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之事,容小虎心中不免喟叹。
容雅歌确实宠爱容鹿鸣,可要求得也是真严格。说是,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乃真知也。知晓武器的优缺之处,方能更好地使用。由是,把容鹿鸣扔去军械坊,一扔三个月。容小虎也一并打包送去。
“将军,为何我也要去?”容小虎当时问。
“你是鸣鸣的书童。”
“将军,书童都是年纪很小的,我都……”
容雅歌抬头看他一眼,“没关系,就说你是鸣鸣的弟弟,跟去一同学习。”
至此,他和容鹿鸣的“兄弟”之名便定下了,他成了年长的“弟弟”。
军械坊内,学习绘图是有的,铸模打样是有的,锻造打铁也是有的。
他拉风箱,容鹿鸣抡大锤,一点一点锻造出锋利的军刀……他还曾想过,若是去哪里潜伏,他们完全可以扮作铁匠铺的伙计,打个菜刀、斧子,家用物件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容鹿鸣知道这老式弓弩的原理,修起来肯定不成问题。
锤子轻轻敲击,动静不大。围观的人都抻着脖子看,汗都落了下来。
会者不难,不一会儿,容鹿鸣放下锤、凿,拿起弓弩,把弓弦勾在“牙”上,扣动“悬刀”。
“嗖!”弓弦流畅弹出。周围响起喝彩声。
容鹿鸣双手捧起弓弩,交到老贺手中。
老贺本是将信将疑,将弓弩试了又试——也是空放,短箭一直插在他腰间。行家一过手,就知修好没有。他收起弓弩,朝容鹿鸣抱拳施礼。军中之人就是这样,不计身份,只崇尚才智和力量。
吉祥居的老主顾之中,本来就有许多军中之人,不少都和老贺熟识。见容鹿鸣三下五除二修好了他的弓弩,纷纷请他代为引荐,也帮他们修一修弓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私下常常抱怨,这几年没有战事,军械坊发的弓弩是越来越粗糙,坏了的话,还得自己拿去军械坊修理,费用越来越高,都得自己掏腰包。宇文靖虽说已就番一年,可却不管这些事。
他们撺掇容鹿鸣在吉祥居后门那支个摊子,专修弓弩,费用嘛,收军械坊价钱的一半就挺好。
容鹿鸣没听他们的,但送来吉祥居的弓弩,她还是修的。
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两、三日,堆在吉祥居库房的待修弓弩便已超过六十把。即使只收军械坊的一半价钱,也是好多好多银子。王大郎简直心花怒放,恨不得把容鹿鸣供起来,他们兄弟二人可真是他的摇钱树啊!
容鹿鸣可不这么想,她心里还困惑呢,她都闹出动静了,宇文靖那边怎么还没反应,是这动静不够大?
有些事真是不经念叨。两天后,酉正,酣畅的赌局初歇,容鹿鸣活动着手腕,望向井字纹窗棂外,胭脂色的晚霞。街上的炊烟已袅袅升起,散开阵阵饭香和淡淡的草木焦香。
一众士兵重甲配刀,突然闯入,直奔容鹿鸣而来。本能地,她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却又翻动手腕,把匕首塞入赌桌的垫子里,任他们用绳子把自己绑了。她猜,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王大郎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各位军爷,这位是鄙店的伙计,刚来月余,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着,还把一包银子往那人怀里塞。容小虎正要往上冲,容鹿鸣赶忙朝他使个眼色。他懂了,默默退后。
那人竟把银子推了回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带人回去问话。若是无事,即刻就会放回来,掌事的莫多心。”说罢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那领头的扶容鹿鸣上了马,与她共骑一匹。他们绕了路,从王府后墙的角门入了靖王府。
不是正殿,容鹿鸣被带去了书斋。门帘是幅水墨白鹤图,是直接画在杭白绸之上的,落笔疏落有致。
若果不说,容鹿鸣真以为自己进了哪位士大夫的书房。书斋之内,装潢摆设全然中土风格,入目一架四开的翡翠屏风,檀木的底子,上雕梅兰竹菊。转身是博古架,天青釉、斗彩、粉彩镂空转心瓶……龙螭衔环青玉璧?、翡翠白菜、玉如意……若非此时此境,容鹿鸣还当真想去一一赏玩一番。
然后,她看见个人,坐在紫檀双面满雕夔纹平头案前,白玉冠,深青缂丝螭龙纹交领长袍。
他就是宇文靖,西戎声名鹊起的靖王?
