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祁之在掀开盖头的一瞬间就呆愣住了。
他的新婚妻子,长得十分好看。
眼前的少年,应该是少年没错,毕竟看他伶仃青涩的身子骨,一截小臂才有庾祁之半个粗,骨骼凸起,皮肉细薄,白皙中透着一点淡粉,实在是一具还没长开的少年身躯。
庾祁之的目光顺着那一点皮肉慢慢往上爬,最后黏在时微的脸上。
果然,他很年轻,看样子年纪很小,脸又很短,精致的五官落在那张小脸上便更显幼态。
通体是雪白的肌肤,连带着发丝睫羽都是月白的颜色,小少年一张菱形小口紧紧抿着,鲜红胭脂被他自己吃了大半,一双眼睛不敢睁开,薄薄一层眼皮阖盖着,在很细微地颤抖。
神仙般的小公子,异于常人的发色令他美得不似凡人。
他的妻子是一个年幼的妻子。
庾祁之向来冷心冷肺,在看到时微正脸的一瞬却还是不免愣怔。
除却对此人容貌过甚的惊艳,也带了一些微不可查的怜悯。
……好可怜。
身子都没长好呢,这么小一个,就要来给他当妻子了。
他久久未发话,时微又胆小,高压之下,瘦弱的少年忍不住抽噎一声。
时微的瞳色很浅,此刻盈满了泪,顾盼之间便有波光流转,庾祁之忍不住想到做工精致的琉璃器皿。
他的眼睛比琉璃好看,庾祁之忍不住想。
庾祁之只感觉自己喉间干涩。
他鲜少有这样的感觉,便是在沙场被逼入绝境时也未曾恐慌,只在此刻,庾祁之听到自己心如擂鼓。
“扑通,扑通。”是越来越急的心跳。
庾祁之咽喉滚动了下,才哑着嗓音开口道:“你是何人?”
他其实是放柔了声音说的,可时微太过胆小,又怯懦,被他这样一问瞬时便滚下泪来。
泪珠子断线一样往下落,聚在尖尖下巴上又滴下去,打湿他一身繁复嫁衣。
时微呜呜哭着,粉红鼻尖一抽一抽,是很可怜的形态,他半截身子都软了,两条细腿更是软得像面条,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呜,我,我……我是时家的……时,时微……”
他说话时一卡一卡,伴随着哭腔遍卡得更加明显,庾祁之忍不住皱眉,问道:“你有口疾?”
时微一双眼睛睁圆了些,他眼尾本是向下走的形状,此刻睁大了便更显童稚无害,几乎是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
时微是个结巴。
庾祁之这才反应过来少年的话。
“别怕,我不怪你。”他声音又放柔了些,试探道,“你是时家的二公子?”
他心下有些奇怪。
时家的两位公子,一位嫡出,一位庶出,都俱已娶妻生子,没道理被塞进花轿过来,成为他庾祁之的妻子。
时微嗫嚅着,他还在哭,庾祁之便也有些不忍。
男人坐到身形单薄的少年身侧,时微感到旁边的床榻微微陷下一个小坑,瘦弱的身体便不受控地往那边歪了一点。
他慌忙想坐直身体,就被庾祁之一手揽住,男人宽大手掌盖着他腰,另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替他擦去眼角泪珠。
“别哭了。”
男人语音沉沉,“不然明日眼睛要肿。”
时微咬着唇,怯怯地点了点头。
他垂泪的样子实在很好看,庾祁之眼神暗了暗,心中涌上一点阴暗的火。
眼前的少年长了一张纯情稚嫩的脸,露出一点娇怯神情时便勾得人心痒,只想将这人欺负得再狠一些,逼他流出更多的眼泪,哭得不能自已时,吻上那雪白面颊,吃尽他落下的泪珠。
庾祁之闭了闭眼。
或许是他看上去太可怜了,庾祁之心想,连他这样的铁石心肠都不免为之心软。
再次睁眼时,他眼底平静仿若深潭,刚刚的炙热失态都被隐于面下,又问了一遍:“你是时二公子?”
