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过去
手写书?
苏叶微微取下搭在脸上的布片,脑袋转了两圈,“我哪有手写书?你走之后,我一个人要经营生意和生活,哪里有力气再去写书。更何况,我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你,本来打算记录也先放下了。”
“……”越程琦翻身坐起来,“你没有写?你真的没写?”
“我真的没写啊。”苏叶干脆跟着她一起盘腿坐起来,撑着自己的腰,埋怨道:“你还说呢,当初你莫名其妙给我买一本《朝花夕拾》,我想把你留下的那些东西按着时间顺序摆好,不得不在第一本摆上那本,诡异的不得了。诶,你还知道小时候的你看到那本书说了什么吗?”
越程琦不记得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忘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那本书的感觉,只是就像苏叶说的,那个书放在一众书的首位,太过诡异,诡异到她早就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但还记得,这本书对苏叶很重要很重要,于是她给苏叶买了这本书,促成了历史。
越程琦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笑,随意地挑着唇角,良久,颓废地放下胳膊,顶着苏叶的怀抱,轻声道:“还是觉得岁月太荒谬,我们就是历史,我们也是未来……莫比乌斯环啊。”
“是啊。”苏叶摸着怀中的毛茸茸的脑袋,轻叹一声,“是莫比乌斯环啊,这么巧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从结果来看,苏叶很喜欢。
但也很生气。越程琦的声音不大,蹙紧了眉头。
倒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比较大,女人尖栗到刺耳的质问声——你怎么这么心狠、这么无情
无情?心狠?
但凡越程琦是个男人,苏叶一定会不假思索的肯定,这是她在外面欠的情债,毕竟这样的字眼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暧昧不清。
得亏现在的苏叶是二十六岁,要是再往前倒几岁,估计这会儿心里那股诚实劲儿就全流露在脸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挪着步子,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转头看向窗台上摆着的那几盆多肉时,动作自然流畅,毫不违和。
但其实她还不如就在桌子旁边站着得了。
三十三岁跟二十六岁中间到底差了七岁,越程琦看她完全就像看小孩——
听就听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给谁台阶呢?
电话里的女人又哭起来。
越程琦最讨厌别人哭,好像只要哭一哭,抹几把眼泪,事情就能解决了似的?
她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事情从来不惯着,哭是吧,行,那你就哭去吧。
电话那头的女人大概连自己为什么被挂电话都猜不出。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下班了。”
“我没有瞧不上科研,相反我很琦佩。”
越程琦抬头,看着苏叶似是而非后退的那几步——
“所以呢?”
苏叶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哪怕事出有因,也不肯为自己辩解一句,但却是个较真的,凡触及到原则和底线的事情,锱铢必较,显然越程琦的那句关于‘赚钱’的话,触到了苏叶的界限。
“所以您学医的初衷是什么?”
“没有初衷,家里逼的,不学不行。”
越程琦说的是实话,她家三代行医,打从她爷爷当赤脚郎中的那辈起,她就是注定要走医生这条路的,所以从一开始,越程琦就没得选,爱好不爱好,喜欢不喜欢,她说的都不算。
可这话在苏叶听来,却有点不大真实。
你能想象这么一个成天拿着手术刀在手术台上跟阎王爷抢人头的人,会是个听家里话的乖孩子吗?你要说她吃软不吃硬还有点可能,可你要说能摁着她头硬来真不大像。
“逼您学您就学了?没反抗?”
“这有什么好反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热爱的就选热门的。”
“您不是说工资低吗?”
“我家有钱,养我一辈子都行,我就是闲的,给自己找个事儿做。”
“所以您当医生是身不由己?”
“何止,我是被逼无奈。”
苏叶被越程琦一句话噎在这儿,问不下去了,再问下去,苏叶觉得越程琦就得在意识形态的问题上犯错误了,最主要她觉得这人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学医有多难没人会比医学生更了解,或许一开始是迫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但真要是没点热爱,纯靠威逼利诱,压根不可能坚持,尤其还坚持到了像越程琦这样的位置上,除非你外星人变异,否则绝无可能。
“您在和我开玩笑。”苏叶倔劲儿犯了。
越程琦饶有兴致的看她:“我是不是开玩笑,对你很重要吗?”
“王院长说了,您很优秀,是年轻医生学习的榜样。”
“王院长的话你也信?”
苏叶再次被她噎住,这回是真的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了。
越程琦脱了白大褂,里面是件宽松的灰白格子衫,圆形领口,颀长的脖颈细白,大概真是下班点儿到了,白大褂一脱,周身的气质都变了,冷感莫名升温。
苏叶搞不懂她的情绪变化怎么能这么大,明明上一秒还冷着脸,下一秒左边脸颊的酒窝就陷了进去。
其实,只要苏叶再多呆一段时间就知道了,越程琦的个性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你做的不对,我总不能笑脸还闭眼夸吧,而且下班了医生再圣神,也不是神,终于休息了,还是要雀跃一下的。
可惜,苏叶才当牛马第一天,当然还不太大能明白越程琦的这种雀跃,就觉得这人挺奇怪,阴一阵晴一阵跟故宫的天儿似的。
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慢慢知道的,毕竟相较于医院这种24??7工作模式,外面的996拎过来都只能算个弟弟。
“这样吧,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是想让我给你点鼓励,还是给你点建议?”越程琦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都穿平底鞋的情况下,比苏叶高出一个额头的距离。
她的影子罩下来,连同身上的那股清香。
苏叶很小心的才把氧气吸进肺里:“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没有建议。”
越程琦表情总算冷了下来——
“搞临床很苦,心外更苦,比你在学校的时候还要苦上很多倍,你的条件是很好,但我也不敢保证你能不能坚持,太过肯定或者否定的话我不想说,我只是作为过来人给你一点忠告,你还年轻,现在要是回头,来得及。”
“什么意思?”
“改行,或者在实验室里坐着,随你。”
刚刚在越程琦那样严厉的指正下,苏叶也不过就是面红耳赤,可现在她的心里却真正的酸楚起来,喉咙像堵了块沁满水的海绵,涨的她不能呼吸。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正在教室里认真备考,突然冲进来个人说你太烂,让你退学。
苏叶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敢说自己一定有多优秀,但也不至于被归类到‘退学’的行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牙齿死咬着腮帮子,一盆冷水由头淋到脚。
不是要哭了吧?
越程琦有点头疼,说几句就要哭了?耐受力这么差?
倒不是怕她哭,大不了自己走人就行。
主要是很麻烦,自己这个人——第一讨厌人哭,第二最怕麻烦。
趁着麻烦还没起来,越程琦正想着要不要开口缓和一下,就见苏叶突然绷挺了肩膀——“谢谢您,我不会改行的,也不会去做科研。”
说完,苏叶对着越程琦低了低头:“您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不耽误您下班回家了,越主任我先走了。”
门被快速拉开,又被快速阖上,越程琦隔着门板都能听见苏叶小跑起来的脚步声——
嘶她该不会跟王院长告状吧?
苏叶是逃走的,一出了办公室,两条腿立马不听使唤的加快速度,她没想跑的,而且她还记着越程琦中午在病房外面提醒的那一句——医院里不准跑。
可这地方的空气太窒息,她需要赶紧离开,好让自己大喘口气,把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压制下去。
越程琦正要走,门又被推开,她以为是苏叶又回来,扭头一看,是赵芹。
“小苏走了,都问完你了?”
“问完了。”
“怎么样?还行吧?小姑娘第一天,你别太严厉了。”
越程琦面不改色,拎起挂在衣架上的挎包——
“她说谢谢我呢。”
越程琦一连被踢了好几下,她甚至感觉苏叶想把她踩在身下。
“你真是……胆子上天了。”即便是彻头彻尾的欢愉,苏叶在清醒后,依旧要对敢于以下犯上的越程琦治罪。
“最重要的是让你开心,舒服,不是吗?”越程琦跪在地上,衣衫残落的披在身上,什么都没遮住。
倒是给肌肤增添了点白茫,雾里看花似的,让苏叶的气焰都有一瞬间的回落。
苏叶没否认,但面子上挂不住,又没有兴致跟越程琦玩更多。
她逼近,难得直白的显露出她那猎食者的气场,獠牙泌出毒.素,给予不断挣扎的猎物最后一击。
猎物其实并没有挣扎。
越程琦只是稍稍仰头,方便苏叶对她的身体造作。
掐一掐她的贝壳珍珠,拧一把她的叶脂凝膏。
最后苏叶把她丢开,叫她爬又叫她滚。
“阿麟到底想看哪一种?”越程琦干脆把身上的累赘都丢了,伏在地上,颇为不要脸的问个清楚。
“你有本事,都来一遍。”苏叶不信这人这么敢。
越程琦有什么不敢的。爬继母床的事都做得出来,该说不该说的,该做不该做的做了那么多。
不就是要羞ru她么。
没有挣扎的猎物,不会只是猎物。
在越程琦试着动了两秒后,苏叶忽然给她一脚。“赶紧给我出去,别在那儿碍眼!”
越程琦这才抱着衣服离开了她自己的房间,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过夜。
进了藏书阁,越程琦回忆着刚刚苏叶的反应。
居然还脸红了。
她还以为,苏叶在各种方面经验丰富呢。原来还挺纯情。
苏叶捂着眼睛说:“所以,我罚你不许享受,你付出,必须付出!”
哦,意思是让她接下来几次都必须当1,当到苏叶气消为止。
当就当啊,别哭了。
越程琦想坐起来替她擦眼泪,又被按下去,她诧异地看着苏叶,轻问:“你的身体真的可以吗?”
毕竟才进行过那么激烈的一次,这才休息了一个白天,真的可以吗?
苏叶忍住泪水后,轻轻挑唇,俯身在越程琦的耳边说:“她很想你。”声音低沉喑哑,属于年长者的魅力让人心惊胆战。
呆呆越人傻了。
湿软紧密地贴合,苏叶微微眯眼,看着平躺着的人,微扬下颌——
“开始道歉吧,坏蛋阿欢!”
第 92 章 猫猫
道歉?
越程琦看着缓慢地晃动着的苏叶,棕色长发散落在她的两颊,绯红色从脖颈一路铺到太阳穴。
女人咬着嘴角,试图拦着那些难以抑制的喘/息/声,可她低估了越程琦一颗作弄的心,也低估了她的体力,纤瘦的腰肢哪怕躺着也十分有力,交错的长腿拦在她的腰上不许她离开。
湿软互相磋磨着,苏叶捏紧了一旁的窗沿,但愈发无力的身体让她难以支撑自己,她向前扑,跌进越程琦的怀里,被紧紧抱着。
“阿欢……阿欢……”迷茫的旅人无助地呼喊着,勾紧了越程琦的脖颈,火热的呼吸烫得枕头都那么热,轻轻偏头,敏感的耳廓就可以碰到热透了的枕面,烫得人耳朵发痒。
蓦然,她们几乎同时呼吸一重,越程琦的呼吸要更重些,因为某个人正死死地咬着她的肩膀,压紧了自己的舌根,才不至于呼出声来。
越程琦抬手抚着她的后脊,慢慢道:“阿叶,阿叶……”按着那些让人发痒的碎发,一下一下地触碰着,抚摸着,传递着温情和安心。
她抱着苏叶转身,俯视着美好的身体。她慢慢退身,苏叶迷蒙着双眼跟着她,视线微迷离,以为她又要触碰那里,可是,没有。
越程琦几乎要退到床尾,才停下来,抱住苏叶狰狞的小腿,低头,虔诚而坚定地吻在那层疤痕上。
滚烫的呼吸深入皮肤,烫得骨髓深处都发痒。苏叶忍不住想要收回腿,但被人紧紧钳制,她本身也虚软无力,只能勉强撑起自己,眼含温泪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那是她们都想避开却避无可避的疤痕,在过去,越程琦总是不忍心看这道疤,每每看到总在自责,但现在,苏叶自己都已经和这条腿和解了,那她也没必要再犹豫,虔诚的吻,是对苏叶的安慰,也是对过去的自己的安抚。
过去了二十二年,她终于真切地吻在了她爱人的疤痕上。
越程琦自下而上地吻着,直到抱进苏叶的怀里,额头轻抵,四目相对,不再是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都在各自的眼底深处,不知道是谁先笑一声,又不知道是谁先偏了头,长睫交融在一处,茂密而浓黑。
屋外,昨天的春雷送走了最后的春天,初夏迫不及待地带来了雨水,滴滴答答,浇灌着大地,直到绽放一朵绚丽而夺目的花,昂扬地释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竟然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我跟我朋友们,本来也不是那种,经常会约在一起玩的关系。”
越程琦把早晨的精油帮苏叶抹上。
手指沾上油腻,涂到苏叶光洁的脸上,一点点轻搓,心无旁骛。
想得全是算计。说是六点下班,这会儿都八点了,天都黑透了,也没一个走人的。
差不多快十点,张培下班了,紧跟着是葛薇薇,然后是王凯另外两个今天值大夜,病房有人摁铃,就过去处理了。
刘思思从抽屉里拿了袋速溶咖啡,问苏叶——
“哎,你要吗?”
苏叶摇头:“不了,我还不困。”
“第一天都这样,我刚来那阵儿,也特能熬,后来连着熬三天就不行了。”刘思思把包装袋撕开,仰头直接往嘴里倒,一口水都不喝,就这么硬生生咬咽下去,冲苏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心脏还怦怦直跳,我要不是学这个的,我都以为自己要翘辫子了。”
说完,刘思思瞄了眼苏叶的电脑屏幕——“还在写大病历?”
“嗯,越主任说叫我一个小时交给她,现在”苏叶看了眼时间,八个小时都过去了,别说交,写都还没写完。
“别愁眉苦脸好不好,谁天生下来就会干这活?今天下午忙成那样,就算你想写也得有工夫写才行。”
“你也没写完?”
“我写完了。”
刘思思见苏叶瞬间黯淡下去的表情,立马笑开:“你可千万别觉着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知道我比你早来半个月,你现在受的苦,我早都受过一遍了。”
不论什么行业,都存在食物链,苏叶现在就处在食物链的最底端,她是一只小虾米,看着前面的小鱼大鱼游来游去随意摆尾,羡慕但不嫉妒,想要但不眼红,她作为一只小虾米并不想吃掉前面任何一个,她只想做好分内的事,手头上的事,越程琦指派给她的事,然后从这个食物链的底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往上爬。
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我一定加倍刻苦努力。
十点半,苏叶终于把大病历写完。
电子版直接发给越程琦,给她十个豹子胆她都不敢,一想到那双锐利到能把人看穿的眼睛,苏叶就浑身发憷。
她拉开椅子站起身,临过去之前,灌了大半杯凉水。
如果她在就交给她,如果她不在,那自己也算是来过了,排除一个时间问题,至少态度端正。
老苏说过,做人最重要就是态度,态度到位了,就没有难办的事儿。
苏叶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遇见赵芹。
“找越主任?”
“嗯,我大病历写完了,来交给她,她下班了吗?”