容鹿鸣不敢相信,他太年轻了,也许与自己同岁。而且,十分地英俊。若是生在晋国,那“京中三公子”怕是要变作“四公子”了。
“见了靖王,还不行礼!”旁人喝道。
宇文靖挥挥手,示意无妨。他上下打量着容鹿鸣,皱了皱眉。如此俊秀的郎君,掷骰子一绝,还会修弓弩?
他不大信。说这人是个儒生,他还更相信些。
容鹿鸣没忘了礼数,拱手向宇文靖深施一礼。
宇文靖看了侍从一眼。侍从会意,用一把小起子,当着容鹿鸣的面,将一把弩机拆了,零件俱放到她面前。
“拼好。”宇文靖说,声音不大,却压迫感十足。
身旁的侍卫皆是重甲,手按长刀。宇文靖十指交叉,支住下颌,观察着容鹿鸣。她面上毫无惊惧,从从容容地单膝跪地,拾起那个小起子,组装弓弩。
屋内很静,只闻金属擦触的声音。以香计时,王府内焚的是沉香。
天青釉的莲花香插中,燃痕明灭,一段洁白的香灰轰然坠落,如积雪。
“咔哒”一声,容鹿鸣站起身,恭敬地把组装好的弓弩呈给宇文靖。
她心里是懂的,自己不可肆意妄为。若在晋国,太子和七皇子都随她欺负,一个是挚友,一个是乖徒。可这里却不同。
宇文靖沉着脸,单手接过她呈来的弓弩。细细看了一圈,失声道了一个“好”字。
容鹿鸣依旧躬身立在书案前,没有抬头。她听到宇文靖搁下弓弩,走到她身前,“哐啷”一声,一柄长刀压上她侧颈。
“靖王?”
“你一介升斗小民,怎么会对弓弩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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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靖王,小人自小喜读《墨经》。”
“《墨经》呐”,长刀锋利的刃又逼近几分,已然堪堪贴在她皮肤上,稍用一点力,立刻见血。“可这是本王改进过的弓弩,与《墨经》中提到过的,并不完全相同。
“同为弓弩,不论如何变化,原理都是一致的。”
宇文靖俯视着她。她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并不惧怕。
他把刀刃往后撤了一指宽,“说的也有道理。利刃加身,你倒是不怕。”他挑起一侧浓眉,这个人,真有意思。
“回禀王爷,小人家里原是边境开赌坊的,生意遭难,恶徒们一波一波上门讨债,刀、剑见得多,被抵住喉咙的时候也多,习惯了。”她同容小虎在来西戎之前,已将身份之事处理妥当。
宇文靖没说话,容鹿鸣说的与他派人调查的信息一致。他能信任这个人吗?
容鹿鸣依旧低着头,态度真是恭敬。宇文靖不知在想什么,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宇文靖手指冰凉,容鹿鸣心下一惊。他看进她眼里。
极漂亮的一双眼睛,如清水、辰星,如深潭边横斜了几支茉莉。
宇文靖收回手,他知道自己逾矩了。
“这位——萧二郎君,本王愿出吉祥居三倍的工钱,你可愿去军械坊,为本王做事?”
如今,军械坊中的乱局,宇文靖不是不知道,陛下的人、奕王的人,争斗不休,一面党同伐异,一面大肆敛财——帝国最花钱的地方,亦是蠹虫最多的地方!
先前陛下催他速速就番,并将军械坊交由他管理,是想他在这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日后的权柄交接做准备,还是想让别人了结了他这个皇孙?
前路不明,宇文靖不好轻举妄动。他已默默布局了一载。他在找,找一个可以助他破局之人——不能是陛下的人、奕王的人,最好,也别是他的人。他要不着痕迹地猛力一击,然后在混乱中重塑他的权威。
容鹿鸣躬身立在他面前,他审视着她。说不出缘由,他自她俊气儒雅的外表下,感知到某种含而不露的锐利。他想,她也许会是把趁手的“刀”。
宇文靖收回长刀。
容鹿鸣又沉默了片刻,再拜答道:“感念靖王厚爱,小人很愿意去军械坊,只是,小人还有个弟弟……”
侍从俯身,在靖王耳畔低语数句。
“你弟弟可以与你同来,军械坊的后厨刚好也缺人。”
“小人谢过靖王。”容鹿鸣又深施一礼。
“回去收拾收拾,你们兄弟俩明早便去军械坊应卯。”
“是。”
对于容小虎而言,跟着容鹿鸣去哪儿都行。可这会儿,他不住地心生忧虑。
“少将军呐,咱们这就要进西戎的军械坊了?”
“对。”
“万一……”
“没有万一。”
“若是被发现身份……”
“怕什么,我们两国立有盟约。只要,哥哥不来抓咱们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