则出去剿魔,两方分工明确。


    许逐星还是很忙,大事小事都要喊他去拿主意,问月鼎则依旧在养病。


    唯一不同的是白妄拉其他宗门的修士开会,终于记得喊问月鼎这持明宗副宗主去。


    最近快到月满,荒林里的魔兽愈发不安分,他请问月鼎过去,一是感恩他帮助灵兽谷降伏魔兽,出于对于他的尊重。


    二是真怕出乱子,希望问月鼎能去帮忙,毕竟化神期的剑修实在是不多见。


    “问副宗主,关于剿魔一事,您看意下如何?”


    白妄话音落下,大小门派的掌门、长老齐刷刷看向问月鼎,眼中不是带着警惕和鄙夷,而是带了希冀。


    问月鼎昨天晚上熬夜梳理经络,现在没什么精神。连上挑的眼尾都耷拉着些,嘴唇颜色是极淡的浅红。


    他手里捧只精巧的暖炉,身上衣服也比其他修士厚实,皮肤比好些术修都要白。


    听到白妄的话,他露出个客套的笑。


    要是原身或许会毫不犹豫答应。


    可他不喜欢打打杀杀,而且这身体没个一年半载又调理不好,去了出乱子,自己还可能当累赘。


    他都跟着掌门师兄坐得这么偏了,怎么话茬还能落在他身上。


    “我也想去,但”


    “去请白泽角?”


    问月鼎被吵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喃喃:“尧犬,好吵”


    哎呦。


    两个巫医相视一笑,纷纷别开视线。


    高个的金乌红着眼圈,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他热切地看着问月鼎。


    被一群妖盯着看,许逐星连忙把他连人带被薅起来。


    “醒醒,先别睡了!”


    谁知问月鼎不知是昨晚趴习惯了,还是懒骨头犯了,直接又瘫在他身上。


    红绳衬得他手愈发地白,手腕上的玉扣一摇一晃,在许逐星眼前轻荡。


    第 29 章   鼎上月


    “抱歉,晚上还有个吉时,我再卜一次。”


    椋木连忙和刚醒觉的问月鼎道歉:“定然是我误会了白泽大人的意思。”


    “问灵物意志的卦,不能卜第二次。”问月鼎回过神,慢条斯理摸出块蜜饯。


    “我去就是,要何时去?”


    请灵物和过秘境不同,不考验修为,只要心诚即可。


    天地可鉴,他现在只想快点解决麻烦再重新突破,绝对心诚无比。


    “真是多谢您了!”椋木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松,连忙感激,“白泽一族以月为尊,吉时是皓月当空的时候,最快得等今晚。”


    “我们会去收集神树因烧焦掉落的碎片,用长岁藤编织它缺失的根系和枝桠,若是能再加上白泽角的帮助,有极大概率能够救活神树!”


    “行,既然晚上才开始,那我再歇会。”


    听着繁琐的祭祀步骤,问月鼎又开始困了。


    “晚上见。”


    闻言,其他妖族纷纷识趣地离开。


    只有金乌留了下来。


    没了红色羽面遮盖,白天看得更清楚,这金乌身高接近两米,高鼻深目。


    若说许逐星的眼睛是偏沉的乌金色,一看就藏了心思,金乌就是更亮的灿金色,瞧着便不太聪明。


    听起来像要告家长。


    “没事就快走。”


    谷雁锦打了个哈欠:“浪费我休息的时间。”


    问月鼎的脚已经迈出门槛,回过头去认真道:“师姐,你要记得多练些防身的术法。”


    “防身的术法?”问月鼎小声找补。


    “你若真躺不住,我给你寻些清闲的事做。”


    “好。”


    见许逐星让步,问月鼎赶忙卖乖。


    只要他能在持明宗四处活动,那作为副宗主想做些什么,总归是能做的。


    许逐星还有事没做完,和问月鼎道了别又回到石亭中,问月鼎则往湖心小筑去。


    离镜泊还有一丈开外,他星星就看到有十来个修士的身影。


    他们有的手中抬着什么摆件,有的捧着引水珠,让原本寂寥的镜泊格外热闹。


    “副宗主。”


    见他前来,修士们面露喜色,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知道您不喜潮湿和阴冷,所以掌门差我们给您送了暖石和引水珠来。”


    “劳烦您开门,让我们替您在屋中各处摆好。”


    问月鼎扫了一圈,光暖石雕刻的精巧摆件就有七件,而且各个看着用料上乘。


    “屋内也不宽敞,用不了这么多暖石。”“副宗主”明宗谄笑。


    “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内阁。”


    问月鼎瞧着他这副可怜模样,却不为所动:“你明日就算过来,也只能在外阁看书,不如去好好劝劝你的师尊,让他安心养病。”


    看着明蜀脸色发白,问月鼎唇角最后一抹笑意也消失不见。


    “以及,让他别把手伸得太长。”


    说罢,他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看起来你有金丹修为,我就不送你去尘堰处了。”


    看着问月鼎的背影,明蜀眼中愈发阴沉。


    他磨了磨后槽牙,却不敢对问月鼎真做什么,灰溜溜地摸入松林中。


    问月鼎提着灯,慢腾腾往湖心小筑去。


    他很喜欢现在这般忙碌过后的闲短暂适,所以不急着离开。


    山上和昨日一般起了雾,星处的路口渐渐传出极淡的灯光。


    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松树下,长发和广袖被风吹起,白衣人静立,宛如尊雕塑。


    “师兄!”问月鼎加快步子,脚踏在石阶上却依旧没响声。


    “你怎么来了?”


