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在鸣鸣眼里,或许我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她的友人……”太子似是笑着,言语间却暗含痛楚。“容家的忠诚毋庸置疑,至于宋家……我会娶宋淑离。”他滞重地说着,毫无喜色。这话是对他母妃说的,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待得许多年后,萧正则才懂得此话的意涵。他首先当履行君王之责,其次,才是她的夫君——纵然,她是他唯一心念之人。
说来也怪。师徒之间,身份之别,萧正则比谁都清楚,他用过无数种方式,想将容鹿鸣自胸中剜出,却是愈念愈深。美人如云,芳花万端,却无一人似她。
诸种挣扎,他犹不能挣脱。人生苦短,死生一线,不如……他这一生,若得一人相伴,那只能是容鹿鸣。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历经无数别离、挣扎、梦魇,这执念已深深种下。
“七皇子?”见他愣在那里,老太监出声提醒。
“夜深了,我就不去打扰母妃和太子了。明早,告诉母妃我来过便是。”萧正则轻声道。
“老奴遵命。”
仍是疾步前行,萧正则走出永安宫。多亏了容鹿鸣的教导,他熟悉这皇宫里的每一处角落。
避开巡夜的侍卫并不难。睡袍黛青色,他顾不上回宫更衣,穿行于夜色之中。
巨大的疲倦和欢喜一齐包裹住他。行至宫墙的一角,他默然停住。
秋夜深沉,他却似乎无端地,嗅到一缕香,一缕梦中的香。
飞身掠上宫墙。他知道这个隐秘的角落。当年,容鹿鸣常从这里潜入宫中,说是无事来转转。他却知道,她是来看他的。
轻车熟路。相府后园的角门有时会为他留着。若是未留门的话,踏着那角门的转轴,稍一借力,翻进墙内——他早已经很熟练了。
借着月色潜入月柏轩,萧正则没有惊动一个侍卫。
当年,他在宫中遭遇刺杀。容鹿鸣虽拼力救下他,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于是,暗中教他,若发觉任何异常,便潜出宫来,到相府找她。
彼时,她的这般言语惊到了他。
“老师此言何意?是在玩笑,或是……”众人面前,他以“容讲郎”称她。私底下,则唤她老师,着急时,还会逾矩地直呼其名。容鹿鸣倒是从不在意,随他怎么叫。
心中的猜测,他不好说出,他默想:这是否是她不想再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托词?毕竟,潜出皇宫,潜入相府,这——谁能做到?
“发什么呆?”
“老师说的,恐怕无人能为!”
“无人?”容鹿鸣哼笑一声,“难道我不是人?”
萧正则没说话。
“当年,我不时去冷宫转转,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去的?”容鹿鸣笑着说。
她不是去转转,她是去看我的。萧正则想,心里是暖的。
“其中,是有些窍门的……”她俯身,于他耳边轻轻说。“多多练习,熟能生巧。你有了逃跑的能力,我也好放心。”
前面半句话他没在意,心里只烙印了那后半句,为何自己的安好会令她安心?
他提醒自己不能深想。只是顺从地开始练习。
前来教导他的,是容大虎。虽说若是人在京中,教他习武的多是容鹿鸣。可是,有时也需掩人耳目,不能令人觉得她与七皇子过从甚密,这种时候,便仍由大虎前来。
容鹿鸣与容大虎都是很严格的老师,在他们的教习之下,萧正则功夫底子极好。清楚了机窍后,容大虎带他走了一趟,他自己又单独来回了几趟,便已是驾轻就熟。
一直到很后来,他才知晓,这路线原是太子仍为二皇子时发现的,为的是避人耳目、溜出皇宫,找他的挚友容雅歌彻夜对弈。
那一日,午夜了。萧正则从宫内潜出来,立在相府后园高高的粉墙黛瓦之上。容鹿鸣并不知晓他今日要来,他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吓她一跳!
“啧啧,速度还挺快嘛。”夜很静,突兀的一道声音,惊得他险些自墙头摔下来。
脚步瞬地扎稳。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谁。除了容鹿鸣,还能有谁?
