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屋外蝉鸣渐歇,屋内七轮扇运作掀起帐幔骤然升起又徐徐落下。
孟元斜靠在竹藤编的凉榻上,肘下垫着滑凉的蚕丝枕头,她单衣微敞,衣袂半垂榻边,身旁如日般明亮的烛火轻摇,借着明光阅读手中纸张早已泛黄的书册。
“叩叩叩。”她的房门被人叩响。
孟元视线依旧停在纸上。
“进。”
没有任何绣样的布鞋迈过门槛,来人正是乌罗,他进屋后撑着门低头等待。
随即踏进门的是一只清凉的插履,脚踝间还泛着淡淡粉意,唯独这一裙角被他撩起露出玉荧般细腻光泽。
赵其添裹着厚厚的外袍刚站定,一抬头就看见正在床上看书的孟元。
他不耐烦地将外袍向上掖了掖,偷偷朝她丢下一双白眼。
明明是她叫自己来的,都到房里了还在他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
小腿发酸,赵其添开始琢磨起裹在身前的外袍,虽说自己里面只穿了一件素衫,但一路走来都没吹着一点风,可想而知下足了多少功夫制作。
几息不到,乌罗在他张口之前就把门关上离开。
赵其添对着门目光一顿,又扭头看向榻上依旧捧书毫无作为的孟元。
不会要站在原地等她开口自己才能动吧?
屋外蛙声渐起,孟元身旁蜡烛早已燃了半条,赵其添依旧保持端庄等候站在她面前,沉默蔓延得格外长。
他捏着外袍的手指紧紧在布料上快速摩挲,小腿几乎没了麻木的知觉,但他的视线像射出的箭,死死地钉在她身上。
孟元无视赵其添投来的讯息,一手翻下一页同时余光中扫过他。
她表情不动,嘴角不知是何种情绪极不可察地微动一下。
在他快要打破现状前,她才缓缓收起书册,支起身子开口问道。
“太子夫还要要在本宫面前站多久?”
对面不屑的哼声响起,赵其添眉头微皱,冷冷道。
“好玩吗?”
孟元站起身关窗,又将书册放进柜中,随后径直走向他。
她的嗓音含着不解。
“玩什么了?”
赵其添审视她愈近的脸,语气妥协又带探究。
“没玩我,把我晾在一边两刻钟,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孟元没搭理他异常高涨的情绪,抬手剥开赵其添披在身上的厚重外袍。
地毯发出噗的一声闷响,一件极具暧昧意味的月色长衫出现在她视野里。
细腻的丝料十分贴合穿着人的身躯,若隐若现勾勒出劲瘦曲线,不规则的裙摆下修长的双腿半遮半露,腰间打了一个松垮的结。
仿佛只要轻轻抽出,他的一切就会一览无余。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赵其添慌了神,双手着急地遮掩自己欲盖弥彰的胸脯,酥痒的骚动让他耳根发烫。
“你!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就动手。”
孟元沉默下取而代之的是伸向自己腰部的手。
他用手重重挥开那只手,又因小腿发软,身躯摇晃几下后直直倒向她。
赵其添瞳孔紧缩,地板离他愈近到忍不住展开手拉扯身侧的孟元。
他紧闭双眼,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夫婿真是心急,难道在周国就是如此做派吗?”
孟元带有调侃的柔和声调在他面前响起,却有道不尽的试探意味。
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与赵其添撞个满怀,他稍稍愣神后才发现自己正扯着她右衽衣襟将人拉到面前,两人正以一种极近的姿势凑在一起。
身后贴着孟元温厚的手掌,几乎是察觉到她渐渐逼近的距离,赵其添猛地推开她。
“砰”的一声扑在地毯。
被推开的孟元收起手,兴致缺缺看着地上挣扎的倩影。
赵其添立马双手翻起身体声势浩大反驳道。
“你说什么!我可没有侍寝过......也没有让别人侍寝。”
最后一句话音量越来越小,他高傲地撇过头,但这一句足足挑起她的注意。
哦?还是个雏呢。
礼官汇报年岁生辰时自己没有认真听,但先入为主地认为赵其添早已有过不可说的经历,所以在他故作小男子派头的时候权当是演戏。
但如果还是个守身的,那只能另外说了。
孟元拉起地上还在揉搓小腿的赵其添。
“地上凉,快起来。”
他被她莫名其妙的温柔吓得一颤,狐疑地瞥孟元好几眼。
“你良心发现了?”
赵其添弯下腰给自己拍灰,扫动裙摆间展露光洁细腻的双腿,丝毫没有注意到孟元用一种鬣狗分食到鲜肉的晶亮表情看着自己。
鼻下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勾起眼前晃荡的青丝。
“涂了雨花阁的香露吗,很适合你。”
赵其添抬起身面对孟元,她的话再次让他疑惑。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放着我不管,现在又好得跟什么似的。
“喔,乌罗给我涂的,她说你会喜欢这个。”
孟元的眼睛里透出势在必得的光芒,她倾身向前,赵其添也跟着她后退形成拉锯战。
“躲什么,叫你来做什么不知道吗?”
