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初樾被堵的哑口无言,讪笑着去虚扶他:“三妹夫真会说笑。”她心底颇有不服,从前在学塾时他赵鹤疏就是个常有理,没想到如今他们成了一家人,他还要管她叫声“嫂嫂”,她却仍旧说不过他。
赵彦秋不愿与她多言,错身向前两步走到大敞的门前,对着屋内的兄妹俩笑着说:“我来是想同娘子说一声,方才礼部传人来报我,我去处理公务,恐怕来不及回来吃晚饭了。二哥和二嫂嫂若要留下小住,我已让人将二哥先前住的端本居收拾好,请二哥二嫂自便。”
说罢他拱手向裴云曜遥行一礼,又转身微笑着朝吴初樾微微伏身,便离开了。吴初樾懵懂地回礼,侧身让他通过。
裴云晰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却没勇气迈出门,她扶着门框眼睁睁看着赵彦秋月牙白的衣角消失在游廊转角。
吴初樾看向裴云晰,有些紧张:“你觉得他听了少?我说的那些话,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裴云曜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妻子,叹息一声安慰道:“听见也无妨,鹤疏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见吴初樾还是忧心,裴云曜走过去轻轻搂着她,轻声道:“你也累了,到我房中歇息吧。”
然而回头对着他三妹妹,却又拉下了脸:“你自己好好想想,无论如何,你都要拿出个决断来。在你想明白前给我好好在府里待着,不许再去见宋世子。”
随着赵彦秋和裴云曜夫妇的离开,偌大个院子顿时冷清下来。裴云晰独自坐在厅中太师椅,直到天色渐晚,梦辽进来点蜡,她一边逐个点亮屋内烛火,一边同裴云晰说话:“姑娘,老太太喊了二哥儿二娘子去用晚饭,也派人来喊您,我估摸着你是不想去的,便说你从扬州回来不太舒服,只吃些粥水就睡下了。“
“好。”裴云晰有气无力地说。
梦辽忙里忙外,给她端来白粥和宝塔菜又去里间铺床。裴云晰实在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便更衣睡下了。
“哎,月儿那边是谁在看顾?”梦辽正放下床幔,裴云晰问道。梦辽马上回她:“是姑爷身边的雨眠和风弦呀,还有几个从赵家找来的婆子嬷嬷。”
梦辽见裴云晰没接着说话,便问她:“要安排几个我们自己的人吗?”
裴云晰摇摇头:“不必了。他照顾得很好,相比之下,我这个做娘亲的真是太不像话。”
“姑娘别忧心,”梦辽见她家姑娘今日这样痛苦,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责备裴云晰了,只宽慰道:“月姐儿还小,往后时日还长,等姑娘处理完眼下的事,还有那么多日子来陪月姐儿,说到底,您才是生她的人,是她最亲最爱的人。”
裴云晰叹了口气:“梦辽,人若是永远不用长大就好了。”
梦辽知道她的意思,“姑娘在我心里,永远同少女时一般,潇洒、自由。”
“你去把香炉点上吧。”
“哎。”
梦辽整理好床幔和帷帐,走到熏香炉前拿出袖袋中的香粉盒。夜交藤、远志、合欢花、琥珀等香料都有安眠舒心的功效。裴云晰睡觉时原本从不焚香,只是自从与宋怀弋重逢后总是夜半惊醒,不能安眠。宋怀弋让人调制了这个古方,让梦辽每夜给她燃一个时辰。到真有些用处,裴云晰终于能睡个好觉。
望着帐顶缀着的南珠,熟悉的熏香味环绕她周身,裴云晰感觉身子越来越沉,慢慢被拥入无尽的昏暗中去。
……
明璋十六年三月十九,裴云晰刚过完十五岁生辰。蘅芜苑大片的紫藤已经抽穗,裴云晰一身鹅黄襦裙坐在大哥亲自回来给她新扎的秋千上来回晃荡,绣鞋被她踢在一边的花圃里,头上发髻松垮,嘴里还叼着根浆草,半点闺秀样都没有。
才十一岁的梦辽拎着书匣子站在她旁边,急得直跺脚:“三姑娘!再不去学塾就要迟到了!”