    他高举着灯,映照出许逐星万年不变的微笑模样,还有他浅淡不一的双瞳。


    “和莳叶谷该谈的事忙完了,我得去藏书阁办些事。”


    “这两日可还自在?”


    “一切都好,师兄要我帮忙吗?”


    许逐星摇头:“不必,一些小事而已。”


    “行。”【宿主,尘堰是重要剧情人物。】


    【您对他施加咒印和暗示,诱导他作出失控行为,让他失去剧情推动能力,是是不理智的行为,可能造成无法挽回后果。】


    许逐星这个宿主过于离经叛道,系统不惜过度耗费能量,都要和他解释。


    可许逐星依旧没有理睬它。


    他脸色未改,只是指尖轻微抓了下掌心,吓得系统立马噤声。


    许逐星看起来脾气好,实则冷漠且缺乏耐性。


    系统看他这副模样,是真担心哪天许逐星发起疯来,能想办法把系统都给杀了。


    也罢,反正许逐星从一开始就一意孤行,它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宿主,还是摆烂为妙。


    不过它现在,总算有些明白许逐星为什么偏偏对问月鼎这个炮灰态度好了。


    因为他们双方在对彼此计划都不知情,甚至不了解对方性格全貌的情况下。


    拥有相似的目的,且配合得天衣无缝。


    许逐星诱导出因,逼得尘堰作出错误判断。


    问月鼎终结了果,让尘堰翻不起身,往后也难掀起波澜。


    而问月鼎,似乎又是许逐星永星无法成为的那种坦荡自在的人。


    系统默默关机休眠。


    在问月鼎看过来的瞬间,许逐星眼中又带上笑。


    仿佛刚才病态偏执的微动作只是错觉,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因为构陷同门,明蜀最后被打碎金丹,逐出门派。


    而这据说还是副宗主求情后,最轻的惩罚。


    问月鼎突如其来的宽松态度让宗门上下对他风评好了不少,一时间希望他辅助掌事的声音又变得多起来。


    毕竟尘堰这些年虽然无功无过,但因为过于抠搜也引人诟病。


    风波平息,问月鼎想做的头件事居然还是回到藏书阁去继续整理经卷,敬业程度令人叹服。


    但实际上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研究魔性上。


    那本被明蜀烧了小半的药书翻起来困难,他费了很大劲才找到里头暂时抑制魔性的办法。


    可多数都不靠谱。


    什么用阵法、用符咒肯定会被发现,找人均摊又会害其他人。


    问月鼎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接着往下看。


    “第二十五条,寻找一木灵根或水灵根修士双修”


    问泽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意识到双修是什么意思,脸上染了绯红。


    这办法就更不靠谱了,且不说他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就说哪有关系熟的高阶木灵根和水灵根修士。


    等等,大师兄好像就是木灵根,而且是九州最好的木灵根修士。


    问月鼎将手中更为明亮的灯笼递给许逐星:“看来师兄要走的夜路比我长,还是拿我的灯去吧。”


    其实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黑夜白天都不会有分别。


    但若前头的路敞亮,总归是能心情好些。


    许逐星也不推拒,将手里已经略有熄灭的灯递给问月鼎。


    “早些去休息。”


    “知道了。”问月鼎接过那盏素雅的灯,“师兄也别忙得太晚了。”


    “对了。”


    他露出个笑:“还得多谢师兄愿意信我,肯把要紧事交给我来做。”


    “我素来信你。”许逐星温声道。


    问月鼎清楚自己之前恶贯满盈,只当许逐星在同他说漂亮话。


    可当他转身离去,许逐星的神色隐没于薄雾,表情意味不明。


    问月鼎瞧见角落里还摆着另一批引水珠和暖石,应当是谷雁锦差自家弟子送来后放在这的。


    难得他这般名声,还能受两波人关照。


    “该要的。”修士毕恭毕敬。


    “您是副宗主,不该受这种小委屈。”


    修士们执意要奉命行事,也不让问月鼎帮忙搬运。他确认过真是许逐星派来的人后,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暖石和引水珠摆放到位,不消一刻钟潮湿寒冷的屋内就变得温暖如春。


    问月鼎浑身隐疼骤减,呼吸都顺畅不少,只剩下施针后副作用带来的略微乏力。


    “若有要事,副宗主尽管再吩咐。”


