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同性恋?
周围光怪陆离,是在一片梦里。
梦中,越程琦带着兜帽,双手插兜,无所事事地在街上走着,穿行在车水马龙之间。
有什么可做的呢?她和酒店的分手闹得极不愉快,在邺城的酒店应该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了,倘若想糊自己的口,要么脱下孔乙己的长衫去做些没意义的工作,要么……
她缓缓停下脚步,微仰头,看着面前的招牌。
要么,就是说服苏叶,让她进入万客佳实习,再凭着她自己的本事转正,看能不能发展出来一个店长。
面前,属于万客佳的招牌挂在商业大厦的外墙,和众多大牌子挂在一起,在邺城这个大部分的超市都放在负一层的城市,万客佳难得占据了F2,相当不错的位置。
她好想进去,以管理者的身份,参与这个超市的发展。
蓦然,一道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女声喊她,尾音扬着,“小琦?你怎么来了,你工作的地方不是离这里很远吗?”
电子生命会梦到仿生蝴蝶吗?
穿越回二十年前的人,做梦,梦到的是二十年前的生活,还是未来的生活呢?
越程琦还没看清来人,眼前兀自一黑,再睁眼,就只剩一室纯净的月光了。
那是还没有被几十年来蓬勃发展的霓虹灯污染的白,洒落一地,铺了满床,衬着她微微震颤的瞳孔,和忍不住抚在头顶握了一把碎发的手掌。
女孩面色惨白,大喘着气,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怎么会平白无故梦到这个人。
这只是苏叶手底下一个年轻的manager,和她关系还算不错,但她现在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只记得她的英文名,yolo。
毕竟是广州过来的人,还是个跳级读书的留学生,那一口梦幻的口音有时候都能把她这个大沙漠里的人带进海水里泡一泡。
但这个人是万万不足以成为她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为什么呢?
越程琦缓了一会儿,渐渐放平呼吸后翻身下床,走到床边,透过半开的窗户,盯着沉在冷色调里的院子,眸光微闪。
摸不清的东西太多了,今天听到的信息让本就模糊的东西又盖了一层磨砂。
在她的认知里,苏叶就是从这个市场做起,从小综合做起,一步步积累,一步步扩大,最后才完成的大综合。但这样一份积累绝不是在租房子的前提下完成的,况且苏叶的原始资本,也不是租来的。
她本以为的来自未来的优势,现在看来,在滚滚时间长河前,也算不得什么。时间不对,她知道的东西偏差太大,这也说明,在接下来的发展中,她只能见招拆招了。
见招拆招的核心也只有一个,保护苏叶。
女孩又看了一会儿,缓抬手,轻轻落在窗户下沿。
又快又紧,彻底关上了窗,隔绝了所有月光。
她绝对,不能出错。
不能心软。
*
半小时前那场没有锋芒、没有硝烟的相互试探并没有影响到今日祥和的氛围。
苏叶落座,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还算满意。
但她要说:“你这鱼,能保证无刺吗?”
“没有特地去掉鱼刺,本来是没什么小刺的品种。不过既然这样说,下次我会注意的。”
越程琦还特地控制好每一份的量。
做给苏叶一人,她肯定不会吃。但自己要是跟着一起,越程琦想,苏叶还是会赏脸的。
苏叶把鱼推到一边。
她在秦家呆了那么多年,林万佳又宠溺她,她爱吃什么,全家上下都清楚。
越程琦准备的菜式,自然都是苏叶喜欢的。带着辣子,又有酸甜。
苏叶却挑剔着,每种尝一口,一定要说点毛病。
太辣,太咸,很腥,火候不对,食材不新鲜……
一大桌小碗菜,硬是被她挨个挑剔了一遍。
末了苏叶搁下筷子。
“重做一份。赶紧去。”她冷着脸,靠在椅背上。表情可臭了。
越程琦看着,却感觉她像个生气的猫儿,就算咬了人也莫名可爱。
“别生气,苏叶。是我不好,我去重做。”
越程琦把一桌菜收走,进厨房前,捏了捏苏叶的肩膀,让她放松。
苏叶一个正眼都没给她,好似真的不满。
直到越程琦进了厨房,苏叶才扭了下肩膀。
很多时候她要佩服越程琦的脾气。是真的好。
被她戏耍来,戏耍去,这都不生气。
苏叶窝进长椅里,打开手机,调出监控。
她没尝出来什么不对。
可她怕。
对不经她手的食物的恐惧是埋在骨子里的,流入血管,淌遍全身。
会在夜里叩击她的灵魂,让她不能安眠。
会在白日拉着她堕离现实,清醒后浑身冷汗。
苏叶把身心的不适压下,十分专注的看向越程琦的动作。
把每一种原料都确认清楚。
这一次越程琦加快了速度,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整个流程算下来,从苏叶让她去做饭,到第二次端上菜,刚刚好一个小时。
她是个挺守时的人。虽然不懂苏叶为何要挑刺。
这应该没什么隐喻意思,可能只是单纯心情不好。
越程琦端着新菜上桌,苏叶没再说什么,一口一口,吃的很谨慎。
原来是不信任她。
越程琦若有所思。
林万佳没做过在食物里下药的事。
她们的过去应该恩恩爱爱的,表面和谐美满。林万佳还不至于这样下贱吧。
是什么让苏叶这么怕?
这不是第一次越程琦对苏叶产生兴趣。
只是之前,越程琦都是在满足她的喜欢,她见不得光的爱。
这一次则是作为竞争对手,去了解她的敌人,达成知己知彼的结局。
“需要我喂你吗?我的主|人。”越程琦忖度着,向苏叶发出邀请。
苏叶瞥她一眼。“你很渴望?”
“自然。能有服侍阿麟的机会,多么难得。”说话间,越程琦已经挪到苏叶身边了。
她舀一勺饭,将菜盖在上面,做一份精致的小口糕点,送到苏叶嘴边。
苏叶停顿了一秒,随后抬头,望向越程琦,眸光布满极寒。
瘆人到越程琦呼吸都停滞一瞬。
她确实没见过这样的苏叶。
是背后受伤太多次的狼,替自己舔血时,望着周遭的眼神。
眼中的警惕几乎要化为实质,刺向每一个妄想伤害她的存在。
包括风雪,包括氧气。
然而窒息也只有一刻。
越程琦垂眸颔首,乖顺依旧,是被驯服的姿态。
是乖巧可怜的小鸟,向高大凶狠的麒麟俯首称臣。
她把食物往苏叶嘴边送了送。“阿麟,再不吃要凉了。”
冷静到有些过头。
她拉开越欢的怀抱,看着那双眼睛,“你和那个医生说的,2023年的未来?”
越程琦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是真的?”
依旧是沉默。
苏叶看着她,捧着她的脸,“那个未来,有我吗?”
“有。”
接下来,声音就有些颤抖了,轻声问:“有你吗?”
“……有。”
“那,万佳姐?”
越程琦挤出一抹笑,“有的。”
苏叶下眼眶霎时红了一圈,握紧她的下巴,“是真的,对吗?”
越程琦看着她,颤了颤嘴角,道:“假的。”
对不起啊,苏叶姨姨。
不算全假,可也不真,但我还不知道让你通晓一切的后果是什么,我不能承认。
她的双眼澄澈,似乎试图用极真诚的眼神让苏叶相信她,可口中说出的话,分明是笑着的,可冰冷又刺痛,笑道:“咋这么好骗呢?”
“……去一边儿去吧!”少女一脚踢在她腿上,呵呵一笑,“死骗子,小心做生意赔账赔死!”
越程琦默然,幽幽道:“那你不也赔了?”
苏叶被噎得一口气堵在心口,狠狠跺了几脚才通开,凶道:“滚蛋!真的是,烦死人了你!”随手抽过一旁的靠垫,砸进这人怀里,咬牙切齿:“明天我就继续出去转着卖东西,你自己看店,我闲不住!”
越程琦更无辜地点头。
越无辜,越让人生气,气得想咬她。
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苏叶都想把知道她不是普通人的秘密讲出口了,毕竟那个出场方式,那么神奇。可这个坏东西居然是故意逗她的!逗她就算了,还反过来噎她,这个人可真是!
太恶劣了!
还是青涩的少年时期的女孩儿天然地想通过守口如瓶的方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差点被骗出来秘密不说,她在意的人还是故意在气她,这让本就气性大的人更是生气,在屋里转了两圈,甩甩手,“我出去了,我现在就去。”
越程琦不知道她生气的点在哪儿——应该说,她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苏叶突然生气是为什么,但她还是快走两步,拦下苏叶,问道:“你刚刚喊我是想干什么?”
苏叶凶凶地瞪她一下,“要你管!不告诉你,你错过了!”
她才不要说她喊越欢,是有那么一瞬间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保护她,她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女同性恋”,至于现在……问个屁啊,孤独终老去吧!
越程琦:“……”所以就因为她说她好骗,就这样了?
但人已经抱着整理好的箱子冲了出去,越程琦抬手也拦不住她,良久,放下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啊。
可是,提前让人知道后面的荣辱兴衰,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怕害了苏叶,她不敢。
可迟早要说,让她再想想,该怎么说。
第 24 章 冰沙
“苏老板啊,你怎得今儿就带了这些?”老太太翻了翻三轮车上的东西,叹了口气,“往常不是还会有些小零碎什么的?你这样的话,我可要去齐老板那边买东西了嗷。”
苏叶本就心烦,闻言,松懒着掀了掀眼皮,翻开一旁的布子,“你看看这儿有没有呢?”
