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渐渐觉得困意席卷而来，她手指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可惜没过多久，她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回眸看着圣子的面容，却见他的俊逸面容像是隐匿在层层浓雾之中。
不过瞬息，阿昭手中的佛经滑落，手臂无力地下垂，搭在矮桌上，打乱了棋局，脸颊贴在手臂，双眸合上，陷入昏睡之中。
“我诵经念佛，有这般令人困倦吗？”圣子脸上划过一抹困惑，他缓缓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见阿昭昏睡过去，气息缓和，全然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
无幻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我燃的香失效了，能清醒这么久的人可不多。”
他点了迷香，和茶水一同作用，就是一头大象也能迷晕，可这个少年却强撑了许久，都没有昏睡过去，意志力倒是与众不同。
圣子轻轻撩起阿昭的衣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阿昭的手腕，为她诊脉。
圣子渐渐皱起眉头，低声喃喃自语道：“脉象……怎么与女子无异？”
无幻垂眸落在阿昭的喉咙，“无喉结。”
视线再往下移，他耳廓微红，低声道：“还……没有……”胸。
无幻飞快收回视线，他低声呢喃：“难道是天时阁的丹药？重塑骨血要经受的苦楚可不小。”
无幻从怀中取出银针，在阿昭的虎口处轻轻一扎，将流出的血液装入琉璃瓶中。
圣子眸光自信，胸有成竹，缓缓地说道：“我说了，施主今日有血光之灾，就一定会有……”
琉璃瓶中盛放着几滴鲜血，血液颜色略浅，似是寒状。
无幻微微叹气，低声说道：“那丹药对女子而言，大寒，今后也恐无子嗣。真当那是糖豆呢？还定期吃。”
他方才不断出言试探，对方却并无辞官退隐的心思，这丹药也定然还会接着吃，他没办法制止。
若对方只是寻常人，他自然尊重命数。
无幻右手轻轻转动佛珠，左手轻捻，推算她的命数。
与他昨夜占卜星象所见无异，无幻眸中划过一抹欣喜，“在既定的命数中，你是未知的不定数。”
无幻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眸中划过深思，玩味地说道：“女扮男装的地方要员，这锦都城，终于有几分意思了。”
无幻从暗格中取出一个药瓶，喂了一颗入口即化的丹药给阿昭，“虽然无法完全抑制寒性，总归不会让这寒意影响你的身体。”
他对这一成不变的世道，早已厌烦之极。
当年他窥测天命，却无力更改。
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还有挚友一个一个离开人世……
拼尽全力才救回一个林惊羽。
他曾想过诛杀永封帝，可最终却失败了……
无幻眸中划过一抹痛苦，眼底深处闪烁着几分泪光，“终究是天意弄人。”
万佛寺后山竹院，淳贵妃已经起驾回宫，国师听着影子来报，圣子与阿昭在参禅悟道。
忘尘微微皱眉，“他们两个有什么好参禅悟道？”
忘尘心中记挂一些事，急匆匆地从竹院往禅房赶去。
圣子自幼聪慧过人，心细如发，若是被他知晓阿昭的身份……
倒不是疑心圣子，只是此事多一人知，便多一分不确定性。
禅房外，飞鸟在檐下暂时歇脚。
窗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无幻半开着窗台，却见窗外芙蓉花被霜雪打落，零落飘零，叫人惋惜。
院子中白雪皑皑，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院中一袭红衣扰乱了银装素裹的院落，无幻飞快地将窗子合上，好像是瞧见鬼了一般。
无幻急忙吹灭禅房中的香，将腰间悬挂的香囊取下，从里面取出一颗入口即化的醒神丹，放入阿昭口中。
无幻面露着急，有些焦急地催促道：“醒醒……快醒醒……”
阿昭一睁眼，便看见圣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知晓自己睡了许久，面上略带愧疚，“圣子有心传授佛术，在下竟不慎入眠，实在是羞愧难当。”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从一开始的错落有致，到最后的急切。
“无碍。”无幻打开通往后院的窗子，打算翻窗离开。
窗外寒风凛凛，寒风冰冷入骨，让阿昭多了几分清醒。
阿昭从睡梦之中醒来，她知道自己并非随意昏睡之人，只怕是这禅房之中点燃了迷香。
阿昭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衣冠完整，只有衣袖有些许褶皱，她顿时松了口气，轻声问道：“圣子，敢问来者是何人？”
“和敏长公主。”无幻脸上闪过一抹着急，“公子且帮我应付一下，定有重谢。”
阿昭眸中划过思索，这和敏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长姐，自当年最受先帝爷盛宠的华极长公主自刎后，也就是沈墨的生母离世后，和敏公主被尊称为长公主，岁银万两。
只是已故的太后并不喜她，和敏长公主婚事一直耽搁，也因此并未出嫁。
阿昭不爱吃别人画的大饼，开口问道：“圣子怕她？”
无幻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并非畏惧，只是……她如洪水猛兽，让我避之不及。”