“这才哪跟哪儿~你以为光你们要加班,我们不用呀。”赵芹笑道:“进去等吧,她刚去病房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赵医生。”
赵芹刚往前走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苏叶——”
“您说——”
“你是新人,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越主任平常话是少了点,但专业技术没得说,你要真能和她讨论起来,她心里一准是高兴的。”
“我知道了,谢谢赵医生。”
“别叫这么生疏,叫赵姐就行。”
“好,赵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真做起来,还是需要勇气的,苏叶手握着门柄,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面没人,但她也觉得跟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越程琦的工位上,没敢坐,挨着桌边站的笔直。
越程琦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一幕——在自己的桌子旁边,身姿挺拔的立着棵‘小白杨’,就是没刻度,否则都能直接拿来当尺子用。
苏叶听见声音,回过头,头顶的灯光罩在她脸上,白色的光线明亮,衬得她的肤色也提高了一个亮度,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分布均匀,猝不及防地抬眼,还有种小幼兽的萌态。
这么一看,越程琦又觉得不像‘小白杨’了,像一朵任人采摘的小雏菊。
“有事?”
越程琦走过去,拧开瓶苏打水,浅抿了一小口。
她的唇色偏淡,唇型姣好,说话的时候牵动的嘴角会带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印在左边脸颊,两只袖子向上挽起,露出一小节白皙骨感的手臂,再有医生白大褂的光环加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凡的气质——矜贵自持,清冷修身。
“您让我写的病例,我写完了。”
“我让你写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应该写的。”
耳鬓散落的碎发勾的越程琦有点痒,伸手便想去捋,可还没等她手碰到那缕掉下来的碎发,脖颈后面垂着的低马尾毫无预兆地松散开,越程琦回身低头一瞧,原来是绑头发的那根黑色头绳断了,看这个毛边程度,估计早就断得差不多了,一直坚持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随手丢进垃圾桶,转头去翻抽屉,她记得是有备用的,可翻半天也没找到。
没找到,越程琦索性不找了,嘭一声合上抽屉,笔篓里随意拎了支笔,手绕到脑袋后面,两三下就挽了个髻,头发在后脑勺轻松盘好,笔斜插/进头发里固定住。
苏叶两手捧着递过去,谦虚又恭敬。
越程琦接过,低头扫几眼,又抬头看一眼苏叶,苏叶还是站着,依旧保持先前的站姿,只不过腰弯了一点,头也低了一点。
新人态度表现的不错,但似乎有些过于卑微了。
有时候过度的谦虚与拘谨,也从侧面反映出一个事实——她对自己都不信任。
苏叶混淆了一个问题,谦虚和自信。
越程琦要她谦虚,但更要她自信,作为一个医生,白大褂穿在身上的那一刻起,如果对自己都不信任,又怎么能指望病患相信你?
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越程琦一贯秉持的原则。
苏叶等了半天,也没见越程琦开口说话,心里又突突地打起鼓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程琦的一页一页翻看着自己写的大病历,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皮,直戳苏叶敏感的神经线。
内心被折磨的快要受不了,行不行总得给句话吧,终于苏叶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越主任,我是不是问题很多?”
“的确很多。”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着越程琦亲口说出来,苏叶心绪还是猛地往下一沉。
越程琦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靠着椅背,一只手垂在桌面上,另一只撑起,食指跟中指抵着眉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松弛之中自带一股严肃。
忽然头就抬起来了——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但绝对不是柔和的目光,苏叶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的脸又红了,脸颊连带着耳朵都发烫起来。
苏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合适?是该承认错误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自己是第一天入院,很多东西都还不熟练,如果能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自己一定可以做好的,至少比这次要好。
“越主任,对不起。”
思来想去,苏叶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别的原因,没做好就是没做好,纵使有千万种理由,也都是借口。
要是这句‘对不起’说给别人,兴许看在态度端正的份儿上,能回一句‘不要紧’,搞不好还能获得一个类似拍肩式的鼓励,可惜苏叶这话说得对象是越程琦。
越程琦从来都不是那种你一句‘对不起’,我就必须要说‘没关系’的人,更何况就冲苏叶今天这个表现程度,这句‘对不起’——应该的。
“别光知道说对不起,问题出哪儿知道吗?”
对不起都说了,也不差这一个不知道。
苏叶摇头。
“既然这样那我直说了,这么晚了,咱们都别浪费时间。”
一天到晚跟人命打交道,不是在上手术台的中途,就是在手术台上,越程琦养成了争分夺秒的习惯,能一句掰扯清的事儿,绝没有二句。
“早上查房心不在焉,我点你你还楞,一个病房的人听你背书,这是你第一点;下午收病人,赵医生要是不去叫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窝在办公室里不出来?这是医院,不是你学校里的实验室,这是第二点;第三点——”
越程琦顿了一下,半秒都没有,可苏叶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谁教你这么查体的?”
“”
“来一个早上了,收病人流程搞不明白?第一步核实病人信息,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怎么就敢确定躺在病床上的一定是这个床的病患?一旦出现纰漏,这个责任你负吗?”
话说到这儿,越程琦停住。
“还要我继续说吗?”
苏叶满面通红:“您说——”
“你还挺聪明。”
越程琦话锋一转,苏叶霎时再度无措,主要是越程琦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苏叶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以这人的个性,是不可能说出夸奖自己的话来,正话反说倒是还靠谱点。
果然——
“赵医生那头问一句‘还有哪里不舒服’,转头你就拿来用了。”
这一点在越程琦意料之外,她当时真的以为苏叶会慌到六神无主,没想到竟然还有工夫能听一耳朵旁边人说什么。
就像现在自己严厉了半天,这人除了脸红以外,竟然还能认真听自己说。
老实讲,越程琦觉得挺逗的。
聪明人自己见过不少,可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骄傲。
就算知道明知做的不对,面上迫于级别与资历的压制,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但像苏叶这样把聪明和愚钝同时都挂在脸上的,却是少之又少,几乎就没有,她的这种表情好像是在说——我知道我聪明,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好。
直白一点,好坏她都认。
苏叶察觉到越程琦在看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双眼睛突然随和起来,其实这人的眼睛长得挺好看的,眼角像开过一样,眼尾微微上挑,苏叶听老苏说过,长这样眼睛的人,智商都很高。
有那么一个瞬间,苏叶以为越程琦认出自己了,虽然距离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场关于心脏预防与急救的讲座隔了七年,但两人的样貌都没什么变化,而且那时候她们也是说过话,总不可能连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吧?
的确是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越程琦刚回来的时候才二十五,现在她都三十三了。
而且像那样类似的讲座又参加了太多,关于心肺复苏的演示更是做到她都麻木的程度,别说苏叶她没印象,就连她去过医科大讲座的事,她都没印象了。
所以当苏叶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越程琦时,越程琦只觉得莫名其妙,刚还一副卑微要命的模样,转脸就敢直勾勾地盯自己看了?
“你眼睛不舒服?”
“没。”
“那我脸上有东西?”
苏叶猛地一怔,立马低头收回目光。
呆头呆脑。
越程琦默默叹声气,有点累了。
她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
“你的简历很不错,跟着导师做过一些项目,拿过一些奖,论文也写的很好,其实以你目前的情况来说,有没有可能做科研比临床要更适合呢?”
“我学医不是为了做科研。”
“瞧不上科研?”
苏叶愣住,越程琦眉梢微挑,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任何问题——
“还是讲你是为赚钱?你可千万别有这个想法,医生的工资没你想得那么高,我做一台手术的提成也才不过八百。”
没等苏叶回答,越程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越程琦扫了眼,摁掉。
再响,再摁掉。
来回三四次之后,越程琦终于不耐烦地接起——
“你闹够了没有。”
算着什么时候该让苏叶发现更多的端倪,什么时候给她更大的诱饵,让她咬钩。
不过一个季度。
越程琦对着这张曾经日思夜想,会给她带来粘腻与潮湿,让她扯着被单捂着脸,大汗淋漓又泌出泪,被道德谴责着,下次又如发瘾,不可抑制的爱恋上的脸,毫无波澜了。
无论苏叶是笑是怒,是骂是哄,越程琦都能做到淡然面对,做到给她一个乖顺灿烂的表情。
像一只狗,只要有食物,无论被怎么踢骂,下一刻都能摇着尾巴凑到主人跟前,嘤嘤着向主人献媚。
她对自己的这番变化感到些许惊讶。
就好像她真的不要脸,不要尊严,只要苏叶一样。
内心却又对这个人毫无惦记,一丝情意都没有。
但她也接纳了这样丑陋的自己。
每一个为了权势,为了自身,为了生存的人,抑或是生物,都是丑陋的。
甚至罪恶的。
物资有限,能量有恒。
自己获得意味着旁人失去。
一个人的生意味着无数人的“死”,不一定是生物意义上。
谁会夸奖一个为了功名利禄向上爬的人?
但媒体从不吝啬夸奖他们的家眷。夸奖那忍辱负重,辛勤劳作,十余载只得到驼背与皱纹,膝盖积水与失眠,甚至一分钱都拿不到的,“人”。
没人想成为后者。成为前者,需要牺牲,需要忍耐。
如此,又算得上有多丑陋?
在摸上苏叶的唇瓣前,越程琦停止了思绪。
“或许,苏叶,今晚想不想做个spa?我最近又学了点按摩技巧。”
跟她转移话题呢。苏叶勾了下越程琦的下巴。“你学得还挺杂。”
“这不是没事做,闲的。不过,苏叶,我都是看视频看来的,手法还不一定好。”
越程琦把自己的下巴搭在苏叶的手掌上。
合着她手掌的弧度,交出自己最重要的头脑,露出脆弱、破绽,还有全部的狼狈。
这会儿的狼狈是可爱的。
苏叶拍拍她的脸蛋。“那你找个东西再练练吧。我可不想被按得痛。”
于是下午,苏叶看见越程琦拿着家里的医用教具——人体模型,在练习按摩。
瞧着多听话啊。
苏叶还看了几分钟才离开。
如果她没有抓到这小姑娘的尾巴,那就更可爱了。
当第二天听说,越程琦提出要跟程泠歌、苏木瑶她们一起出去玩时,苏叶想。
上钩了。
越程琦靠在角落,伸手不见五指,重重的吐了口气。
她摸索着,找了个像床板的地方躺下。
鼻梁萦绕着潮湿阴冷的味道。
再一呼吸,又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玫瑰香水味,方才水果蛋糕的余香。
有那么一瞬,理智被无边的黑暗寂静吞噬。
越程琦有些想要尝尝,人生中第一个亲自做的蛋糕的味道。
和苏叶,和她曾经喜欢的人,一起做的蛋糕,会不会比林万佳每年买回来的生日蛋糕更甜。
可惜。她要那个位置,注定不能享乐。
林有乐刚回到安市,就收到苏叶的信息,回到公司后首先来了总办,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包里还有林万佳给她们装的土特产。
她这次去川省出差,顺便去看了看她的妈妈的事业,很大,很漂亮,很有林万佳的风格。
不过那都是远话了,眼下,林有乐把一盒包装严密的炸酥肉递给苏叶,顺便问她:“苏姨,你让我先来总办干啥呀?是之前的助农项目有问题了吗?”
苏叶摆手,递给她一个红本本,“不仅没问题,而且还有年中表彰,不过你是半路接手的,我就不开会单独表扬你一个人了。”
林有乐应了下来,接过证书,美滋滋地翻开,看着内里的烫金字体,有点暗爽。
虽然工作是为了赚钱,这种表彰也是更高层的人的例行公事,但她还是很开心,她也是有表彰证书的人了,真好。
而且这次她可以把新鲜的证书给她妈妈看了,不用再捧着奖状却听不到夸奖了,更开心了。
真好啊!
苏叶声音更柔:“趁此机会,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林有乐:“嗯嗯,苏姨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苏叶噗嗤笑了一声,“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你等我一下啊。”
第 93 章 脱轨
林有乐本来是完全不紧张的,但苏叶讲完这话,她突然有点紧张。看着女人折腰在柜子里找东西,她就更紧张,捏着大红本的手都有点发白。
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这么隆重?
很快,苏叶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份被裱装好的……看起来是信?
林有乐垂眸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越到后半段越拥挤——写信的人大概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叮嘱的话,没有准备更多的纸,只好越来越挤,最后变成了芝麻大小。
这封信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苏叶:“这是万佳姐当初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下的信,你也知道公司有一部分的股份在她手里,虽然这么多年没办法真的不稀释她的股份,但现在这个股份也不算少。”
苏叶有三秒的迟滞。
随即她阖眼,世界都变得无趣起来。
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周遭的一切开始褪色,食物香气也散了。
是安眠药,某种改良版。剂量并不大。
苏叶还注意到越程琦颤抖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欲劝阻她的纠结。
真是低劣的手段。笨拙到苏叶都不想生气。
越程琦,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苏叶突然发狠,猛然抬手,捏住越程琦的衣领。
还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
苏叶一言不发,一双鹿眼此时沾染上猎食者的猩红,就要变得残暴。
越程琦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做不到。她眨眼,拼命汲取着氧气。
苏叶其实没用太大力气。
她只是抵住一位做错事的贼,掌心描摹心虚的轮廓。
是越程琦自己,在怕苏叶接下来的作为。
加速的心跳消耗过量的氧,沉闷的空气宛如套在头上的袋子,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收紧,等待残忍的审判降临。
耳麦传来声音,门口来了一辆车。从病房出来,迎面碰上王院长。
相比较越程琦这个‘罗马人’,王院长接地气的简直不可思议,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还未开口,和蔼的笑容便在嘴角堆起,满眼善意地朝苏叶望去——
“小姑娘很精神嘛。”
声音比笑容更加温和。
在王院长的关切下,苏叶紧张的劲头总算消退了一些,带着初出茅庐谦虚谨慎的口吻,说了入职第一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王院长好。”
“你好你好。”
王秋琴说罢,目光转向越程琦:“你还没回去?”
“我睡好了,查完房再说吧。”
“那行,你自己掌握时间。”王秋琴又扭头看向苏叶“都认识没有?今天时间紧,简单做一下介绍吧,这是心外科副主任越程琦,这是苏叶,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问她,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越主任还是很有耐心的,年轻人嘛慢慢来。”
话音一落,苏叶下意识地朝越程琦看了眼。
越程琦显然对这种片儿汤话不感兴趣,眼皮都没抬一下,恰逢手机在兜里震了震,她顺手塞进兜儿里拿出手机,低头查看消息。
是一个陌生号发来的信息——
「凌晨的飞机,我不会再回来了」
越程琦回都不回,删除拉黑的动作比掏兜儿拿手机的动作更加利索。
等再抬起头时,苏叶偷偷摸摸的目光就撞进了她的眼里。
一个成熟清冷,一个稚嫩青涩。
后者显然不是前者的对手,苏叶迅速低下头去,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原本就有点泛粉的脸颊,瞬间通红起来。
苏叶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她像只刚从母羊肚子里生出来的小羊羔,周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柔软的骨头跟单薄的绒毛,保护不了自己半点儿,越程琦短暂犀利且一闪而过的目光,仿佛一瞬便将她由外到里都看了个通透。
所幸还有王院长在,才让这莫须有的对视很快岔了过去,王秋琴摆手示意,查房继续。
有了刚刚的尴尬经历,苏叶这回学聪明了,她没再跟在越程琦后面,而是等着大家都进了病房,才迈开步子。
苏叶有个不好的习惯,她不喜欢挤在人前,而且越是严肃的时候,她的表情越像在开小差,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床脚,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思想抛锚,但实际上每一句她都有在认真听,并且边听边思考。
越程琦捏着手里的听诊器,从刚才到现在余光一直就没从苏叶发呆的脸上收回来过,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青春无敌有什么用?这里是医院,没点真本事,还是趁早改行的好。
“苏叶——”越程琦扭过头,目光锐利“焦虑症胸痛跟心绞痛怎么区分?”