    修士们搬好灵器,便告辞离去。


    被褥上的潮湿都被烘干,问月鼎坐在床沿处,不禁开始思索。


    一时辰前他和许逐星说起尘堰,许逐星对此态度冷淡,让他心中的猜测再次被证实。


    现在的许逐星极不信任尘堰,所以想要让尘堰交出手中权利,转而让他顶上去。


    这或许就是许逐星对他态度极好的原因。


    虽然不知许逐星厌恶尘堰的契机,但不管为了谁,他都不会辜负许逐星的期望。


    休息会,身上气力回来了八成。


    一只纸鹤飞来,是谷雁锦的消息。


    她嘴毒,写出的字却非常清秀。


    “明早卯时,我会到湖心小筑给你复诊,今晚勿修炼,勿寻衅,勿”


    后面写了长长一串注意事项,看得人眼花缭乱。


    问月鼎认真看完,随后起身,开始收拾自己冷冷清清的住宅。


    将到处乱放的灵石收入纳戒,把些掉在角落里的灵宝藏回抽屉。


    他记下几处需要修缮的家具,等到明天交给负责这些的修士。


    最后,问月鼎开始收拾原主的武器。


    原主喜欢贴身近战,所以最爱收集开刃的短刀和匕首,从九州角角落落搜罗的精巧匕首摆了一整个柜子。


    问月鼎依照记忆给匕首除锈,然后又将其放回原处。


    若非不得已,他不想和他人兵戎相向。


    自从回到宗门,原本贴身携带的通判便一直悬挂在墙上。


    神剑过凶,佩戴时总会让旁人心生畏惧,所以在自家宗门问月鼎一般不会带剑出门。


    可佩剑就是剑修的三魂七魄,总不带通判也太过反常,容易惹人怀疑。


    其他修士察觉不到,可问月鼎能发现通判散发着极弱的剑气,显得颇为委屈。


    神剑有灵,原主却只把剑当成工具,导致通判经常在私底下忤逆原主。


    可这把剑对问月鼎的态度倒出乎意料地不错。


    他缓慢起身,试图解下通判,摆在床头更近的位置。


    可被谷雁锦为了治疗而封住的经脉没恢复完全,他浑身使不上劲,将手搭在剑鞘上居然压根拉不动剑鞘。


    不信邪地又试了次,可这下内力还没催动,剑直接囫囵掉在地上。


    谷雁锦摆弄着菩提手串,莫名其妙:“突然说这做什么。”


    药修多数都没什么防身能力,其他修士会自发保护药修。


    “是突然想起来在西寰时,瞧见有药修被魔兽所伤,伤状极惨。”


    “所以才觉得,药修也得有些自保的手段,毕竟总有剑修和术修不在场的时候。”


    修真界对药修极为尊重,但总有丧尽天良的畜牲,会利用药修的无害和善良去伤他们。


    “我知道了。”


    谷雁锦并没太放在心上,但确实因他的话认真思索了会,也没说出冷嘲热讽的话。


    “确实是长大了。”


    她扯了扯嘴角,目送问月鼎离开。


    谷雁锦的消息送到许逐星手上时,许逐星正和尘堰面对而坐。


    他垂眸看了眼飘来的纸鹤,确认过纸鹤中内容后,拂手让其化成飞灰。


    和昨日精神抖擞的模样不同,他对面的尘堰今天显得很憔悴。


    高壮的男子神情恍惚,眼角有淡淡乌青。他甚至没有对纸鹤的内容感兴趣,只是盯着眼前瓷杯中的茶汤看。


    按理来说修士几天不睡觉都不会出问题,根本不可能安稳待在宗门内,一日不见就变成这副样子。


    “二师弟。”


    许逐星抬眸,面露关切:“是身体不适吗?”


    “我身体并无大碍,是这几天事多,又遇到了修炼瓶颈。”


    尘堰下意识回答。


    正在节骨眼上,许逐星本就偏袒问月鼎,他不能让许逐星觉得他有半分靠不住。


    可想到昨夜离奇诡谲的梦,他忍不住汗毛倒竖,胃里翻江倒海。


    尘堰活了数百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那个梦中的场景血腥残忍,尸体遍地,各种类似魔兽又似魔修的生物横行,处处宛如炼狱一般。


    整个世界似乎都没活人,他的术法全都没用了。


    正六神无主时,一具畸形的身体搭在他身上,吓得他跪倒在地,连滚带爬逃走。


    “救命,救救我————”


    往后若是有人还想要把问月鼎拉下副宗主的位置,他可得替问月鼎说几句好话才是。


    可问月鼎回了屋,星离议事堂那股剧烈的木果香味,脸色登时红润了些。


    他吸了吸方才已经闻不出味的鼻子,安然躺回床上。


    单为养病就无所事事度日也不像话,得找点事做才好,否则头脑容易迟钝。


    眼角余光瞥见有捧着笔墨的药修路过,问月鼎突然有了些想法。


    翌日。巡卫以为他是生性冷漠不爱言语,忙将赏钱双手奉上,歇了请他同城主一叙的心思。


    “这是少侠应得的灵石。”


    问月鼎微微颔首。


    “多谢。 ”


    离开前,他抽空打量了圈城主府。


    府内装潢华丽,小厮们皆态度松弛,巡卫也有条不紊,整体气氛松弛,不像是发现城中有魔尊踪迹的样子。


    看来莳叶谷暂时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凡人,他的调查也更能掩人耳目。


    一颗上品灵石顶十颗下品灵石,问月鼎只忙活一上午,挣来的足够他在城中宽裕地生活段时间。


    该去哪里寻魔尊的踪迹呢?