无幻面露为难，手上却转动着佛珠，想着溜之大吉。
门外的和敏长公主眉头紧锁，面色不悦，敲了许久门都不见有人应答。
此地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她特意穿得单薄些，为了不显身材臃肿，花了半日时间涂脂抹粉，梳妆打扮，就是想让圣子看到最美的她。
只是天色突变，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寒风凛冽如冰刀穿骨，冷的她直打哆嗦，牙关颤抖。
和敏长公主心中突突直跳，已经将最坏的情况想好了，脑补了许多，最后愤然说道：“孤男寡男，白日锁门，莫不是白日宣淫？！给本宫砸！”
“公主……”旁边的侍女低声提醒，佛门重地，慎言。
往年都是她花重金从旁人手中购得万佛签文，今年一时不慎，竟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得了万佛签文，还能与圣子参禅悟道几日。
她每年也就这么几日能见到圣子……
圣子多年未娶妻，她亦是多年未嫁，不过是年少时一见倾心，误了终身。
可她不悔……
如今知道圣子与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共处一室，焉知圣子不是好男风？
和敏长公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如何能忍，指挥着身后的仆从砸门。
阿昭在门扉被打破的一瞬间将窗户合上。
和敏长公主气势汹汹地闯入禅房，却见圣子与阿昭皆衣冠完整，面露不解地看着她。
和敏长公主顿时明白自己方才多思多虑了，讪讪地笑道：“好……好巧啊。”
阿昭眸光落在地上碎成木块的大门，门外的寒风肆虐闯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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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骤降，不免觉得冰寒刺骨。
阿昭抬眸看着来人……
来人一袭红色衣裙，项下戴着红玉宝石纯金项圈，衣摆上勾勒朵朵芙蓉花。
和敏长公主在雪日中格外耀眼，体态丰盈，珠圆玉润，三千发丝绾作随云髻，鬓角的几根白发被小心翼翼地藏起，头戴金丝珠钗，头顶一朵粉红拒霜花，笑语嫣然，美目流盼。
她以珍珠粉扑面，眉心勾勒一朵拒霜宫钿，唇上涂抹艳红色的口脂，倒不失雍容华贵。
身后奴仆无数，来势汹汹，却在见到圣子的瞬间，化作满身柔婉。
和敏长公主一双美眸牢牢地落在圣子脸上，圣子面容白皙，眉峰一处断裂更显男儿气概，身上一袭袈裟，手中轻轻转动佛珠，不染风尘。
这么多年了，他的容貌却没有多大变化，令她心神驰往，念念不忘。
阿昭看着圣子避之不及的模样，在最后一刻将人拽了回来。
今日这架势，太像是前来抓奸，若是圣子跑了，这被称为“洪水猛兽”的和敏长公主，还不得剥了她的皮？她可不想独自应付。
阿昭弯身作揖，行礼道：“下官参见长公主殿下。”
“嗯，起来吧。”和敏长公主知道自己猜错了，敷衍着应答。
和敏长公主微微蹙眉，面露不解，“你们二人白日参禅悟道，何须锁门？”
和敏长公主面露嗔怪，若非锁了门，她也不至于强行破门而入，不知是否会引得无幻的反感？
无幻偏过头，懒得搭理她。
先皇有旨，他生而为圣子，受万民信奉，面对九五至尊亦可不行拜礼。
可他越是清冷绝尘，和敏长公主便越觉得他心里有她。
阿昭拱手说道：“回禀殿下，圣子大人与下官参禅悟道，可这门扉不知因何缘故无法打开。幸得公主相助。”
阿昭真假参半地说着，面容坦诚，眸光真挚，全然看不出半分说谎的迹象。
和敏长公主信了，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和敏长公主转眸看着阿昭，看到那眉眼有些眼熟，只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她顿了顿，笑着问道：“不知你是何人？”
阿昭拱手应答：“回禀殿下，下官云笺，澧南郡守。”
和敏长公主眸光多了几分重视，这可是陛下最近身边的红人，倒也不好得罪。
和敏长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眸中略显高傲，“本宫与圣子有要事相商，你先下去吧。”
阿昭拱手行礼，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是，下官告退。”
终于能离开这个让她无比困倦的禅房了，阿昭脸上带着浅笑，离开的脚步轻快。
和敏长公主面带困惑，能与圣子大人参禅悟道，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怎么这人被她轰走了还能笑出来？
无幻咬了咬牙，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亏得他拿出上好的丹药为她治病。
转头说走就走。
阿昭刚走到门口，将狼皮大氅披在身上，便看见匆匆而来的国师，有外人在，她作揖行礼道：“参见国师大人。”
忘尘从不拘小节，笑着道：“云大人，不必多礼。”
路上积雪难行，国师姗姗来迟，飞快的扫了一眼地上满地狼藉，圣子那可怜的门扉被敲了个稀碎。
忘尘手握拂尘，笑着说道：“我来的不巧了，这圣子的禅房可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