原本大家都围着病床,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声,顿时齐刷刷地全朝苏叶看去。
苏叶是突然被点到名的,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一来人有点懵,二来她性子腼腆,突如其来被众人盯着的无措感,让她顿了大概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要说话的——
“从病因、疼痛部位、疼痛性质以及持续时间来区分,焦虑症胸痛通常是由情绪过度焦虑导致的,是心理方面的应激反应,胸痛位置可能会比较广泛,心前区和后背区都有可能会出现压迫和发闷的症状,持续时间相对较短,疼痛程度与情绪变化有关;心绞痛通常是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心肌缺血和缺氧导致的,主要发生在胸骨中下段,还有可能放射到心前区,是压榨性和窒息性疼痛,持续时间与患病的程度有关。”
回答的不错,声音也足够连贯,没有磕磕巴巴。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会觉得不错,但放到越程琦这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会儿她已经把头扭过去了,连评价都懒得评价。
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自己知道,王秋琴看她这样子也不指望她做什么了,就盼她这会儿千万别说话。
王秋琴看着苏叶,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基本功很扎实呀。”
有王院长和蔼可亲的态度,刚才被突然提问的紧张气氛顿时缓解不少,苏叶浅浅的舒了口气,稍微放松了些,实话实说道:“在校的时候,老师就说了,医学生的基本功必须扎实。”
王秋琴笑出声,对苏叶这种有点憨又有点直的性格,更加喜欢了。
这会儿越程琦已经从刚刚的提问中抽身,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老爷子,半开玩笑半正色道:“您要是下回再偷摸着抽烟,我还得给您这里头再多装个支架。”
老爷子立马缩起身子:“不抽了不抽了,我早戒了。”
查房结束后。
王秋琴叫住越程琦——
“我看苏叶这个姑娘不错,说话踏实,人也不浮躁。”
“敢情您的意思会背书就是踏实不浮躁?”越程琦两手垂在身侧,态度浮皮潦草。
“你看看你,我之前才说什么来着?就你那张臭脸,这要换别人估计话都讲不出来了,人家小苏够不错了,还能全都答对,再说背书怎么了?谁一开始不是从书本背起,要是连现成的东西都记不住,你还能指望她将来上手术台?我看呐这小姑娘挺不错的。”
“她怎么样我说的不算,得看她自己,仁华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如果她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
“那就让她先试试。”
越程琦停住脚,眼眸一抬,一副狐疑的表情。
王秋琴:“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越程琦:“我记得您就小素一个孩子吧?”
王秋琴愣了下,她结婚晚,生孩子就更晚,快四十才得了个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呢。
“什么意思?”
“就问问,看看小素还有没有个姐姐。”
王秋琴听明白了,立马扬手打她,越程琦笑着胳膊挨了下,连忙揽住王秋琴的肩膀,给捋了几下顺气——
“跟您开个玩笑,您还认真上了,整个仁华心外谁不知道您王院长铁面无私。”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你妈妈的好脾气你是一点没遗传到。”
王秋琴跟越程琦的母亲柳怡是同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越程琦不仅是王秋琴的学生,更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妈上回打电话还念叨您,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乡下院子里的桃树结果了,保甜。”
“让你妈邮给我吧,去是没时间了。”
“行,那我跟她说。”
越程琦说完就要走人,又被王秋琴叫住——
“我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没说完吗?我以为您说完了。”
“你少和我打哈哈,人家小姑娘今天才报道,回头你要是把人家吓走了,我可跟你没完,听见没?”
越程琦无奈点头:“听见了。”
“这还差不多。”
苏叶松手,把奄奄一息的越程琦丢在地上。
看美丽的神女如今像个残破气球一样瘪下去,苏叶心中并无多少快感。
她按了按耳麦,吩咐几句,随后摔门离开了厨房。
越程琦在黑暗中平复着呼吸。
周遭都是蛋糕的香甜,刺激得她昏昏欲睡。
她靠在橱柜上,眼神倦懒,不得不咬破嘴唇维持清醒。
她是没想过苏叶能在这个时候发现水里的异常。
剂量很小。而那种安眠药,算是自己调制的,药效很强。
而以常人的五感来讲,应当是无色无味的。
原计划是苏叶睡着后,她会试着逃离这个庄园。
毕竟不认真,所以大概率会在一刻钟内被抓回来。
结果苏叶非但没有一点昏睡的症状,反而如此敏锐。
发现就算了,还直接将水喝下。
越程琦可是注意到苏叶那三秒的停顿。
明知水有问题,还要喝。是对她的信任?
不可能。端看苏叶的护卫队反应那样迅速,越程琦就知道,苏叶从未在她身上放松过警惕。
那就是……对苏叶自己的信任了。
知道喝下有问题的水,也不会出事吗……
越程琦整理着新换来的情报,沉思间,门再一次被推开。
苏叶带着几个手下进来。
越程琦把自己蜷起来,用孤狼那嗜血的眼神,冷瞥苏叶一眼。
装作计划败露,恨之入骨,却也无力挣脱降至的囚牢的模样。
苏叶见越程琦并没有再尝试逃跑,甩了甩手里的东西,蹲下。
“我对你不好吗?”苏叶的力道几乎称得上怜惜,轻柔的拍着越程琦的脸。
越程琦撇过头,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脸上猛地一疼。
越程琦只是咬紧了牙关,咽下喉头的腥味。
“死倔。”苏叶起身,不耐烦的把东西扔到越程琦身上。
“也好。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她走入光里。
苏叶捧着她的脸,叫她抬头,注视着一双秋水剪瞳,轻道:“现在是你神经太紧绷了,阿欢。你听我说,我真的不会在意那些,我真的不在意,你别害怕。”
不要这么敏感,她会心疼。
可这也不是最根本的落泪原因,越程琦看着她,目光流转几圈后,喃喃道:“可若有一天你先走了呢?我害怕……”
她在环状的时间上走了一遭,如今在这里堪称是个大怪物,而这个世界上唯一完整地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只有苏叶。
其实她比苏叶还担心,她怕终有一天她会失去这世界上最后的牵着她的线,变成脱轨的风筝,从此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只有苏叶,知道一切的苏叶,是她在现在的家,唯一的家。
可寿命论是横亘在她们之间、永远没办法绕开的致命问题,今天苏叶拿那句话来用,才是真正刺痛越程琦,甚至逼出这几滴泪的根本。
苏叶顿了一瞬,按住她的下颌,欺身而来,咬住面前的薄唇。
第 94 章 体力
越程琦已经把车开回了自家的车库,所以,哪怕在车里,苏叶也吻得肆无忌惮。
她的阿欢这么敏感,这么可爱,怎么能忍住不多亲两口呢?
温热的呼吸顺着嘴角向上缓慢爬升着,沿着泪痕,一寸寸地吮.吸着,咸湿的泪珠让苏叶心疼,她一边吻,一边抱紧了越程琦的脖颈,很快偏头吻住侧颈,沿着翻领衬衫的领口吻着,直到含住了喉口的一块软肉。
越程琦猛地扬下颌,脑袋差点撞到车顶,苏叶就拽着她斜靠在小窗旁边,舌尖轻轻点在衬衫系着的第一颗纽扣上,水润几乎可以点在硬质的骨头上,温热透着骨缝,让人快要软掉。
苏叶又凑上来抚摸她的侧脸,额头靠在一起,长睫交错,呼吸交融,喃喃道:“阿欢,你好爱我。”
苏叶按着太阳穴,在眩晕感中清扫走越程琦为了逃跑做的准备,做出了收网的决定。
越程琦的计划已经浮出水面。如此明显,再不下手,岂不是显得她多在意这个圈养的小情人?
本来也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说来这小丫头的药效是真的有点毒。
原以为那么点剂量,给谁喝都不可能出问题。
所以苏叶才会怀疑这是个陷阱。
现在看来,只是自己体质特殊。昨夜下过一场大雨,地面湿漉漉的,电线杆上停落着几只麻雀,厚重的云层在临近日中的时候才被拨开,太阳稍一探头,两栋高楼间便架起了一座彩虹桥。
打车过来的时候,的哥一直在车上抱怨:“今年这雨下的有够离谱儿,一连几场不见停的。”
苏叶倒觉得没所谓,她不是本地人,家在北方一座三线小城,一年到头都下不了两场雨,记得刚考来京北那年,头回见这么大雨,兴奋的专门撑伞在雨中观摩了好久。
出租车停在巷子口,苏叶付完钱,道过一声谢后,便拎着自己那两只又大又笨的行李箱,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地拉了进去。
城西老片区,路面凹凸不平,头顶的黑色电线错综复杂的交织着,不远处的水泥电线杆上贴满了各种重金求子、人流堕胎小广告,狭小的巷道再多一个人都挤不进来,之所以选在这儿,无非冲着一个价格便宜。
老苏家就她这一个独生女,双职工的家庭,就供这一个女儿,即便不是多丰厚的家底,但家境并不差,临着快毕业的时候,苏明忠一口气给她打了三万块,还问她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再给她打,怕她心理负担重,专门又补了一句——家里不差钱,该花就花。
可这说到底也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主要是二十六岁的年纪,还得靠爸妈供养,这三万块钱躺在银行卡里烫手的要命。
果然——要想学医先得啃老,苏叶现在总算是对这句话有了切身体会。
出了这条道儿,路就宽敞了,没走几步,两扇生锈的大铁门步入眼帘——荣华里小区到了。
老小区没电梯,四楼虽然不算高,可拖着两只大笨箱子,着实也费了一番气力。
苏叶沁了一脑子汗,好不容易到了四楼,刚歇了口气,准备掏钥匙开门,就听脑袋后面吱吱呀呀响了一声,对门里探出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左手拿着大蒲扇,右边肩膀靠在门框边,摇啊摇的笑眯眯地瞧她——
“姑娘挺眼生呀,今天刚搬来?”
“嗯,是呀。”苏叶还带着点初出象牙塔的青涩,手捏着钥匙,回身跟人点了点头。
“才毕业?”
“嗯。”
“多大了?”
头回见面就问年龄,莫名有种不适感,但出于礼貌,苏叶还是回答:“二十六。”
“二十六?”老太太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嘶瞧着挺小的呀,我以为你才二十二呢,感情这都马上奔三张了,那是不小了,哎那你处对——”
没等老太太把话说完,这边苏叶拧开了门锁,快速把两个大行李箱推进门去,扭头跟人又道了句——
“回见您。”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关门瞬间,老太太嘟囔一句,苏叶没听。
客厅空荡荡的挺干净,塑料茶几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厨房灶台上有两口锅,其中一个剩了点米粥,冰箱里还有买好的蔬菜,看来大家都是自己做饭,苏叶想了想自己往后估计也得做饭,如果有时间的话。
她的房间在最里面,正好对着卫生间,这样晚上起夜倒是比较方便。
打开房间门,还行,比预想的要宽敞些。
等收拾完毕,苏叶看着被填满的屋子,终于有了一点点归属感,就目前得情况来说,她已经再满意不过了。
苏叶想到刚刚过来的时候,路过的一家早点铺子,心里盘算明天早上可以在那吃个早饭,然后再去仁华医院报道。
提到仁华,苏叶到现在也觉得像做梦,仁华是京北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其中心脏外科更是神级一般的存在,每年数不尽的医学生挤破脑袋都想往里进,而自己作为万千学子中的渺渺一员能考进仁华,其幸运程度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学医到现在,也就这件事让苏叶有了些成就感,同时也给了她留在京北这个一线城市为数不多的一份底气。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苏叶依旧保持学生时期培养的习惯,坚持每晚看书,等时间差不多,才去洗漱,本来是想洗澡的,但另外两个房间的室友到现在也没露面,苏叶心里有点拿不准儿,虽然中介拍着胸脯保证都是女生,可中介的嘴谁又敢真的信?反正在没有亲眼看见两个合租室友之前,这个澡苏叶是不敢洗的。
洗面奶冲干净,牙刷还没放嘴,客厅大门就响了。
苏叶穿着蓝白格子的睡衣,脑袋上卡着发箍,碎发毛茸茸的贴着额侧,她是典型的头包脸,皮肤又白又嫩,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洗脸的时候力气太大,这会儿脸颊隐隐泛红,搭配着那毛茸茸湿漉漉的碎发,活脱脱一个刚从树上新鲜摘得水蜜桃。
两人隔门而望。
苏叶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其中一个室友吧,于是主动出声打招呼——
“你好,我是今天刚搬进来的,我叫苏叶。”
“陈闵。”说着伸手指了下左手边的门“我住这间,你好啊。”
苏叶刷牙的功夫,陈闵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件睡裙,刚披着的头发,用鲨鱼夹夹了起来,和先前的干练清冷不同,这会儿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有没有搞错!又不洗锅!”
陈闵皱着眉头,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迎面遇上刷完牙的苏叶。
两人在卫生间门口,你让我我让你,愣是把陈闵给让笑了。
苏叶不像北方姑娘,一米六五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五官温柔惬意,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莫名随和,哪怕还没有打过交道,也会觉得她是个温柔耐心的善良姑娘。
“你多大啊?有二十二吗?”
“二十六。”
苏叶纳闷,自己到底是看起来有多小?今天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问了。
陈闵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二十六?刚毕业?”
“嗯。”
“你学什么的?”
“学医的。”
“京北医科大?”
“嗯。”
陈闵怔了下“你该不是本硕博连读吧?”
“是。”
“牛啊,小妹妹,看不出来这么深藏不漏呢,八年制的医科可不好考,我记得我报志愿那年,分数线至少得超六十分才能上。”
“你也是学医的?”
“差不多吧,法医学。”
“你是警察。”
“谁告诉你学法医的就是警察,我搞dna鉴定的。”陈闵走到洗手越边“工作有着落了吗,这年头学医的不容易,又苦又累,学出来了也还是得熬。”
虽说临床医学跟法医学本质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好歹都沾了个医字,也算得上半个同行,苏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之情,对陈闵自然而然也就多了些亲近——
“我考进仁华了。”
陈闵忽然回头——
“仁华心外?”
“嗯。”苏叶觉得她表情有些微妙“怎么了?”
“没怎么。”陈闵摇摇头,话锋一转“哦,对了,隔壁那老太太你可别瞎跟她搭话,还是你已经和她搭了?”
“我中午过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她怎么了?”
“也没怎么,老太太以前是在民政局给人结婚证盖戳儿的,现在退休没事干儿,一见着单身女青年眼睛就冒绿光,整天尽琢磨给人介绍对象。”
“那没事儿。”
“没事儿?”
“我正式上班之后,肯定会很忙,她年纪那么大,肯定早睡,碰不上的。”
“你真逗。”
就在苏叶要进房间的时候,陈闵突然冒了句——
“哎,仁华心外的越程琦听过吗?”
如果是普通人,这么一杯下去,不出五分钟,就得晕倒在原地。
就算是自己,这都几个小时了,也依旧有些不适,像感冒的症状。
自然到如果苏叶没有那么敏锐的感官,不会将这症状和喝的水联系在一起。
她都想感叹一句,不愧是越程琦了。
秦家百年一遇的天才。这个称号不该属于林万佳,或者秦凌云。
“家主大人。时间已经晚了,您要吃饭吗?”管家算着时间,敲开了书房的门。
“不用。没胃口。”苏叶按了按手上的穴位,勉强维持清醒。
“好的。厨娘说烤箱里的蛋糕胚烤焦了,需要重新给您做一份吗?”