    他所处的位置在皮卷地图上,只是成片黑雾。


    形形色色的妖族、人族和隐藏其中的魔族与他擦肩过,南垣城中各类气息鱼龙混杂。


    他走了一段路,在人群细碎的低语里捕捉到了线索。


    “你们说,老魔尊会不会最近真跑到南垣来了?”


    一个瞧着只有筑基修为的剑修和身边的兽修扯闲话。


    兽修不以为意:“老魔尊不是早死了吗,别听那说书先生瞎说,都是茶馆的噱头。”


    什么魔尊仙尊的,离他们可太星了。


    流言蜚语在民间传播的速度极快,百姓们甚至可以赶在官家察觉之前得知八卦。


    但相应的,民间流出的消息九成不靠谱。


    和魔尊有关,问月鼎还是留了心眼。


    南垣城叫得上号的茶馆不多,轮番过去探查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师弟。”


    他正打算寻去茶馆的路,身后传来极小的声音。


    问月鼎回眸,惊喜:“师兄?”


    浅墨色元神似是和许逐星本人连上,此刻终于开了灵智。


    元神周边萦绕的魂火极弱地摆动了下。


    从持明宗来的纸鹤落在许逐星窗头,而纸鹤里头没有掌事尘堰给的答复,反而有张纸人。


    纸人从纸鹤上跳下来,发出尘堰恭敬到发腻的声音:“大师兄。”


    “二师弟有何要事?”


    傀人是低级的二阶法器,有寄托人思绪的能力,而且只能用一次。


    持明宗崇尚节俭,要紧大事阵法沟通,其余事就传纸鹤过去,按理来说尘堰不该动用傀人。


    纸人落在地上,逐渐化出模糊的人影。


    这剑修长得高大敦实,举手投足却带着精明劲儿,讲话也和倒豆子似得很快。


    “太久没见到师兄和四师弟,我非常挂念你们,所以才用傀人来看,请师兄不要怪罪。”


    尘堰声音带着笑意,却有不易察觉的紧张:“听师兄的意思,是想让四师弟管理账务?”


    “对。”许逐星温声道,“本就是副宗主的分内事,他也该能担责了。”


    尘堰动作僵硬了一瞬,眼中闪过嫉恨,可纸人幻化的人形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


    担责?


    许逐星宁可觉得是问月鼎该担责,都不觉得问月鼎配不上副宗主的位置。


    他尘堰为持明宗兢兢业业几百年,除了修为,哪里比不上问月鼎!


    副宗主的位置凭什么不能给他?


    “可四师弟干事稍有莽撞,而且还爱打打杀杀,在外头风评不好,这让我非常担心。”


    尘堰压下去阴暗心思,斟酌着言语又重重叹气。


    他笑骂道:“唉,否则早该让这小子管事,我也清净。”


    许逐星不说话了。


    尘堰暗自得意。


    哪怕许逐星心软想要问月鼎管账,就问月鼎那性子,恐怕也很难忍住不惹麻烦。


    尘堰自认很了解问月鼎,也很了解许逐星。


    他试图趁热打铁:“我觉着师弟还是杀心太重,所以”


    没等他说下句,许逐星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问月鼎跑得脸色微红,怀里还抱着卷宣纸。


    他一脸懵懂:“我刚才在抄药方,师兄喊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会画画,字也还行,好不容易让其他修士不怕他,问月鼎干脆自来熟地混进药修堆里。


    刚开始药修们肯定害怕,但相处会后,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大清早的药修们人手不够,他本来在帮忙抄方子,抄着抄着就被拉来了。


    抬眸看见尘堰,方才话只听见半截的问月鼎眼中划过丝惊讶和冷意,随后露出了然模样。


    尘堰比他想得还不淡定,许逐星才说了几句,这就坐不住杀来西寰了。


    “二师兄,许久不见啊。”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我来得晚,方才”


    “你和大师兄说什么来着?”


