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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竹马

作者:四月槐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圆月高悬,近乎酉时言清才回到府中。


    途径言老夫人的院里,灯火通明,念及祖母还未安寝,又拐个弯走到凌风院去给她请安。


    行至廊下,远远听到房间里传出一道尖利的笑声,顺着声音望去,恰好碰到从祖母房里出来的崔氏。


    “大伯母。”


    崔氏转着腕上新得的镯子,神情说不出地得意,道:“栩之回来了。”


    言清点头示意,没有多言。


    只是经过她身旁时闻到那股奇怪的味道,略微皱眉。


    十年前言夫人因病去世,言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加上朝廷公务繁多,时常脱不开身照料他,便将言清送到汴京老宅与祖父母一同生活。


    一晃多年,当年倔强的小少年也已长大成人,纵然外头都说言清是个高不可攀的性子,只有田氏知晓自己这个长孙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见疼爱的孙儿过来,田氏放下手中的画册,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圈,继而笑道:“怎么,出师不利?”


    “又被人拒绝了?”


    “祖母。”言清轻咳一声,耳廓已然染上一层红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祖母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田氏嗔道:“自打你祖父去世后,你又不在汴京,这偌大的院子里也就只有我一个老婆子,成日里不是赏花就是听翠梅给我讲话本子,要多无趣有多无趣。”


    “你不在这几年,隔壁的小丫头时不时还来看看我,结果你一回来,人家来都不来了。”


    言清失笑,瞧祖母精神矍铄的样子便知她在说玩笑话。


    “棠棠若是我孙媳妇多好啊,模样好,性子好,哪哪都好。”说罢,田氏扭头嫌弃地瞥了一眼:“不像你,没出息!”


    “长了个冰块脸,不长嘴!”


    言清:“......”


    “你都已经是及冠的年纪了,官运亨通,前途一片光明,唯有这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叫人如何不急?”


    田氏见他沉默,继续数落着:“你若有你祖父当年又争又抢的风范,我连曾孙子都抱上了,想当年你祖父在汴京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男......”


    言清知晓,祖母这是又开始回忆起自己年轻与祖父的恩爱故事了。


    这些事几乎每年都要拿出来说几遍,他已经见怪不怪,生怕她再提及自己出师不利这个事,岔开话题道:“听闻大伯一家搬进来了。”


    见他语气生硬冷淡,田氏原本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心虚:“你大伯这些年做生意一直亏损,你堂兄又是个不争气的,若我再不施以援手,他们一家子的日子可怎么过......”


    言清没再追问下去。


    祖母的事,他不会过多参与。


    田氏从枕头下掏出那本画册递到他手里:“你呀,不懂就去学,不会就去问,鼻子下长得是什么?出气的吗?”


    “你要庆幸那探花郎主动与纪家退亲,不然等你回来,呵呵,怕是直接喝棠棠的喜酒了。”


    听到喜酒二字,言清捏着画册的动作一顿,心情莫名烦躁起来。


    定睛看去,画册上四个明晃晃的大字——《碾玉观音》


    他不解道:“这是何物?”


    “这是汴京如今最时兴的画册,叫什么小人书。我这老眼昏花,看不清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这画倒是有趣。”田氏指着其中一幅图:“你瞧,这画上的人倒像是真的一样。”


    言清随意翻开几页,熟悉的画风映入眼帘,心下了然。原本皱起的眉头又放下,他抱着画册,起身离开。


    也许在这上面可以下些功夫。


    回到自己的书房,他从书匣里找出三年前那封“绝交信”。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他仍旧清楚记得里面的内容。


    烛火映照着男人俊美的侧脸,言清低头反复品鉴这封信,埋藏在心里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


    他回了信,却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得知纪棠与杨泉定亲的消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说,这到底是绝交信还是表白信?”


    “当然是绝交信!”纪棠啃着肉饼,咬下来一块塞到大黄嘴里:“我写得还不够明显吗?”


    大黄摇着尾巴往她身上蹭来蹭去,纪棠干脆把肉饼都给它扔了过去:“我让竹桃把这封信交给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方萋萋支着下巴,眉宇间似有不解。


    她承认,第一眼见到这封“绝交信”,还以为是纪棠在胁迫言清上门提亲的意思。


    哪有人绝交信是这样写的?


