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太近，戎逢笙能清楚看到那双漆黑眸子中的纹路，交错纵横，如河干亦如火山，寒冽又滚烫。
他下意识想要偏头，压着肩膀的力度松去，转而捏上他的下巴，不许他躲闪，被覆着的手也是一紧，警告般攥住。
“嗯？”薄槐哼出气音催促。
那一刻思绪被气息冲乱，本能压过理智，戎逢笙脑中想得是一个答案，嘴上却脱口而出另一个：“……标记。”
待说完他才恍然清醒，睫羽剧烈颤动，愣是垂着眼避开近在咫尺的目光。
话已出口，没有反悔的余地。他抿唇攥紧拳，面上被绯色充斥，却仍算得上平静，但心中莫名松口气，漫上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与愉快。
薄槐松开掐住他下巴的手，重新扶上肩膀让他坐得不必太费力，看着他低下头掩去神色，最后问一遍：“你想好了？虽然只是临时标记，但这对兽人来说应该不是能随意决定的小事。”
“如果后悔，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薄槐说得轻飘飘，话里话外尽是为他着想的温柔，甚至好像更希望他选另一个。
戎逢笙唇角抿成直线，指节紧扣到发白，心中的轻快被涩意替代，闷得他有些憋气。
头上兽耳非常诚实地暴露了他的情绪，往后背着，看上去很是委屈。
“我选标记。”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像是生怕再被质疑。
戎逢笙猝然抬头，深蓝色的眸子不复往日清透，因高热难耐而被烧得有些迷蒙，平静海面笼上一层雾，隐隐荡起波涛：“你不愿意吗？”
他直直盯着薄槐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分明已经紧张得手都有些发抖，却不想错过她半点情绪变化。
薄槐压着他手的力度松了松，拇指摩挲过手背的皮肤安抚，就那样任他盯着，坦荡回视，笑道：“我提出来的，我怎么会不愿意。”
扶着他肩膀的手略略施力，将人压坐回去：“那就标记。”
薄槐帮他把碍事的被子挪开，但一只手被牵着，姿势有点别扭，不得不倾身靠近，束成马尾的长发自身后荡到身前，在两人之间轻轻摇晃。
“之后彻底清醒了，可不许反咬我一口。”她带着几分调侃地说，“就算你是小go、狼也不行。”
戎逢笙抿唇压住嘴角，低声道：“不会。”
“你说的话我相信。”薄槐抬眼恰巧能看到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很有精神地高高竖起，看起来非常好摸的样子。
她忍不住伸手，却只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忍住了没冒犯。
浅灰色狼耳被她戳得一抖一抖，又往后背了些。
兽类特征是兽人极隐私和敏感的地方，只有特别亲密的人才能碰，否则便是冒犯，被打进医院都是轻的。薄槐在指南上看到过相关警告。
她敢伸手，无非是戎逢笙不动不躲的默认态度太过明显，所以忍不住得寸进尺一点点。
薄槐搓搓指尖，十分愉悦地坐正，问他：“你知道标记要怎么做吗？我不清楚这些。”
“不知道也没事，只不过你要再忍一会，我得找人问问。”
箭在弦上请外援，多冒昧啊！
戎逢笙一直被压着的手翻转，将她紧紧握住，头低垂，声音很小：“不用问，我知道。”
“那你教教我。”薄槐笑看着他，眉眼弯弯。
“……好。”
被标记者教标记者怎么标记自己，多匪夷所思的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就像猎物亲口指导猎人如何将自己拆吃入腹一样，哪有这种道理。
但如今就是切实发生了。
一个故意挖坑，一个自甘入局。
薄槐听完讲解，若有所思道：“好像和契约差不多？”只不过用的是精神力，或者魔力。