时微唇肉是很娇嫩的,鼓起的弧度花苞一样好看,此刻很羞涩胆怯地抿在嘴里,声音细小,“不,不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庾祁之脸上看,小心观察着人的脸色,庾祁之莫名想到幼时看到的别人怀里的幼犬。
——也是这般无二的眼神,湿漉漉的,忽闪着一点碎光。
时微看着他,犹犹豫豫说:“我,我是第三个……”
他甚至连“三公子”此类的话都不敢说,庾祁之眼眸深了深。
方才也是如此。
见庾祁之不说话,时微的眼泪又从眼睛里冒出来了:“对,对不起……”
他两指揪着庾祁之的衣角,不敢用力,“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我一醒来就,就被拉过去了……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少年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音,努力使自己说出的语句平顺一些,话音颤颤,说到最后,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好可怜。
庾祁之再次想。
他的妻子看样子很胆小。
庾祁之再次替时微抹去眼泪,娇嫩的肌肤被他手掌抚过,便浮上一层浅红,庾祁之将手从他脸上放下。
怎么这么娇?
庾祁之摸过他的脸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摩擦了下。
“没事,我不怪你。”
他的妻子实在太过脆弱。
“没什么好怪的,你也没做错什么。”
“与时家的婚约本非我意,你不必怕。”
时微还是在抖。
庾祁之皱了皱眉,很快松开,又道:
“不过我既然娶了你,便会对你负责。我不会对你怎样,你安心即可。”
他原本想的是,如果盖头下的人不是时家小姐,便正好有了将人送回去的理由。
他独身了这么久,只觉得身边有人是个累赘,眼下却对可怜的小公子作出这样的承诺。
只是可怜罢了。
庾祁之心想,只是觉得时微看上去那么害怕,将人送回去不太妥当。
他又转头去看时微,未长开的小公子眼眶红红,像只可怜的小兔。
“……”
庾祁之问道:“你可愿留在我府上?”
他时刻注意着少年的神色,在他问出这话时,便看见时微的眼瞳都亮了一下。
他忙不迭点头,像是怕庾祁之反悔般急切开口,嗓音细细:“我,我愿意的!”
又连忙添了句:“谢,谢谢将军……”
庾祁之不免露出一点笑意。
他看着时微,只觉得这人真是兔子成了精,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道:“你就在此处睡吧,一会儿有人来伺候你洗漱。”
时微懵懵点头。
直到庾祁之迈步出去,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就,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
庾祁之走后,时微又惴惴不安了一会儿,但他今日实在受惊太过,一不小心就靠着床睡了过去。
佩兰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面若桃李的小公子通体雪白,掩在嫁衣喜被中,红与白的对比刺得人眼热。
她一时呼吸不能,良久才走到时微身边,轻声唤道:“夫人。”
佩兰看见那两扇雪白的睫羽颤动了下,像鸽子伸开纤长的翅膀,露出被遮在其下的眼瞳。
当真是好颜色,佩兰心里想着,伸出手去扶时微。
“奴婢服侍夫人洗漱。”
这下时微彻底醒了,他惶惶看向佩兰。佩兰长相并不算丑,称得上一句清丽和善,是很让人亲近的面容,见时微看她,便露出一个恭敬的笑。
时微却还是被她的视线烫到,只在眼神相触的一秒就低下头去,佩兰听到他在小声说些什么。
“我,我不是……”少年的声线很细,是一种稚弱的腔调,“……我不是姐姐……”
佩兰在被拨下来伺候时微前,是在管家身边帮忙料理的一等大丫鬟,能爬到这个位置,心思自然活络一些。
她知晓要嫁庾将军的是时家的大小姐,现在变成个通体雪白的少年,也不觉得奇怪,平和道,“将军让奴婢来服侍夫人,夫人便是唯一的夫人。”
时微抿了抿唇。