老太太又跟过来翻翻,啧啧个不停,听得苏叶更烦了,但做生意就是得不论什么时候都撑着一张笑脸看人,她也习惯了,熟稔地勾起假笑,软道:“我们这互相抢生意的,总该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嘛,不然不就一毛不挣了?”
“噫!我总是说不过你们这群小的,算了,你这儿没有我要的,我去齐老板那边看看。”
苏叶只感觉自己笑的嘴都要抽筋了,可这人说着不要了,偏偏还不走,似乎就要在这儿看她赔笑,似乎这点明显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能为她无聊而茫然的生活带来些许的乐趣。
许久,她从箱子的最下面倒腾到最上面,拿了两包饼干,“就这个吧,买回去给我乖孙孙当零嘴。剩下的我去齐声那边看看。”
“……”
苏叶垂眸看着那只枯槁的手,压了压心底的怒气,道:“五毛,您直接给我就行。”
“我这儿也没碎钱了,五块,你找一下,刚好一会儿我坐公车回去。”
“……”
苏叶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张五块钱,低头在腰包里翻找起来,蓦然,就听得老太太惊喜道:“真是说谁谁到,齐老板来啦,我去她那儿看看,小苏,快点找钱。”
“……”
少女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破,拼尽全力才克制住骂人的冲动,却也忍不住将零钱拍了回去,咬牙道:“您拿好!”
客人才不会管老板的心情,她以很低的价格买了两包零嘴,又拿缺了一角的钱换了一沓子干干净净的新钱,将之握在手里,毫无折痕的纸面被捏出一排指痕也不管,美滋滋地去路对面找另一人继续买她需要的东西。
在这一瞬,苏叶突然有点明白越欢为什么总说要定下来,不是说定下来就不会有人压在她的头顶欺负人,而是说,定下来之后,她就有相对固定的客流量和收入,再对上今天这种人,她至少可以讲一句不卖。
说不卖,就不卖,绝不受气。
她现在也是有自己店铺的人了,她完全不怂,哼!
越欢说的未来不知真假,可她提出来的理念,现在看确实有点价值。
不过眼下还不太能够沉下心思考这个问题,苏叶抬眸,路对面的少女招呼完最后一个客人后,同样抬头看她,放下手刹,蹬着车过来。
少女声音微沉,道:“今天就你一个人?你那个,大高个同伴,怎么没跟你一起?”
*
中午越程琦去找苏叶,苏叶倚在长椅上,已经没在看报告,转而看新上映的网剧。
感情剧,双女主,其中一个设定是狐狸变的妖。
暂停的那一帧,动作和越程琦上午做的有八分像。
见越程琦敲门进来,苏叶特地等到这个画面,暂停后才跟越程琦讲话。“午饭,你不是说要做给我吃?”
“我还以为你没提,是不想吃。”越程琦都没看投屏上的画面,径直走向苏叶。
她伸手碰到苏叶依旧冷冰冰的手,摸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热水袋。
苏叶把她拉住。“诺,狐狸精。”
一定要把屏幕上的那一副画面指给越程琦看。
越程琦觉得冤枉。“我只是氛围正好,情不自禁。阿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看什么。”
苏叶鼻腔哼了一声,也没反驳。
她将电视关掉,“做午饭去,给你一个小时。”
“半个小时就够了,我的好主人。不会让你饿那么久的。”
试探的结果是,苏叶果然知道她在看什么。
就算她带着东西进了藏书阁,她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那她的那些方案,设计稿……
越程琦去往厨房的路上,打了个寒颤。
苏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她以为她藏得够好了。
该说不愧是苏叶吗?本职工作忙成那样,都还有空监视她。
这才是能被她放到同一台阶上的对手。
越程琦凝滞的血液总算开始流动,甚至有些沸腾。她思考起对策。
房间里,苏叶换到监控录像的截图,再次放大。
她看不出越程琦画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可绝对不正常。
尤其刚刚确定,越程琦是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监视下。
越程琦一个人……在明知监控的情况下,肯定没法干成什么事。
可她一定在干什么,瞒着自己的大事。
现在不止是自觉,还有一点点证据了。
不是那提早了太久的毕业答辩。不是那借着答辩机会和老教授见面,九分钟的详谈。
苏叶眯眼,警觉起来。
越程琦的一切行动自己都知晓,就算要吃一顿饭,拆一个包裹,拿一张文凭。
那就是有谁在帮她。
程泠歌还是苏木瑶?
但这两人,一个纨绔,一个花架子。
抑或是,近期越程琦根本没有见过面的,表面上关系并不好的谁?
苏叶在心里盘算着。
越程琦都直白的出言试探了,心里肯定有鬼。
这个鬼是什么?苏叶想把它逮出来。
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产业,她可不想拱手让人。
哪怕于情于理,叶愈,或者说良安,都该是越程琦的。
可少女忍住了,她心里总觉得很不得劲,说不上来的不得劲,让她看着越欢时总是能平白生出许多的不自然,以至于她纠结的结果,是压低声音说:“也不是很着急,房租很好赚的。”
越欢停下脚步,疑惑道:“你怎么了?你不开心?”
“没有啦。”苏叶勾唇轻笑,“我今天赚了好多呢,怎么会不开心?”
“而且,我今天收了个小徒儿呢!”少女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一脸的臭屁模样,看得另一人都忍不住笑了,点点头,“那很好诶,你收了谁?”
“你认识的呀,齐声那个小姑娘嘛。”
第 25 章 怪异
苏叶话音落下后,空气都静默了。
那一瞬间,越程琦忽然觉得,自己都有点好笑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就是一堆笑话。
苏叶生气地离开后,她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把从进店开始的所有对话都回忆了一遍,自己和自己对话着,找着话里的疏漏和错误,就怕是不是她这什么话讲的有问题,才让苏叶气成这样,甚至不愿意和她说拜拜。
复盘到最后,她都决定以后再也不说苏叶笨,也绝不再说她傻了,等苏叶回来她一定很好好哄她的。
为此,她有房子不待,有书不看,就蹲在院门口等苏叶回来,哪怕她整个后背都已经酸疼得挺不起来了。
没想到回来之后听到的是这个消息。
这什么运气啊,莫名发生了车祸,结果一个人是受害者家属,另一个是有些懵懂才招致灾祸的可怜人。
和家里吵了架,跑出去散心,偏偏就能遇到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更是上赶着要当徒儿。
越程琦只觉得手心冰凉,像是握了数九寒冬从屋檐下揭下来的冰溜子一样,冻得人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寒风从脚下起,死死地罩着她,连走路都失去了知觉。
现在已经五月了,这不该是五月的感受,可这确实是越程琦心底的唯一念头——
下一次是什么?下一次是出去约着一起玩,还是干什么呢?兴许都等不到过年,她就需要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了吧?而后就是她的妈妈来租这个房子,她更不可能也不愿意和那个人同住。
送她回到1998年,原来就是让她亲眼看着她找到自己的幸福,然后再不得不离她越来越远吗?
命运之神,你好残忍啊。
所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吧,应该不需要她再去费心思找究竟是哪个人了吧?她就说,她一打眼就觉得齐声不是个好人,果然不是个好人!!!
命运之神,你为什么又要我见证,又不愿意让我见证一段幸福美满的,你要我见证着她走向孤独与衰败吗?
你好残忍啊。
是苏叶的疑问让她回了神,少女奇怪地看着她,指了指门,“我的房间,你有什么需要进来讲的话吗?”
越程琦猛然回神,像被一根橡皮筋绑着,把灵魂砸回了身体里,恍惚好久,直到少女又戳了戳她的腰,“怎么了,傻掉了?你不会又生病了吧?”
“没有。”越程琦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摇头,“我没事,你放心吧。”
“哦……”苏叶看着她,“那就,晚安啦,明天继续奋斗吧。”
“……嗯,晚安。”
越程琦转身回屋,走出两步,心底郁结之气却是半分没解开。
她猛地转身,一句“我说……”生生卡在了嘴角,只剩些许余音。
少女关门的速度超乎她的想象,就像是她这几步被开了慢放一样,转过身时,女孩已经关好了门,甚至门缝里都透了熹微的昏黄出来。
紧紧关着的门,挡住了越程琦的声音,也拦下了她飘荡在半空中的手。
尴尬到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
她试探着,还是轻轻扶在了门上,紧咬牙关。
苏叶姨姨,我都回到了1998年,我们之间差的不是二十二岁了,只有三岁,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
明明,我们才是日夜相处的人。
女孩额头轻轻抵上手背,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和怯懦。只有隔着一道门时,她才敢如这般,偷偷暴露一点点她的自私和深入骨髓的劣根性。
她从来都不是好人。
可她的所求,却偏偏在逼着她做个好人。
让她今晚偷偷在这儿,放纵一下自己,明天,她一定退回自己应该待的位置。
一定。
*
缠缠绵绵,深邃满溢,却又克制。
恋人可不认她。
苏叶啧一声,抽手点在越程琦的额头,一弹。
“花样越来越多了。你呆在家里,不会一天到晚都忙着对着电视剧学女主角的演技吧?”
就刚刚那场表演,苏叶看着都觉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得一座金人像绝对没问题。
她拢了拢越程琦搭在她身上的围巾。
一定是天气还未转暖,清晨有风,她才会发抖。
“别这么说嘛,苏叶。为什么不觉得我是真心喜欢你,想你呢?”