裴云晰不耐烦地说:“我今日也不去,你让四妹妹替我告假。”
“四姑娘为躲着您,今日早早就出门啦!”
裴云晰刹住秋千瞪她:“那就你去啊!傻丫头,还愣着干嘛!”
思遥闻声到院子里一瞧,看见裴云晰还吊儿郎当地在磨蹭,厉声说:“姑娘!今日丘夫子要考策论,您还是快些出发吧!”这大丫头是老太太拨过来看着她的,满屋子女使里裴云晰最烦她,天天当耳报神。裴云晰万般不情愿地下了秋千穿鞋,“天天絮絮叨叨烦死人了,早晚把你嫁出去。”
等裴云晰的马车到顾家学塾门前,青石板路上一架车也没有,裴云晰好整以暇地伸个懒腰,不慌不忙走进学塾大门,却没往书亭去,转而快步向供学子们贴身的小厮女使等候的厢房去。梦辽知道她家姑娘又要耍无赖,学塾内她又大气不敢出,只能紧紧跟在裴云晰身后压低了声音:“姑娘!你这是去干嘛!”
裴云晰轻车熟路地推开门,安静的厢房里坐着十几号人,齐刷刷抬眼看她,几个认识她的正要起身问安,被她挥挥手免了。裴云晰丝毫不害臊,背手进去四下打量起来:“这屋子小了点,不过采光不错。”
她状似无意,实则在心里数数。初樾家的、二哥屋里的、四妹妹屋里的,许家的、赵家的、陈家的……
果然,少了宋怀弋身边的刃影!
裴云晰心中畅快极了,转身出了厢房,拿过梦辽抱着的书匣子,美滋滋向书亭去。
园子里的白玉兰花期过半,昨夜一场春雨打落了不少,八柱青瓦的撷英亭坐落园中,她踩着书童摇铃声走到席位,盘腿坐在蒲团上,长舒了口气,还好没有迟太久。
吴初樾回头笑话她:“你运气真好,今日晨读夫子们都没来。”
裴云晰得意地说:“恩科在即,夫子们都在隔壁忙着,哪有功夫管咱们。”
适龄参加会试的学子近日都被挪去了隔壁兰昭轩,正紧锣密鼓地备考,是以撷英亭零散着空了好些席位出来。她四周除了坐在前面的吴初樾,其余位置全空了出来。吴初樾了然:“难怪你最近敢迟到,原来是因为你二哥没工夫管着你啦。”
裴云晰下意识看向昔日她二哥裴云曜坐着的席位,在第一排最左侧,现在干干净净空着,一本书都没有。
丘夫子适时到来,让书童分发试卷,公布了今日策论小考的题目:“市舶司岁入颇丰,然沿海商户私通番邦之举屡禁不绝。若诸君身为市舶使,当厉行海禁以绝其患,还是疏导通商以引其流?请试析“堵”、“疏”二策之利弊。”
书童点香计时,学子们纷纷提笔作答。裴云晰也装模作样地拿笔写写画画,实则偷瞄最上首案台前的丘夫子何时走。
年逾古稀的丘夫子,眼神倒还好得很,环顾亭内,“宋二郎怎么没来?”
裴云晰简直要笑出声,硬生生憋了回去。
谁料这时竟有人回答:“宋二郎今日病了,托我帮他带了告假帖。”
裴云晰错愕地抬头一看,竟然是顾家五姑娘。
顾宜贞是东道主顾家的人,丘夫子面露不悦,但也没责罚她,只收了告假帖,潦草瞧了一眼说:“你与他非亲非故,这告假帖本不该算数。下不为例。”
所有人都抬头去瞧顾宜贞,顾五娘羞红了脸,恨不得埋在试卷上。
竟然有人敢这样帮宋怀弋?
裴云晰轻咬着笔根,盯着前方顾宜贞的后脑勺皱眉。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宋怀弋还跟顾宜贞相熟呢?
直到她稀里糊涂胡乱写一通、交了卷,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宋怀弋竟然告假不来!那她岂不是又要垫底了!
