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需谢文清带路,从城门通向长公主府的这条路,闻夏曾无数次在梦中描摹,熟悉到闭上眼睛也不会迷失方向。
离那里越近,她的心脏反而跳得越快,即使竭力压制也难以平复分毫,马车骤然停下的那一刻,闻夏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伸手想掀车帘,但只感觉手臂好似有千斤重,难以举起。
“哗啦”一声,车帘被早已迫不及待的褚姣玉一把掀起,刺目的阳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透了进来,连带着那个闻夏魂牵梦萦却又惧怕再见一面的府邸,一起撞进她的眼帘,带起一阵阵的心悸。
这座大门,既熟悉又陌生。
原本高大恢弘的府门重修后缩小了几圈,朱红的影壁经过风吹日晒已经黯淡无光。比之往日的大气张扬,这座府邸如今更添几分日月冲刷的厚重,沉淀出几分谦逊慎独的意味,一如新主人展示于人前的气质。
大门前只垂手静立着几个老仆,再无那个娟秀温柔的身影,再也没有人伫立在这座高大的府门前翘首以盼,笑盈盈地牵起她的小手,面带骄傲地听她讲述一路见闻。
下一刻,手上突然一热,低头一看,一只大手已经覆了上来,虽不比从前的柔软,但更加坚实温热。
“娘子,为夫扶你下车。”那个整日吊儿郎当的人此刻就静静站在车外,眉目中少有的认真。
闻夏的心思全都在二人双手交叠之处,也因此并未注意到默默等候在一旁的谢文清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这是衡儿吧,多年未见,竟已经长这么大了。”慧德长公主端坐上首,声音清朗。
这位即将年至五十的长公主虽算不得美人,但从其日渐苍老的五官中也能看出年轻时清秀的面容,如今年纪大了更添几分日积月累的风韵。她嘴角只带些淡淡的笑意,周身有种上位者的严肃之气,虽未表现出多少亲近,却也不叫人觉得疏远冷漠。
“头一次见衡儿媳妇,本宫一个久居在家的老婆子也不知年轻小娘子们喜欢什么,思来想去便挑了个首饰权当见面礼。”
她轻抬戴着翡翠扳指的手,一旁的嬷嬷会意将一个红木托盘捧到闻夏面前,掀开上面的罩纱,露出一支精妙绝伦的发簪。
这支簪子以整块碧玉雕成,翠色最浓之处雕成簪尾绿叶,几片叶子层层叠叠,交相掩映,叶间镶一只洁白透亮的鸣蝉,如引吭高歌、一鸣惊人。
“主子听闻世子妃闺名中带一个夏字,特意从私库中挑了这支夏叶语蝉簪,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闻夏此时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因为在看到这支簪子的一瞬间,她就只觉得呼吸一滞,如同被冰封住一般,用尽力气压制方才不露出异样。
因为若无变故,这支簪子本就应该属于她!
从她记事起,娘亲就将最好的玉料全都为她攒下,打算慢慢打造一支独一无二的玉簪等她及笄之时亲手为她绾上。
不曾想独一无二的簪子已然制成,她也早已过了及笄之年,但是这簪子却落入害了娘亲性命之人手中,并由仇人轻描淡写地送出。
“长辈所赐,却之不恭,侄媳就斗胆收下了,多谢姑母赠礼。”
闻夏只装作不曾认出这簪子,温顺地福身道谢,低垂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尚不知晓,这究竟只是无心的巧合,还是有意的试探?
慧德长公主满意颔首:“本宫也乏了,嬷嬷你先带孩子们去客院休息吧。”
往后院走去,闻夏才发现这座府邸不仅大门处与从前变化颇大,就连府内的花园连廊也是如此,随处可见的太湖瘦石、奇花异草全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光秃秃的草地,以及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野花,这情形不仅与华贵丝毫沾不上边,甚至说是寒酸也不为过,哪里像是一朝长公主所居之处。
还未等她问出心中疑惑,身侧的褚衡已经先行开口:“早听闻前朝太子府甚是奢靡,一应摆设花木都是世间头一等的,怎么如今看来竟如此简朴,还不如信王府呢。”
嬷嬷只是轻声陪笑:“承蒙今上看重,特将前朝太子府这种南邺最上等的府宅赐予我家主子居住,可是世子恐怕有所不知,前朝皇室就是因为奢靡太过,才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
说到此处,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身后的闻夏:“主子时刻谨记圣上得民心之不易,一搬入府便遣人将多余陈设全部变卖,卖得的金银作赈济灾民所用。”
褚衡面上尽是崇敬,可心里确实不置可否,长公主若真是如此心怀百姓、厌恶奢华,又为何会搅入绥州贪墨案呢?