    字字泣血锥心,仿佛下一秒就要控诉他是个负心汉了……


    可仔细一想,以她这个榆木脑袋若是能开窍,反倒是奇怪。


    “如今言清身为京兆府少尹,你当真不怕得罪他?”


    “这有什么?”纪棠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前竹马罢了。”


    “况且当年是他通过旁人之口叫我不要来打扰他的。”


    指尖触碰到微烫的杯沿,纪棠神游了一会儿,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那次生病?”


    方萋萋默默把茶水添满:“记得,连着高烧三日,把纪夫人都吓坏了。”


    那是春闱放榜后的第二日。


    自打言清开始为科举做准备,纪棠就很少像小时候那样缠着他玩,算下来,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算多。


    首辅的长孙高中状元,饶是言家再低调也抵不住前来道贺之人,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连将军府门口都热闹非凡。


    纪棠听闻考试期间吃不到好吃的,便泡在小厨房好几日,跟府中厨娘学做了一道透花糍。


    蒙蒙细雨中,她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食盒扣响言府大门。


    还未来得及通传,就在门口见到言清的大伯母崔氏。


    言清的大伯一家常年在外生活,鲜少回京,纪棠从未见过他们,念及近日言家人多眼杂,她不想失了爹娘的脸面,礼貌问道:“请问言公子在家吗?”


    崔氏随意地接过纪棠手里的食盒,粗略扫了一眼,见纪棠穿着打扮朴素,笑道:“近日来寻我侄儿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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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是多。”


    “走之前他还说,若是有什么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人来送什么香囊、扇坠,叫我们一并回绝了就是,姑娘还是请回吧,往后也莫要来打扰了。”


    崔氏眼神不断在她身上瞟来瞟去,就差在脸上写着“说的就是你”。


    见纪棠不语,她掩着帕子轻笑:“不过这送吃食的倒是头一个,我那侄儿最不喜欢吃甜的了,姑娘的好心怕是难以收下,为了避免浪费,我就不客气了......”


    纪棠并非愚钝,很快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但她仍坚持自己前来的意图:“还麻烦您帮我通传一声。”


    崔氏长叹一口气,像是十分惋惜,但说出的话夹杂着几分不屑:“我弟妹去世得早,二弟又常年在外疲于奔波,这话也就只能我这个做伯母的开口提一嘴。”


    “言清这般年纪便高中状元,将来前途无可限量,保不准都能越过他祖父去。瞧姑娘的样子还尚未及笄,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找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话里话外句句都是讽刺,纪棠正欲反驳,目光触及到崔氏颈上的红玉老虎,她说不出话了。


    玉质老虎通体血红,是她两年前送给言清的生辰礼。


    言清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唯独对这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有几分兴趣,纪棠一度认为是因为他属虎才会一直戴着。


    如今骤然出现在另一人身上,若非言清亲自授意,以他的性子,旁人谁敢动他的东西?


    她道:“夫人的红玉颜色倒是好看。”


    崔氏沾沾自喜:“这是我侄子孝敬我的......”


    雨势渐大,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纪棠心里发酸,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把崔氏手里的食盒拿走。


    “忘记说了,这糕点我家大黄也爱吃。”


    她忙活了好几日的心意,某人不识相也就罢了,可别再被这种不相干的人糟蹋。


    那日过后,纪棠生了一场病。


    高烧连续三日,一连看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纪夫人吓个不轻,最后只好寄希望于神明,整日烧香拜佛。后经玄悟大师提点,开始为女儿物色名字里带“泉”的儿郎。


    大病初愈的第一天,杨家上门提亲。


    同天,纪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给言清写了一封《绝交信》。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言清大伯母的话,比起用耳朵听一个人,她更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因而信上字里行间充斥着对言清的控诉和不满。


    谁知这封信送出去之后,言清仍然迟迟没有来找她的意思。


    纪棠更生气了。


    再后来,言清接到圣人调派,远赴青州,期间杳无音讯。而她娘与杨家心照不宣地定下了两家的婚事。


    听到这,方萋萋不禁有些伤感:“你们的故事,还真是跌宕起伏。”


    她虽比纪棠大不了几个月,但性子沉稳不少,对于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更为敏感。


    想了一会儿,试探问道:“可我听闻,言老夫人曾经来将军府上门提亲过?”


    “你怎知,不是言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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