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说错了吗？郡主害怕了？”
他的语调明明是略带慵懒地上扬的，零九九也没有黑化值变化的提示音响起，但她本能地反应便是，他在意这个问题的答应。
默了半晌，她下了床挪到他跟前，垂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轻声道：“我不是天真，而是我不是你。我不曾参与过经历过你的那些过往，没有感同身受，又何来的资格置喙你的选择和做法？所以，无论谁，用何种方式，说什么话，都不重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原谅那些欺负过你的人。”
原以为要被数落指责的容扬，见她靠近，放下手中搓洗的衣物，正警惕时却被抱了个满怀，正有些无措时，头顶却传来她的轻声细语，心房一颤。
她在心疼自己受过的苦吗？
他本欲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却忽又想起自己刚才在做的事，怕手上的寒气过给她，生生止住，犹豫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手掌避开她身子，只用手臂虚虚回环住她，声音有些发闷：“我还以为，郡主会说，容姨要是还在，肯定不希望我这样做。”
“可能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吧。也许，容姨若是真的能死而复生，也不希望你活在仇恨的痛苦之中。可是，那都是别人的想法，哪怕是容姨，也是因为心疼你，但板子没有落在她身上过，她也没法代替你做选择。所以，你的痛苦，怎样释怀，总归是取决于你。又何必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强迫自己去接受，去原谅，去释怀？”
她缓缓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接着道：“不过，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世道和人心，向来不是不偏不倚的。要改变别人的看法，是很难的。你若是笃定了，走一条不为世人所容许的路，便要能承受得住世人的不解和谩骂。”
“郡主说的好像很懂一样。”
“兴许，我们是一类人也说不准呢？”她想起自己的系统任务，以及要做的事，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她的任务既然是阻止反派黑化，换种程度来讲，她也能算得上是引导型的朋友了吧。
【零九九觉得，引导型的恋人似乎会对反派更有效果。】
【……你又不是反派，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瞎凑什么热闹。】她毫不留情地吐槽道：【而且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爱情是伟大的！宿主我这是在帮你。】
【你少来。我可不吃这一套。再说了，以前那些失败者得到反派的爱情了吗？他们有我能□□黑化值？】
【那倒确实是宿主您误打误撞地更接近任务目标写。】
【什么叫误打误撞？】她默默在心里给零九九犯了一个大白眼，【把你那些小说话本都收一收，看看就得了呗，咋还幻想上了？难不成你觉得，对一个事业心野心强劲到能突破剧情限制的人而言，情情爱爱能入他的眼？他拿的是权谋本，不是恋爱脑本。】
【我觉得反派还是很有恋爱脑的潜质的……】零九九嘀嘀咕咕。
【你看人不准。真那么会，你就不会选上我，和我绑定了。】
零九九无言以对：【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这话，连带把你自己也骂上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废物一枚。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面对宋嫣的坦坦荡荡，零九九竟无语凝噎，找不到反驳的话。
“郡主何出此言？”但这短短的一晃神的功夫，容扬已然退出她怀抱，疑惑道。
“啊？”她歪了歪头，回过神来，想起和零九九拌嘴前与容扬说了什么：“有感而发罢了。我觉得，你未免把我想的有些好。我觉得，和实际的我有出入。”
容扬垂眸轻笑了一声，而后道：“郡主何必把自己想得太坏了？”
“因为我不想也不会去当老好人。”她一本正经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无论何种状态，放在首位的都该是自己，人只有有余力了，才能去做其他的善行善事，并且是有限制的，而非不管不顾地一味发善心。”
闻言，他起了兴致，挑了挑眉，抬眸对上她认真的双眸，问道：“郡主何出此言？”
“好与不好，善与不善都是相对的。只是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甚至是感受的对象不同，从而的出来的不同的结论罢了。”
她想了想，决定换成一种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我曾经听过一个奇闻轶事。有一个大贪官，他搜刮了很多民脂民膏，甚至导致国库空虚，因为钱都流进了他自己的腰包，所以他被很多人恨之入骨，甚至后来，他也遭到了皇帝的清算。可是，他确实很多难民心中的好人，你可知为何？”