越程琦握紧苏叶冰凉的手,给予她及时的温暖,念着她的名字。
“我们有半个月没见了。”她的手指、嘴唇、心,都在渴望。
但是同样,苏叶离京太久,不方便她掌握苏叶的动向。
苏叶嗤笑一声。
那番话里几分真假,两个人都清楚。
戏,还是得接着演。
“给你带了礼物。”苏叶任她牵着,两分钟后换了一只手,塞进越程琦暖和的口袋里。
“谢谢阿麟。”越程琦任劳任怨。冬日里她准备过暖宝宝、热水袋,不过苏叶不着家,也没怎么用上。
倒是没想过开春了,还能有用到的时候。
苏叶去书房看报告了,越程琦进了她房间。里面果然放了一个礼物盒子。
拆开一看,是一本书。
书皮都裂开了,看着有些年代。
却是越程琦最喜欢作家的发行初版。市面上几乎没有流通,很有纪念意义。
越程琦按捺住内心的翻涌,打开翻看几页。
经典的排版,泛黄的纸业,被人津津乐道的错误印刷。
不是盗版。
她盖上,深吸一口气。
苏叶这是做什么?
告诉她,她的喜好都在掌控之下?
她在藏书阁做什么、看什么,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还是打算怀柔,用一点点飘渺的好,让她放下警惕,放下计划,真正成为一条被驯化的狗?
越程琦咬痛唇瓣。
又不是真的好,真的喜欢。
她们之间从头到尾,只有利用。不管是说谁。
她挂上最自然的笑,把它放进了自己的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又给它做好保护壳。
内心的恐慌夹杂着喜悦,喜悦细品又全是苦涩,让她不得不找一个零件来拆。
做着这最机械,最简单的工作,她总算可以放松。
苏叶的好,迟来的好。
是蜜糖包裹的陷阱,那里没有可以满足她过期爱恋的糖果,只有毒药。
越程琦没有想过最单纯的可能:苏叶只是知道她喜欢这本书,顺手帮她买了回来。
那可是苏叶。
是她残忍凶狠,毫不留情,上周刚刚打垮一个竞争对手,她曾经的小妈。
是她智多近妖,旗鼓相当的对弈棋友。
怎么会做那种无意义的事?
*
人一忙起来,很多纠结就会被搁置,两个人都搁置了一天后就误以为对方也暂时搁置了纠结,年轻人,心气儿也足,没过两天就又像两个没事人儿一样凑到一起,琢磨怎么赚钱比较便利。
至于心底那根被暂时搁置的刺,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地刺,不会主动地跳出来刺挠你,可始终待在那儿,每当蹭过去,都会刺挠一下,但是伤害又不高。
至少目前伤害还不算太高。
五月过了大半,天气本身就热,市场这个半封闭的环境就更热了,没人的时候越程琦都是拿了个扇子坐在门口乘凉,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和苏叶换换活儿。
不过少女说什么都不换,毕竟出去能吃冰的喝凉水,怎么都比闷在市场里好。
越程琦能说什么呢?待着就待着吧。
“小越,姨煮了点绿豆茶,你喝不喝?”
这是对门的鲜面条店的谢姐,今年四十出头,就守着各色的面条过日子。越程琦和她不熟,和她家丫头很熟,因为这家店后来会传给她家丫头,她小时候又常常被派来买面条回家。
越程琦对她们家的印象就是,这家人不错,揉得面也很不错,难怪能开几十年。
这会儿,又被投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姐,我都蹭你几碗了,怪不好意思的。”
“嗨呀!这有啥?你真过意不去,给姐拿个灯泡,姐家里的灯泡该换了。”
“好嘞。”
用一小块儿电池换一碗绿豆汤,这买卖属实划算。隔壁牛婶则是用一把葡萄干换了一碗绿豆汤,三个女人坐在自己店门口,偷了点时间。
牛婶忍不住叹道:“你家这能开火真是太好了!”
越程琦不懂怎么哄四邻,干脆跟着傻傻地点头。
谢姐摆手笑笑,“这算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老朱家不也能开火?不过她家那个倒插门,人不行,我看迟早把她们家好不容易攒的口碑败光!”
越程琦挑出了碗里的碎发,平声道:“那个人肯定会滚蛋的,时间问题罢了。”
谢姐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和咱们不一样哈,你说的是离婚不?”
越程琦:“依着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叫开除他?”
两个婶子笑得更厉害,牛婶不忘拍拍越程琦的肩膀,“小欢,你店里来人了,快去做生意!”
越程琦噔噔噔跑回去,迎上来人,熟稔道:“您看您需要什么?家用百货,水果,和不太多的蔬菜都有。”
女人有些畏畏缩缩,不知道在怕什么,始终躲着越程琦的目光,低头踉跄道:“我,我先看看,我自己看看,谢谢……”
“好的,我给您拿个袋子。”
拿到袋子时,她终于抬头看过来,一双倒垂眼带着些许可怜,眼尾已经挂上了细纹,弱声道:“谢……谢谢……”
第 26 章 巧合
熟悉却年轻了很多的声音,以及相当熟悉的一双眼睛,让越程琦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眼前人。
矮了她大半个头,齐耳短发,年纪看起来相对要大一些,经典的掉尾眼睛,只是看着就会觉得有些命苦,衣服穿得有些潦草,心事重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一样,走在路上都在下意识地躲人的目光。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位应该就是她很讨厌的那个王茗茗的年轻版。
越程琦鼓了鼓嘴,到底是没有说出来重话。
她知道王茗茗年轻的时候过得不算太好,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人都不愿意帮她分担一星半点,确实辛苦。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这一路打拼,努力地做出来一份事业,找到一条出路,甚至做成了安市的另一个地标,真的很厉害,也很强大。
可越程琦到底不是旁观者,她就是亲近苏叶,也因此总会孩子心性地讨厌王茗茗。
没办法,天性使然,她只能尽量克制,却没有根治的方法。
就像现在,她引着女人走到货架旁,活动了下嘴巴,温声道:“给孩子买零食的话,这里会比较好一点。”
十二月的初雪,一月的寒冰。二月的鞭炮与烟花都响过,在三月雪融时归于寂静。
越程琦没有贸然减少衣物,她带着围巾帽子,准备往庭院里走
差不多过了四十来分钟,她们这班新人办了工牌,分配好了科室,换好了白大褂。
等再回到住院部的时候,查房的时间到了。
苏叶低头看着工牌上的照片,这是她临毕业之前拍的,白衬衫,马尾辫,不露贝齿的浅笑,脸颊上只涂了一层淡淡的粉,跟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唇膏,规矩之中带着舒服的漂亮。
她听见医生办的门响了,顺势望去,一个身段细长,面容姣好的女人从背光处走来,路过墙边架子上的免洗消毒液时,快速抬手挤压两下,那双手白到发光,手指比一般人都要纤长,来回搓揉两下,消毒液便在手中涂抹晕开。
越程琦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一阵风似的从苏叶身边吹过,除了消毒液的味道,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清香,沁了苏叶一鼻子。
随即推开病房的门,信步迈进。
苏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趁着门还没阖上,赶忙紧随其后。
“越医生,您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越程琦声音清冷,面色不苟言笑,自带一种专家权威。
她的声音不大,很轻,如果不看脸的话,还有种朗润的感觉,可配上那张脸,莫名的就让人心颤起来。
苏叶在床尾站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越程琦的侧脸就跟拿刀削过似的那么凌厉。
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陈闵说的话——
“仁华心外的越程琦听过吗?”
“听过,她怎么了?”
