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贺见深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亲妹妹。
他今日并非无的放矢。
苏家不仅和贺家有合作来往,和顾家的利益关系更是紧密。
顾太太和苏太太是闺中密友,前者本来就对儿媳换人一事有些不满——华夏人和外国的老钱不同,没有贵族思想,更不会觉得贺媛身上流着什么不洁的穷人血液,同意换人仅仅出于利益考量,可比起一个素未谋面,据说小学之前都在农村生活的“沧海遗珠”,她更喜欢一个从小看着长大,受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标准淑女。
要是得知她的新儿媳把闺蜜女儿推下湖,她会有何想法?
苏曼仪也是个没脑子的。
爱他爱得要命,他煽动两句就什么都愿意干。
“……我……”
宋天养欲言又止。
她很少替别人尴尬,今日算是头一回。
宋天养尴尬得语塞的模样落在贺见深眼中,便是她被惊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苏曼仪在另一人的搀扶下,走到贺见深面前,眼眶红红。正值夏天,从水里捞出来也没有多冷,她却柔弱地哆嗦了一下。
演戏的信念感令部份内娱演员自愧不如。
她转头看向宋天养,控诉:“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把我推下去啊,就算你是贺老爷子认回来的孙女,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我一定会为曼仪你讨回公道的。”贺见深拍了拍她的手臂。
两人自说自话的就演上了。
其余三人也没觉得有问题,宋天养就当沉浸版剧本杀了——从贺爷爷一行人的表情能分析出,他们肯定看到了全过程,即使她什么不做,也能洗清冤屈。
这就是有幕僚的快乐吗?
宋天养:“大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卸载手机里的绿果短剧。”
“你跟我耍嘴皮子没用,你自己想想怎么跟爷爷和苏家解释吧。”
贺见深毕竟和她交锋过数次。
他自知比不过妹妹这舔一舔下唇能把自己毒死的嘴巴,索性不比,而是轻轻一点头,示意苏曼仪行动起来——她拨电话给亲爹,哭诉起来。
为什么宋天养知道她打电话给亲爹了呢?
因为她看到二楼一个一脸尴尬的男人正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来。
“爸爸,救救我,我被贺家小姐推下水了——”
苏曼仪话没说完,就被推飞了出去。
只见宋天养把那矜贵的高跟鞋甩飞,赤足张臂将她一路冲撞到湖边,后者毫无防备地被撂倒入水,惊慌之下呛起水来,结结实实的大口呛进湖水,尖叫起来。
“看到没?”
宋天养薅住她的脑袋,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免得真把人淹死:“这才叫把你推下水。”
——如果别人都指控你有武器,那你最好真的有。
“你疯了吗?!你敢推我?!”
苏曼仪挣扎哭叫。
宋天养不懂阴谋理论,更多是凭着本能行事。
欺负她的,诬陷她的,她会用自己的方法报复回去,即使把她当作一条疯狗,觉得她不够优雅也无所谓,起码不能让对手全身而退。
“你们都看到了吧?!她刚才就是想淹死我!愣着干什么?我……我要告诉爸爸!看他怎么收拾你!”
苏曼仪气到发抖的时候,宋天养已经松开她了。
宋天养站起身来,看向贺见深:“利用女孩子来陷害我的手段,真的很下作无耻。你要跟我斗是吗?那好,我接受挑战了,我们慢慢玩。”
——她对苏曼仪不过小惩大诫,对待自己的生物学哥哥,则要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
贺家继承权,她争定了。
宋天养把别人撞下水的同时,自己也湿透了,栗色短发湿漉漉地成缕垂下,犹如一只被赶入穷巷后凶狠呲牙的小金毛,滚圆的眼睛执拗地瞪着大哥,轮廓漂亮的嘴唇被她自己重重咬着。
她觉得自己这时看上去,多半不会太好看。
宋天养庆幸自己没让妈妈来她的生日宴。
比起被欺负,她更怕妈妈心疼。
贺见深冷声:“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哄得爷爷同意让你去学管理家业,但等他知道你居然这么冲动把曼仪推进湖里之后,肯定会改变主意。”
宋天养纳闷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的思路跟封建社会里的老太监似的,这么喜欢演宫斗剧你自己去投资两部短剧演一下行吗?别再绑架我陪你玩剧本杀了,大费周章把我骗到这儿来就是和你这四位加起来大脑凑不齐两道皱褶的人演落水戏,你们有微信小群吧?谁出的主意?大哥我劝你把出这主意的人踢了,什么脏的臭的烂主意都敢实行,脖子上的东西起到的作用跟鞋垫子没有两样,纯显高。”
太毒了。
贺见深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显然是做少了。
他有点被戳中痛处。
毕竟在贺家把宋天养认回来之前,贺见深作为贺家大少爷的地位固若金汤,他用不着学习怎么与人斗,在贵族学校里更是一呼百应。
诬陷妹妹这主意,的确是他们在小群里讨论出来的。
前面推她的周叙川更是破防:“你也就现在嘴硬了!等下我看你怎么解释!这儿没有监控,我们每个人都是人证!”
“我也有人证。”
五人一怔。
周叙川环顾四周,没看到别人。
宋天养往西南方二楼的方向指了指:“你们往上看看呢?”
五人顺着她所指的齐刷刷地望过去,五张脸齐刷刷地白了。
二楼老登们的脸色更是精彩。
原本听不到小辈们的对话,他们见到的也只是苏家千金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狠忘了情的冲进湖里,苏父也是真切的担忧了一下,可看到其余的人毫不惊讶地将她“救”了出来,又对贺家真千金怒目而视的神态,这帮成了精的老狐狸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明白是明白,理解又是一回事。
这是在干吗呢?
