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窗户大开。
夜风吹进，掀起窗帘上的薄纱。
时微从窗户上跃下，借着墙上几处突起，安稳落在地上。
被困在床榻月余的身体在运动后有些乏力，却依旧敏捷，少年像一只安静的猫，在花园中隐秘穿行。
他几次躲过来往的宾客佣人，此刻正蹲在灌木丛后，平静等待别人经过。
这次经过的是一群青年，像是家中的纨绔，声音有点纵情声色后的粗嘎虚气，此刻正眉飞色舞交谈着。
时微无意探听他们的对话，但还是不免听到几个低俗字眼。
“……你们看到了吗？那小腰，那长腿，夹在腰上肯定带劲！”
声音渐渐近了，听到的便更多，男生们语调下流，荤里俗气地讨论着什么。
“看到了，我艹，我一手就能握住那腰，拎着人当玩具一样...……啧啧，盛总平时过得都是什么好日子啊。”
“那小美人还一脸不情愿，我看还是盛总不会教人，要是让他到我手里，不要一个月，最多一个星期，我就能让他跪在身下乖乖的。”
“就你？别做梦了。那人是你能臆想的？也不看看盛行远把他护成什么样了。眼珠子似的保护着，连放出来多给人看一眼都不情愿。”
“真玩不起，就这样还把人带出来做什么？光馋人。”
时微眼睫颤了下。
他迟钝地意识到，这些人讨论的是自己。
薄唇抿紧了些，少年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他往更深处缩了缩，避免被人发现。
头顶却覆下一片阴影，时微冷静抬眼，对上一双被酒色掏空的浑浊眼珠。
“咦？看我发现了什么？”青年语气兴奋，“一个偷听别人讲话的小婊子！”
脊背绷紧，时微下意识后退，被抓住手臂拽了出来。
他眼神一冷，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用力扫向青年的脸，指骨刮过青年鼻根，一声清脆声响后，青年捂着鼻子跪倒在地。
“操！”梁新捂着鼻子，觉得自己鼻骨肯定断了，抬头看见少年冷淡的双眸，眼见时微转身要跑，梁新不顾剧痛的鼻子，怒吼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因为被债主追债多年，时微很擅长逃跑，只是他被按在床上一个多月，体力大不如前，被纨绔们轻易捉住按在地上。
有人趁机摸了一把他的腰肢，被时微嫌恶躲开。头顶传来拉扯的疼痛，梁新拽住他的头发，将少年扯到眼前。
“你他妈好大的胆子！”暴怒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时微喘息一声，目光穿透梁新，突然定住。
斑驳树影下，熟悉的人站在下面，指间夹了根点燃的香烟。
烟草的微弱亮光不足以看清那人的脸，直到月亮从乌云中走出，月光洒下来，时微才得以看清——那是盛行远。
男人慢条斯理吸着烟，冷眼旁观他此刻的窘境，时微看到他在冷笑。男人上下唇轻碰一下，吐出一句无声的：“求饶吗？”
皎洁的月光下，少年被扯住头发，单薄的脊背趴伏着，瘦窄的肩膀被按在地上，脖颈无力扬起，像落入猎人陷阱中的可怜猎物。
他是故意的。
时微从男人的目光中读出他的意思。
盛行远是故意的，故意将他一个人放在那，故意让他逃走，就是为了让他对他屈服，跪在他脚边求他怜悯。
少年咬牙，琉璃色的眼睛在月光中闪射着不屈的光。
盛行远抽烟的动作顿住。
按在身上的手已经开始游走移动，有人解开灰色衬衫的扣子，摸进领口。时微冷冷垂眸，在双腿被分开时骤然转腰，直长柔韧的腿一个飞踢将那人脑袋踹开，手肘屈起砸在梁新已经断裂的鼻子上，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少年单薄的胸膛起伏着，他雪白的发丝被拽掉几根，因此有些凌乱。时微喘息着给地上的人补上几脚，转身跑开。
一眼都没停留。
盛行远表情不变，手却一点点攥紧，将那燃烧的香烟按灭在掌心。
皮肉被灼烧的痛感传来，鼻间是难闻的糊味，盛行远一概忽略，满眼只剩那个如松竹般逃跑的背影。
心头猛跳。惊艳之余，盛行远骤然生出一点恨意——无论多少次都不会软的犟骨头！
他眼看着少年再次被抓住、按倒，这次纨绔们学乖了，拿了领带捆住他的手，盛行远看见他挣扎时在地上擦出的血痕，不受控制地迈出一步，便被一道声音喝止：
“你们在干什么！”
脚步顿住。
抓住时微的几个纨绔不耐烦地回头看去，在看清来人面孔后露出忌惮的神色。
周夜川快步走来，神色冷肃，“放开他。”
抓着纤细手臂的纨绔一怔，不甘心地看了时微一眼，慢慢松手。
灰色长袖上多了几道皱褶，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擦掉掌心蹭上的泥土，看了周夜川一眼，平静道：“谢谢。”
周夜川皱眉。
距离上次见到少年才过不久，但周夜川总觉得他变了很多。
还是那张脸，但多了几分脆弱感。
如果时微从前是清竹，周夜川觉得他现在更像兰草。
精致的，美丽的，被人困养于瓷盆中的兰草。
他看着时微，没理会旁边的纨绔，只说了一个字：“你……”
眼前少年的肩膀被揽住。
盛行远站在时微身后，一手揽着他瘦削的肩膀，警告性地捏了两下，才转眼去看周夜川，假惺惺道：“周总。”
“我家宝贝有点贪玩，我一个不小心，没看住，差点让他跑出去受欺负，幸好周总在。”
男人拍了拍时微的胳膊，偏头道：“还不快和周总说谢谢。”
“不用。”周夜川拧眉，视线落在时微脸上。
时微垂着眼，他看不清他的心情。