“站稳了吗?”容鹿鸣在墙下问他,手里端着盏茶,悠闲自得。
“站稳了。”萧正则答道,言辞间颇为自矜。
“好。”容鹿鸣说,捧着她那莲瓣纹白玉盏,饮了口茶。
他听得她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喊了一声:“抓贼啊——”
其声清亮动听,惊碎相府满园宁静。
相府的护卫皆是容雅歌亲自调教,个个身手了得。
萧正则顾不上抱怨,脚尖一转,迈步便跑——于丞相府的众多屋顶之上,一边小心踏着各色屋瓦,一边躲避不时飞来的箭矢。
从三更逃到四更。护卫们收到命令,收了手。萧正则此刻不好出府,就势往月柏轩去。
月柏轩中,容鹿鸣的屋子,萧正则可太熟悉了。三步、两步跃过屋脊,自精致的菱花窗前悄然落地。
他负手侧立,自窗缝间朝里看,容鹿鸣不在厅内。犹豫了一息,他转过墙角,走入门里。
院内、门外,皆无护卫,甚而,没有一名侍女。这太不符合常理。萧正则却忽视了,只闻得屋内沉香阵阵,同她衣袖间气息相同,令他丧失所有警惕。
面前是架白玉屏风。紫檀的骨,左右各嵌两幅精雕白玉,乃是“普贤变”与“文殊变”。每块白玉皆臂宽有余,玉质莹洁若冰雪,毫无瑕疵。而其雕刻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右侧“普贤变”之中,为文殊菩萨牵白象的力士,手臂上青筋毕现,足见这六牙白象之不驯。
这屏风曾长久印在他心里。他注视着这屏风良久,渐渐地,菩萨的面容模糊了。白玉若冰,于萧正则眼中,冰层后面是什么,是安寝着的容鹿鸣吗?
他幼年时即经历死别和欺辱,几乎殒命。多年来,情绪上已是少有波动,欢喜和愤怒都需得装上一装。
但此刻,思及容鹿鸣安寝时的画面,心思竟波动不已,难以抑制。
明知是僭越,他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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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放任自己,再次推开面前的屏风……
“阿则。”熟悉的声音,容鹿鸣的声音。
萧正则惊得倒退一步。转身的瞬间,他在想,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怒意吗?
起初有些许的怒气,她故意惊动相府护卫来捉他。可怒气很快散去了,被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取代——他感到羞愧,刚刚他险些推开屏风,踏进老师的寝室。
“接着!”容鹿鸣喊他。
萧正则木然伸手,接过容鹿鸣抛来的东西,是一个热腾腾的胡饼。焦香诱人,一闻便知是她亲手做的。她于烹饪之术不算擅长,但所制胡饼,难有匹敌,只是鲜少有人能请动她做。
他平日极爱吃她制的胡饼。今日也是迫不及待地咬进嘴里,却觉得,尝不出什么味道。容鹿鸣一步步走过来,她衣袖间淡淡的沉香和皮肤的气息幽幽传来。其实比清风还要幽微,却清晰地沁入他心,盈满胸怀。
“好吃吗?”容鹿鸣问。
“唔。”食不言,寝不语,他向来遵从她的教导。
“生气了?”
他摇头。
她拍拍他肩膀,抬起手。
他一瞬地看向她。幼时,她曾将他自冷宫之中救出,后来,又从刺客手中救下他,还帮他挡过兄弟们的嘲讽……外人面前对他冷眼相待,私底下,却教他习武与诗文。他用了很久才懂得,她“表里不一”的举止背后,颇含深意。
他喜欢牵她衣角,当没有旁人在侧。她也便由着他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然牵不住她衣角了。有时伸出手臂,捻去落在她发上的一枚海棠花瓣,猛得惊觉,这手臂可以轻易将她扣进怀里。
这想法委实僭越!他心里大为愧疚。但难以抑制的是,于《诗经》《楚辞》或是古体诗中读到美人,于各派宗师画中赏看美人,他都只想到他的老师,容鹿鸣。
或许,这也无可厚非,他想。他老师是公认的美人,只是,少有人敢逾矩地品评她。她是朝中重臣,军功在身,旁人见了她,常是远远拱手,道一声“少将军。”
他愿旁人永远这样远远的,她的近处,只有他。
此番念头是何时生发的?他无法穷究。
只可说,他从前是可于枕畔唤她起床的。而彼时心中澄净,只有爱敬。
萧正则幼时十分喜爱下棋,于冷宫之中,人人辛苦得近乎麻木。唯他母亲带来的一副旧棋盘、略有残缺的棋子,为这里带来些许欢愉。
年甚幼,棋艺甚佳,萧正则渐渐在宫人之间有了名气。后来,这名气传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由是方知,自己还有个如此年幼的弟弟,困于冷宫。他不便贸然干涉内宫事务,然心生怜惜,令自己贴身的内侍不时送去些用度。
不久之后,萧正则生母暴毙,太子借机干预此事。陛下虽允准他离开冷宫,但也未多加照拂,令他回了他母亲从前住的偏殿,叫个宫里的老尚宫照顾他。大有待其长大些,便寻个事由撵出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