苏叶一息都没停顿,只是摆摆手。“丢了吧。”
管家离开后,苏叶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
越程琦和玉知许联手,要打击她们,需要疏通的关系,该做的准备可不少。
直到夜色渐深,苏叶把一切梳理好,这才靠在长椅上,原想放松放松。
都准备动身去藏书阁了。
苏叶忽然才想起,那个不听话的金丝雀,不合格的宠物,敢反咬主人的狗。
今天刚犯了大错。
不只是想造.反,甚至想逃。
扪心自问,苏叶甚至没有限制过越程琦的出入自由。
她做得够好了吧,只得到这么一份回报。
而现在她竟然还思念那水乳交融的温暖欢.愉。
饥饿感袭来,苏叶又不得不想到那个被厨师丢掉的,已经烤好,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品尝的蛋糕。
越程琦调制的奶油回上甘甜,指尖螺旋滑腻仿佛依旧游走在舌尖。
空空的腹腔咕噜着叫嚣着想要食物和营养。
苏叶吐出一口浊气。
她最终走向了厨房。
让见不得光的欲望化作本能的食欲。
看见垃圾桶里还没清理掉的蛋糕胚,苏叶的眼神愈发冷淡。
一脚踢翻了垃圾桶,苏叶给管家发短信让她赶紧把碍眼的垃圾处理掉。
这下再也没有进食的欲望。
苏叶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点上一条香薰,调整好房间的温度。
她钻进被窝,用黑夜盖住自己。
没了一双修长的手的爱抚。
只有一夜难眠。
第 95 章 钓鱼
越程琦忍不住并紧双腿,慢慢挪过去,走到苏叶面前,那个东西忽然又变了一个频率,女孩闷哼一声,双手几乎同时向前扑去,按在吊椅上,把游刃有余的人圈在正中,拼命抿着唇,才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呼吸。
这种慢节奏的厨具很难直接送到极点,可就是这样慢慢悠悠的折磨才让人难受,喉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苏叶挑眉,眼底蕴了一层浅浅的笑意,“怎么了,拿个水壶而已,这么难吗?”
“我真的错了……”女孩强忍的嗓子都已经哑透了,刚开口就在苏叶的耳边落下一声熟透了的声响,重重喘着气,“以后我也不会这样写我们了,我真的不会了。”
不管是什么,她都认,她都道歉,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极点。刘思思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苏叶吐槽。
结果下一秒看见越程琦的车稳稳地停在自己面前。
车窗摇下来,后车门被打开,苏叶坐在里面,刘思思都傻了,那颗想要吐槽的心瞬间咽回肚子里,朝着苏叶狂眨眼睛,那眼神再明显不过——‘你怎么没告诉我?’
苏叶也跟她眨眼睛——‘我提醒过你了’
越程琦瞧着俩人的小动作,这是把自己当透明人了?
刘思思可比苏叶机灵的不是一星半点,麻溜上车,对着越程琦立马就是一句漂亮话——
“越主任您受累!”
越程琦没说话,后视镜里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刘思思才不管越程琦是不是冰山脸,她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屁股底下的这张真皮座椅上。
心中感慨——好车就是不一样,就连座椅都这么舒服!
刘思思先看了眼驾驶座上的越程琦,转头又拉过苏叶的胳膊,把脸侧过去,贴着苏叶的耳朵,压抑又兴奋的小声道——
“真是香车配美人啊!”刘思思攥着手指嘤嘤嘤“我能发个朋友圈装X吗?”
“你老实点吧。”就算苏叶再怎么思维乱飞,她也不信是越程琦揩她油。
“当然是揩油的男病患。”
说完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下班点到,更衣室里。
苏叶和刘思思换衣服。
“你生气了?”
“没。”
“那你不说话。”
苏叶转过身“我真的是一堆事儿,真不想去。”
“你觉得你拒绝的了吗?”刘思思把白大褂脱下来塞柜子“就刚刚那个情况,张培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要你直接去跟刘仁宗说,我姑且就不说你敢不敢,问题是你能去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去?”
“我想试试那家淮扬菜。”
苏叶没懂这话的意思,看着刘思思的目光满是不解。
光洁白皙的额头,额角细碎的绒毛,清澈的如一汪泠泉的眼睛,刘思思笑了笑这样一张脸没人会不会动心吧?而且又是这么个软趴趴的性子。
女孩子漂亮要紧,单纯更要紧。
“你笑什么?”
“笑你有这么好的天然优势,都不会利用。”
“什么意思?”
“我说你漂亮,长得好看,人见人爱。”
“刘思思——”
“衣服我换完了,医院超市等你,走啦小美女~”
刘思思刚把门推开,迎面就和越程琦碰了个正着,她嘴上说着一看见越程琦就想死,但实际上,每次像这样正面碰见的时候,刘思思从来都是笑脸打招呼的,不管心里怯不怯,反正面儿上是一点不含糊。
“越主任好~”
“嗯。”
越程琦点了个头,侧过身让刘思思先出,然后自己才进来。
苏叶一看见她,表情立马有些不大自然。
虽然在刘仁宗跟越程琦之间自己是偏向越程琦的;但在自己和越程琦之间苏叶更偏向自己。
况且这人才刚让自己滚蛋没多久,她明明在外面都看见了,以越程琦的老练程度,苏叶不相信她看不出自己才是被为难的那个。
苏叶不知道别人要是遇到自己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反正在自己这儿是一点笑不出来。
她的拧巴劲儿又上来了。
但笑不出来归笑不出来,从小良好的家教她还是有的,不管越程琦是不是她的上级,单就从年长者的角度来说,不搭理人的事情,她做不出。
苏叶快速和越程琦打声招呼——“越主任好。”
然后就把头钻进柜子里忙活去了。
越程琦当然听得出那声‘越主任好’有多不情愿,又看着半个身子都要钻进柜子里的苏叶。
这是敢敷衍自己、又不敢敷衍到底?
真行!就这点出息。
做不对了还不让人说,说了还委屈?现在小孩儿破毛病真多。
越程琦懒得搭理。
苏叶慢慢吞吞的,低头一颗一颗解着白大褂上的扣子,出了这个门就要去刘仁宗攒的局,不出这个门就得跟越程琦待一块儿。
原本觉得哪一样好像都不能让自己满意,可现在对比再一想还不如就跟越程琦待一块呢。
好端端的搞什么请客吃饭?刘仁宗这么闲的吗?
把白大褂脱下来的时候,苏叶叹了声气——“唉”
很轻的一声,但却好像把浑身的力气都叹了出去似的,那种无可奈何的劲儿,简直不要太明显。
做牛马的无奈,还是最底层的那种。
越程琦握着柜门的手莫名其妙的僵了下,眼尾也随着那声轻飘飘的叹气扫了过去。
苏叶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粉嫩,针织衫微敞的领口下锁骨白净。
不知道为什么?越程琦的心尖像是被小猫尾巴挠了一下,好像苏叶叹的那口气被自己吸了进了肺里
心尖有那么点痒、又有那么点揪着,全都是因为旁边这姑娘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
将才脱下的白大褂,又被越程琦重新穿上。
“你去哪?”
“吃饭”
“工作完不成,还想去吃饭?你就抱着这态度?”
越程琦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被她握住的手腕,力气虽然不大,但也是能保护自己得力道,而且这人终于再没什么脸红跟呼吸急促的样子了。
“你这不是能做好吗?面对难缠的病患,甚至是难缠加性/骚扰的病患,你是学医的,你要相信自己作为医生的敏锐度,而不是像你下午在病房里那样破罐子破摔,如果病人投诉你,你怎么办?没有人会管你有没有真的开那堆单子,只要病患投诉,责任一定在你,你现在还在规培阶段,背一个投诉在身上,前程不要了?”
越程琦的语速很缓,音调也很平,虽然她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依旧那么严肃,但此刻她的声音,她的这番话听在苏叶的耳朵里,却无比悦耳柔和。
令苏叶有种感觉,越程琦在教她。
“你要记住,在病患面前,你是主导方,不要被对方带着走,你要有自己的节奏,要学会掌控,否则就你这个速度,一上午诊没看几个,全浪费在嘴皮子上了。”
越程琦说完,见苏叶又是一副呆愣楞的样子——
“不要盯着我看,听懂了就说话,点头也行。”
“听懂了。”
“那行,下班吧。”
“这就下班了?”
“不然呢?”
“您刚刚不是说要加班吗?”
苏叶一脸认真的表情,让越程琦真觉得这姑娘有点死心眼,加班表早排好了,那是自己能说算的,还从中加人减人?仁华自己开的啊?
“你要实在想加班就加,总之我下班了。”
说完,越程琦越过苏叶,就往办公室外面走。
门都拉开了,越程琦一只脚都迈出去了,苏叶才回过神儿,连忙跟上。
不是笨,也不是不聪明,就是有种奇奇怪怪的谦卑恭敬,可你要说她是软柿子好拿捏?真急眼了,也能像刚刚那样一把抓住你的手腕,刺猬似的警惕防御;可你要说她不好拿捏,但凡你皱一下眉头,她又能慌得手足无措。
就像现在,全程小心翼翼的跟在越程琦身后。
其实,苏叶没觉得自己小心翼翼,她只是对于自己的狭隘不好意思了,以为越程琦会很讨厌自己才对,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些话,其实这些话越程琦完全没必要和自己说,毕竟这些事情既不涉及专业也不涉及技术,她完全可以等着自己撞南墙,可她没有。
突然间,苏叶对她在病房过道训自己的事情一下就通畅了,甚至觉得越程琦敲门把自己叫出来的时候给自己留足了面子。
这会儿看着越程琦的后背,又觉得这人不讨厌了,她只是严厉了点,但绝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相比较那些表面上跟你和颜悦色,私底下把你当廉价牛马的领导者来说,越程琦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苏叶又想起老苏说的话——
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越程琦走着走着,发圈又断了,苏叶没再像上回那样干看着,连忙两步上前,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电话线双手递过去。
“新的,我没用过。”
“好,谢谢。”
“您客气了,不用谢。”
两人走到电梯门口,苏叶又去摁电梯,进去的时候手还挡着门,等越程琦进来,立马就往旁边挪。
“负一?”
“一楼。”
“您没开车?”
“开了,今天停在外面。”
越程琦不是话多的人,平常除了赵芹能跟她多说点,其余时间她话都少得可怜。
苏叶摁过电梯后,便退到旁边。
越程琦借着电梯墙壁上的倒影,看了眼苏叶——两只手规矩的交叠在身前,乖得简直不像话。
这样子,让她想到那天晚上,苏叶第一次坐她车时候的样子,可怜兮兮的站在路边,一辆车都打不到,明明自己主动邀请她上车了,她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强调自己住得远,一点不怕自己会把她扔下车,那么大的座椅,只敢坐四分之二的位置,困得眼皮都打架了让她睡,她也不敢睡,宁可用冷气吹脸来缓解困意,也不肯说一句,‘今天太累,我太困了’的话。
年轻女孩的娇气,好像在她身上一点都没有,就像刘思思说的那样,明明有这么好的天然优势,却不肯利用一点。
越程琦不认为自己具有某些男性身上的特质思维,但也不能否认,如果苏叶和自己嗫嚅示弱,自己兴许也会看在她娇气的份上依了她。
毕竟怜香惜玉四个字,不止于某个专属性别,女性亦然。
苏叶刚说完就红灯了。
她让刘思思老实点,自己却不由自主的朝驾驶座上的人望眼——
苏叶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这人,每次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把头埋的很低,这是第一次,她这么光明正大的看越程琦。
越程琦靠在椅背上状态很松散,随意抬起的手,一会儿搭在方向盘上,一会儿抵着太阳穴,浅白色的衬衣领子压过几道不怎么明显褶皱。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松散的状态,让五官也跟着舒展开来,褪去平日的凌厉,越程琦的眉眼温柔的不像话,和先前的严肃完全判若两人。
苏叶从没想过一个女人的脸,也会这样让人沉迷。
她的目光逐渐向下,落在越程琦的鼻梁、人中、最后停在她的嘴唇。
越程琦的嘴唇很薄,偏淡的唇色,在微抿过后,染上一层浅粉
苏叶看入了迷,想要再多看一些,可后视镜的视线困住了她,她不由自主挺直了背抬高了视线可见度,继续下移的目光在后视镜里肆无忌惮。
她看见了越程琦颀长的脖颈,一直延伸向下到领口——
一字型锁骨。
猝不及防苏叶口渴起来。
心口像被羽毛刮过,很轻、很痒。
六十秒的红灯,苏叶足足看了越程琦六十秒。
而越程琦在这六十秒里,眼神在后视镜中来回至少三次,每一次都跟苏叶的目光对上。
可看入了迷的人,根本无从察觉。
或许这就是男性凝视和女性凝视的最大不同之处,如果是前者大有骚扰之嫌,可放到后者
越程琦说不上在意,但也没有反感,只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傻。
如果不是绿灯了,大概自己还会允许她再看一会儿。
“咳——”
一声轻咳,把苏叶瞬间从神游拉回现实。
她的双眼和越程琦正好对上,苏叶从脸红到脖子根儿,就连两只小耳朵都像是被扔进锅里煮熟的蟹子。
连忙低下头去,再不敢乱看。
旁边的刘思思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儿的还在跟她咬耳朵——
“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我我”
“是太热了吧,你那个位置对着阳光。”
越程琦突然把话插/进来。
刘思思惊了个呆,要不是看见越程琦嘴动了,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而且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好像看见越程琦笑了???
这姑娘和苏叶完全两个性子,彻头彻尾的鬼灵精。
越程琦想了想,问道——
“你们要吃什么来着?”
“撸串。”
“淮扬菜不吃了?”
“想吃可有点贵”
“那要是我请客呢?”
苏叶:“”
刘思思:“???”
越程琦抬头从后视镜瞥了眼两人——“不想吃的话,就算了。”
“吃!”刘思思忙不迭地应声。
旁边的苏叶急忙拉她。
“你拉我干什么?一顿六百多呢!”刘思思凑到苏叶耳朵边“你傻啊,不吃白不吃,她又不差钱~”
要命
苏叶想下车。
不料,女人眯着眼笑,道:“我知道啊,所以我说了,我在惩罚你啊。”
频率又快了,越程琦双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头磕在木藤上,眼睛里一阵阵地冒着星星。
真的,不行……
蓦然,女人抬腿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推着她向后仰,还说:“不准倒哦,倒了,要新增惩罚哦。”
第 96 章 节制……
越程琦的脑子几乎已经是浆糊了,在她跌倒的瞬间,厨具上的压力感应让频率又上了一个档,此时此刻,她的脑子的加载速度比IE浏览器还慢,字符落进耳朵里,在她的脑袋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加载出来。
可她还是听到了苏叶的话,朽住的脑袋里冒出来一个疑问……向后倒是哪个方向,和她现在的方向有什么区别?
还好,在惩罚一锤定音之前,她撑住了自己的脚腕,硬生生停在半空,艰难地呼吸着,眼神漂移,定在踩在她肩膀上的脚踝上。
耳边的人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脑袋里只剩一个反应——都别想清醒。
她一把握住脚腕,苏叶愣了一下,笑笑,脚尖轻轻点着越程琦的肩膀,低声轻吟:“那今晚的服务目标……”
她俯身,勾住女孩的领口,把她带向自己,“白衬衣上,至少得有水痕吧?”