修仙人士专业不对口，两个都没有，所以得用灵力，归根结底就是契约。
戎逢笙没反驳她，沉默点头。
薄槐有点尴尬地挠头：“嗯……是这样的，和我契约都会留印记，你能接受吗？”
说完赶紧补充：“不过都是可以隐藏的，不会一直露在外面。”
留下印记，那不就是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是她的。
戎逢笙想到这里，呼吸一滞，心跳声砸得耳膜跟着鼓动，撑在腿侧的手将被褥攥成一团。
半晌，他才给出回应，声音轻得差点听不清：“……我能接受。”
“那就好。”薄槐松口气，放开与他相握的手，“那开始吧。”
戎逢笙空落落的掌心微微握了下，默不作声点头，解开衣服最上面的扣子，抬手将后衣领扯松，露出脖颈。
薄薄的皮肤下盖着微微凸起的骨骼，漂亮又脆弱。
薄槐懵了下：“这是干嘛？”
话落懵的人换成了戎逢笙：“标记？”
“那也用不到后脖颈子。”薄槐眼神在他线条流畅优美的锁骨上停顿片刻，移开。
戎逢笙愣住。
标记不就是通过后颈注入精神力或魔力吗？
薄槐咳了声：“我来了。”
说完等了两秒，见他没反应便当做默认，翻身单腿跪在床上，直起身。
这个姿势让她比戎逢笙略高，于是平视变为俯视，视角差异让她能透过男人未系好的领口看到内里，薄槐只瞟了眼便匆忙错开，抬眸，对上那双茫然又疑惑的深蓝眼睛。
弯腰低头，在他无措后躲时，左手压住男人后脑，黑色手套埋进发丝，金链勾着一小簇浅灰色，坠在腕下轻轻摇晃。
手上施力，薄槐阻止戎逢笙逃离的动作，强势抵住他额头：“别动。”
两双眼睛一双充斥着惊诧，一双平静幽深，近在咫尺地对视，彼此能清楚看进对方眸子最深处。
因为太近，戎逢笙的视野有些虚焦。
视线由明到暗，光线被尽数遮挡，逐渐被墨色填满，又隐隐约约显出几瞬暗红波光。
耳边传来不甚明晰的乐声，若隐若现，自轻至沉，古老、诡谲、诱人沉沦。
神智变得恍惚，他的眼中心中，唯有那双如深渊、又似沼泽的眼瞳。
他变成被蛊惑的猎物，再注意不到其他任何东西，甚至连咽喉被扼住都没有发觉。
薄槐额头抵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与其对视，左手按住男人后脑，右手张开掐住他脖颈，虎口距离他喉结不过毫厘，就这样以一个不容反抗的姿势，将人禁锢在自己身前。
黑红灵力攀过金链，顺着戎逢笙耳后爬上脖颈，在薄槐右手指间穿过，绕着脖子缠了一圈，最后化作细细一条链子，束在男人喉结上方。
一只黑红色蝴蝶不知从哪里冒出，绕着二人盘旋飞舞，片刻后停在薄槐右手上，砰一下散成无数光点。
与此同时，在戎逢笙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幽沉沼泽里飞出一只赤红蝴蝶。
薄槐松开手，起身，眨眼的瞬间瞳孔中红芒被吞噬殆尽，再不见半分光影。
“好了。”
戎逢笙恍然惊醒，从游离的状态中回过神。
身边没有镜子，于是薄槐用指尖在他颈侧描摹出一个圆形：“印记在这，随你意愿出现或隐藏。”
戎逢笙抬手轻触她刚刚点过的位置，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垂头不语，像是还有些失神。
他有了她的印记，那……她呢？也会有他的印记吗？
懊恼地抿唇，戎逢笙谴责自己怎么能想这些东西。
“诶！”薄槐叫了声，戎逢笙从思绪中脱离，抬眼看过去。
她举着右手，神色颇有些惊喜：“还挺好看。”说完将手转向他。
一只小狼张着嘴，上下牙刚好卡住虎口，看上去颇有些凶神恶煞。
戎逢笙愣住：“这是……印记？你也有？”
薄槐理所当然道：“契约是双向的，当然两个人都有，不然怎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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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槐晃着手，从不同角度观察那个图案，看得出她很喜欢。