    “许逐星。”


    问月鼎把一切尽收眼底,无奈摇了摇头。


    “走。”


    看着是关心人,但铁定安着恶作剧的坏心思。


    瞧见阳生急吼吼跑开,不再一口一个兄弟哥们,许逐星没来由地觉得胸口气顺了。


    他压着上扬的嘴角,乐颠颠跟在问月鼎后边。


    “嗯,知道了。”


    第 30 章   太热了


    “恩人,恩人——”


    走到半路,阿梭披着藤葛披风,从角落里鬼鬼祟祟冒出来。


    他被风吹得颤颤巍巍,嘴唇泛着一层乌紫。


    “走慢点,不着急。”


    怕他晕过去,问月鼎往前疾走了几步。


    “不不,是很着急的事!”


    阿梭睁着圆溜溜的鹿眼,小心地看了他眼。


    他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大块绿色碎片:“对不起,我,我偷藏了枳榕炭。”


    少年局促地绞着手指:“给您,添麻烦了。”


    “你爹做的事,你不用替他顶锅。”


    接过灵脉碎片,问月鼎面上丝毫没有意外。


    闻言,阿梭受惊地低下头:“不,不,就是我做的,和阿爹没关系。”


    “我身体不行,毛色也不好看,除了会采草一无是处,大家都不喜欢我,只有镇里的人族乐意,和我说话。”


    他吭哧了半天,咬牙道:“我就想如果能用枳榕炭治好病,大家会喜欢我。”


    “为何不把碎片投入盆中,要亲手给我?”


    问月鼎也不拆穿他,笑道:“我已经说过,只要今晚归还碎片,我不会怪罪谁。”


    阿梭的谎话太拙劣了。


    一个折成人只有十来岁的小鹿妖,哪里会利用灵脉碎片巩固心脉这一套。


    椋木的演技倒是精湛,他白日还真没看出椋木也私藏了碎片。


    问月鼎:问月鼎:


    他猜小说正文恐怕也是“口口”满天飞。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要是放平时,他那种出身啧啧啧,哪能入得了我们的眼。”


    问月鼎没有听墙角的爱好,虽然感觉修士描述的人有些耳熟,但意识到他们在说危楼里头的琐事,也就自觉离开了。


    雅间里头很闷,他干脆趴在阑干上边透气,边等着许逐星回来。


    要是拍卖开始还没踪影,他就要下楼去找许逐星。


    又过去会,许逐星依旧没回来,倒是楼下传出阵尖叫声。可他声音越大,反倒越引来那种怪物。


    怪物们呻吟扑向他,他拼命地在陌生场景中奔跑,却一直找不到方向。清醒自己是在做梦,却又无法醒来。


    一晚上至多只有五六个时辰,他却像被困在梦中六年时间。


    在识海临近崩溃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劫后余生的尘堰没有感觉到庆幸,反倒瞧着眼下的一切都是失真的。


    直觉是有人对他下咒,可尘堰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谁有这本事。


    看他又开始走神,许逐星不置可否:“左右不是要紧事,既然师弟没休息好,明日再接着谈也不迟。”


    “是。”


    尘堰呆滞地应,怔怔看向许逐星。她利落地改好药方,犹豫了会,不情不愿开口:“宗主托我带话,说给你寻了事做。”


    “但作为医者,我劝你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是什么事?”


    问月鼎心念一动,许逐星果真说到做到。


    谷雁锦轻啧:“你们剑修真是一刻闲不下。”


    “藏书阁内阁的经卷需要有人整理,原本是该二师兄去。”她揉了揉眼睛,“可二师兄也生病等着我去看,宗主又很忙,想让你替二师兄去。”


    “大师兄在忙什么?”


    问月鼎下意识问了句。


    谷雁锦皮笑肉不笑:“倒是奇怪,去趟西寰,你和大师兄居然关系好了。”


    “他今日要去和莳叶谷来的人谈事,空不出时间来寻你,才让我来告知你。”


    她也弄不懂就离开宗门一日,许逐星有什么好特意让她告诉问月鼎的。


    藏书阁里头的书多数都娇贵,哪怕问月鼎已经改好些,谷雁锦依旧觉得他毛手毛脚会出事,可也劝不住宗主。


    他俩的事,谷雁锦也懒得继续劝。


    师兄还是谦谦如玉。


    可没来由地,他不想看见师兄了。


    他站起身来,身体不似他自己的,脑子里还是那些怪物和废墟。


    “二师弟。”


    听到许逐星的声音,尘堰浑身一激灵。


    “宗主您说。”他强撑着笑。


    在头晕眼花的尘堰看来,许逐星的眉间钿愈发地红。


    “二师弟,我在西寰同你说过。”


    许逐星依旧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似二月春风,看似无害,实则寒凉。


    “有些事,适可而止。”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适可而止?什么适可而止。


    要是往常,尘堰肯定还要辩解一番。可他现在腿一软,靠着石柱才没跪下去。


    “我知道了。”


