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第十二年冬,长安城内下了第三场大雪。
十三岁的方雪鸢一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案几上的葡萄,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娘亲正与那些贵妇们聊着今岁新出的布料,爹爹在对面席间与同僚推杯换盏,侧面那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贵女们仪态端庄的坐着,一个个小身板挺得笔直。
当宫廷乐师抚完当前曲子的最后一音时,方雪鸢掩袖打了个呵欠,这个宫宴实在太无聊了。
她悄悄伸出小手,对着身边的弟弟方月麟手臂上一掐。
“哎哟!”十岁的小公子轻呼一声,娘亲警告似地往这边瞥了一眼。
方月麟委屈巴巴地揉着手臂:“阿姐,你困的话可以掐自己。”
方雪鸢明亮的杏眼里都是笑意,余光看到一只白色的身影从殿角窜了过去,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只狸奴!
她扯了扯弟弟的衣领,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刚才看到小猫了,走,我们去看看。”
“这,不合规矩吧……”小公子偷眼看了看娘亲和爹爹,有些犹豫。
可方雪鸢已经提起裙摆起身了:“怕什么,有阿姐在呢。”
“阿姐……”方月麟看方雪鸢已经猫着腰跑到了麟德殿口,只得爬起身跟了过去。
方雪鸢自小眼神就特别好,今日月光皎皎,照得宫里面的路跟白天似得,跟着一只小猫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追着小猫一路跑到了太液池旁,却看小猫被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抱在怀里,少年站在冰湖中央,俊美的轮廓在月下泛着一层柔光,站在那宛如谪仙。
少年生得极好,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正垂眸抚着怀里的猫儿,为察觉到旁边的雪鸢姐弟。
忽然“咔嚓”一声脆响,方雪鸢看到冰上出现了一道裂痕,接着又是连续的几声,裂痕迅速往湖中心蔓延。
“小心!”方雪鸢喊道。
少年怀里的猫儿受惊跃下,飞快地跑走了,少年回首时脚下冰层眨眼间全部碎裂。
“糟了!”方雪鸢间少年瞬间被冰水吞没,下意识的就要过去救人,被方月麟一把拉住:“阿姐不可!”
“得赶紧救人!”
“阿姐这个可是冰湖啊!”方月麟死死拽住她手臂不撒手。
方雪鸢看着那少年渐渐往下沉,迅速扯掉狐裘,然后拍拍方月麟:“麟儿,快去找根长树枝来!”
“阿姐!”方月麟抱着姐姐的狐裘,担忧地看着方雪鸢跳进冰湖,然后朝着湖中心游去。
纵然平时方雪鸢上山下河的,可寒冬腊月的冰水还是冻得她一激灵,手脚并用地游到少年身边,才发现他已经呛到水半晕了过去,方雪鸢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就往回游。
方小公子早就去旁边折了根树枝,趴在地上努力地朝水里的方雪鸢伸出胳膊。
冬季的冰湖寒冷刺骨,方雪鸢在推少年上岸的时候膝盖撞到池塘内壁,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月麟伸手把少年连拖带拽地扯上岸,又伸手去拉方雪鸢。
“阿姐!”方月麟给她披上狐裘,看方雪鸢的小脸已经冻紫了
“嘶……”方雪鸢指尖冻得发麻,抓了好几次才找到狐裘的领口,她蹲下身子看着昏迷的少年,明明是寒冬腊月,少年却衣衫单薄,方雪鸢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哎,哎醒醒……”
“咳……咳咳……”少年呛出一大口水之后睫毛颤了颤,露出琥珀般的双眸,他视线聚焦到眼前的少女脸上,少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担忧地盯着他,他轻微的一怔,声音虚弱,“为什么救我……”
“救人而已,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阿嚏!阿嚏!!”方雪鸢连打三个喷嚏,全身发抖,觉得自己要被冻傻了。
方月麟余光看到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慌忙扯了扯方雪鸢的袖子:“阿姐,好像有人过来了。”
方雪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到一队侍卫,方月麟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阿姐,我们擅自闯进御花园,被发现的话指定要被爹爹责罚的!”