“人美、嘴毒、心狠、难搞,千万不要被美色迷惑。”
在苏叶身边的第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
越程琦照旧悄悄监视着苏叶的动向。
苏叶和爱祺的合作已经步入正轨。最近大概,在谈别的合作项目。
苏叶有个什么器材,想要全面推广,被某个环节绊住了脚,忙得不着家,到处飞。
苏叶照旧控制着越程琦的生活。苏叶是第一个到的,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其余的新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不高不低的黑长马尾束在脑后,脸上没有化一点妆,米色的连衣裙堪堪遮过脚踝,就静静地站在过道靠窗的位置前。
窗外的树木青葱,巴掌大的绿叶交相呼应,投射进来的绿色朝气,把医院凝重的气氛都挥散了不少去。
落落大方的邻家女孩,得体规矩的漂亮,叫人一眼望过去,既觉得出众但却又不是那么招眼。
这样的人,怎么说呢?很难第一眼就看清。
因为出众跟不招眼本身就是两个反义词。
你要出众就不可能不招眼,你要不招眼就不可能出众。
如果说能把这两个词都集于一身,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装的,要么就是缺乏某种活力。
苏叶显然属于第二种。
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从小脑袋就聪明,天生是块学习的料子,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通,典型别人家的孩子,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她性格内敛,不善交际,骨子里又有那么点小城姑娘与生俱来的腼腆羞涩,除了在学生的本分上用功以外,从来不会特意去为自己争取什么。
聪明内敛,明明是加分项,但不争不抢的腼腆个性,又让她好像说不上来的差了那么一点果敢自信的魄力。
正因如此,苏叶就算是已经被录入了仁华医院的系统名单里,她也宁愿相信自己是天上掉馅饼的撞大运,而不敢相信是因为自己足够优秀,毕竟这里不是家乡那个出门买个东西都能碰见熟人的三线小城,这里是京北,全国的优秀精英都汇集于此的殿堂圣地。
也许你是金子,但这里金碧辉煌。
偶尔越程琦跟程泠歌约一顿饭,吃完就散场,全程有两个黑衣人在她旁边监视她。
被这么盯着,哪儿还有什么兴致吃喝玩乐。
程泠歌无语至极,能陪她吃一顿饭已经很是赏脸。
越程琦也不纠结。她的日子悠闲,也称得上自由。
其实不太过分的话,苏叶是没空管她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跟谁说了什么话。
她也很安分守己,确实没有越界行为。
无聊了就在家写写画画,画完还会拍给苏叶。
至于画纸背面到底有什么,是只有桌子和越程琦才能知道的秘密。
至于出行,苏叶真的算很宽容的“主.|人”了。
越程琦甚至还得到批准,去沪城旅游了一趟。
只管吃喝,是真的一点正事没做,以此转移着苏叶的视线。
日子久了,越程琦倒是习惯旁边有人跟着了。
有时自己出门逛街,还会跟两位“保镖”姐姐说说话。
其中一位是个话痨,真跟她聊了起来。
于是越程琦知道,苏叶今天就出差回来了。
她起了个早,把自己收拾利索,像等待另一半回家一样,待会儿想去大厅里候着。
不过刚推开门,便看见苏叶站在庄园里,望着新抽芽的玫瑰,嘴角挂着些微笑意。
这还是会挂霜的季节。这样早的时辰,天都没亮彻底,远处还挂着几片深灰的云。
雾气还弥漫在空中,足以留下洁白的糖霜,洒在植被表面。
苏叶一身素色旗袍,去掉了冬日的披肩厚袜,单薄的立在不清晰的空间里,好像渺远的魂,白霜化成的精魄,与暧昧的白雾相融。
可以是仙,可以是妖,全看越程琦要不要靠近。
心跳的鼓点渐密。越程琦深吸过清晨的朦胧,抬腿迈步。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苏叶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娇柔破碎。
这么形容她分明不合适。
越程琦知道,苏叶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星期有余,三天来被一个制造商烦得睡了顶多四个小时。
或许只是她太消瘦了。女性会有的健壮与力量,她都没有。
跟河边细柳一般,风一吹就折了腰,坠入水中,被湍流冲个散架。
她只有超强的忍耐和韧性,就算弯曲俯身,也不可能折断。
“苏叶。”越程琦跟着看了五分钟的玫瑰。
看还没有生出花骨朵的玫瑰,只有棕色的枝干与翠绿的叶,算不上玫瑰的玫瑰。
然后出声。跟她许久未见的主人打招呼。
“在等我?”刚回到人间,迷糊的妖仙连声音都放轻了。
“嗯。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很辛苦?”越程琦也被拉着压低了声音。
“还行,挺值的。”苏叶说话时,眼底抹满藏不住的黑。
越程琦摘下自己的围巾,替苏叶披上。
“回来休息吧。苏叶,我趁着过年,练了几道菜。做给你尝尝?”
苏叶侧头。
围巾上还有越程琦的体温,专门喷洒的玫瑰香,少女特有的沁人清雅。
柔柔软软的,竟然能够盖住初春融雪的冷。
看着越程琦那张久违的面容,沉静恬淡,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双眼灵动着,映着一个自己。
五官是一半熟悉的。这份神情却足够陌生。
苏叶第一次觉得,就算不喊她“阿麟”,越程琦也一样可爱。
她伸手,点上越程琦的鼻尖。过道墙上的展示栏里有各个医生的照片跟介绍。
越程琦的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以她的年纪和资历来说,这个位置已经是靠前的不能在靠前了。
苏叶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儿,渐渐地神情落寞下去——
她不记得自己了。
苏叶无奈摊手:“她真的很让人难受啊,我感觉我面对她已经把好话说尽了,可是每次你一说她那个男的不好,让她离,她就开始自己说服自己。”
少女重新抓回筷子,耸耸肩,“反正我是喜欢不起来她了。”
“但又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个理由讨厌她,哎。”
筷子怼在鼓起的颊肉上,少女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
越程琦:“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叹气……”
“……会越来越倒霉的。”苏叶顺势接话,低声埋怨,“不解风情的大笨蛋。”
“那大笨蛋,你对她有好感吗?”
第 27 章 讨论
苏叶越过中线,扬着脑袋,不施粉黛的脸陡然放大在越程琦面前。少女眉目都挤在一起,一只手点在下颌,一副一定要从这张脸上找出来破绽的意思。
苏叶又问:“那你呢?你喜欢王茗茗吗?”
越程琦心底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苏叶并不想知道答案,苏叶只想逗她玩。
她对这个年纪的少女也有些了解了,这点小动作背后的含义她还是知道的,每当苏叶这样搞怪地看着她,一定是逗弄欲大于求知欲的。
可她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不喜欢她,甚至说,我很讨厌她。”
苏叶坐了回去,夹起一块儿肉扔进自己的嘴里,嚼吧嚼吧,道:“你这个人怪得很,说喜欢的时候一副不喜欢的样子,说不喜欢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你没那么烦她,太怪了太怪了。”
越程琦挑挑眉,“哪有?”
苏叶:“那你喜欢齐声吗?”
临近苏木瑶给的答辩日期。苏叶是被越程琦抱下车的。
这方才还轻薄过她,戏弄过她,不把她当人看的女人,此刻软若无骨,柔柔依依的贴在越程琦胸口,指尖凝一点力气,去勾越程琦的发丝。
越程琦稍稍低头,纵容她扯得自己头皮痛。
顺便又看向苏叶手上的白丝绸。
手套已经有些坏了。
被自己,被苏叶在方才的荒唐事中,作为猎物撕扯争夺。
越程琦也只抱了制造情|趣的态度,没有过分。
她是好奇苏叶的双手。
那双四年里,她一次也没见过真面目的手。
可也不会越界,去趁人之危,在苏叶无力的那么几分钟里,扯下她的手套。
只是……都坏了脏了,苏叶为何还不摘下它?
就这么……不想碰自己吗?
越程琦感到些许悲哀。
就算是玩自己的发丝,苏叶都得隔着一层手套。
偶尔越程琦会想。会议室里,王秋琴坐在主位,右手边是以刘主任为首的一派老资格,向来主张稳健;左手边则是以越程琦带头的一批年轻骨干,素来破旧立新,行事自有一套主张。
“这个病人我知道,上个月来找过我,我当时看他的情况很复杂,就让他去二院,毕竟在京北能看这个病的,也不止仁华一个,不过我没想到昨天晚上竟然被越副主任给收了,半夜三更的也真是为难越副主任了。”
刘仁宗话说的轻飘飘,倒是把越副主任的‘副’字咬的掷地有声。
沉着个脸,在场的但凡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点名堂来。
“刘主任言重了,不为难的,医生看病跟出租车载客一样,都是职业要求,拒载那可是违法的。”越程琦说道。
彼此声音都不大,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不停升温。
王秋琴左右看了看,出声缓和道——
“二院这几年的确是做成了不少案子,我们确实应该向他们学习,上次的研讨会,我还跟他们的团队有过一些学术交流,里面有几个还是刘主任的学生呢。”
话说到这儿,刘仁宗的表情终于没那么垮了,冲着王秋琴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病人已经收了,那就没有再把人劝回去的道理,否则对咱们仁华的名誉也是有损的,知道内情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怕了、不敢治了,老刘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王秋琴把仁华的声誉拎出来,堵住了刘仁宗的嘴,要是再有异议,其中心思就未免太明显了些。
“诸位都是咱们心脏中心的专家,大家说说彼此的意见,别那么严肃,畅所欲言嘛。”
刘仁宗先开了口:“都是为了仁华,那我就先说说我的意思呢,病人可以收,治也可以治,但手术最好不要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谁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越程琦听的。
“首先,我们做手术不能只是为了做手术,这样没有意义,因为不管怎么样,这台手术一定会做完,做完之后呢?风险要不要考虑?成功率有多少?就算手术成功,那又能维持多久?病人不仅要活命,还要有行动能力如果说手术做完了,却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机器过活到时候怎么办?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照刘主任的意思,是不是每一个风险高,成功率低的手术,患者的生命就应该被放弃?”越程琦反问。
“我只是站在一个医学的角度来分析。”
“既然这样,那我也站在医学的角度来和刘主任分析一下,首先这个病不是绝症,它真正的风险是围手术期内的一系列并发症,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并发症的风险概率来评估,那只要死亡率高于百分之十,就算是高风险,实际情况又一定高于这个百分比,那我想咱们心外科可以关门了,所有的心外科医生也都可以失业了。”
“看来越副主任对自己很有信心呐。”
“刘主任话说反了,我是先有专业度,然后才有信心。”
“有信心有专业度,就能不顾风险成本了吗?你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吧?”
“大街上随便开个店铺都还得承担库存成本,更何况我们这种动不动就要给人上刀开胸的,这也怕那也怕提前退休算了,也好给年轻人挪位置。”
“你!”
“好了好了——”王秋琴连忙摆手,从中调停“刘主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越程琦还想再说什么,被王秋琴拿眼神压回去。
“刘主任,您还有什么要提的意见吗?”王秋琴又问道。
“我这种半截入土,成天怕这怕那的老家伙,哪敢提什么意见,越副主任自己决定就好了!”