这五人的家长沉默着的时候,唯有儿女不在其中的老总笑出声来:“令媛真是颇有其父遗风啊,想起你以前翻墙偷拍我家厂房新产品的时候了。”
苏总:“……”
无法反驳。
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质朴的手段。
眼看长辈们也要吵起来,贺明义发话:“孩子们聚在一起闹得有些过了。”
一句话,将事件定性为孩子之间的玩闹。
苏总急了:“虽然前面是她自己跳进去的,但是后面……”
后面可就是宋天养把他女儿推下去了啊!
“哎哟,小孩玩闹最忌讳大人插手干预,他们自有自己的秩序,我看贺老孙女只是跟你闺女闹着玩,她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另一人笑着打圆场。
贺董事长既已把事情定了性,又是苏曼仪诬陷在先,面色铁青的苏总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在老登面前丢了脸面,苏总转而怨恨起妻女来,他每年花费数百万在女儿的教育资源上,都不要求她考上名校,只求会一两项陶冶性情的才艺,以及懂人情世故——
结果显然让他大失所望。
而人工湖边,一片死寂。
苏曼仪后知后觉地露出惶然之色:“深哥。”
贺见深没理会她,紧盯着宋天养:“算你厉害。”
宋天养哼笑一声,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同时,亦在不断催促系统:【发把狙发把狙!朕需要更猛烈的火力!】
对待得罪她的人,宋天养是很众生平等的。
顶多会因为视觉上的享受对美女宽容一点,但总的来说女的一巴掌男的降龙十八掌,朝她吠的狗都得遭她踢一脚,只把苏曼仪撞下水是因为她在客观的体力条件上没办法把业余爱好是打橄榄球和网球的贺见深干
下去。
可是她越想越不得劲儿!
在这一刻,她和还是秦王的李世民深深地共情了——
大哥怎么还不死,好想干死大哥!
皇帝系统:【请陛下查收。】
宋天养面前的虚拟光幕,出现一道路线指引——
正当贺见深众人想离开的时候,便见他原本冷笑着的妹妹咻一下的消失在面前,又咻一下的提着一根用来浇灌草坪的强力水管。
“诶?”
贺见深和他的小团体呆住。
——变故发生得太快,事后他们回想起来,只记得贺家的真千金嘴里喊着“发呀的哄”就向他们射出强力水柱,首当其冲被招呼的就是她哥哥。没人想明白才第一次来云顶公馆的她为何会知道水管的存放处,那水管又怎么会刚好有大量的水。
无法理解。
但水柱打在身上,是真他爹的痛!
宋天养看见水是无色无味的还遗憾了一下:【怎么不是连接化粪池的管子呢?草坪不用施肥吗?】
皇帝系统拒绝作答。
之后,宋天养回到公馆中换了一身轻便衣服,又把脸上的妆卸掉,顿觉一身轻松。
云顶公馆里多的是娱乐设施,图书馆做得和迷宫一样大,她寻了个舒适的角落在懒人沙发上坐下,才开始回复消息,她先问的贺媛:「你怎么想到把那帮叔叔带过来的,好聪明。」
贺媛:「诶?」
贺媛:「姐姐不记得了吗?是你叫我带人过去的呀,不过要说服他们一起过去真不容易,我怕留下痕迹使了一点小心机^3^姐姐不要暴露我嗷。」
宋天养自然答应下来。
她稍一思忖,便明白了。
这应当是池之清在她身体里的时候,提前安排好的,贺媛也执行得很好。
谋士决策于千里之外!
贺媛:「我是不是很有用?」
宋天养:「嗯,比咱大哥有用多了。」
贺媛发来一只猫猫震惊的表情包。
可见胜过贺见深这件事,并不值得令人骄傲。
【恭喜陛下完成任务「玄武门之变」!】
【表现评级:T】
【历史评价:你已经明白,玄武门之变的重点不在于杀兄,而是掌握父皇的行踪。一名优秀的储君,必须要明白向上管理的重要性。】
【奖励将在稍后发放。】
贺见深此人,在池之清眼中就跟路边的虫子一样。
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贺明义的心意。
宋天养点开忠臣发来的微信消息。
池之清:「秦王事变真正的关键,在于效忠于他的尉迟敬德控制住了在湖上宴饮泛舟的唐高祖。」
池之清:「陛下还好吗?事情可有按照我安排的发展?」
他仍担心有变。
看到这里,宋天养的视线心虚地游离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最优解是当个深藏身与名的体面人,但那样对她的乳腺很不好。
她在心虚片刻后,才慢吞吞地把后续告诉池之清。
这回怕是要挨训了。
宋天养:「比格抱头.jpg」
池之清:「我明白了」
宋天养:「你不骂我吗?」
池之清:「如果这么做会让陛下痛快了的话,那我的作用就是给陛下收拾烂摊子。」
池之清:「……慢着,我这么说的话,陛下不会敞开了给我闯祸吧?」
小皇帝给他发去一张比格流汗的表情包。
忠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应该是错觉吧……
池之清安慰自己。
……
宋天养在云顶公馆的图书馆坐了会儿,就回家了。
回暖山花园,她和妈妈的家。
走进小区时,宋天养就昂起头来,习惯性地一户户的数过去,看见自家屋里的灯亮着便高兴起来。
她推开家门的时候,宋华凤女士正把一个洋葱切成薄片,一股脑地扔进煮着咖哩牛腩的锅里:“你怎么回来了?不在那边过生日?我没做你的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