苏叶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和越程琦有联系的残余势力。
玉知许惨遭打击,靠着未婚妻祁云亭勉强站稳脚跟,不得不把手里的势力往海外撤。
整个过程和越程琦预计的分毫不差。
程泠歌再次感叹好友的神机妙算。
她不会私下和玉知许见面,能在掌握秦家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崛起到这种地步。苏叶的实力不容小觑。
玉知许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将主阵地不留痕迹的转移到海外,如何拓展新的用户群体,跟进翻新技术……那是玉知许自己的事了。
所有的安排,越程琦都已经在那次答辩上,通过她的老师,告知给程泠歌她们了。
那会儿越程琦甚至只是将这个方案作为备选,苏叶也没有察觉到她分毫。
是越程琦还用不着做准备的日子,她却提前计算好了这一切。
不到半年,她的计划派上了用场。
也堵住了之前觉得她小题大做、杞人忧天的程泠歌的嘴。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程泠歌也不敢说看透了越程琦这个人。
越程琦就像游离在尘世外。从早上交班一直到中午快下班,越程琦都没露过面。
但苏叶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她特别害怕碰见越程琦,害怕越程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突然叫住自己,然后让自己立刻滚蛋。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赵芹见她还在办公室——
“你怎么还没去?”
“我”
“越主任下午还要开会,没有时间,你现在不去,今天的活就完不了。”
苏叶站起身来,拿着需要签字的病例跟诊断书:“我现在就去。”
赵芹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事都喜欢拖拖拉拉。
赵芹哪知道苏叶心里的苦啊。
几步路的工夫,她走的心力交瘁,苏叶自己劝自己,最坏的结果你都想好了,那还怕什么?而且退一万步来说,自己是正规流程考进来的,仁华也不是她越程琦开的,她就算真要让自己滚蛋,也得自己犯大错误在先,她她没这个权利,对,她可没这个权利开了我。
苏叶是已经孤注一掷了,年轻女孩的勇气推进到这一步,断头台也敢上,更别提越程琦的办公室。
那扇紧闭的白色门板,于她而言就是冲破牢笼,门板里面的人就是她升级打的那个怪。
“越主任,我来——”一个上午的时间,越程琦跟刘仁宗不合的消息就在住院部里传开,大家明面上不提,但私底下都颇有微议。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张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巨长无比的哈欠道:“按说咱们做医生的不该这么迷信,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在的,卡在八十三岁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的还都是要命的病要换我估计也请他去二院了,越医生到底还是年轻了点。”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咱们仁华这些年靠什么在京北立住脚,不就是靠的这些疑难杂症,从阎王手里抢人,要是轻而易举就能治好的病,来仁华干嘛?一般医院治治得了。”葛薇薇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说道。
“心外科的手术是那么轻易做的吗?一台手术下来要忙活多少事情?万一病人下不来,又或者下来了没挺过去,家属不闹咱们烧高香,要闹起来这里头又得搭进去多少人?到时候可就不是越医生一个人能承担了的。”
“手术还没做呢,你尽想着先败,那万一要是成了呢?到时候不光越医生,咱们整个心外科都跟着沾光。”葛薇薇声调提高了几分,握着水杯把盖子拧紧“还有你们不觉得咱们医院网站的封面特别丑吗?那么大个半秃脑袋,搞得好像是个医生都非得谢顶不可,老观念真的改改吧,就从换网站封面开始。”一大早就被嘲笑补脑,苏叶朝气蓬勃的劲儿泄了大半,她像地里被紫外线暴晒的小白菜,打蔫儿的厉害。
从昨天晚上临睡前一直到今天早上出门前,苏叶都在给自己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不管今天越程琦再说什么,除了对自己真正有帮助的以外,其余的一个字都别往耳朵里进。
结果可好,来了个‘开门大吉’,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全白搭。
沮丧归沮丧,活还是得照干,半点一到就得交班,不管往后怎么样,先得把交班挺过去再说。
想到这个苏叶立马又振作精神,看起病例跟ppt。
她太紧张了,也太投入了,以至于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刘思思都在身后看她半天了,她都没发觉。
“你这ppt做的不错啊。”
冷不丁背后冒一声,吓了苏叶一跳,肩膀猛地抖了下。
“安啦安啦,是我,又不是越程琦,放松放松。”刘思思在苏叶肩上拍两下。
苏叶刚好一点,又被刘思思这一句越程琦,打回原形。
“我又没说你是她,好端端干嘛提她。”
刘思思切了一声:“小样儿~都过来人,我能看不出来你,天塌下来都不叫事,越——”
苏叶急了。
刘思思立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得得得,我不说了行吧,不过——就算我不说,等会儿你还能不见她了?”
这倒是实话。
苏叶默声不语,除非自己做个田螺姑娘,否则只要在仁华一天,就必须和越程琦照面。
再说了,就算要做田螺姑娘,至少也得有个壳不是?自己呢?低头看去白大褂可藏不住人。
“刘思思,你”
“嗯?”
让苏叶实打实的说出越程琦对自己的那些评价,她做不到,如果这其中仅仅只是因为要面子的关系反倒还简单些,更重要是自尊心不允许,她从来都是个自尊自爱的姑娘,这一点确凿无疑。
刘思思往嘴里倒了包速溶咖啡粉,见苏叶没了下文,赶忙喝口水咽肚子里,扭头冲她抬下巴——
“说话说一半,葱花拌大蒜。”
她在京北待的时间比苏叶还长,顺口溜张嘴就来。
苏叶手离了鼠标,肩膀侧过半面:“我想问你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你说的你是过来人。”
刘思思悟了,瞄了眼办公室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随即走到苏叶面前——
严肃郑重,一板一眼地吐出两个字——
“想死。”
苏叶傻眼。
刘思思握住苏叶的肩膀,把她那半面身子也扳过来——“不瞒你说,半个多月了,我到现在也还是想死。”
苏叶默然,心里跟念一句——
我也是。
张培扫了她一眼:“换谁啊?”
葛薇薇想也不想,脱口道:“谁手术做的好,就换谁。”
“呦呦呦你一人决定好了。”
张培扭头朝办公室的其他人看去,大家都低头忙自己的活,谁也不接这茬。
他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叶脸上,半认真半开玩笑头和她问——“小苏,你说说换谁呀?”
苏叶眼睛一抬,电脑屏幕恰好停在医院的网站首页——刘仁宗半秃着大脑袋,也不知道擦了多少粉,整张脸油光满面,松垮垮的白大褂,都给肚子撑圆了。
“我”
刚说了一个字,旁边刘思思突然伸过手来——
“苏叶你有纸没有,赶紧给我找找,我肚子疼!”
说着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苏叶拿着纸巾,赶忙追去。
“哎!思思,你没事吧?”
一只脚刚迈出办公室门口,苏叶就被扯着胳膊,往安全通道那边拽去,推开那扇厚重的棕色大门,哐一阖上,就她俩,再看刘思思,手朝腰间一叉,哪还有半点儿不舒服的样儿?
“你肚子不疼了?”
“我肚子压根儿就不疼。”
“那你刚刚——”
“你还跟我提刚刚,你知道你自己刚刚有多险吗?”
刘思思皱着眉头,嗐了一声——
“张培拿你当枪使你看不出来啊,别那么傻好不好,人家给你下套你就往里钻,你没看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他俩谁都不接话吗?”
虽到目前为止,她跟苏叶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星期,但刘思思也察觉到苏叶在某些事情上的迟钝性,她觉得要是不跟这人点破,下次估计还得犯傻——
“我直白跟你说,葛薇薇是京北本地人,父母都是国资委干部,手底下少说十几套房,人脉深着呢,她说说也就算了,毕竟家世摆在那儿,谁也不会和她当真;张培呢,过来进修的,再有个一年就走了,说也就说了,就算传进谁耳朵里也无所谓,咱们可就不一样了,没钱没车没房没背景,一丁点小事儿都能给你拿放大镜找问题,万一哪个大嘴巴煽风点火,到时候给你穿小鞋你受得了吗?”
“我没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病人来了,就应该治。”
“治不治的也不是咱们说得算,老刘头心眼儿小着呢,这回越程琦下了他的面子,往后你看着吧但凡出一点差错儿,刘仁宗肯定鸡毛当令箭。”
苏叶思索片刻——
“那你站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越医生啊!”
刘思思瞧着苏叶傻愣愣的样子,噗嗤笑开——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特分裂?我跟你说一码归一码,他们想搞小团体抱团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呢往好听的说是老实,往难听的说抱不抱团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真到了那时候就算你不想站队也得站,但话又说回来,不管你是抱团,还是不抱团看的始终还是技术,刘仁宗为什么急?还不是他自己不敢,至于越医生呢,脾气的确是臭了点,可冲她大半夜电话给人办住院,我就服她!”
安全通道里有风吹过,一级一级的灰色台阶向下也向上,白大褂穿在身上,自上而下服帖的垂着,有一种圣洁的纯白。
“那你觉得,如果做手术的话,她能成功吗?”
“这谁知道呢?越程琦再厉害,也不是神啊。”
手握着门柄没推开,又推了推还是没推开,门锁着呢。
苏叶愣了下,这才想起来,越程琦今天坐诊,刚刚赵芹还专门提醒了。
要命。
“怪”不在。
从住院部出来,一路上苏叶都在给自己鼓劲,好让自己被提起来的那口气,不至于再被吞进肚子里。
可惜勇气这种东西具有时效性,必须当场使用,否则就会像开了拉扣的汽水,过了那个劲儿,就只剩下软趴趴的甜水味道。
医院里休息日看病的只会比上班日更多,狭长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四处都站满了人,人群聚集的气味把浓重的消毒水味都给掩盖没了。
有数据调查,一个医生平均一天要接待一百五十个病患,这也就意味着平均每三分钟就要看完一个诊,除了争分夺秒,苏叶再想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忙碌与紧迫。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苏叶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走到第三间诊室门口停下,越程琦的照片在电子屏上清晰的显出,披肩的长发,精致的面容,开了眼角一样的眼睛,好漂亮的一张脸,好凌厉的一双眼睛
人还没进去,光看着电子屏上的照片,苏叶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越想越多,越想越错,越想越乱,苏叶头一回把自己惯来秉承的‘小心原则’抛诸脑后,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利索,还不如快刀子下去给个痛快。
她攥了攥发潮的手心,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敲响了诊室的门,随即便推门而入。
门柄的重力是苏叶仅存的勇气,她是拼了全力的,可里面的人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越程琦正在看诊,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叶怀疑她压根就没看见自己进来,刚还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这会儿就偃旗息鼓了,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规规矩矩的靠边站着,然后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又观脚尖儿。
一言不发,那样子就像个透明玻璃,毫无存在感。
仁华不养闲人,能坐在诊室里给人看病的,不管能不能叫得出名号,本事都一流。
越程琦更是如此。
苏叶虽然没走到人跟前,但门口的距离也不算远,越程琦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是能听见的,并且也能听得清。
这人坐诊跟查房一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说出来的东西却又很实在,但凡涉及专业性的字词,都被她巧妙的转换成了很简单平常的生活话语,既不复杂也不深奥,同时又能很精准的表达出意思,让来看病的人都能听得明白。
苏叶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她可真厉害啊。
化繁为简这种能力,不是谁都能有的。
三分钟看完一个诊,期间多余一句废话都没有,越是这种看上去简单明了的事,做起来越是困难。
苏叶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给人看病,会是个什么样子?或许连越程琦浅薄的皮毛都不及吧。
自惭形秽跟挫败感,再一次把苏叶打击的无地自容。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的场景了真没脸。
如果说刚刚越程琦是没看见她,但这会儿接连几个病患都看完了,越程琦趁着叫号的空档还喝了好几口水,要是再没看见那得挂个眼科了。
苏叶想着越程琦多少应该会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哪怕不是正眼,眼尾瞟一眼自己就立马把单子递过去签字,但越程琦一眼都没。
一个三分钟,两个三分钟十个三分钟都过去了。
越程琦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苏叶从一开始的不着急,渐渐的有些急了有好几次她都想开口,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来找越程琦签个字的,这种几秒钟就搞定的事情,实在没道理占用看诊的时间,不管是外面的排队等候的病患,还是诊桌前看诊的越程琦,哪一个都比自己的事情更重要、更着急、更当紧。
这么一想苏叶原本就不太能张开加塞的嘴,更张不开了。
她等着,越程琦也耗着。
越程琦不是第一次带新人,但遇上苏叶这么个闷葫芦,倒是第一次。
她原先是想挫挫这人一流学院出来的锐气,让她知道光是书读得好没用。可这几天她又变了,又想磨磨苏叶的性子,想看看她到底是真有耐心,还是装的有耐心。
不过现在看来这人是真有耐心。
几秒钟就能搞定的事情,非拖得半个小时都还不吱声,越程琦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这么耗着到底是在浪费谁的时间?医院里干的尽是争分夺秒的活儿,她要是每件都这么有耐心的耗着,病人都没上手术台呢,估计就得下来了。
又一个三分钟过去,先前的病患离开,越程琦摁铃叫下一个的时候,忽然转了一下头,两人的目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碰上。
苏叶以为这是越程琦给自己在示意,刚想开口说话,越程琦却又把头转了回去,就好像刚刚那一眼的对视,完全是无意识的,不存在的。
两片薄薄的、泛着些些粉红的嘴唇,在苏叶咬了下舌尖后,又给紧紧地抿住了。
越程琦什么都看见了,什么也都想到了,所以什么也都预判了。
这么有耐心是吧这么张不开嘴是吧?
行,那就耗着吧。
这一耗,就耗到了午休点儿。
最后一个病人出去的时候,苏叶的小腿肚子已经站的发酸了。
越程琦把桌上的水杯拧紧,扭头看过去,明明长得一副机灵相,怎么性子就这么木楞?等这人开口估计是不大可能了,她要是不把脚底下看出来个洞,八成头是不会抬起来了。
她有这个耐心耗,自己可没那个功夫等。
“给我。”
世间万物不过是她手里的棋。
她有了兴致,便对弈一局。
棋局结束,只要下得畅快,输赢也变得不再重要。
而她和尘世的联系也会就此切断。
越程琦会又做回高高在上的仙神,藏在云层之上,窥视着她们这群凡人,等待再次出手的时机。
程泠歌回忆着越程琦给的三步计划。
这次风波之后,她,以及她们工作室的存在会被完美的隐藏起来。她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等到能够与苏叶抗衡,预计半年到一年后,再去找越程琦。
程泠歌定了定神,给她姐姐程秉礼打了个电话。这份合作,姐姐肯定感兴趣。
只不过此时,被程泠歌比作仙神的越程琦,境况并不好。
她数着时间,已经两天,没有见过苏叶了。
她不曾,也是不敢,推开那扇门。即便没有任何人的命令。
她果真像一只筑巢的鸟,衔来几句讥讽的言语做窝,然后缩在这冰冷寂静,只属于她一人的小井,再也不往外看。
妄想汲取一丝温暖。
这里几乎无光。唯一的那扇窗早就被焊死,贴上吸光板。
就算是白天,也只有微弱的亮透出。
越程琦在其间,宛如盲人。
其实不止视觉,五感都不好受。
房间太安静了。这五十多个小时里,越程琦也不曾摄入过一点必需品。
要是别人,别说身体,精神也早垮了。
三五岁就被关在藏书阁两天两夜而不崩溃,越程琦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越程琦靠在墙上。房间的格局她差不多摸索出来,是用以前姐妹的书房改的。
只不过这儿已经被清理得什么都没有,包括书柜、门把手……
忖度着苏叶会来找她的时间,越程琦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人体的极限是三天不喝水。所以她最多再忍耐二十小时。
越程琦在脑海里构建着机械设计图,一点点琢磨细节,又在疲惫后沉沉睡去。
她是被一泼冷水浇醒的。
睁眼,依稀能辨认出一个人的轮廓,独属于苏叶的气息劈头盖脸的灌进体内。
越程琦呛了下水,紧接着身上一痛。
cos哈莉奎茵,要是再背一根棒球棍就更像了。
“呦,还知道cos呢,这看起来也不是阿姨啊,感觉还没我大呢。”女孩扒下一半的墨镜,上下打量着越程琦,扎着刺儿的眼睛打心底让越程琦觉得不爽。
她和林有乐讲她们之间的事情,算家事,频繁偷听就算了,怎么还过来插话。
可女孩像是没读出来愈来愈紧张的气氛,十分自来熟地靠在林有乐身后的椅子上,拍拍她的肩膀,“你被家里催婚啦?你说现在的大人,多烦人啊!还有这个,姐姐?都是同龄人,何必做长辈的帮凶呢,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啊!”