刘仁宗说完起身就走,身后的椅子被撞得哐当响。
人都被气走了,会也只能先开到这儿。
王秋琴一声散会,大家陆陆续续往外出,等人都走光了,她才转头看向越程琦——
“你——”
“您甭说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是他非得从医学的角度跟我讨论的,不是我跟他争。”
“刘主任的资历在仁华很深,将来你要是晋升他的评价也很重要。”
越程琦没接这话,沉默片刻后开口——
“您信吗?昨夜里我要是没接这个诊,今天咱们都得在投诉接待办里喝茶。”声音顿了顿,接着道:“老师,病人情况很严重,老太太都跟我跪下了,求我救人。”
会议室里悄然无声,过了好一会儿,王秋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越程琦身边——
“刘仁宗那里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她这位天生媚骨的协议情人,跟她生母的那四年里,会不会摘下手套,用那双自己没见过的葱白玉手,去讨好自己的生母。
就像现在,越程琦也笨拙的做着讨好的事,希望苏叶能把目光多放在自己身上一些。
当然不是为了爱。
她和苏叶是一类人,注定了她们都不会为爱卑微。
可能她有过爱。战战兢兢的过完一个上午,苏叶换下白大褂去到食堂。
她来的有点晚,食堂窗口里已经没什么菜了,刚立在边上扫了一眼,窗口里边的师傅就冲她招呼——
“西红柿鸡蛋要不?我给你多来点鸡蛋。”
师傅见她不说话,手里铁勺一换,又指向另个大铁盘:“番茄牛腩也不错,今天的牛肉贼拉好!”
苏叶自认出来上学的这些年,挑食的毛病改掉不少,从前一口不吃的东西,现在也不计较了,真饿极起来也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唯独一样,她不能沾——西红柿。
大概是实习时候落下后遗症,那会儿她跟在导师后面观摩手术,腹腔切开的瞬间血涌出来,她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事后吐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胆汁都差点呕出来,打那之后就再吃不了西红柿这种红兮兮烂乎乎的东西,特别像这种越是熬出沙来的,她就越是胃里翻腾。
那师傅还等着:“姑娘!来点儿?”
“不用了。”
苏叶连忙往后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寻思要不去超市买个三明治,凑合对付一顿算了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苏叶!这里——”
苏叶闻声望去,靠窗的位置有人在对她招手。
“是她”
早上查房迟到被越程琦当众扫面子说要扣分的女孩。
苏叶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女孩率先挽住胳膊,亲昵地拉到身旁空位上。
“我叫刘思思,你叫苏叶对吧,今天早上你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
“注意到我?”苏叶没懂她的意思。
刘思思把手里的打好的饭菜推过去:“这么晚来食堂,都没什么好菜了,幸好我多打了一份。”说罢,连带手里的咖啡也一并推过去。
苏叶对于同事的过分热情明显不大习惯。
刘思思却十分自然,又说道:“我看你挺小的嘛,今年多大啊?”
“二十六。”
“真好,我都二十九了。”刘思思叹声气“咱俩可真不走运,跟谁后面不好,非跟在越程琦后面,你还不知道吧?”
“我”
“算了,看你这样子肯定不知道”刘思思话锋一转,又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越副主任就是严厉了点,但也是应该的,谁让人家有本事呢,前几年有个人工心脏的手术就是她领团队做的,人是王院长带出来的学生,想当初王院长可是力排众议的挺她呢,毕竟这种手术成了名留青史,败了遗臭万年,多少人都不看好,没想到竟然让她给做成了,仁华靠实力说话,她既有实力又有背景,傲气一点也无可厚非。”
话说到这里,刘思思放下筷子,突然凑近——
“苏叶,你这么年轻就进仁华,家住几环?”
话音未落,苏叶看见了刘思思眼睛里的闪光,以及丝毫不加掩饰的谷欠望,瞬间悟了。
就说莫名其妙这么套近乎,搞了半天她以为自己是本地人,还是走后门的本地人。
苏叶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角,心里想着估计这会儿刘思思早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关系户走后门’的大戏吧。
“我不是本地人。”
刘思思表情一变,眼中热情急速冷却。
她对苏叶说:“那加个微信吧。”
“好。”
刘思思右手调出二维码,左手把那杯先前推到苏叶面前的咖啡又拿了回来,等苏叶扫码添加完毕后,刘思思起身,临走之前指着那盒她多打了一份的饭菜——
“二十三块,记得微信转我。”
说完,便离开。
苏叶也没耽搁,刘思思还没走远,饭钱就到账了。
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咸,下回自己还是早点来食堂的好。
可能她做出敲开苏叶房门的行为也是出自爱。
但今后的一举一动,她不能被这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控制。
今夜难得探头的感情终究回到了它该去的暗处。
越程琦看着怀里魇足的“爱人”,掌控她生活的“主人”。
忽然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于是她虔诚的将苏叶放在沙发上,随后握着她的手,隔着手套亲吻她的手背。
一点点顺着,往上。
直至耳畔。
“我亲爱的‘z人’。今夜尽兴了吗?”如果没有。
越程琦不时会拿着电脑,坐在大厅——苏叶要求的地方,处理着她的论文。
苏叶偶尔路过,会看一眼越程琦的文章。
“你不是说自己不学无术?怎么还能提前毕业?”苏叶没上过大学。
她不太清楚大学的要求,却也知道真不学无术的,恐怕得延毕,甚至中途退学。
“所以才要找瑶瑶啊。走后门嘛。”越程琦坦坦荡荡,把电脑拿给苏叶看。
医药名词苏叶还能看懂。涉及工程的词震得苏叶头疼。
“那你论文呢?”
“买的。”“……苏姐姐。我朋友来了,我先跟她走了。”这是在逼她当众认下这层关系。越程琦只能认命。
“去吧。别玩太疯。”苏叶真跟好母亲一样,嘱咐着越程琦。
谁看不出来她们蹊跷的关系?周围总有人按捺不住,或蓄意为之,捂住嘴笑着。
瞥一眼越程琦身边的人,众人不敢多看,但也没放在心上。
谁不知道程家的小小姐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
最得宠,但干啥啥不行,整天最会喝酒作乐。
上次她家老婆子被她央求烦了,给她几百万。
她拿去开了个什么娱乐公司,没撑过三个月就倒闭了,血本无归。
听说那之后,她还被禁足了半年呢。这估计刚解禁,就来找好友玩了。
一个半点权势没继承的孤女,一个毫无能力的二世祖。
这样的两个人聚在一起要是能干成什么就奇怪了。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还好吗?上次听我妈说你要嫁人了,给我吓得在家伺候我奶,把她老人家哄开心了我才赶出来找你的。”
越程琦算了下时间,原本程泠歌的禁足还得有半个月。
“我没事。”感谢好友今夜来。要不然她得再煎熬两个小时。
程泠歌大概明白,有些话没法直接说,便迂回起来,用她们之间的暗号。
看似在跟越程琦谈天说地,从门口差点撞到的大腹便便的沈家老汉,谈到金家的小美人今天换了个发型。
实则在一段对话中,她们换了三种暗号方式,这才让程泠歌听懂了来龙去脉。
大概是,为了避免嫁给沈家那得了他老汉真传的丑男儿,也为了结束这种被谁上门都当花瓶一样估价打量的生活,越程琦跟苏叶搞在一起了。
就是那种意义上的搞。成了苏叶的情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别人碰越程琦。也就没有嫁人的烦恼了。
事实也是如此。苏叶之后帮越程琦推掉了结婚,和后续的“相亲”。
只不过越程琦每天都过的心惊胆战的,苏叶恶趣味很重,经常戏弄她。就像今天的窗帘布,当众喊她乖乖。
越程琦没法保证自己去了秦家以外的地盘,还能脱身。
她必须抓紧苏叶这根稻草。
听完,程泠歌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是可以去抢婚,带着越程琦私奔,甚至提出跟越程琦结婚。本身她未婚妻对她也不咋满意。
可事情发生的当口,她刚刚好被家里禁足了,什么都没法做。
至于越程琦别的朋友,关系没有那么铁是一,担心她们斗不过苏叶是二。
——还需要我做什么?程泠歌又用暗号问。
“没事。”越程琦按住她的肩膀。
她有自己的计划。
越程琦没有多说话,余光瞥到一个人朝她身边走来。
得,挺厉害。“买”了个论文还要不停修改。
苏叶按了下太阳穴。这人为了装纨绔,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一双手接过交接棒,按住了苏叶的头。
手法还挺精湛。
“阿麟,我只是想要个毕业证。摆着好看,好歹也证明我念过大学吧。”越程琦是想撒娇的。
配上她偏冷的音质,实在不怎么会装的语气,听着倒像是无可奈何的摆烂小咸鱼。
“知道了。”苏叶闭眼,享受着越程琦的按摩,心里计算着其它。
答辩当日,越程琦被送到她的大学。今日没有保镖跟着,倒是稀奇。
不过在等待开始时,越程琦看见了一个过于熟悉的身影。
苏叶……她一定要阻拦自己拿这个文凭吗?
少女娇哼一声,双手环胸,“齐声说,她想给你送个小礼物,你要什么?”
越程琦几乎是下意识拒绝了这个提议。
如果剖开来看,她现在是极其拧巴的状态,她确实欣赏齐声,可她也确实讨厌那个人,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礼物。
可少女向来不是同她商量的,而是来通知她。她哼哼一笑,“你没有的话,我就要了,我要两根雪糕吧,咱俩一人一根。毕竟你是沾了我的光,我才是她的小老师!最后一块儿肉归我了,嘻嘻!”