戎逢笙红着耳朵，垂眸眼睫轻颤，嘴角抿出小小的弧。
“退烧了吗？”薄槐最关心的还是他的身体状况，用手背试了试体温，“还是有点热。”
戎逢笙不像之前下意识会躲，而是安静坐着任她动作。闻言解释道：“标记后半小时内会恢复正常，不用担心。”
“那就好。”薄槐松口气，“我还以为灵力契约不能通用呢。”
“不会。”戎逢笙顿了下，“……我能感觉到精神链接，还有自主吸取的情绪因子，说明标记成功。”
“哦对。”听他说这个薄槐才想起来，“这只是临时契约，双方随时可以解除。你之后如果不想要了，用魔力或者精神力冲断链接就行。”
临时契约不比其他，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约束能力，脆弱得不堪一击，说是只起个表面作用也不为过。
半晌戎逢笙才嗯了声。
薄槐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低落的情绪，挠挠头没想明白，又怕问了让人尴尬，于是当做不知道。去保鲜柜里拿了些吃的，她把甜品袋子递过去：“易奸商他们特意给你买的，尝尝。”
戎逢笙接过，道了声谢。
光脑嗡嗡震动，特别提示铃响起，薄槐起身往外走：“你先吃，我出去接个通讯。有事喊我。”
“好。”
走到隔壁房间，薄槐点击接通，祝招摇自带金光特效的身影露出来。
“哟，星际最新战神大人不忙啊？接得这么快！”
薄槐翻个白眼：“你给我滚蛋。”
“凶我～”祝招摇做作地抹眼泪，却满脸幸灾乐祸，“看你等会对着唠叨还笑不笑得出来。”
前几天不小心死了回地府复活的时候，悬刀就揪着她骂了好半天，如今修仙的事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她的脑袋怕是不保。
薄槐捂住脸，欲哭无泪：“这不能怪我吧！我一个落后时代穿来的人，哪能想到直播这种东西！”
“啧啧啧，都是借口～”祝招摇遗憾摇头，“在暴增的工作量下，怨气掀翻房顶的某人可不管这些，你等着挨揍吧。”
“工作量很大吗？”
“非常。”
“那没事了，他应该没工夫搭理我。”薄槐一秒放松下来。
祝招摇看见她右手未隐去的印记，挑眉：“和他契约了？”
“嗯哼。”薄槐炫耀般举起手，“好看吧。”
“最开始还说什么都要和人家解除绑定关系，你变心倒是快。”祝招摇笑了声，“你这见色起意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那又怎样。”薄槐丝毫不觉羞耻，反而有些骄傲，“我又没强取豪夺，都是征得当事人同意的。”
“那不如干脆坦白绑定关系，反正都已经扯证了，名正言顺的多好。”
“这个不急，之后再说。”
“渣女。”
薄槐哼了声。
“我的小狼升级完了吧，怎么还没回来？”薄槐质问道，“你又扣押他做苦力了？”
“可不是我扣的。”祝招摇撇清关系，“主人不干活可不得拉灵兽顶包，有本事你找家里那位大爹去。”
“那算了。”薄槐秒怂，“辛苦隶槐了。”
她想到什么，抬起箍着金链的左手晃晃：“过两天怎么办？学校有比赛，他不在，我又不能动手。”
“先别管比赛了。”祝招摇歪头看了眼手边的屏幕，“你先能顺利降落在学校再说吧。”
“就这一会功夫，我已经拦下八批去找你茬的人了。”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应该马上就能碰见有幸逃脱的其中之几。”
「警报！警报！」
「监测到陌生信号正在靠近，请做好防御准备！」
「警报！对方已侵入安全距离，防卫装置自动开启！请做好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