林有乐看出来越程琦的不悦,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位小姐,这只是我们的家事,感谢你的仗义执言,但是请你不要再偷听了,谢谢!”
双马尾叛逆少女呵呵一笑,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好心当成驴肝肺,走了走了,那你继续被催着吧,回头可别哭着找人替你解围哈。”
等人真的走远,越程琦才缓和几分脸色——不知不觉间,她也有点靠近苏叶,慢慢会把自己摆在领导者摆在上级的位置上,和所谓的同龄人拉开相当大的差距。这就是她如今的难过之处,不论是哪个年龄层,她都融入不进去,只有苏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锚点,所以她肯定会越来越靠近苏叶,她只有苏叶了。
越程琦:“……继续刚刚的话题,她们最本质的诉求其实是希望你多出来走走,不要整天工作加班加班工作,她们希望你有更多的可能性。能懂吗?”
林有乐乖巧点头,越程琦也不指望她真的能懂,叹了口气,默默又抿了半杯度数不算高的鸡尾酒。
林有乐凑过来腻着她,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股长辈感了。感觉迟早我能叫出来那个称呼。”
第 97 章 对镜
孩子笑嘻嘻,必然在作妖。
林有乐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但越程琦还是瞥她一眼,“什么称呼?”
“欢姨~”
嗲里嗲气,带着几分撒娇,一瞬间就激起了越程琦一身的鸡皮疙瘩,刚咽下去的酒差点从胃里泛出来,喉咙口已经有了一股极恶心的感觉,甚至隐隐约约能品出来几分胃酸的苦涩。
她硬生生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道:“你还是别叫了,就叫我小琦吧,我觉得这个称呼挺好的。”
虽然荣升姨辈之后,她和苏叶在辈分上就齐平了,不用各论各的,可是,这个称呼实在是被林有乐叫的太恶心了,恶心到她真的听不下去。
林有乐冷冷一笑,“那我知道了,你嫌弃苏姨辈分大。”
第二天中午,苏叶又来了。
她开门时,越程琦靠着墙,坐在床板上。
空洞的望着四周,就像她在藏书阁看窗外一样。
恍惚间,她好似从未被困住,精灵一般,仅仅到访人间,停留些许,很快就会离开。
看见苏叶来,越程琦下了床,走到她面前。
苏叶深吸一口气,只是把今天带的东西塞给了她。
书、拼图,还有中午的热饭。
越程琦接过,一声谢谢无比真诚,听得苏叶耳朵痒。
看着苏叶手里的勺子,越程琦思考了两秒,干脆开口。
反正她的情况不会更差。有时候苏叶喜怒无常,她确实弄不清为什么惹苏叶生气了,还得直接问。
“苏叶,昨天你原本是想给我喂饭吗?”
苏叶还在看邮件,原本没有多注意越程琦。
闻言,抬头神情诧异。“想什么呢,尽给自己脸上贴金。我那是喊你自己吃。”
“这样。是我会错意了,以为你是想要我喂你。”越程琦闭眼。
额头上果然被苏叶敲了两下。
力道不算大,位置很巧,震得越程琦发晕。
“我看你是关傻了。这么点事都转不过来。”
苏叶想嘲讽两句,又觉得没必要,干脆拧了把越程琦的脸。
这脸上还有些红肿,是她昨天留下的杰作。
她倒是不介意再添几笔——如果越程琦还呆得像个木头一样。
如果越程琦还发现不了她对别人给的食物很警惕,那苏叶也不想再说什么。
以越程琦的智商,不可能观察不出来,顶多是懒得思考。
说要侍奉她,还不上心。
直接遣送走得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岔了。”越程琦问完了,坐在旁边慢吞吞的吃着饭。
苏叶又呆了五分钟便离开了。
她走后,越程琦静了静心,直到对苏叶那点旖旎的心思彻底消散,这才打开那本被苏叶施舍的书,翻看起来。
原本以为苏叶给她的书会暗含什么道理,比如宠物要听主人的话。
越程琦看着书上的植物图鉴,暗道自己想多了。
十多天没接触外界,她不一定变傻了,但变得不近人情是一定的。
原本,她和大部分就很不一样,是个怪胎。
再不见见人类,就彻底不理解她们了。交班结束后,越程琦走了,大家都走了。
苏叶也跟着大家一起走,但越程琦的那句‘非常漂亮的教科书式交班’却反复不停的在脑子里打转。
以至于脚不沾地的忙碌了一上午之后,好不容易中午能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歇口气了,苏叶的神经也还是松弛不下来,像一根儿被拽长的皮筋紧紧地绷在脑子里。
“哎、哎哎——”
“嗯!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刘思思瞥了眼苏叶手里的筷子“你还搅,再搅下去米饭都要被你搅成稀饭了。”
苏叶一低头这才发现,盘子里的米饭已经被自己折磨的惨不忍睹,终于扒了一口送进嘴,可这一嚼起来,又没个完。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像什么吗?”
“什么?”
“像林妹妹,吃一口东西恨不得嚼一百下。”
还没等苏叶反应过来,刘思思突然瞪直眼睛——“越主任!”
苏叶顿时肩膀打立正,肉眼可见的慌了神,好半天才敢偷偷摸摸回头去看,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刘思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傻不傻啊你~”
苏叶反应再慢也明白了,这人在逗自己——
“刘思思——”
“我只叫了声越主任,我又没说她在这儿,是你自己误会的,可别赖我。”
苏叶承认自己现在是有点敏感,但也经不住这人一惊一乍:“我求求你了,别再跟我提她了。”
“你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提——”话还没说完,刘思思脑袋猛地低下来,差点儿把脸贴餐盘上。
“你又干嘛?”
“越程琦越程琦!!!”
“你又来,刚说不提她。”
“不是的,真的是她!”
“再信你我就是狗。”
“有本事你扭头看。”
“看就看。”
苏叶一扭头,上一秒还天不怕地不怕,下一秒也跟刘思思一样,恨不得脸贴盘子里。
“真是她。”
“都跟你说了,我没骗你。”
苏叶忽然想到什么,竟然又把头转过去看。
刘思思拍她一下:“别看了,小心一会儿过来找你,赶紧吃吧,吃完走人。”
斜对面隔着张桌子,坐了两个人。
“你手底下的?”
司小林咬着吸管,饭没怎么吃,汽水喝了个饱,身子往后懒懒一靠,顺便眼睛也向斜对面瞥了下。
刚她们在那儿交头接耳的时候,越程琦就看见了,食堂挺大,但这一片就这么几张桌子,除非眼瞎,否则想不看见都难。
越程琦咬了口青笋片,眉头忽然就蹙了起来,既无奈又失望,说起出来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一个两个全拿不出手,脸都快贴盘子里了,这么怕见人怎么不干脆钻桌子底下算了。
司小林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着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冲着对面的越程琦咧嘴乐呵——
“瞧瞧你把人吓得,饭都不吃了。”
越程琦懒得理她。
司小林比越程琦小一点,两家是世交,这些人里面,大概也只有司小林不怕越程琦那张冷脸了,不仅不怕还能跟她这么瞎贫。
其实,越程琦除了脸臭了点之外,别的真都挺好,就拿司小林她爸出了那档子事儿来说,那么多人都对司小林避之不及,只有越程琦丝毫不在乎,该怎么来往还怎么来往,用她的话来说——你爸的事关我什么事?我和你爸又不熟。
司小林最难的那几年,要没有越程琦在旁边托了一把,差点儿就挺不过去了。
没等司小林再贫几句,越程琦手机响了,刚一接起来,里面才说了两个字,立马挂断,之后又响了好几次,就给拉黑了。
司小林捏着汽水瓶子,觉得刚电话里那声音特熟悉,下意识问了句——
“谁呀?”
“岑薇。”
“她”
“她发神经。”
越程琦用四个字就把司小林的所有疑问回答了。
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司小林没正形,身子往前一倾,还跟那瞎贫:“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想你了不行啊?”
越程琦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陈闵又不理你了。”
“屁!要不理也是我不理她!”
“是吗?那你急什么?”
“谁急了?!”
越程琦不说话,就那么拿眼直盯盯的看她,她那眼睛里跟有钩子似的,愣是把司小林看的浑身发毛。
什么都还没说呢,司小林自己就先招了。
“你的号太难排,好不容易排上了,做个检查又得再排,我说这么大个医院,就不能改进改进?”
“你不舒服?”
“不是我,是陈闵她大姨,我跟你说过的——”
越程琦两手往胸前一抱,立马撇干净:“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别瞎套近乎。”
“那我现在和你说。”司小林怕越程琦拒绝,嘴皮子跟机关枪似的,一阵突突“你知道这些亲戚就这样,以为你在京北工作,就觉得整个京北市都是你的,也不管能不能成,一个电话打过来张口就让你办事,你要是跟她说有点为难她立马就在背后嚼你舌头,真没辙。”
“没辙也是人陈闵没辙,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怎么记着你们高中那会儿不还是死对头吗?现在人家有个事,急成这样啊。”
要论拿话噎人,越程琦认第二,没人敢人第一。
司小林被她堵得死死的。
陈闵跟司小林的事情,越程琦多少也知道点,这两人高中同学,那会儿越程琦都上大学了,她俩还在为竞赛的事情争得你死我活,不过争来争去,也不知道怎么就争到一张被窝里去了。
司小林看越程琦这个死样子,就知道她没想好事,急声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当时我俩就是睡午觉!”
越程琦冷淡点头,气死人不偿命:“所以呢?”
司小林无语——
“你还是人吗?我俩那会儿才多大?!胸都没发育完全呢!怎么可能?!你你你能帮就帮,不能帮我找别人去。”
话音一落,越程琦抱在胳膊上的手放了下来:“陈闵又不是不认识我,她自己怎么不来?”
司小林:“她有事。”
越程琦上下打量了司小林一遍:“到底是人家有事来不了托你来,还是人家压根就没跟你提,你不知道从哪听了一耳朵跑过来?”
司小林被她言中,闷声不语。
“你这上赶着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变。”
反正都被看穿了,司小林也不揣着了,直截了当:“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检查都是按号排的,这个没办法。”
“那我找别人去。”
“你今天就是把京北市长找过来,也没办法。”
“那——”
“不过嘛——”
越程琦一个大喘气。
司小林被她拉的忽高忽低——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行不行。”
“你可以让她去分院做检查那里快,等做完了,你再让她拿着检查报告到仁华来,我给她看。”
“行!”
拼图玩不了一天,书也就看了两日。算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越程琦尝试着背书,拆了拼图按照脑海里的画面重组。
终究是无事可做。
装也装得差不多。
越程琦想,苏叶大概是去忙了。
上次来见她,语气也如常,不像还在对她忤逆主子而生气。
越程琦想着,便来到门口,敲了敲。想叫个人来。
她承认她没用力。
这门自己就开了一条缝。
越程琦呆了两分钟,忽然意识到。
除了刚被丢进来的第一天,她好像再也没有检查过这房间是否上了锁。
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苏叶会一直把她关起来。
越程琦捂着脸,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表情一定很丑。
有对自己的嘲讽,有对苏叶狡诈的认可。
耳根都燥热着,鼻尖因为情绪略微失控而发酸。
浪费了半个月……
也不一定。越程琦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至少她证明了她的忠诚。对一只狗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发现门其实并没有锁,自己随时可以出逃后,越程琦也没有立即离开。
她只是找到房间里的摄像头,摇了摇,确认它开着。
“苏叶,姐姐,阿麟。我想清楚了。可以来接我出去了吗?”
越程琦不掩饰她被苏叶没有锁门一事打动。
苏叶睁眼,对上手机的屏幕,屏幕里是拍镜子的画面,只露出她们的一双眼睛,只是注视着屏幕,就已经盈满了爱和关切,是对彼此的回应。
哪怕走过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在镜子前的还是她们,在屏幕里的还是她们。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终于定格了一张照片,定格了一张许多年后的她们。
越程琦:“如果真的会怀念,那就每年、每个月甚至每天都留一张照片好了,毕竟人生就是拥有过就好了,对不对?”
苏叶抿唇,再看镜中人,长相渐渐融合,随着情感和爱一起,慢慢交融。
越程琦收回手机,盘算着要去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可惜,时空穿越的过程里想来是什么都带不过来的,也不知道以前那个小灵通去哪儿了,在你这儿吗?还是已经丢掉了。”
“丢掉了就算了,就是可惜里面那些照片。”
第 98 章 酸酸的
那些照片,和苏叶的记忆一起,都是越程琦在过去存在过的证明。
现在想想确实有点可惜,她只是想实验一下身上有些东西,会不会更改她消失的命运,就把那个手机塞在比较贴身的地方,寻思着如果能改变也是极好的。
没想到会经历那二十多年,以一些难以诠释的方式存在于世界上二十多年,那些被她握在手里的东西,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没有也行吧,没有,就从现在开始记录吧。
越程琦想着,收回手机,顺手就把刚刚的照片设成了屏保。
苏叶惊,“你干什么?!”
虽然遮住了半张脸,可是就这样大喇喇地设置成屏保,多少还是有点惊人。而且现代社会不像曾经,走到哪儿都要用手机,如果在排队的时候拿出来,岂不是被后面的人一览无余??