“不过周总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怎么今天帮了小微？是和小微认识？”盛行远话语里有几分试探。
“嗯。”周夜川按下莫名不好的心情，扯出个敷衍的笑，回道，“之前见过一次。”
他视线一直落在时微身上没挪过，因此轻易地发现少年指尖的蜷曲。
想起来了吗？周夜川不知为何，有些期待。
盛行远眯了下眼，手从时微肩膀上移开，一下一下轻抚他柔顺的发丝，突然用力——
时微被迫扬起了头，盛行远笑着问他：“宝贝还和周总认识？怎么没听你说过？”
回应他的是少年轻颤的睫毛。
盛行远看着他眼下被枯枝剐蹭出的伤口，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伤有些深。地上的泥土还蹭了点在上面，有些脏污，红肿得像马上就要发炎。
他眉头皱了皱，突然有些心疼，抬手去摸少年的脸：“怎么伤得这么重？”
回应他的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啪！”
清脆的声响后，是一片死寂。
或明或暗看热闹的人纷纷转过头去，纨绔们瑟瑟发抖，有腿软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往后挪了挪，尽量缩小存在感。
盛行远偏过头，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
时微用的力气不算小，男人甚至尝到一点血腥味，他摸上嘴角，看着指尖沾着的点点血迹，半晌，笑了下：
“胆子肥了？”
他不是头回挨时微的巴掌，但在众人面前被打还是第一次，盛行远除了愠怒，还有些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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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发抖的众人看盛行远没有发怒，也是一阵新奇。
时微的头发有些乱，脸蛋脏兮兮的，像一只流浪的长毛小猫，此刻冷着脸，像小猫炸毛。
“恶心。”
这是他今晚的第一句话。
围观的众人更加噤若寒蝉。
盛行远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拽着时微手腕，想拉他走，没拉动。
回头一看，少年的另一只手被周夜川拉着，男人眯了眯眼，声音有些冷：
“周总还有什么事？”
“这位小朋友，好像并不乐意跟你走。”
周夜川看着时微，回答道。
盛行远冷笑一下，他掰过时微的脸，小心着没碰到伤处，但伤口挤压的疼痛还是让少年蹙了下眉，随即，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花几百万买来的人，轮不到别人做主。”
说完，不顾周夜川的反应，盛行远强行扯回时微。周夜川怕弄伤少年，只得松手，皱着眉正要上前，被匆匆赶来的钱家主拦住。
“哎哟，这不是周总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钱家主一边拦着周夜川，一边赔着笑，“令堂上次来过我家，说喜欢的那款茶叶，我又有了几饼，正想着找您给令堂带上呢，真是巧了。”
周夜川拨开他，时微却已经被盛行远拉着走远了。
心里不知怎的一阵烦躁，周夜川连虚伪的客套都不想做，深深看了钱家主一眼后，也转身离开了。
钱家主弯着腰向他赔笑，擦了把头上冷汗。
这周家和盛家，他哪家都得罪不起。周家还好说，至少是个讲理的，那盛家，呵。
钱家主打了个寒噤。
盛家那位，眼里可没有什么王法。
-
盛行远带着时微出来，又带着满腹郁气回去。
不等司机上前，他亲自拉开车门，将少年甩了进去。
司机顿了下，跑到前面要开车，便听见男人怒吼：“滚！”
司机连滚带爬离开了。
盛行远钻进车，将门重重带上。车厢内，时微已经扶着真皮座椅爬起来，衣领在推搡间有些凌乱。
下一秒，脖子被扼住，时微后脑撞上车窗，咚的一声。
他垂着眼，静静看着双目赤红的男人。
少年太平静了，以致盛行远觉得自己仿佛是条乱吠的疯狗。
他也觉得自己确实要被逼疯了。
这一个月来，无论他如何做，软硬皆施，威胁和蜜糖其装上阵，都没在床上以外的任何地方见过时微的其他情绪。
少年对他，除了冷眼就是耳光，甚至连憎恶都是平淡的，没有起伏的。
盛行远一开始只想和他上床，渐渐的想驯服他，直到此时，贪欲越来越大——盛行远想让时微看见他。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姓周夜川？”
盛行远虚虚掐着时微脖子，咬牙质问，“除了他，你还认识谁？”
“说啊！”
“你怎么这么骚？今天的那群纨绔追你，你其实高兴坏了吧。嗯？是不是？”
时微挥手，手腕被男人攥住压在头顶，盛行远咬着他耳朵说：“还想打我？我就不信弄不服你！”
说着，男人手伸下去，在拽住时微裤腰时，少年清泠泠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不是你想看的吗。”
盛行远顿住。
少年的声音太平静了，他心中一慌，抬头去看人。时微头倚着窗，一只手被按在车窗玻璃上，上面还有几道伤口，是今晚刚弄的。
他不像一开始反抗地那么激烈，像是疲惫了，倦怠看着漆黑的夜色。半晌，回过头，时微直直看着男人，平稳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