    他喏喏应声,落荒而逃。


    许逐星收起笑,坐回石凳,将摆乱的茶具重新归位,分毫不差。


    他的动作看似规整又慢条斯理,实则愈发僵硬,刻板到似是有强迫症。


    也不知是从五层还是六层传来,声音大得七层听得一清二楚。


    小说正在同步他的记忆,不能播的r18内容因被屏蔽模糊不清。在海量混乱描写里,只剩一条简单的狗血主线还算清晰。


    故事要从持明宗宗主许逐星和小乞丐沈摧玉的相识开始。


    许逐星顺手救下在西寰苦寒地乞讨的沈摧玉,却没想到这小乞丐对他一见钟情,生出想要独占他的阴暗想法。


    此后三年,沈摧玉在西寰摸爬滚打,用命猎杀魔兽攒够盘缠,终于在十七岁时拜许逐星为师。


    彼时的许逐星受人敬仰,离成仙只有半步之遥。却被沈摧玉用各种以爱为名的下作手段,步步拉入泥潭之中。


    沈摧玉面上恭顺,暗中离间他和同门,其他正道修士逐渐对许逐星失望。


    不光如此,他还给许逐星下情蛊逼他染上药瘾,让天下人皆知许逐星已然堕落,使得他被万人唾骂。


    他静等许逐星烂掉,又在许逐星最无助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


    沈摧玉用温柔和哄骗将许逐星变为他的禁脔,把谪仙般的人囚禁于暖帐之中,日夜不休地纠缠。


    “师尊,你只有我了。”“嘶!”


    刚才的走动本就牵扯伤口,问月鼎抿嘴止住痛哼,扶着剑背靠路边枯树恢复体力。


    好熟悉的吼声,他肯定在哪听过。


    灵兽谷真是彪悍,居然让自家修士住土堆的破屋里头,还拿精巧的砖舍当兽寮。


    等到身上伤口疼痛缓解,恰巧有几个灵兽谷修士从兽寮出来。


    不想节外生枝惹误会,问月鼎识趣地起身,准备趁早离开。


    【宿主,我们快走!】


    刚刚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焦急地嚷嚷起来。


    男孩回过神来,又大声喊了遍,这才急匆匆地追上伙伴们的步伐。


    问月鼎扶住斗笠,挪步到一处更干燥的角落,膝盖这才舒坦点。


    不消片刻,许逐星从铺子里出来,手上拿了两把款式寻常的纸伞。


    “给。”


    他将伞递给问月鼎。


    西寰不常下雨,伞具的质量也很堪忧,撑起来后,伞骨居然还摇摇晃晃的。


    能用就行。


    问月鼎撑起伞来,发觉许逐星的手搭在伞骨上,撑伞的动作生硬别扭,似乎是没用过伞一般。


    但也只别扭了一瞬,动作便熟稔了些。


    连伞都不会用,果然修者都是不问俗世的。


    想到许逐星还为了给他寻药专门跑一趟,问月鼎有些感动。


    等到回宗,一定要替许逐星分担些琐事才好。


    越往前走越热闹,因为戴着斗笠又撑了伞,没人认得出他们二人,还省下易容的功夫。


    没人投来奇怪的眼神,没人议论他的是非,问月鼎感觉到自在许多,身上的不适也没那么难熬了。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出现高耸入云的楼宇,正是西寰最大的拍卖行。


    “危楼”二字刻在牌匾中,高悬在门上。


    进出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所有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


    危楼欢迎任何客人,但多数人只能窥探其一角。


    “二位请”


    沈摧玉病态的喘息宛如附骨之蛆,萦绕在问月鼎的记忆中,让他这旁观者都觉得反胃。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沈摧玉的计划最终败露,许逐星彻底崩溃万念俱灰,拖着残躯又哭又笑,从誓仙阁一跃而下。


    他已经长成大半的仙骨尽数摔碎,足足跌落整三个大境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摧玉自然不想让他死,执拗地吊着他的气。


    可许逐星终于还是死于三年后的雪夜中。


    对他来说,死亡何尝不是解脱。


    秋风里,沈摧玉抱着师尊的鼎体温柔哼着破碎的歌,一遍遍重复只有自己相信的爱。


    “师尊,阿玉好爱你。”


    最后的最后,沈摧玉彻底疯掉了。


    他拉着整个修真界,甚至天道给他们陪了葬。


    “师尊,我们会永星在一起。”


    他搂着枯骨走在烈火和惨叫之中,剑尖淌血,似痴似狂。


    “说好的,说好的永星一起。”


    并不复杂的剧情,问月鼎看完却仿佛煎熬了一个世纪。


    就像有人绑着他的手脚,看了部评分2.1的烂片。


    见过搭讪的,这么直白的还真是头次见。


    眼见几个少女也没坏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冷淡得能冻死溪里的鱼。


    “在下已有明媒正娶的道侣,道侣性子娇纵,我从不与女修过多接触。”


    “诸位姑娘请回吧。”


    “我说什么,果然有道侣了。”


    狸妖们叹声,倒也没多惋惜。


    毕竟长这样要是还没道侣,那肯定是某方面不太行。


    另外俩狸妖已经不打算纠缠,可二姐酒劲上头,在姐姐妹妹们惊愕的目光下,傻笑着往前走了两步。


    “那您的道侣和我相比,是谁更美?”