他在时家苦日子过惯了,一时不习惯由人服侍,也不习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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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别人,小声道:“好,好的……”
“但,但我想,自己洗……”
佩兰都要有些忍不住笑。
虽说这样有些大不敬,但佩兰觉得,眼前这位小夫人,当真是可爱得紧。
她自然是以夫人的意愿为先,应了声“是”后,又道:“那奴婢带您去别间沐浴。”
时微的耳朵都红透了,他头都不敢抬,怯生生点了点头。
佩兰又觉得他很可爱了。
怪不得将军心软,若是自己对上时微,只怕他一个眼神就能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
另一边厢,沉水香点燃的烟雾缭缭升起,一张宽大厚实的紫檀书案正立在书房中央,庾祁之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坐在太师椅上,与这沉肃的屋子格格不入。
他低唤一声:“魏成。”
旁边走来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来到庾祁之面前俯首道:
“属下在。”
“去查查时家。”他顿了顿,又说,“有没有一位名唤时微的小公子。”
魏成抬头,像是有些讶异,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敛下神色,再次垂下头去。
“是。”
庾祁之捏了捏眉心。
他在边疆待得太久,对京城的一切都不甚熟悉,只知道时家有两位公子一位小姐,如今又多出一位兔子一样的时三公子,怯懦胆小,和时家的作派一点不相似。
出于稳妥,自然也有些好奇,庾祁之是必然要查清他身份的。
魏成是庾祁之手下得力的一位副将,办事速度很快,时微的事情不多时便被他查了个底,此刻被整理好放在那张平头案几前。
只薄薄一张纸,庾祁之略一皱眉,语气有些沉:“这些是全部?”
魏成站在他身旁,躬身道:“是,属下只查到了这些。”
魏成去查的时候也很惊讶,时微并不难查,他的身份不是秘密,只是平时太过透明,以致所有人都不记得时家还有个不受宠的小公子。
庾祁之紧锁眉头,细细去看那纸上的内容,面色却越看越沉。
魏成仔细着他的脸色,心中叹了口气。
无怪将军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去查时也是越查越皱眉,查到最后只感觉心中沉沉。
时微是时家的庶子,行三。
他出生时便是异象,不哭不啼,通体毛发雪白,一双眼睛色若琉璃,浅淡异常,时老尚书以为他是妖邪,当场就要将酣睡的婴儿溺在盆里,是路过的道士拦下了他。
时微保住了一命,却过得并不算好。
时家人不待见他,单独划了个废弃的院子给他,时微就一个人在那长大,几乎被人遗忘,直到他嫡姐逃婚,时家人情急之下想起还有个角落里的庶子,才给他胡乱收拾几下便塞进花轿里了。
怪不得。
庾祁之想,怪不得他总是一副懦弱畏缩的模样。
因为不受宠,少年在时家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多年来的糟践让他不敢看人,连说话都不太利索。
他的履历实在短,几行字就能写完,庾祁之却反复翻弄这几行文字,半晌后将那片薄纸放下,沉声道:“你出去吧。”
魏成再次应诺。
书房内便又陷入安静,庾祁之在交椅上怔坐半晌,又猛然站起,大步跨出门外。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去陪伴一下时微。
毕竟少年实在可怜,自己好歹也是和他拜了堂的夫君,自然是由他照顾最为合适。
庾祁之的脚步越来越快,回到那还贴着喜字的新房时,却见屋内烛火已经熄了。
佩兰正守在门外,见到他来,讶异了一下,随即放低声音道:“将军。”
“夫人已经睡下了。”
庾祁之:“……”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嗯,我就来看看。”
佩兰看着他,露出一个理解的笑来。
庾祁之莫名有些恼羞成怒的脸热,他又咳了一下,道:“你好好照顾夫人。”
随即便僵硬地转身离开,一点看不出方才脚下生风的气势。
这夜,庾祁之在冰冷的书房睡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