“……”方雪鸢本想喊人过来,被方月麟提醒后她才想到这一层,刚想说话,没想到又打了个巨响无比的喷嚏,“阿嚏——!”
“什么人!”侍卫听到了动静,开始朝着这边走来,方月麟着急得一把拽住方雪鸢就跑。
方雪鸢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半睁着眼睛正看着自己的方向,接着迅速地和方月麟顺着小路跑了。
“那边有人!”
“是五皇子!”
“五皇子!快快!救人!”
此刻寒风大作,呼呼的冷风往方雪鸢脖子里灌,还没回到大殿就感觉头重脚轻。
她看到周围的人都重了影,被方月麟半扶半抱地带到娘亲坐的位置上。
方夫人本和旁边的夫人正在吃着果干,一回头看到方雪鸢浑身湿透,脸色通红,吓得手里的果干撒了一桌:“鸢儿!”
“娘……”方雪鸢昏死过去,倒地前看到方夫人惊慌地跑过来,周围的人也围了上来。
……
“小姐醒了!”
方雪鸢被耳边欣喜的声音吵得耳朵嗡嗡响,睁开眼看到眼睛红红的娘亲,还有小脸都哭花了的弟弟。
“我……我这是……”方雪鸢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右腿也隐隐作痛。
“鸢儿你要吓死娘啊!为救人命都不要了吗?”方夫人拉起她冰凉的手哽咽着,“你才多大点就去救人,怎么不喊人呀?你看看你的膝盖,都肿成什么样了?”
方雪鸢神思恍惚,救人?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未及细想,她眼前阵阵发黑,再次晕了过去。
“鸢儿!”
“阿姐!”
方雪鸢高烧了整夜,记忆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她脑海中反复出现那个少年的样子,还有那只小猫……最后连他们的样子都模糊了。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四年过去,十七岁的方雪鸢出落得明眸皓齿,杏眸如点漆,顾盼间似有春水流转。
一颦一笑间,发间珠钗轻晃,宛若人间惊鸿。
春风和煦,府内的桃树早已结满了果实,方雪鸢踩在粗壮的桃枝上摘桃子,吓得婢女芝桃和芝杏慌得在下面展开手臂好随时救她。
“小姐!”芝桃看方雪鸢摇摇晃晃随时要跌下来的样子,“您慢点啊!”
“小姐您腿疾才发作过,快下来吧!”
“别吵别吵,我马上摘到了!”方雪鸢伸手够到最大的那颗,脚下桃枝一颤,吓得两个丫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直到看着小姐稳稳地落了地,两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鸢儿。”
方夫人扶着丫鬟款款而来,方雪鸢忙整理了下衣裙,朝着娘亲福了福身。
方夫人抬手拿掉方雪鸢发间的桃叶:“多大的人了还爬树,也不怕摔着。”
“娘亲,女儿这不是没事嘛。”方雪鸢一笑,明亮的杏眼波光粼粼,让人气都消了一大半。
“我听芝桃说你腿昨夜又疼了?”方夫人的视线在方雪鸢的腿上扫了一眼,“现在怎么样?”
方雪鸢拍拍衣裙上沾到的草屑,笑着道:“不疼了,都习惯了。”
“你这丫头……”方夫人怜爱地抚上她的脸,自从四年前这丫头在冰湖救人之后,就落下了腿疾,右腿时不时会隐隐作痛,也不能用力,虽说不影响走路,做爹娘的总担心得不行,偏偏她想得开,总是说自己没事。
“对了娘,您来有事?”方雪鸢接过芝桃手里的桃子,随意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噢,是这样,刚才你爹爹下朝,说圣上给你指婚了。”方夫人笑吟吟地说。
方雪鸢差点没咬到舌头:“什么?!”
将军府,书房。
大将军方明虎坐在书桌后,正盯着案几上的奏折发呆。
“娘!我不嫁!”