越程琦不反驳,不争抢,只温声道:“下下周吃,下周你生理期。”
“……”
第 28 章 感动(周日加更)
越是深刻入髓的暖意,越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对话中掀开,泛起细碎的涟漪。
在越程琦意识到苏叶已经很久没说话了时,塞了一块豆腐进嘴,含糊不清道:“怎么了?”
苏叶敛了目光,摇摇头,“没什么。”
她低下头,慢慢地嚼着从另一人碗中抢来的肉,慢条斯理,好似一切如常。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紧紧捏着她的衣角,就算这样,也在微微发着颤抖。
如果是沉思过后的话,如果是犹豫过后的话,可能她都不会这么震惊,可,越欢怎么说这事儿说得这么随意,这么,理所当然。
本应经过千百次斟酌的话语,此刻却像枝头熟透的梅子般自然坠落。原来只是过了两次就可以被另一个人用心地记住。
少女的眼尾缓缓勾了红,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捂着一只眼睛,“快给我纸,油溅进眼睛里了,好难受。”
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日子,而且记得这么清楚,她真的很想哭,可又不想暴露自己在哭的事实,随口扯了一句,但另一人似乎是信了——这个人总是这样,她说什么都信,也不怕她把她卖了,但她信了,就递过纸来,又跟着走过来,小心地看着苏叶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越程琦无奈:“怎么吃饭还能把油溅到眼睛里啊?不哭,不哭,很疼吗?”
苏叶是贪得无厌的。冬夜不总是冷的。
越程琦坐在窗台边,穿一身薄纱,拿一本旧书,百无聊赖的翻着。
身子总是贴着窗的玻璃,一片窗帘半遮半掩。
看似逃进一块与世隔绝的基地,可发丝顺着风飘向门的方向,一双耳朵也竖起,眼珠一般略微转动。
等待的姿势从来是这样,焦急在一点停滞的眼神,一分迟疑的动作中流露。
“越程琦。”等的人推开半合的门,步子踏出轻响,向越程琦走来。
于是风也歇了,带着发丝回落,心跳鼓动。
温度就这样回暖。苏叶今天十点多就下班了,算是为数不多挺早的一次。
刚进门,就听见陈闵的声音——
“嚯!今天下班挺早啊,吃饭了吗?”刘思思是真猜中了,苏叶都上大学了,老苏见她穿个高跟鞋还皱眉头呢,说小孩子家家学大人穿什么高跟鞋,吴珍总笑他——都二十的姑娘了,还小孩呢。老苏一瞪眼——别说二十,她就是八十了,在我这儿也还是小孩!
不过,苏叶不谈恋爱倒不是因为爸妈不让,主要是她自己每天书都背不完,哪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老有人说,大学不谈恋爱就等于白上了,在苏叶看来完全是扯淡,拿不到学位证那才叫大学白上了。
刘思思的表情像是见到什么神奇物种,连连称绝——
“啧啧啧世间小白花啊你~”
“说的好像你经验多丰富一样。”
“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别说谈,结我都得结他个十七八回!”
越说越没谱,苏叶说不过她,干脆不理她。
“哎,你干嘛去?”
“洗手间。”
包厢门一推开,苏叶就看见靠窗边抽烟的越程琦。
越程琦胳膊曲起搭在格子窗边,手里夹着烟,猩红的火苗在指尖窜动,淡淡的烟雾从她脸旁朦胧散开,她看着苏叶,浅浅一点头。
“有事?”
“我我去洗手间。”
“直走右拐。”
“好,谢谢。”
苏叶从越程琦身边侧过,淡淡的烟草和她身上的清香,混杂成另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沁进了苏叶的鼻尖。
不呛。
出乎意料的好闻。
洗手间里,苏叶拿水闷了把脸,没来由的脸又红了。
今天第二次。
苏叶抽过两张干手纸,边擦手边琢磨——女人对女人脸红也很正常吧,毕竟越程琦那么漂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且她不止美,还那么有能力。
可惜这会儿的苏叶对感情的事情半知半解,否则她就会明白这种想法有多荒谬,世界上既漂亮又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但能让你脸红心跳的,却只有那一个,也只能是那一个。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越程琦已经抽完烟,刘思思也从包厢里出来了。
越程琦把她们俩送到地铁站,才开车离开。
刘思思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勾住苏叶的肩拍拍——
“你说,越程琦喜欢女生吗?”
苏叶心尖一颤。
“太忙了,没来得及。”那边,越程琦在研究手术方案。
就听旁边正在泡茶的赵芹说话——
“刘大主任一年一度请客吃饭日又到了。”
刘仁宗向上善钻营,向下善经营,隔段时间就要来这么一次,特别是每次进新人的时候。
打着犒劳大家的幌子,几杯黄汤下肚,说的都是些粗俗滥调的荤段子。
刘仁宗当然不敢对越程琦怎么样,就算不看王院长的面子,光越程琦的家世,他也不敢造次。
想当初越程琦可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看桌上画风不对,起身就走。
打从那时候起,刘仁宗明里暗里就开始针对越程琦了。
“那次幸亏有你在,否则就我这点儿瓶底子的量,一准得被他们灌翻。”赵芹一提这事儿呕心“我有时候真闹不明白,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么偏偏做出来的事儿不像个人。”
“这有什么闹不明白的,男人本色嘛。”
“等着看吧,我有预感,刘仁宗迟早得在这个事情上栽跟头。”
莫名其妙的,就在赵芹说完这句话后——
苏叶那张红透了的脸突然在越程琦的脑中闪了一下。
赵芹喝了口水,看着越程琦忽然又想到什么——
“哎——”
“嗯?”
“你是不是来月经了啊?”
越程琦画血管图的手忽然顿了下——“嗯?”
“女人呐,激素的奴隶,脾气不受控了吧,你在大办公室训人家小苏,我可看见了。”
“她刚出学校,临床零经验,遇到些难缠的病患当下肯定是懵的,而且她才来几天啊?人小姑娘够不错的了,病例从没出过错,收病人也没出过错,相比较葛薇薇她们几个,小苏是缺了点实/操经验,要我说,这要当真再有个几年临床经验,人小苏还不一定会输你我呢。”
“虽说严师出高徒吧,但你别总让人退出退出的,伤自尊,现在女孩儿脸皮儿都薄,知道的是你在为她好,但凡她今天那些个单子开出一个来,投诉是吃定了。”
赵芹端起水杯,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你呀你”
人一走,越程琦就把手里的笔撂了。
轰隆隆说了半天,自己硬是一句话插不进去。
我没来月经,她确实也该训,但这合着还是我训错了?
犯了错,还得要体面,什么世道?
拉开抽屉,里面有个玻璃罐子装的全是糖,她往嘴里塞了两颗,不够,又倒出一把塞进嘴里,后槽牙磨的咔咔响。
含了不过几秒,咯吱咯吱全部咬碎。
“那正好,我刚把水烧上,咱俩吃面吧。”
陈闵知道苏叶腼腆,不等她拒绝,先把话截住——
“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不准客气~”
没多会儿,面煮好。
苏叶说了声谢谢,便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嘬着面条。
陈闵厚脸皮的见多了,突然来了这么个谦逊、内敛,还带着些藏拙的姑娘,还真不太适应,尤其是苏叶那双还没消肿的眼睛。
“又被越程琦挫败了?”
苏叶没人能交心,爸妈那不能说,刘思思那又不好意思说,该死的自尊心作祟。
她搅着碗里的面条,上班这些天的桩桩件件憋太久了,搅得她神经隐隐作痛,似乎除了陈闵也没人能说了——
“越主任说我做不了临床,以前我觉得我特适合,以后一定能当个好医生,现在我有点自我怀疑了,我到底是不是干临床的料?好像除了读书,确实像颗核桃”
“我呢,比你大,上学比你早,参加工作也比你早,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时间自然比你多,所以在这方面,我自问还是有点经验的。”
陈闵放下碗筷,十分认真的和她说道——
“等你真的工作几年就会发现刚出学校的一腔热血有多难得,你呢,现在刚毕业,可不能这么快就被磨平棱角,更不能自我怀疑,想想当初名列前茅的时候,就已经打败同期大部分人了,你的优秀是你努力得来的,你配得上这份优秀,你缺少的不是成绩,而是经验。”
“医院虽说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但归根结底也算是一个职场,既然涉及到职场,那就需要争取,相比较等着别人来发现你的出众,不如把大方把自己敞开,把你的出众露出来给他们看,特别是对像越程琦这样的人,你一定不能藏着掖着,你有多少本事,就要亮多少出来,而且只能多不能少,你懂我意思吗?”
“你要把‘得到’当做必然,要主动出击,主动去争取。”
苏叶好像懂,但又好像不是很懂。
她在表现自己这方面,向来没什么天赋。
“越程琦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对于骄傲的人,你不能迎合她,你要比她还骄傲,她才会看见你。”
“比她还骄傲?”