“他布粥施粮了？”
她摇摇头：“设棚施粥是皇帝的决策，户部推行的，所费银两也是国库划拨的。”
“那是他亲自前去赈灾济粮，所以难民才对他感恩戴德？”
“你若是灾民难民，一个官员带着朝廷的旨意来赈灾，你不感谢出钱出力出人的朝廷，反而去感谢一个听从号令的官员吗？更何况，冒领天家的威望，那个贪官是嫌自己命太短？”
“大部分愚民只能看得到眼前，并不能想到那么深。”见她还是摇头，他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便虚心道：“容某实在不知，还望郡主赐教。”
“赐教谈不上。”她摆摆手，说道，“其实很简单，他是贪官，他最知人的贪欲。从古至今，赈灾无论是施财还是施粮，层层下去，到受灾地的父母官手上，都大打折扣。就算严选经手官员，保证他们的清正廉洁，不克扣任何东西，到了实际布施时，也会有很多贪心的人投机获利，难以保证让赈银赈粮都用在需要的灾民难民身上。”
“确实。”容扬点点头，很是认同，“这是千古难题，那——这个贪官既然得了灾民爱戴，想来是想到了解决方法，他怎么做的？”
她抬手模仿着将沙子撒进去的动作，脸上毫不掩饰地得意：“他啊，往所有的赈粮济粥里都扬了沙子混入其中。”
“沙子？”容扬一愣，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笑道，“这个贪官确实是个聪明人。”
大灾之年，粮食有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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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谁会嫌多？只要有赈粮，多少双眼睛盯着？食不果腹的百姓，啃树皮草根的有，易子而食的也有。粮食中混入一抔沙子，对快饿死的百姓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可是却会遭到温饱不愁的人的嫌弃，减少他们和最需要的百姓争抢资源。而对私自贩卖赈粮的那些人而言，掺了沙的赈粮价值下降不说，也过于显眼，专门挑拣出混杂其中的沙子又过于麻烦，从而也会抑制一部分这样的人的贪欲。
这样一来，确实能保证觊觎的人却步，让领到救济的人都是急需的百姓。
“这个贪官平日左右逢源，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可是这一举措却遭到了半数同僚的反对和不满。同样一件事，对皇帝而言，这个贪官替自己解决了最棘手头疼的事；对灾民而言，这个贪官是救他们于水火的青天老爷；对很多同僚而言，或认为这个贪官过于铺张浪费，或认为这个贪官太跳脱不按规矩办事，或认为这个贪官阻碍了他们的利益。
这就叫喜恶同源。人是同一个人，做的是也是同一件事，但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看法和喜好。而且这抹善举，并不影响他是个贪官，也没有改变他此后的想法和做法，让这个贪官良心发现，成为一个好人。”
“我明白郡主的意思了。”
不愧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她暗暗高兴自己的启发颇有成效之时，耳边却传来容扬幽幽的声音：“可是郡主，据我所知，安平王一脉秉承的也是直肠子武夫的性子，此前郡主也未得夫子的教诲，为何却能知道许多公子小姐未能领悟的大道理？这并不像养在深闺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世家小姐所能拥有的眼界。”
“啊——”糟糕，得意过了头，反派有所戒备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宿主拿出怼我时灵机一动的才智就行。】
……跟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系统没话可讲。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今晚容扬的丝丝异样，决定搏一把糊弄过去，于是“哎哟”了一声，弯下腰捂住了肚子。
容扬果然被她的动作吸引，转移了注意力，原本冷淡的脸色不经意间染上几分焦急：“怎么了？”
宋嫣垂着头没搭理他，容扬伸手拽住她胳膊问道：“郡主可是又疼了？”
见她轻微地点点头，一副说话费力的样子，容扬哪里还记得刚刚的质问。皱着眉，一把抄抱起宋嫣，又将她按回床上，仔仔细细地用被子裹好：“身子不适就多休息，郡主还是不要走来走去了，否则难受遭殃的还是自己。”
她看着放大在眼前的脸庞，嘴里一张一合地，突然地很肯定地说道：“容扬公子最近举止很不寻常，莫不是喜欢我？”
虽是问句，却是个肯定的语气。不怪她自恋，安平王等人关心她，自是因为血缘至亲的缘故。可容扬，一个原先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就算有利益的捆绑，能和她相安无事地淡然处之已是不易。
态度如此大翻转，再钝感的人也该意识到不对劲。她不信容扬自己没感觉。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刻意而为之，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