越程琦见怪不怪,“我记得大学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的,拍了照片就发朋友圈、大眼仔和空间,然后设置屏保和账号背景图,向全世界官宣这是我对象,如果不设置还会被对象嫌弃。我有个舍友,因为没有全平台发她对象,两个人刚交往就冷战了两周。”
苏叶的命令无疑是羞|耻的。
越程琦鲜少自我满足,平日里,也确实只有学到新的花样,才会想着在自己身上先试验。
冷不丁的听见苏叶这么说,还要她戴眼罩,夺去她的视力。
越程琦在原地愣了半分钟有余。苏叶回到住院部,这会儿多少还有点时间,她觉少,不午休也不会觉得困,发小说她这体质压根就不是正常人,但苏叶自己觉着挺好,不浪费时间,特别是在学医之后,完全就是恩赐。
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苏叶都不大熟悉。但她知道一点,活都是自己找出来的,特别是现在这样处于一个新人的状态,多听多做少说什么时候都是至理名言,苏叶不想被人当核桃似的,榔头砸一下才知道动,那样的话就太被动了。
她想到早上病房的那几个病人,倒是可以再去熟悉一下情况。
人刚走到病房门口,苏叶下意识地朝里望眼,一个熟悉的侧脸,脚步顿时停住——是她。
越程琦的头发不长,低低的束在脑后,她的发色很黑,迎着光还有点发亮。毫无修身的白大褂穿在她的身上,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妥帖。她有多高?一米七应该有了,而且她还穿着平底鞋,这要是稍微带点高跟儿的苏叶莫名联想到自己,至少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
病房里,越程琦正跟家属在说话。
“越医生我妈她说疼。”女人说道。
越程琦弯下腰,在老人身上检查了一番。
这人的骨头好像很硬,就算弯腰的时候,脊背也是挺直的。
“没什么大问题,刚刚做完手术,出现疼痛的感觉属于正常现象,身体需要一个接受跟恢复的过程,不过考虑到恢复期间有可能会出现伤口感染的现象,所以需要做好伤口部位的护理,千万不能让伤口过度碰水,家属在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说话间,越程琦似乎察觉到病房外面有双眼睛盯着她看,随意一瞥眼,果然不是错觉大敞的门板旁边直挺挺的立着个人——苏叶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
跟早上查房偷看人家被抓包一样,苏叶觉得今天自己有点冒冒失失,总干些让自己不上不下的蠢事。
没早上那么幸运,这会儿王院长不在,没人能把这茬儿岔过去,而且看都看见了,再要装没看见,别说越程琦苏叶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是故意来看她的,刚巧回办公室的路经过这一段,病房的门又敞这么大,就算换做别人,应该也都会下意识往里探一眼吧。
这样一想,苏叶的逻辑通了,于是朝着越程琦十分有礼貌地颔首点头。
老实说,越程琦并不觉得被人看有什么关系,尤其还是被新人看,毕竟她手底下带过的新人,在最刚来时候,不管抱着什么目的或多或少都会这么看看自己。
这是一种打量很正常,就跟自己也会同样打量他们是一样的。但像苏叶这样,都被自己发现了,却还这么正大光明、不知避嫌的却没几个。
越程琦又想到早上查房时候这人偷看自己的眼神了,这会儿可比那会儿大胆多了。
“十一床的心脏磁共振成像出来了吗?”越程琦边说边朝苏叶走去。
“应该出来”
“应该?”
一个反问,将了苏叶一个措手不及——
“不好意思,我还没回去看。”
“没时间回去看,有时间在这儿晃,你当这儿是逛菜市场消食遛弯儿吗?”
“对不起,我现在马上回去看。”
“等一下——”
苏叶心脏一缩,有种被美杜莎盯上的感觉,整个人都石化了,越程琦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您说——”
“早上新收进来的那几个病患,你负责,把大病例写了,一个小时之后交给我——”
“一个小时”
“有问题吗?”
“没、没有。”
“还有——”越程琦顿了顿,目光在苏叶脸上梭巡,最后向下移去,落在她的白大褂上“医院里不准跑。”
说完这句,越程琦都没等苏叶应她,就从旁边越过去了。
苏叶呢?确实是没跑,不过两只脚倒腾的速度也够赶得上去参加田径运动会的竞走项目了。
越程琦在拐弯处停下,对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皱了皱,仁华在京北也算首屈一指了,这都招进来的什么人?说两句就跟耗子见猫似的开溜?
又想到王院长的那句话——‘青黄不接何以为继?’
的确,再这样下去,可真就何以为继了。
苏叶一口气窜进办公室,先前食堂偶遇的刘思思就在她对面坐着,见她一脑门子的汗,奇怪道:“你怎么了?见鬼了?”
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苏叶摇摇头。
她打开电脑,正想要去查看十一床的心脏磁共振成像,突然想到什么,手在桌面上拍了下——
不对啊!检查做完半小时都没到,哪来的结果?!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越程琦拎着杯咖啡一阵风似地从门口飘了过去。
刘思思咬着嘴角,两手在桌面撑起——
“这姐们家住豪宅啊,飒完了!”
办公室不算小,拢共七个工位。病历车、办公桌,挨着墙边的还有一张单另出来的小长桌,上面摆着一次性纸杯,免洗消毒液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靠着桌边立着台饮水机,一接水就发出咔咔的响声,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一个上午没时间认识的同事,临着午休结束快十分钟时候认识了。
这里头数张培年纪最大,他是从临市过来进修的,已经半年多了,再有一年就得回原医院去,不过这一回去升职加薪准没跑了。
葛薇薇和王凯,还有其余两个都是住院医师,年过三十的砥柱金流,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
刘思思也在规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苏叶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张培发扬老大哥的作用,低头冲兜里的烟盒嗅了一鼻子解馋,再抬起头来,乐呵呵地摆手——
“苏叶是吧?才二十六呢~小,真小,往后别叫叔昂,叫哥,叫哥就行!”
“拉倒吧,你儿子明年都要高考了,好意思让人家叫你哥~”
“哎呦,称谓嘛,就得往小了叫,越叫越年轻,你懂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在这种同事间轻松无压力的环境,苏叶总算是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苏叶在这办公室里年纪最小,学医的,很难见到年龄小的,大家或多或少对她都带了些好感,哪怕像刘思思这种成天八卦人家住几环的,也爱动不动就凑到苏叶旁边唠上两句。
幽默的玩笑,也算是紧张高压下的一道调味剂,苏叶这会儿又觉得自己浑身干劲儿,又行了!
她对着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不就是大病历嘛,我才不怕呢!
上班点到了,大家陆陆续续出去干活,苏叶正专注,丝毫没发现有人走过来,直到头顶响起一道爽朗的男声,她才抬头看过去。
“苏叶,加油昂~”王凯笑容明朗,说完人从苏叶椅子后面绕过去,离开办公室。
人刚一走,刘思思就凑过来——越程琦从大前天到昨天晚上连着做了六台大手术,家她都没力气回,更别提关注科室进没进新人的事儿。
要不是王秋琴见不到人过来找她,估计她也就在办公室这么睡下去了。
越程琦向来浅眠,门柄刚一有响动,她就醒了。
“你怎么睡在这儿?”
“太困了,懒得回。”
王秋琴是第一批公费赴美留学归来的老人,在仁华心外干了快四十年,不论资历还是经验都是一把好手,前几年刚退休,结果又被返聘回来。越程琦是她带出来的学生,十几年相处下来的师徒关系,越程琦就跟她的孩子没两样,一看她这个样子,立马心疼起来。
快步走过去,拉过越程琦的胳膊,就把食指中指并拢摁在了她的腕间。
越程琦见状困意消了一半,笑道:“您也太大惊小怪了,我就是太困,凑活对付一觉而已。”
王秋琴没理她,确定脉搏正常后,才把手松开。
“值班室有床,下回去那儿睡。”越程琦没去医院对面新开的那家淮扬菜,开车领两人去了一家稍微有点偏的私房菜馆。
独门独栋,古色古香。
还没进店里呢,江南风景的小调就先提了起来,连服务生说话,都带着几分吴侬软语。
越程琦是这里的熟客,一进来就有人打招呼,号都不用排直接三楼包厢。
服务生拿来了热毛巾,又上了茶水,操着一口地道的江苏方言,问越程琦——“还是老样子?”
越程琦没说方言,普通话回他——“拿菜单来吧,今天变一变。”
“好嘞!”
没过多会儿,服务生拿菜单来了“您先点着,点好了摁铃,我就来。”
说完,服务生就出去了。
这包厢很大,但装潢很有韵味,清一色的木质家具、罗马柱、天主教堂式的玻璃窗,头顶是中式吊灯,青绿色玻璃的翡翠质感,四面还挂着几幅民国时期的老海报,穿着旗袍的女人倚在秦淮河岸,手里或执香烟或捧胭脂盒。
苏叶看着旁边柜子上的老留声机,忽然有种拍民国剧的感觉,她抿了一小口茶,是碧螺春。
老苏总爱喝这个,不过今天这杯和老苏喝的好像又有点不一样,这杯要更润喉。大概是品级的问题,老苏说过最好的是特一级,银绿隐翠,嫩匀多芽,可惜太贵。三四千元一斤,就为那么一小口,太奢侈。
“您这儿可比医院对面那家馆子神气多了!”
刘思思翻着菜单——
“菜还没上桌呢,我都觉得一定好吃。”
“淮扬菜都差不多,只要食材够新鲜,师傅火候够老道就行。”
越程琦说的是实话,这家菜馆的师傅就是地道的老江苏,她第一次来这家馆子吃饭的时候,才八岁,那会儿这地方还是个只有十五平米的小店,里面就一家三口的忙活。
“您是江苏人啊?”
“我妈妈是。”
“巧了!我太奶是!咱俩本家呢!”
虽说刘思思这亲戚攀的有点没边儿,但好在是把气氛打开了。
点好菜,又聊了会儿,没多久菜就上桌了。
何止火候,刀工摆盘都极致讲究,苏叶举箸不定,她有点不舍得动筷,好像这一筷子下去,就把一副江南山水给破坏了。
最后,苏叶也没主动去碰哪一道,而是看着越程琦跟刘思思,跟着她们走,她们先吃了哪道,然后自己才再去吃哪一道。
她是北方人,口味偏重,但像淮扬菜这种主打咸香味的,倒是也能吃得惯,当然那盘大煮干丝除外实在是太淡了。
边吃边说话,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刘仁宗。
刘思思吃人嘴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反而是越程琦,见她这么为难,主动开了口:“刘仁宗是又骂我了?还是又搞男女对立了?还是两个都有?”
“额这个”
别说刘思思觉得为难,苏叶都替她捏了把汗。
“骂就骂了呗,刘仁宗要是哪天不骂我,倒不是他了,再说你不是也骂了他了嘛。”
“要么说呢,论心胸宽广还得是越主任您,老刘头觉悟差的去了!”
刘思思起身斟茶,以茶代酒仰头走了一个。
越程琦没再提这茬,偶尔吃了两口烫干丝,偶尔喝两口茶。
倒是苏叶为这句话上了心,她看不透越程琦,不晓得越程琦是真的心大,还是强颜欢笑,但不管是哪种,自己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舒服了。
吃的差不多,越程琦去洗手间,顺道结账。
再回来的时候,听见刘思思嘻嘻哈哈的声音从包厢里传出——
“哎,刚刚那个小帅哥进来的时候一直看你呢!”
“别瞎说行不行,人家是过来送毛巾。”
“谁瞎说了,你是对自己的颜值真是一点都不自知,他可一眼都没往我这瞧。”
苏叶被刘思思逗到脸红,刘思思见她这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这么纯情,说说就脸红,没谈过恋爱啊~”
“你管我呢。”
“不是吧!真没谈过?”
“嗯,知道了。”
越程琦伸了个懒腰,这一觉补得总算是回过点劲儿来了,起身倒了杯水给王秋琴——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群消息你没看?”
“我现在看。”
王秋琴接过纸杯,摆手道:“你别看了,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个事的。”
话落,把手里的那几张简历依次在桌面上排开——“你看看吧。”
越程琦扫过一眼:“又进新人了?”
“什么叫又进新人?每年不都这时候嘛。”
仁华作为京北首屈一指的三甲级医院,除了秉承‘医病医身医心,救人救国救世’的医训外,传承与培养也是重中之重。
每年每个科室但凡有资历的医生,手底下都得带新人,这是规矩,也是传统。
越程琦在旁边低头喝水不说话,王秋琴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越程琦能力没得说,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上,就是这个臭脾气不受人待见,要不然每回分配新人的事情,也用不着自己专门来跟她说。
简历在桌上摊开,王秋琴手指点在上面:“瞧瞧,真年轻啊,一个个全是青春鲜活的生命。”
说罢,又指了指:“你看,都很优秀嘛,特别是这个,京北医科大本硕博连读八年制,论文写不错,在校期间还得过奖呢,这可不容易啊。”
“学医的,光看简历好像不够吧。”越程琦微抬眸,又浅浅地扫过一眼。
王院长笑了:“可你总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再说了,你刚进医院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就你那张臭脸挨过多少投诉,忘了?”
越程琦不做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嫌麻烦,新人嘛刚从学校出来,装了一肚子理论知识,乍一看个个都是精英,但真碰着突发情况肯定都得傻眼,可你换位思考一下,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让她们上手不让她们碰着几次紧急状况,那永远都只能纸上谈兵。”王院长声音忽然正色起来,又道:“知道你不情愿,但不情愿也得带,医院不是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地方,我们是有纪律有组织的团队,就算你的专业能力再出众,将来青黄不接,何以为继?这个责任你负得了吗?”
越程琦捏了捏鼻梁,终于在恩师的严词厉色中把眼皮抬了起来,移到桌上的那几份简历里,相较于刚刚的敷衍,态度明显是认真了不少。
“今年咱们心外的男女比例失衡严重啊。”
“哪里失衡?”
越程琦点了点简历,清一色的女生。
“你说这个啊,谁让你去晚了呢,被老刘挑走了。”
“到底是我去晚了,还是他故意的,我记得去年他就是这么干的。”越程琦说话从来不给谁留面子,哪怕今天就算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她也是这话“您有功夫真该敲打敲打他,拉帮结派也就算了,还搞男女对立,接下来还想搞什么?”
王秋琴对刘宗仁的做法,也是有意见的,可又没办法,毕竟这话他从来没在台面上提过,真拎出来说,到时候人家一个否认,反而是你敏感多疑了。
“要不我去他那儿给你要个人?”
“不必了。”越程琦耸了下肩“他挑的人我嫌蠢。”
说罢,不带犹豫的便从几份简历中抽出一张——
“就她。”
王院长顿时眯起眼来——
“瞧瞧,小姑娘多水灵,一看就知道是个脑袋灵光的通透人。”
“我先声明,如果她不行,我不会留情面的。”
“这个你放心,如果她不行,我第一个让她走人。”
事情敲定,王秋琴离开办公室。
越程琦仰在椅子上,重新又拿起那张被自己留下的简历看了起来,入眼的是一张两寸的红底证件照,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几秒,其余的略略扫过。
水灵吗?
眼睛是挺好看的。
最好脑子也顶用。
“帅吧?上学时候人就是校草。”
“”苏叶觉得她话里有话“你喜欢?”
“呸!我有那么肤浅?”刘思思眉毛一挑,笑道:“帅哥是挺养眼的,不过我更喜欢美女,特别是像你这种又嫩又白,咬一口美味多汁的!”
“听你扯。”
刘思思嘿嘿一笑“不逗你了,他要家在京北,说不定我还能考虑一下,但他和我一个地方的,老家比我还偏,不合适。”
话到这儿就停了,刘思思没再多说,苏叶也没有多问。
心里默默勾勒出一副京北地图来——
豪宅的话,身价过亿了吧?
苏叶想到老苏年终奖多发二百块钱的时候了,乐的都能看见后槽牙~
“你怎么还在这儿?”