听到窗外女儿的声音,方明虎才回过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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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自女儿及笄以来,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门槛。
朝中程尚书更是明示暗示,说他家公子才貌双全。
可是方明虎全都婉拒了。
一来是以女儿的性子,盲目给她定亲只怕是会生闷气闹绝食,二来,他手握重兵兵符,不知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方家。
不管和谁家结亲,都不是件草率的事。
可今日不同,桌上的圣旨已经被他看了无数遍,这是今早进宫,圣上特地屏退了左右,单独与他的。
“……方明虎之女方雪鸢性格温婉……瑄王慕璜器宇端凝……二人年岁相契……特赐为瑄王正妃……”
方明虎听小太监宣旨之后脸色一黑,圣人以为大将军有什么不满:“爱卿可是有什么想法?”
又见方明虎叹口气,圣上劝道:“瑄王乃朕的胞弟,有功于社稷,长相英俊,性格虽然严肃了些,可洁身自好……”
圣上说什么方明虎没听进去,他只是觉得自家闺女的性子和温婉丝毫沾不上,圣上怕是有什么误解。
“爹爹!”身着淡粉色儒裙的少女推门而入,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阵乱颤,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肥兔,“爹爹我不嫁!”
方雪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颊鼓成了馒头。
方夫人跟着后面进来:“鸢儿……”
方雪鸢扭过头去。
方夫人无奈地给自家丈夫使了眼色,方明虎轻叹一口气道:“鸢儿,皇命不可违,当年若不是圣上还我们家清白,你现在就不知道在谁家当奴隶了。”
这话父亲说过多次,她都记得。
十年前若非圣上明察秋毫给方家平冤,她也就没有后来衣食无忧的生活。
“……”方雪鸢张嘴想反驳,可想了想又将嘴巴紧紧闭上,只把兔子抱得又紧了些。
方明虎坐到女儿身边,这孩子说犟也犟,可是说好哄也好哄,就看哄的点在哪了:“鸢儿,后日瑄王殿下会亲自登府下聘礼,到时候你们不如先见一面?”
见什么见,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方雪鸢心里不悦。
方夫人拉起方雪鸢的手柔声道:“鸢儿,听说那瑄王殿下生得丰神俊朗,是多少京城贵女的梦中郎君……”
“我还听说他整日板着脸,嫁他还不如嫁爹爹军营里的木桩子呢!。”
见女儿的脸色没有好一点,方夫人又低声道:“鸢儿,娘是不是跟你说过,看人不能全靠‘听说’,要自己见见才好。”
方雪鸢心里不愿,可毕竟是圣旨,她再不懂事也知道抗旨不遵的后果,她捏着怀里的兔耳朵,闷声闷气道:“那,那就先见一面。”
见女儿松了口,方夫人和方明虎这才松了口气。
两日后,瑄王府的车架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日头正好,金色阳光洒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气质矜贵的王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方雪鸢正在后院逗兔子,原本一开始只养了四只,转移已经有十几只兔子了,一个个毛团子在草地里吃草,方雪鸢手里拿着洗好的黄瓜准备喂它们。
“小姐,小姐,瑄王殿下来了。”侍女芝杏从前院跑了过来。
方雪鸢手里的黄瓜顿时断成两截:“……长得怎么样啊?”
芝杏捂嘴笑:“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呢。”
方雪鸢莫名地紧张起来,芝杏看自家小姐愣着没动,伸手将她拉起来:“小姐快去看看吧,老爷已经过去了。”
芝桃也笑着帮方雪鸢拍了拍裙摆沾上的泥土。
“啊……好,好。”方雪鸢随手将黄瓜扔给兔子们,自己提着裙摆快速往前厅走去。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打鼓。
远远地看到屏风后有个挺拔颀长的人影,方雪鸢躲在屏风后面,深呼吸了几次才敢探头向外望去。
瑄王慕璜端坐在椅上,相貌极为俊朗,气度不凡,言谈举止相当得体。
确实生得十分好看,方雪鸢想着,可难道因为好看就要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