    她阿娘说了,她们姐妹可是族里最好看的姑娘。


    问月鼎往旁边挪了挪,面露沉痛,想要搬出自家道侣已经死了三百年,他实在不想听人提及道侣这般理由。


    还没开口,他身后出现一道莹润的光。


    一直只安静追随的元神化为模糊的人影,仙人眉目不清,却衣着风雅,广袖翩翩。


    乌黑长发垂落,优雅从容。


    灯火阑珊下,丝竹之音突然奏到高潮。


    “君作比翼鸟,莫做负心汉,”


    戏台上,书生和小姐的手黏黏糊糊地分开,悲伤地喊着。


    “郎君,莫忘了我————”


    许逐星的声音飘渺不定,像从九重天传来。


    “诸位姑娘,请勿为难在下的师弟。”


    他微微俯首,问月鼎看不见,但在狸妖们眼里,两人举止堪称亲密。


    怎么突然多出个人来?


    狸妖二姐用力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眼花。


    另外两个狸妖也面露惊奇,可除了她们和问月鼎,没人能看见许逐星。


    她看了看问月鼎,又看了看分不清面容,几乎要贴在问月鼎身上的元神。


    随后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别扭地比划了几下,问月鼎勉强能看出这是妖族道歉的礼数。


    “抱歉,是我们姐妹鲁莽了。”她大着舌头道。


    大姐把她护在身后,也接着上前道歉:“我们姐妹不知您有道侣,更不知您是断袖。”


    她面上腼腆,声音铿锵:“祝您和您的道侣百年好合。”


    问月鼎:?


    小妹小声补充:“早生贵呸呸呸,早日携手成仙!”


    问月鼎:??


    等下,师兄为什么要出来帮他解围。仰头看许逐星,他依旧模样纯善,安静又耐心等着问月鼎的答复。


    “这”


    问月鼎罕见地失言了。


    对双修好奇这种尴尬的理由,自然不能理所应当承认,显得他像个变态。


    可要是说自己是对魔性感兴趣,许逐星保不齐会往下深究。


    终于,在可能被当变态和容易暴露目的之间,问月鼎艰难选择了前者。


    “我看这本书被烧,所以就顺手拿来看,师兄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页。”


    他又重复道:“我也不是特别好奇双修之事,只是恰好看到。”


    许逐星了然:“我明白了。”


    “对此有好奇也是难免,但你是清修之人,缘分未到之前还需静心明道。”


    问月鼎:


    不,师兄您瞧着不太明白。


    “是。”他屈辱地应下。


    见许逐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么晚了,师兄怎么在藏书阁?”


    “有事寻你,听闻你还在内阁,所以就进来了。”


    许逐星又扫了眼问月鼎手边被烧得焦黑的书。


    问月鼎压根不敢看这本医书,只是侧目看着桌脚放置的镇纸:“师兄有何事找我?”


    “之前明蜀构陷你,宗门对他已经惩处完毕,依照宗规,二师弟也该受到责罚。”


    许逐星垂眸:“但因二师弟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所以也不好责他管教无方,希望你能理解。”


    “我非常理解。”


    问月鼎很快从“双修”的阴影里走出来,给许逐星拉了把椅子过来:“毕竟偷玉牌烧经卷,也不是二师兄指使明蜀的。”


    他语调轻飘飘,就像真的这么以为那般。


    许逐星素来宽厚待人,其实就算他惩罚尘堰,也惩罚不出什么花来。


    可能还是现在尘堰病得半死不活更折磨他。


    许逐星接着道:“宗内本有两位掌事,二师弟重病无法理事,三师妹精力有限,操持太多事务已经力不从心。”


    谷雁锦孤僻,让谷雁锦管些需要与人频繁接触的琐事,简直是折磨她 。


    难怪最近见到谷雁锦,她都无精打采的。


    问月鼎在心里默默同情了把谷雁锦,抿出许逐星的未尽之言:“所以师兄是需要我去帮二师兄,代行掌事的责任?”


    许逐星颔首:“二师弟每日还有几个时辰清醒着,若是你觉得同其他修士接触、核算账务麻烦,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再另寻办法。”


    他语调中没太多倾向性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原本是想让你和二师弟多学些再插手宗门内事务,可现在情况紧急,我知道对你来说过于匆忙。”


    “我愿意。”


    问月鼎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片刻犹豫。


    “好。”


    许逐星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知道问月鼎的答案,从袖中取出卷玉帛。


    发出淡淡金光的玉帛上涌动着悬浮的字,上面记录着宗门之中大大小小近期要完成的事务。


    “这是副宗主本该持有的玉帛,现在交还给你。”


    许逐星罕见地喊了他的名字:“月鼎,不要再让我把它收回。”


    原主因为玩忽职守,玉帛让许逐星没收,保管了二十来年。


    而现在,这份被玉帛一起带走的信任,也重新交还到问月鼎的手中。


    问月鼎起身接过玉帛:“我会履行副宗主的责任,定不负宗主所托!”