这案子牵连甚广,纵跨数年,横越整个北地,贪腐数目达千万两白银之巨,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乡野之间遍地饿殍。
“姑母以身作则,是我们这些褚氏子弟应当效仿的。”褚衡面不改色,出言奉承道。
“正是,每年主子寿诞都有许多百姓送来家里种的瓜果蔬菜……啊!”嬷嬷还未说完就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扶着腰半天爬不起来。
郑嬷嬷在长公主还在闺中时就随侍左右,比长公主还要大上几岁,这一摔着实严重。一旁的几个小丫鬟见状连忙一拥而上,将郑嬷嬷从地上抬起来。
“你们别只顾着我,快去给世子带路呀。”她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长公主交代的差事。
褚衡连忙摆手:“不必了,叫她们抬您回去歇着吧,我们自己过去即可。”
“可这园子极大,你们怕是找不到……”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无妨,我们正想逛逛园子,再说这里各处也不乏丫鬟仆妇,找不到张口问就是了。”
“也好,那恕奴婢失职了。”
趁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被抬走的郑嬷嬷身上,闻夏默默垂眸,仔细在脚下的石板路上逡巡。
这段路由青石板铺成,用料极为平整,无一处低洼或是凸起。
突然,她的眼神一滞,敏锐地捕捉到一颗青灰色的小石子,这石子周身圆润,与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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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的石板路融为一体,极难分辨。
看着动弹不得的郑嬷嬷和面色如故的褚衡,闻夏一时看不透这究竟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试探,还是扮猪吃老虎的谋划。
身边的所有人,她此刻都无法相信。
“娘子,咱们走吧。”听到褚衡唤她,闻夏才发现郑嬷嬷一行人已然走远。
压下心中的怀疑,她一如往日般亲昵地挽住褚衡的臂弯,随他的脚步向前走去。
前朝太子府不愧是遍请造园名匠,花费千金之巨,建造数年时间而成,如今虽然不少奇珍异宝已被移走,但还剩下许多堆叠的假山、湖泊,整体的造景也并未破坏,仍是园中有画,移步易景。
走到一精妙奇绝处,二人绕了半晌后发现一直在原地打转,褚衡索性直接靠在山石上:“这下坏了,咱们出不去了,连累娘子在此陪我。”
闻夏只温柔抿唇:“无妨,总会有人发现咱们的。”
褚衡本想诱她主动带路,以此试探她是否来过此处,见她并不上他的当,遂话锋一转:“我自小便分辨不清方向,不如娘子来试上一试。”
闻夏装作无意侧身,避开他试探的目光:“不必了吧,我不像夫君常常出门游历,若夫君都分不清方向,那我便更不行了,白白连累夫君陪我白走一趟。”
谁知褚衡竟直接执起她的手:“娘子不必自谦,试试何妨?”
闻夏别无他法,只得认命地向前迈步。
这片院子是她小时整日玩闹之所,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够准确地摸清每一条路,可她此时偏偏要装作第一次来此的样子,精准踏上每一条错路,这也不是件简单的差事。
当带着褚衡“成功”绕回原地后,闻夏方松了一口气:“夫君你看,我真的不是自谦。”
褚衡靠在假山上歪着脑袋看她,面上虽然尽是失落,心里却喜不自胜。
这个女细作自认为隐藏得极妙,每一步都没有走对,但是寻常人摸索未知的前路时都是步步迟疑、犹豫不决,她可倒好,脚步既快又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心中早已笃定前路通往何处。
他现在几乎能够确定,这个女细作来过此处,可如今令他疑虑的是她究竟是曾跟随太子前来,还是另有缘由,又或许她根本不是太子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武断。
而褚衡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女子同样在思忖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的内心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
郑嬷嬷摔得太过突然,褚衡强行要求自己带路也是一反常态,更何况她早就对他起疑,此时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暗自下定决心,无论褚衡是装的还是真的,待找到娘亲的下落之后她都要抽身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会伤了褚衡的心……可那又如何呢,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男子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两个人心中明明都清楚如何走出去,可夫妻二人就这样默默相对,谁都不愿先一步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