“慕强心理,懂了吗?”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
带着有关‘慕强’与‘争取’的问题,苏叶无心睡眠。
从小到大她好像真的没为自己主动争取过,考了第一名,大家的夸奖只会说你有天赋,是读书的好料子,其实她想说满分答卷也是自己努力才得来的,不是靠天赋,但这句反驳始终没有说出口,被动接受了“有天赋”的帽子,主动抹杀了背后的付出。
后来考大学,苏叶想考法学院,亲妈吴珍一句“不行不行,你嘴皮子这么不利索,怎么帮别人打官司”,其实她想说学法学不一定只能帮别人打官司,但这句抗议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动接受了学医,即使后来主动爱上了医科。
到现在考进仁华,还是这样,每天被动的接受太阳升起,又被动的接受太阳落下,两点一线的生活无限循环。
赵芹点过自己的,那句“有不懂的就问越主任,能和她探讨起来,她会很高兴”,就是暗示了越程琦喜欢主动争取、好学,大过于天性属核桃的被动者。
越程琦没有给过自己机会吗?她从来没有不让自己说过话,只是自己从来都不说而已。
苏叶猛地坐起身!
没错儿!
得到,是必然的,要去主动争取,失去才是顺其自然。
越程琦合上书,从窗台上跃下。
她落得轻盈,苏叶比她更飘渺,一步轻一步实,点到越程琦面前。
“又在这里。你可让我好找。”她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伸手压住越程琦的下巴,随后顺着脖颈往下轻轻一滑。
“在这儿呆了二十多年了,就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藏书阁,总有高高的窗,浓厚的油墨味,和暖气也达不到的湿冷。
“习惯了。”
“还是这个性子。走吧,你身上都凉了。”
即便隔着一层手套,苏叶也摸得出越程琦身上的冷。
少女身上还残留有清隽的香,来自湿冷处久呆的潮,指尖带走油墨的书卷气息,以及——为了见自己特地喷洒的玫瑰香水。
香水味偏甜,混在一众天然淡冷的味道中,显得刺鼻又刻意。
苏叶对这样的小手段一笑了之。
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动一动鼻子,再拧眉。
明天就能闻到不同的味道。
不过这会儿没这个心思。
她拢了下绒暖的白披肩,听她可爱的,曾经是她继女的姑娘回答了她的话:“知道了,阿麟。”
越程琦知道,所以每一次推动,她都希望做得更好。
去换取片刻的歇息,去试探着掌握这只野兽的呼吸。
野兽是尊贵的麒麟,是贪得无厌的饕餮。
越程琦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鸟,关在笼中的金丝雀。
然而再是柔弱的鸟儿,也有自己的心机。
比如这会儿缠在手上的两颗珠子。
苏叶看了,只问它们干不干净。
越程琦轻声笑了。进入这样的事,再不给点反应,她总会被苏叶丢弃的。
“消毒过的。我怎么会拿不干净的给苏姐姐呢?”她俯身,贴在苏叶的耳边,轻轻吐息着。
蛇吐出她的芯子,那里不藏毒素,只有情丝暧昧的喷洒向猎物的耳。
猎物……苏叶怎么可能是猎物。
她享受着那珠子的突然发力,手指抓紧越程琦的肩膀。
她的反应决定了越程琦今夜的生死。
和今后许许多多夜晚白天,越程琦能否在苏叶身下讨个生活。
到情浓意浓时分,越程琦一声“苏姐姐”,混着一声“阿麟”,语调清冷,却听得出满当当的讨好。
最能把她送上云霄。
一切结束时,越程琦得以将苏叶搂在怀里,将方才两枚珠子,还带了些黏,拉着丝,扯给苏叶看。
苏叶手指还在越程琦的怀中颤着。看见这一幕,抓得越程琦生疼。
越程琦却知道,疼才是满意。
不过她还要问:“小鸟可有让您尽兴?苏姐姐。”
苏叶总算对这场扮演母女的游戏感到滑稽,笑声带着明晃晃的戏谑。
“你觉得呢?我的小鸟?”
“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夸你胆大?”苏叶弹了下那两颗珠子。
越程琦看见,她手上依旧戴着那双白手套。
从今夜见面,到两个人分头去洗澡。
到她试图开始,被罚着跪下吻脚,到正事结束。
这双手套,就没有脱下过。
什么都可以不要。象征文明的薄衫,不重要的拘束,甚至昂贵的耳挂,脖颈上某个不知名暧昧者送的项链……
只有这双手套。从来不会摘下。
“下次换颗热的。太凉了。”苏叶收回手,一脚把越程琦踢下了床。
越程琦在心里松了口气。“我会关灯锁门的。晚安,苏叶。”
苏叶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
门彻底合拢前,她忽然出声道:“明晚有个舞会,记得参加。”
越程琦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
微微低垂的脑袋藏起了满是震惊的眼睛,因着心底反复循环的一句,“居然真的被她说对了……”,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让她本就内敛的情绪看起来更阴沉。
居然,真的像越欢所说,开始整顿安市的市场了。
她下意识咬唇,眼前蓦然一黑又一明,是女人探过来的脸上挂着的笑。许是看她情绪不对,女人揉着她的前额,打趣道:“你怕啥?你营业执照不是办好了吗?”
“就查这个吗?”
朱妍:“肯定不啊,但这个是很重要的。你帮我把这一箱子废纸抱走吧,卖了也行,扔了也行,反正也不算重要。我继续整理了,听说下半年还要从省会来几个同事,我得收拾得更空点。”
苏叶犹豫片刻,问:“姐,你这两天有空给再办个执照吗?店铺,就挂三间店铺的剩下一间,可以吗?”
第 29 章 依靠
越欢,越欢。
苏叶拖拽着自己的两条胳膊两条腿走出工商局的时候,念起这个名字,还有些脊背生风,阵阵发凉。
过往这段时间她只当越欢是个神秘的客人,这个客人懂得多些,但心思很沉,除了刚见面那会儿,只有偶尔说漏嘴的时候才会透露些有趣的事情。那些事儿她也权当听一听就算了的乐子放了过去,从未真正放在心上,更没有觉得那是多么严肃靠谱的玩意儿。
可她随口讲的未来,居然真的应验了。
少女回过头,又一次望向人来人往的忙碌大厅。
要整治安市的市场,是真的。
这次整治会很严肃,会直接限制外摊生意,也是真的。
洗过澡,越程琦周身,尤其一双手热了起来。
她将手指贴到耻骨,感受了一番,随后打开冷水。
毫不留情的冲过好不容易回暖的手,直到它们被重新冻的发红。
这样的温度刚好。
越程琦进了卧室,见苏叶正斜躺在叶美的贵妇椅上翻着她刚才在藏书阁看的书,眼神都没颤动一丝一毫。
“苏叶。”她走过去,在低低的椅子上坐下,抬头仰视着本不高大的女子。
比起高挑、健美这样的词,清瘦、窈窕更适合眼前的女人。
她一弯大波浪烫得整齐,长度及肩,每一组弯曲都有规律,贴合她尽态极妍的五官,把能有一丝的妖媚放大千倍。
又不完全乖顺,偶尔飞舞张扬,构成她妩媚个性里的俏皮。
和往常一样,她穿着那能将身形完全勾勒的旗袍,墨绿本该修竹,染在她身上,却有别样的柔韧,像天边飘飘缕缕的祥云,或被仙子挥舞的彩带。
盘扣已然半开,那开叉也被苏叶一个动作,不经意的带到胯骨上方。
看她把白绒的披肩懒散褪去,越程琦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不再僵硬的像丢在外冻了数十天的冰雕,而是被火灼烧,看不出痛,只窥见一点一点烈起来的欲|望。
“不乖。”苏叶听着那声称呼,抬脚,轻踢了下越程琦的肩膀。
这人啊……狡猾。“回科室加班。”
莫名其妙被加班,苏叶竟然还有点高兴,立马给刘思思发消息——「越主任说加班,走不了了」
刘思思秒回——「这是压榨!压榨!!」
压榨就压榨吧,好歹这榨的还有些爽快,也好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饭局,苏叶心想。
越程琦朝前走着,眼睛扫到身后偷乐那人,只觉得果然是小孩儿,刚还不情愿的眉头皱得老高呢,这会儿又不知道乐呵什么。
就这么个把什么都挂在脸上的性子,真要去吃了那家淮扬菜,一准得被灌翻在桌子上。
她先前觉着自己多管闲事的念头,瞬间一扫而光。
越程琦把人带去办公室,从抽屉里拿了一沓单子给她。
“心电图会看吗?”
“会。”
“看。”
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
隔着张桌子,两人几乎面对面,苏叶是不想去刘仁宗的饭局,但真跟越程琦这么单独相处,她又有点慌张,脑子里时不时就冒出这人训自己的样子来。
“能看懂吗?”越程琦声音平淡,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虽然算不上有多亲和,但也没那么严厉,至少不会让人看一眼就想跑。
“窦性心律过缓,V4V5V6的一个ST段有压低”
“第二张在下面。”
苏叶连忙去看第二张“还在压低是心梗吗?”
“自己判断。”
“哦。”
随即又翻看第三张“V7到V9有ST-T抬高,急诊行PCI指征。”
越程琦没再问,抬头看了眼苏叶。第一天入职,苏叶收了六个病人,又排进来五个床,其中三个准备手术,两个术后观察,拢共管十一个病床。
她已经顾不上越程琦那张凶巴巴的冷脸了,问病史、急查血开检查、运送病人做检查、查看病人检验化验结果、处理汇报异常还要把大病历都写了。
但这些都不算最头疼,最头疼的是有情况按呼叫铃的,套理论走程序谁都会,可一旦上升到临床,苏叶就懵了,索性科室里还有其他住院医师,大家都挺帮忙的,特别是王凯,时不时就会过来提两句。
苏叶对大家的帮忙感激不尽
跟头一天一样,苏叶依旧天不亮起床。
到医院的时候,六点三十分。
苏叶刚进电梯,好巧不巧跟越程琦碰个正着,手里还拿着刚在超市里买的核桃奶。
“不进来吗?”越程琦抬手摁了个楼层,淡声问了句。
昨天才劝自己改行,今天有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苏叶着实闹不明白越程琦,所以她是逗自己玩,随便说说吓唬自己?不能这么无聊吧?