赵其添双手抵在柱子上,心中警铃大作。
熟悉的动作和孟元那一如游戏态度的表情让他收敛了表情,暗骂道。
她又在耍自己!
赵其添仿佛触电般推开步步紧逼的孟元,羞愤地大喊。
“你又来这套!”
孟元眼疾手快抓上他的手腕。
“我说你可以打男人,但没叫你可以碰我。”
她声音柔和却蛊惑得让他失去抵抗力。
“更何况,本宫还是你的妻主。”
她将他腰间束带缓缓扯开,目光灼灼钉在赵其添脸上。
他的皮肤被烛光照得极红润,就像是盛开正艳的花朵,浓密的眼睫在他鼻梁上投下一条弯月阴影,大片墨发垂落颈侧滑向眼底深处,褐色双眸左右轻颤晶莹又天真。
孟元一直觉得赵其添是美的,无论用什么语言再反复雕琢也只有美这么一个足够原始的词可以描述他。
两人距离一点点拉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怠惰沉入彼此的气氛。
四目相对下,先败下阵来的是赵其添。
他的身躯慢慢不再僵硬,任由孟元抚上自己的肩朝她靠近。
她将他轻轻抱起,怀中人视线短暂抬起,又在对视瞬间迅速错开。
最后照明的烛火被熄灭,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赵其添空出呼吸急切问道。“榻上有点凉,我想垫个毯子。”
“没事,这个天气窗户一关很快就热了。”
月光照进窗棂,斜斜地没入两人之间,孟元垂眼间看见他眼中闪出细碎的光芒,混乱又专注。
赵其添自认为度过了荒唐的一夜。
但他一大早看见状态良好还早起练功的孟元又将话噎了下去。
虞国啊...确实各个方面都要比周国超前许多。
到了早膳时间两人都规矩坐上桌,赵其添面上如常,眼神却总是往她那探去。
孟元对他这幅踌躇不定的模样了如指掌。
男人嘛,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雏。
她无视身旁的探究同时夹起一筷子青菜嚼起来。
“裴大人说明日使团启程离开虞国,你明天带着陈为帷去驿馆道个别吧。”
孟元咽下食物才对他开口说道。
赵其添捧着碗的手抠着碗底,闷闷不乐道。
“喔。”
她伸出手拿起面前鸡蛋,垂下眼在桌上轻磕几下剥壳。
赵其添看着孟元不急不慢的动作有些来气。
明明觉得昨晚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一步,为什么现在她还是这幅不热不冷的样子,仿佛只有他一人做了场旖旎的臆梦。
难道她不喜欢有挑战力的人?
可自己都先严厉拒绝一番才假意接受,这样都不具有挑战力还能怎么样。
还是说,是他拒绝的力度不够?
赵其添攥着筷子不动,任谁看了都是他在用一副幽怨的模样盯着她手里的鸡蛋。
终究是在一个桌子吃饭的人,孟元侧头问道。
“想吃鸡蛋吗,我给你拿一个?”
赵其添反像个被大人强迫吃姜养生的小孩闹起脾气来,手和碗拍在桌上。
“不要,我最讨厌鸡蛋了!”
孟元脑袋被炸地突突发疼,自觉没趣。
行吧,不爱吃别吃。
有这么个活要命的赵其添,即使吃饭再重要,但她还是三两下塞了几口包子上朝去了。
虞国常年天气温和,过了尤为炙热的一段时期后便开始扬起阵阵清爽夏风。
孟元今日穿了套轻薄的暗红朝服,刚踏出焘明殿便听见一道脆响唤她。
“太子殿下留步。”
扭头看去,是宫廷驻军大卫尉箫漠。
“箫卫尉。”
箫漠宽厚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就连日头都被她高大的身躯遮盖,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她黝黑的圆脸上变出两道弯弯笑眼,两颊饱满,嘴角边还带着尤为对称的两个酒窝,声音大咧咧。
“诶!殿下这么叫微臣倒是生分了。”
孟元抬起一侧手跟她握上,脸上含着不明显的笑意。
“义母。”
义母这个身份,倒有个让她感慨的故事。
这要说起上代皇帝孟异与戍边的常平将军萧蔓是一对出生入死的结拜姊妹,于是到箫漠跟母皇这辈成了打娘胎就有的缘分,到少年时也维持着极好的关系,打马出城都是常有的事。
后来两人承母谊双双结为义姊妹,这才有了义母之称。
但她也实实在在做了一部分孟元母亲的存在,比如她偷偷爬树翻墙导致母皇气得牙痒的时候,这位义母总是开解母皇说孩子大了爱出去晃荡是好事情,有道是好儿志在四方云云,最终她逃过誊抄功课的惩罚。
箫漠眼中肆意又明亮,故作玄妙语气道。
“给殿下报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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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可猜猜看是什么。”
孟元轻笑,眼睛飘向一旁又回正。
“好消息可是萧解不久后回硒阳城述职?”