门突然被敲响,是主治医师赵芹。
苏叶吓一跳:“我在写大病历。”
“你现在写什么大病历?赶紧过去收病人。”
“来了。”
苏叶也没有催。表情如常,她只是要测试她的小狗是否真的臣服。
催了,就失去测试的意义了。
只有越程琦不反抗,不多言,服从她的命令。
只有越程琦再难以接受,再羞于展示。
也要按照她说的去乖乖完成。
这才算半个月的反省真正结束。
又过了半分钟。
苏叶的耐心在一点点的流逝。越程琦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那么多称得上羞ru的事都做了。不差这一件。
于是越程琦接过苏叶手里的眼罩,展开自己。
接下来的一刻钟是漫长了。充满了眩晕感。
目不能视,意味着少了一点直面的羞臊,五感其一彻底逃避、藏匿。
但也意味着越程琦没法确认苏叶的表情,没法及时调整。
越程琦每一次吐息都被拉得无比长,从马里亚纳海沟,连接到喜马拉雅山那么长。
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极力想隐藏,却依旧盖不住唇齿的颤动,鼻腔的哼鸣。
全身都变得好烫。手却僵硬得好似冰敷。
越程琦一点点磨蹭着,直到听见一声笑。
苏叶抛下一句话,推着身前人躺倒在地毯上,顺着她的腰,解开服帖听话的腰带,在手里转了几个圈,又按着这个因为醉酒而很软的人的胳膊,腰带在手腕转了两圈,绑在头顶。
女孩抬眼看,又低头看苏叶,“这个?”
“姐姐妹妹们那么多,罚你不能动。”?所以,今晚的惩罚是承受吗?
某人已经忘了刚刚苏叶讲的话,甚至因为想到是承受,可耻地品出来了几分快感。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苏叶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某次的罪魁祸首厨具,在她眼前晃着。
但就算这样,也未必不是承受,直到某人把控制震动频率的东西绑在自己的腰上,而后轻轻按着越程琦的小腹,提醒她:
“记得绷紧肌肉。”
第 99 章 付出
在今晚,所有的承受都和付出挂钩,能够付出多少,就能获得多少。
厨具自己有固定的频率,慢慢拍打振动,可那个频率是不够的,吊着越程琦的意志,艰难到不上不下。不论是怎么扭转身体,亦或是颤抖着紧了两条腿,但几乎所有的生杀权力,都被此时倚在她的胯骨的人掌控着。
或快或慢,或紧或松,触觉剥夺了视觉,快-yi剥夺了呼吸。
双手还被绑在头顶,稍微放松一点酸痛的肌肉,纤长的手指就按在她的马甲线上,女人用自己低哑的声音问她:“想做什么?小金丝雀的服务精神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嘛?”
越程琦快要疯掉了,她的所有都被掌控,偏偏她只能看着,不论是让厨具更进一步,还是反过来掌控这个人,无论是什么,她现在都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无力地看着一切发生,带着快要疯掉的脑袋和被折磨到濒临崩溃的身体一起,看苏叶在她的身上起舞。
“阿叶,阿叶……”她轻声唤苏叶的名字,女人仰头不停,呼吸声渐渐凝重。
身体似熟透了,每一寸皮肤都火热滚烫,像被放到滚水里的青虾,几秒钟就红得看不见一寸青灰,流露出鲜嫩可口的香气。
医生说越程琦是气血攻心,胜在年轻,好生休养两天就好。
越程琦被强行关在了房间里养病。只是那晚之后,苏叶便没有出现过了。
这还是越程琦从小到大,第一次病成这样。
越程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称得上面黄肌瘦。
本该有的气色全掉了,掀开衣服,也能看得见肋骨的痕迹。
怪不得苏叶不想要她。还没出电梯苏叶手机就响了,是刘思思给她发的微信——
「给我打电话!快!!!!」翌日。
六点三十分。她俩一出来,就见走廊里围了好多人。
“怎么了这是?”刘思思抻着脖子往前张望。
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赵芹的声音——“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昂~别挤在这儿,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
到底是医院,一说对身体不好,立马作鸟兽散。
大家一散开,苏叶就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赵芹跟护士长左右搀着,慢慢吞吞的往病房那边走。
老太太脸上挂着泪,边走边回过头——
“越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头子,我们全家给你磕头了。”
“越医生肯定会尽全力的,咱们别激动,您等会儿还得回去照顾呢,老爷子现在就指您一个了。”
赵芹跟护士长轮番劝着。
刘思思是个性子急的,拉过旁边围观全过程的护工阿姨就打听:“怎么了这是?”
“唉老太太这大庭广众的就给人越医生跪下了。”那护工年纪大,在医院待的时间又长,虽说这种场面见的不少,可每次心里的难过劲儿还是跟第一次一样,眼睛心里全都湿乎乎的“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心里头儿真受不了这个。”
跪了?
苏叶跟刘思思两人面面相觑。
刘思思叹声气:“唉,有话说话,跪什么呀,这得给人多大压力?而且影响也不好啊。”
护士站有人叫,刘思思就先走了。
只剩苏叶还站在原地,病人给医生下跪的场景,她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身边还从来没有过。
这会儿,越程琦靠墙站着,偶尔还有人从病房里探头出来看。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脸色稍微有些发白。
过了会儿赵芹从病房那边回来了——
“你脸色不好,身体没事吧?”
他们这个年纪正处在中流砥柱的时候,每天连轴转熬体力不说,精神方面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王院长经常在开大会的时候就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治疗病患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及。
都是临床经验十足的老手,但凡有个闪失,损失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些用时间换来的宝贵经验,更是无价的。
“你说你那么赶干什么?王院长耳提命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全当耳旁风,熬坏了自己,还怎么救别人。”
越程琦本来是可以第二天再回来,但临时接到电话,老太太不停地哭,还好有女儿在旁边,这才把情况说明白,越程琦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拿到自己电话的,但冲着老太太话都说不利索的哭噎声,也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一番说不出的辛酸艰难。
于是才有了昨天大半夜紧急办住院的事情,也幸好是办了,老爷子前脚刚进来,后脚就心衰等越程琦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进了重症监护。
越程琦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期间别说饭,水她都没喝一口,脸色怎么可能会好,没倒下都算不错了。
“要不要我给你拿瓶葡萄糖?”
“哪那么娇气。”
“累了就歇会儿。”
“嗯。”
苏叶就这么站着,看着越程琦疲惫又有些狼狈的一面,突然之间好像领会了那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但凡越程琦不接那个电话,又或者接了那个电话,但不做这个手术,她都不至于会累成这样。
这人到底看什么呢?
真这么喜欢盯人?
越程琦虽然疲惫过头了,但神经敏感度还是在的,她扭过头,眼底有些不耐烦。
苏叶慌乱了,慌的是她该怎么跟越程琦解释自己确实只是路过,而不是像现在呈现的这样——偷窥被抓包。
乱的是两条慢慢向后退的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移动,像一颗会移动的‘树’,还冷不丁的微鞠一躬,说了句“越主任好”
嘶
越程琦有点燥了。
这是个什么鬼姿势??她鞠哪门子躬啊?!!
苏叶到医院的时候,越程琦正在等电梯。
白衬衣,衣摆扎进拖地西裤里,腰间系着一根棕色小皮带,黑色披肩长发,发梢微卷。
色授魂与啊色授魂与!
苏叶感慨,要是越程琦一直都用背影对着自己,自己每天心脏都能这么漏跳半拍!陈闵说的没错,千万不能被美色迷惑!
她走到人旁边,大大方方说了句——
“越主任早。”
越程琦扭头看她,并不意外,这人每天都这么早。
“早。”
电梯门开,苏叶一只手边挡着门,边说道“越主任您先。”
越程琦觉得苏叶好像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像是昨晚吃了豹子胆,今天有使不完的勇气?还是突然落枕了,头被迫不能低?
两人进去,苏叶站在右后方。
电梯镜壁上印出苏叶的脸,越程琦看着。
目光由上而下,直到落在这人的手上。
苏叶站在越程琦后方,同样也在电梯镜壁上看见镜中越程琦在看自己,这次与往常都不同,苏叶没有躲。
察觉到越程琦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苏叶突然就把左手朝越程琦伸了过去,小姑娘眼睛明亮清澈,表情却一本正经,坚定的像要入/党——
“越主任,核桃奶,您要吗?”
“你还真是——”
越程琦想损她,奈何苏叶抓住机会,趁着她话没说完,快速把右手伸进包里——
“我这儿还有一盒,这个送您。”
说完,塞进越程琦的手里,就跟那次越程琦把糖塞进自己手里一样干脆利落。
叮一声,电梯门开——
苏叶先一步迈出去,人没有走,依然用胳膊挡着电梯门——
“越主任您先。”
越程琦满脸诧异,看了看手里的核桃奶,又看了看给她挡电梯门的苏叶。
被气笑——
“呵,谢谢。”
“您客气~”
越程琦转身朝办公室走去,手里拿着那盒核桃奶。
今天豹子进山了?
这头,苏叶看着走远的越程琦,心中窃喜——
我没慌!她笑了!
连着四个感叹号,刘思思平常很少会这么着急,苏叶没敢耽搁,连忙把电话打过去。
刚一接通,苏叶还没说话,那边刘思思火急火燎的喊了句——“喂?越主任!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刘思思那声‘越主任’喊的太大声,越程琦又不耳背,怎么可能听不见。
“怎么了?”
苏叶也懵:“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越程琦知道,刘思思去了刘仁宗攒的饭局,但这姑娘心思活路又会来事儿,对人际关系处理这块也比同龄人要灵泛的多,来医院这么久,越程琦还从来没见她吃过亏,各方各面的评价也都挺好。
吃亏肯定不会,估计就是遇到点小麻烦,要不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字过来用。
越程琦并不反感,必要的时候用一用领导的名字,为自己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一种变通。
“你问问她,需不需要人过去接?”
“啊?”苏叶没想到越程琦会说这话,不过就算越程琦不说,她也打算把电话回过去的,毕竟刘思思刚那一下,太奇怪了“那我问问。”
还没等苏叶把电话回过去,刘思思就又打了过来,操着京骂——
“丫挺的!这个刘仁宗也忒小气了!说好吃淮扬菜,我都到地方了,又改吃什么自助小火锅,气死我了!”
“思思,你你说话小点声儿”
“怎么了?”
苏叶看了眼旁边的越程琦,又不好明说越主任就在我旁边,搞得好像避讳什么似的,只得侧面提醒——
“我手机漏音。”
“这有什么的~漏就漏呗~”
见刘思思不明白,苏叶便把话岔过去“你喝酒没,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没喝也没吃,你来吧,正好咱俩撸串去。”刘思思手指在屏幕上一通敲,又说道:“定位发你了,快点来吧,我饿死了。”
电话挂断后,苏叶看着越程琦欲言又止——
“她说——”
“听见了。”越程琦一点头,车钥匙从兜里拿出来“走吧。”
有了先前那次坐车经验,这次苏叶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坐去了后面,依然还是那么规矩那么乖。
越程琦从后视镜扫她一眼。
苏叶两手贴着膝盖,坐姿笔直端着,冲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就是一乐呵——
“谢谢您~”
越程琦一直觉得这就是个称呼,从来也没当过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突然之间产生的,这声‘您’从苏叶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有那么点不中听,像是显得自己多老似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给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你——”
“嗯?您说。”
苏叶眼睛睁得大,瞳仁像是墨染的那么黑,没有丝毫杂质,纯粹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越程琦被这双眼睛闹得有点糊涂,把想纠正她称呼发音的念头,瞬间又给压了下去,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医院里但凡比自己级别低的,就算是比自己大,用的也都是您,更何况是苏叶这么一个新人——
有什么好纠正的?她应该的。
“安全带系上。”
“哦。”
车子缓缓始动,苏叶还是坐的那么直,眼睛偶尔就朝越程琦看一下。她觉得这人得气场好像跟上车之前又不大一样了,这会儿又变得很严肃。
苏叶自问不是那种能把谁看透的性子,也不具备那样一双慧眼,可也不至于一点门道都摸不出,但越程琦她是真看不懂,一会儿凶巴巴的说自己不行,一会儿又能专门用加班的借口把自己留下,刘思思一通电话打过来,她还能不嫌麻烦的开车去接人。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苏叶觉得这人像个不倒翁,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会朝什么方向倾斜?
有本事的人都这样吗?
应该是吧。
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即便傲慢乖张,你也会觉得很适度。
就她现在这副模样,有什么资格要苏叶亲近自己呢?
是得先养好身体。越程琦叹息一声,厌倦地把今天管家送来的营养餐吃下。
她也不想好不容易从苏叶手里逃脱,身体却垮了。
想起那晚自己因为病热,因为过分激动的情绪,说出的话。
苏叶不温不火的反应,还有那个人的脸。
越程琦又着急起来。
她再躺下去,苏叶可不就是得找替身了吗?
可偏偏,她被下了禁足令,病好之前,绝对不许出房间一步。
苏叶是怕了她,上次让她溜出门,就倒地吐血。
多吓人,万一下次再溜出来,直接重病进icu怎么办?
苏叶也不来看她。
越程琦翻着苏叶给的书,书都快被她翻烂了。
也无事可做,她现在下床都勉强。
越程琦想着那个人。苏叶的客人,或者说暧昧对象。
不知道哪儿找来的,怎么会和她这么像。
越程琦心情复杂,烦躁合着药物的作用,让她闭上眼。
睁眼,她看见一袭红衣。
“醒了?”来人眼熟得越程琦拧起眉头迅速后退,一副防备的姿势。
“嗯,精神还好,都会躲人了。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什么意外,那可不好跟苏苏解释。”这美人是火热的。
明明是相似的五官。
放在越程琦身上冷如雪莲,高傲孤寂,遥遥看人一眼便是无上恩赐。
放在这人身上,那便热情似火,岩浆烧得滚烫,冰雪妄想靠近,都得蒸发融化。
“我记得我上了锁。”越程琦慢慢退到床头,靠着,支起身,和这位恬不知耻坐在她床上的不速之客对上眼神。
“我找苏苏要了钥匙呀。诶,你可别生气。要是因为你生气,又耽误我好事,那我可得找你哭赔偿了。”
那人眨一双和越程琦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朝她挑一下眉毛。
桃花眼放在她身上,便是多情,满含秋水,点染涟漪。
越程琦木着一张脸。因为病弱,无力去逢迎,她便放任自己的表情,把精力留给苏叶,哪怕苏叶一直没来看过她。
一双桃花冷得像冰窖,颤动眼眸,没有柔情蜜意,只有冰山下的寒渊,锋锐刺骨。
“有事?”
“当然。”对方笑了下,只说三个字。“我姓冷。”
在苏越二人看不到的地方,她轻轻踢了踢某个正在专心吃饭的人,又被恶狠狠地跺了回去。
内涵谁呢!内涵谁呢!!
吃过饭,张明芳欠兮兮地提醒苏叶这里的隔音没有那么好,苏叶反着瞪她劝她小心她的鱼竿,两个见面就掐的人被各自的爱人拖走,今天的争斗才暂告一段落。
不过今天舟车劳顿,越程琦也没打算做什么,洗完澡,她们就开着空调躲进被子里,面对面拥抱着,享受湖山村这个青翠村庄的静谧夏夜。
蓦然,越程琦小声问:“阿叶,你喜欢孩子吗?”
苏叶一愣,抬头,道:“不喜欢,不感兴趣,你也别想!”
越程琦反应了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