“早知道我也不来了!”休憩时学子们三三两两在园子里逛,裴云晰拉着吴初樾坐在金鱼池边,又脱下鞋子,用足尖去挑起水花,肥肥的锦鲤吓得躲到莲叶下去了。
吴初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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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着腮看鱼:“说不定宋世子真的病了呢?”
“他?他壮得像头牛犊子。前日我生辰宴上你没瞧见他吗?活蹦乱跳的。”
“总不至于是他为了不考这场策论,伪造告假书吧?”吴初樾被自己的猜想逗笑:“肃国公发现了不得打断他的腿?”
告假书需由学子家中指定的亲长亲笔。因此整个学塾只有两个倒霉蛋,一年四季刮风下雨、哪怕天上下刀子都得日日来学塾点卯——便是宋怀弋和裴云晰。
裴云晰的告假书,是由她二哥裴云曜写;宋怀弋是独子,便只能由他老爹——肃国公亲笔。
肃国公人如其封号,而裴云曜——不是老爹胜似老爹,裴云晰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她今日是笃定了宋怀弋哪怕迟到,也必定不会缺席,才下定决心不逃学的!谁知道宋怀弋竟然没来!
推理因此陷入僵局,裴云晰正烦着呢,假山后突然冒出个人来——是她四妹妹裴云暄。
吴初樾同她打招呼:“你刚才哪儿去了?快来坐。”
裴云暄提着裙摆从假山里绕出来,走近了看见裴云晰正光着脚踢水,耳根微红:“三姐,这又不是在家里,这园子里还有好些外男在呢,你怎么又不穿鞋子,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裴云晰正生这小丫头的气,故意冲裴云暄踢起一串水花,吓得小姑娘向后一跳。
“裴淑若,你个胆小鬼。”为表划清界限,裴云晰故意称她的字。裴云暄也气鼓鼓的,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又不给我帖子文书,就让我替你去找夫子告假,我才不干!上次被你忽悠去,害我被夫子和二哥好生骂了一通。”
裴云晰瞪眼,又踢了一脚水:“骂就骂呗,又不会掉你一块肉。”
“我才不,我嫌丢人。”
“你就让让你三姐姐吧,给她垫背的哥儿没来,她正烦着呢。”
裴云暄看向吴初樾:“啊——你说宋世子。说到这,裴季蘅,”小丫头理直气壮地叉着腰,也叫她姐姐的字:“你瞧瞧人家,还准备好了告假帖,这才能办成事嘛。”
“切,我要是能让二哥给我写,还能用得上你?”
“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这告假书要多少他就给我们写多少。他非要出去外放做什么?”
“你傻呀?新科进士想要做大官哪有不外放的。你们大哥聪明着呢。”
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另一边兰昭轩也放了学,裴云曜收拾好书本笔墨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瞥见前座上的身影巍然不动。
赵彦秋持朱笔,正批着方才书童送来的试卷。
“鹤疏兄,丘夫子又让你给那帮孩子批试卷啦?”一旁许家三郎打趣道:“不愧是鹤疏兄,丘夫子一直夸你功底扎实,此时都不必同我等一般紧张备考了。”
“寰宇兄过誉了。”赵彦秋向来谦虚,说话声音也清澈温润。
刚起身没走几步的顾家大郎闻言折返回来,同赵彦秋笑着说:“鹤疏兄,快帮我看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妹妹,此次小考考得如何?”
赵彦秋没有动作,只道:“修远兄不必忧虑,顾家家学深厚,几位公子小姐都是笔下生花。”
听着谈到家中的弟弟妹妹,裴云曜正想默默离开,却被赵彦秋叫住:“仲英兄,留步。”
裴云曜不得不回应道:“鹤疏兄有何事?”
“令妹云暄小姐的此篇策论颇有一番见解,她小小年纪就又如此见地,实在令人佩服。”
听见被恭维的是四妹妹,裴云曜暗自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坦然谢过:“小妹刍荛之见,诸位见笑了。”
他识趣地没再多言,向几位同窗告辞后立刻离开了。顾大郎故意问赵彦秋:“怎不见裴三小姐的试卷?”
赵彦秋笑答:“许是收在了最后,暂时还没批改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