箫漠脸色一楞,不可思议地看她,随后恍然大悟。
“莫不是解儿提前给殿下通风报信了!”
孟元笑而不语。
箫漠移开她肩上的手交叉抱胸置起气来。
“这个竖子,我还叫她保守秘密,没成想她扭头就跟殿下说了。”
她看着箫漠的计划失败的背影咧开嘴笑,脚步轻快跟上。
这对母女可谓是一个性格刻出来的,就连萧解的信还是她入宫前刚收到,下朝又被箫漠这么吊着胃口问,明显是在比赛看谁消息先行一步。
说起萧解,她是箫漠长女,跟随姥姥常平将军萧蔓的脚步从小在边疆长大。
初识时孟元十二岁萧解十岁,两人不仅是总角之交,还互为义姊妹。
孟元还记得那个天马行空总是闹腾的姑娘。
那时自己人小鬼大故作义姊的派头,跟她讲了诸如穆桂英,妇好还有秦良玉将军的故事,收获不少来自萧解的崇拜。
即使她后来返回边疆,两人这几年也一直在互通信件,彼此情谊不减。
赵其添要嫁给自己的消息在硒阳城传得热热闹闹,不到几天就收到了萧解送到的贺信,一并来的还有几箱边疆的珍贵草药和玉器布料等等。
两人行至宫门告别。
箫漠撇着嘴,送她到马车前稍稍正色躬身送行。
“既然解儿先一步告诉殿下了,那臣欢迎殿下随时来将军府游玩。”
孟元点头回应。
“义母多礼了,届时我带新夫一同来,可要让厨房多做些膳食,毕竟我那周国来的夫婿胃口可不小。”
箫漠笑眼弯弯开口大笑,洪亮的声音惊起檐角一片燕雀腾飞。
“那臣定然备上好酒好菜款待殿下。”
车驾缓缓驶离皇宫。
孟元今日无事,又想不到去哪游玩一番只好打道回府。
“殿下!不好了殿下!”
刚下车,堂前阿银见她回来,大踏步急匆匆跑到府前喊叫。
孟元眉头一皱,自觉不妙但还是问道。
“这么急忙,是怎么了?”
阿银在她面前大喘气梳理呼吸,断断续续才吐出个结果来。
“主夫他用小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把厨房烧了,刘管事和阿姊们正在里面灭火。”
孟元抬头望向后院位置,那处上方果然正滚着浓浓黑烟。
她无奈地叹一大口气企图缓解糟糕心情。
一直觉得自己穿进女尊国有朝一日会因为后院夫婿扯头花导致后院乱如火。
这下她的后院真的着火了。
“火势怎么样,通知亭长了吗?”
阿银叉着腰顺气,胸前起伏不定。
“刘管事让侍卫快步去找了,我刚出来时厨房还在烧,幸好没波及到殿下院里也没有人受伤,倒是主夫受了些惊吓。”
孟元揉了揉额角,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走吧,去看看怎么样了。”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来到事发地。
巨大的热浪扭曲了她的视线,鼻腔里瞬间灌满焦糊的气味,中央那座木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被火舌笼罩,窗棂投出火红色的火光。
数十名侍从来来回回走动从别处院中灌满水桶灭火,其中不少人步伐不稳水液倾倒在地。
刘管事站在人群最前面指挥众人往火中泼水,面对如此浩大火势这点水自然无济于事。
赵其添等人站在一旁,他全身上下沾满了干草絮和燃烧殆尽的焦碳灰,眼睛呆呆地望着那团火焰。
孟元看着丝毫未减的火势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脑中却意外地冷静。
不行,只用水不行。
“太子府众人听令。”
巨大的呐喊如利箭穿透过正在噼啪作响的烈焰,直直钉在众人耳膜上,她们立马停下脚步望向人群中央的她。
“刘管事,召集府兵去练功场拿沙土来覆在火上。”
刘释异快速反应过来,大喊道。
“是!”
“阿银,你去叫人把地库的醋都搬出来,三盆沙上再浇一盆醋。”
阿银面色严峻,听清指令后立马跑出屋外。
“剩下的人别再走动,开始一个个接力传递水桶。”
“都给我听着!此等小火苗还不足以重伤太子府,但经此参与者本宫赏银十两,休假半月。”
霎时间命令如连箭齐发,人群中突然有了主心骨。
在她嘶哑的指挥下,侍从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起来,舀水和递盆的动作生涩却有条不紊。
孟元不畏烈火站在人群中央,燃烧的木屋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像是从火中生长一般伟大。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下沾满了从空中飘下的碳灰却让人无比敬畏。
木桶替换之间,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在人群中响起,众人却顾不上擦拭汗水,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舀水、传递、泼洒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