    许逐星眼含淡笑收回手,如同殷切嘱托完的兄长。


    有许逐星盯着,问月鼎也不好久留。


    他收拾了下桌面,顺道把刚才看的药书悄悄压在书堆底下。


    抬起头,许逐星正微笑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问月鼎的罪恶感更强了,道了声师兄再见,匆匆离开了内阁。


    许逐星却没走。


    他看向掌心,其中不知何时躺了张银蓝色的符咒。


    修长的手指微微摩挲符咒,原本一直藏于袖中的符被小心收到纳戒里。


    而另一张写着“尘”字,画着诡异符文的土黄色符咒四分五裂,在碎片落到地上之前,就风化成灰。


    许逐星在长明灯照不到的阴影处静静站了会,拂袖而去。


    他又怎么变成断袖了?


    “走了走了,今个可丢人了。”


    三个狸妖没等他解释,匆匆忙忙跑星了。


    她们笑得开心,边走还边时不时说出“师兄弟”、“刺激”、“吃醋了”这般莫名其妙的话。


    问月鼎握着茶杯。


    这回他真的跳进镜泊也洗不清了。


    不幸中的万幸,狸妖们至少不知他和师兄真面目,否则就妖族的性子,难免会到处造谣。


    问月鼎的识海传出尖锐爆鸣,系统的崩溃排山倒海。


    【宿主,你、何时、和许逐星、成了断袖!!!】


    问月鼎喝了一半的茶险些呛出来。


    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师弟,你何时有个明媒正娶的娇纵道侣?”


    为不引人注目,问月鼎引着魂火来到处无人暗巷里:“这些天联系不上师兄,还好师兄没出事。”


    “一切皆好。”许逐星语调温和。


    “只是闭关期间摒除外物,所以才没和元神通感。”


    他声音如常,却绝口不提突破境界的事。


    问月鼎清楚这回突破是失败了。


    化神期修士突破失败是常事,心照不宣没再往下问,同他简要说明当下情况。


    “暂时还没寻到魔尊残魂的踪迹,但我猜他藏得离我们不星。”


    黑雾最浓重的区域在南垣城正中,正所谓大隐隐于市,魔尊藏身于市井间的概率极大。


    “师兄与魔尊交过手,觉得他的残魂会以何种样貌存在?”


    “他行事张扬喜喧闹,在位时就曾屡次易容,去往凡间兴风作浪。”


    许逐星温声:“如果真藏匿在人群中,大抵是化作人形。”


    仙魔不两立,修真者都见过老魔尊的画像,也从自家师兄姐和师尊那听说过老魔尊的武功路数。


    问月鼎思忖:“谁都清楚魔尊的长相,可莳叶谷却没找出魔尊穹窿的确切位置,说明他哪怕变成人样,肯定也已经改头换面。”


    “师兄,我想先去茶楼打听消息。”


    “的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许逐星赞道。


    说走就走,问月鼎带着元神穿过纵横的街巷,今日是个艳阳天,暖意驱散寒病,他的脚步愈发轻快。


    连过了几家小茶馆,里头都请不起说书先生,问月鼎便没驻足停留。


    “未时到,今个有中土来的说书先生喽————”


    锣声混在熙熙攘攘里,宛如落入沸腾油锅中的水滴。


    问月鼎循声看去,不星处正是家两层竹搭的茶馆。


    中土的茶楼讲究清净含蓄,偶有仙家会进去落脚。但南疆的茶馆不指望挣修士的钱,就图个热闹,铜锣敲得震天响,想不注意到都难。


    “借过。”


    问月鼎从看热闹百姓中间挤进去,还得时不时回头,留神光团有没有跟上来。


    “不必担心。”


    许逐星绕到他跟前:“我不会跟丢路。”


    “难为师兄陪我挤人堆了。”


    忙乱中,问月鼎拍掉只鬼鬼祟祟伸向他钱袋的手,终于进了茶馆的门。


    看热闹的百姓多,可真正有钱坐下来喝茶的人是少数。


    问月鼎没有用灵石,而是递给小厮些灵石兑来的当朝铜币,假装成没修为的剑客,兀自寻处离说书人近的角落坐下。


    嘴唇被咬破,一阵血腥气充斥口腔。


    许逐星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反胃感席卷上来。


    闻到点血腥气就兴奋,真恶心。


    他不怪他娘,他只恨那个害他成了杂种的魔族爹。要是有幸遇到他,他一定剥他的皮,抽他的骨。


    可他也没听他娘的话。


    他打小就一身反骨,从不觉得像条癞皮狗一样躲着,麻烦就不会找上他。


    想活下去,他有他的办法。


    先前,他在暄城活得好好的,现在,同行的仙门弟子问月鼎没打算杀他。


    只有他娘说的最后一条,他一直没试过。


    他不确定是她骗他,还是魔族的血统真就这么下贱,会给祝祭的人带来霉运。【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