苏叶特别不想进去,可现在太早了,电梯里就越程琦一个,要是自己等下一趟,心虚的也未免太明显,这人肯定以为自己怕了。
她不想让越程琦得意,更不想对自己失望。
“早,越主任。”苏叶一步迈进电梯。
和绝大多数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一样——面上揣着,心里慌着。
电梯门甫一阖上,越程琦的眼睛就扫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苏叶手里的核桃奶上。
苏叶没明白越程琦的这个眼神,当然她也不需要懂,因为越程琦的嘴绝对比苏叶的脑子快——
“挺好的。”
“嗯?”
“核桃—补脑。”“你说那人是谁啊?也是仁华的吗?”
刘思思出了食堂,立马又活过来,拉着苏叶说话。
“应该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敢跟越程琦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能有说有笑,疯了吧~”
刘思思摇头耸肩的,又说道:“不行,刚那顿饭吃的太紧张了,我得抠两个健胃消食片消消食。”
苏叶没刘思思这么主观臆断,她之所以说不是,是因为这人她见过,就在昨天那顿宵夜和陈闵发视频的就是她。
所以说她和越程琦很熟?
苏叶默默叹气,自己这都什么运气,越程琦还没搞定呢,倒先把她周边的人认识了一圈。
刘思思嚼着健胃消食片:“来两个?”
刚那顿饭苏叶拢共都没吃几口,哪用得着消食,摇摇头。
刘思思见状把药片扔抽屉里,接着又道——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为什么事这么丢魂的?”
“我第一次觉得‘漂亮’这个词是贬义词”
唉!
非常漂亮的教科书式交班,漂亮在哪里?说这句话的人吗?
下一秒电梯指示灯亮,门开,越程琦信步走出。
苏叶脸都绿了——
核桃奶差点掐爆。
这一眼,苏叶倒是不慌了,要是自己回答的有问题,她应该就不是只看自己一下那么简单了,大概率能把自己赶出去。
“需要我补充禁忌症和适应症吗?”保稳起见,苏叶又问了句。
“不用。”
越程琦不说话的时候,谁也猜不到她想干什么。
比方现在,突然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苏叶身边。
其实越程琦也没想什么,就是想到这人下午被病患为难的窘样。
两人距离堪堪一拳。
越程琦目光幽幽的投在苏叶脸上。
苏叶眨了眨眼,鼻尖嗅到一股好闻的清香,这人身上总有这股味道,虽然很淡可自己总能闻得出。
越程琦看了她一会儿,苏叶没躲。
刚刚的提问,给了苏叶底气,她就是这样,挨了训就不吭声,答对了腰板儿就直起。
有点小孩性子,但又实实在在。
“您——”
苏叶想说‘您还有事吗?’结果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越程琦打断了。
越程琦和刚刚又不一样,脸上的表情松散下来,手揉了揉胸口——
“医生,我心脏不舒服。”
苏叶顿了下,立马就反应过来——“标准化病人?”
越程琦点头,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胸口闷痛,上不来气,心慌心悸。”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个月前。”
“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七岁做过心脏手术,两年前复查发现主动脉关闭不全,又做了一次手术,胸闷气短是最近才开始的。”
“每天都这样吗?”
“都这样,白天会少点,晚上很难受。”
越程琦边说边朝着苏叶靠近,抬起的左手缓缓向前,微曲的指尖来回晃动,随意一甩,手背带动手指,由苏叶的后腰向上蹭过她的背。
但凡再往上一点,就要勾到她内衣带子了。
苏叶愣了下。
但越程琦淡定的表情,让苏叶觉得应该是不小心吧。
“病例还在吗?”苏叶继续问道。
“不在了。”
“那——”
越程琦向后靠,左胳膊抱着右胳膊,右胳膊懒散地搭在身前,反掌朝上的手心,好像某种膝跳反射,不偏不倚拍到苏叶的屁股。
苏叶立马扭头看她。
越程琦落手迅速,表情比刚刚差点勾到她内衣带子的时候还要淡定——
“怎么了医生?”
“没怎么。”
越程琦左手捂着胸口,像是喘不上来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她顺势弯下腰,另只闲着的右手,就在苏叶要过来扶她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抬起,这一次是正对着苏叶的胸
苏叶没躲,但也没让她得逞——
一把钳住越程琦的手腕。
她看着越程琦,满脸不可置信,但这人伸过来的手又怎么解释?
“越主任,您是在服从性测试吗?”
越程琦看着苏叶微微敞开的领口,目光一寸一寸逐步向上,锁住她稚嫩的眼眸,苏冷着声音开口道——
“你是指病患?还是我?”
像树懒和狐狸的结合,平日看着温温吞吞,做什么都很慢。
若是犯了错,又会露出自己引以为傲的尾巴,勾的原本冒起来的气焰弯了腰,瞎了眼,不再追究。
“阿麟。”越程琦改口。
阿麟,麒麟。最尊贵的动物,以此彰显她们地位的差距。
在藏书阁躲不想见的人被越程琦逮到时,她喊了一声“阿麟”。
这会儿被苏叶惩罚,又该喊她“阿麟”。
隔会儿……越程琦出神的想,她又要喊几声“阿麟”,几声“苏姐姐”,才能让这贪得无厌饕餮放她一码?
就连林万佳,她也没有喊过几次妈妈。
她那躺在病床上,已经再也无法清醒,机能全部倒退,只能靠药物维生的母亲。
刚和苏叶离婚,就被下了毒手的,变成植物人的,她的亲生母亲。
对林万佳,越程琦是没有机会。
对苏叶,越程琦是不想。
可冬夜确实总是冷的。
就像她总是没有选择的权利。
“下次,在大厅等我。要乖。”苏叶满意的勾了勾越程琦的手——不过是用脚趾。
越程琦会意,任劳任怨的给她按摩起来。
这样的事从生疏到熟练,越程琦只用了三天。苏叶适应能力不错,这两天基本已经熟悉了病房流程,就连之前让她最头疼的每日交班,不敢说游刃有余,但至少不会再出现不该出现低级错误。
就是越程琦的那句‘教科书式交班’,总时不时从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
苏叶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理论知识装了一脑子,单就专业名词来讲,她记得比谁都清楚,回答的比谁都快速,但理论是理论,专业名词记得在熟,运用不到病人身上,也是废话一堆。
她问刘思思——
“你说做一台手术能有多少提成?”
“别的医院不知道,仁华的话应该没多少。”
“那八百有吗?”
“这的看手术程度,不过仁华制度很严的,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不过要是你接私活就不好说了,但是吧接私活也得医院批准,这东西不好说。”
刘思思摇摇脑袋,瞥了苏叶一眼——
“你问这个干什么?”周五这天,刚一上班,王院长急匆匆的从主楼过来,一个临时紧急会议召开。
苏叶给病人换完药,才从病房出来,就被刘思思给截住了。
“听说了吗,咱们科室收了个心衰,说是挺严重的,这会儿主任医师级别的都被叫去开会了。”
“哦。”
“哦?不是我说你也太淡定了吧?”
“心外科收个心衰病人很正常吧。”
“呃…这话虽没什么毛病吧,但这个不一样,您没看王院长都亲自来了不对哎,你该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苏叶是真不知道,她从上班到现在脚就没停过。
“我真是服你了,这么大的事,但凡你伸一耳朵,多少也该闻着点味。”刘思思探着脑袋,左右瞄了瞄见没人,便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事我可只跟你一个说,你听听就行,千万别瞎传。”
这是刘思思的口头禅,每次和自己说点事情,都得先提这么一句。
“这病人先前就来过一次,被刘主任给拒了,说是昨天夜里,住院部这边突然接到电话,临时给办的住院,你知道是谁给办的吗?”
“谁?”
“越程琦。”
“她回来了?她不是在临市做手术吗?”
“就是说呀,谁知道呢?这不是关键你不觉得奇怪吗?半夜三更的”
苏叶没领会刘思思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是流程有问题:“如果情况紧急的话,应该是可以吧。”
“嗐,谁跟你说这个了!”
刘思思觉着苏叶是一点办公室觉悟都没有,这是流程的事儿吗?到底还是学校里才毕业的,嫩的要死。
“刘主任什么资历?心内多少年的老人了,上个月又被挂了个什么荣誉勋章的头衔,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走路都生风,那范儿大的就差屁股后头跟俩保镖了,别说咱们这种小卡拉米,哪怕是王院长都得给他几分薄面,现在可好他前脚刚把人拒了,后脚越程琦又给收回来,还卡在那么一个半夜三更的点你要是老刘头你怎么想?”
苏叶有点懂了:“所以,到底是什么病?”
“敢情我说半天,你还纠结这个呢?”刘思思对苏叶是无奈了“冠状动脉堵塞加缺血性心肌。”
“这个有什么特别吗?”
“你知道那人多大年纪吗?”
“多大?”
“八十三。”
“随便问问。”
第一天她力道太大,被苏叶踢了好几下。
第二天她力度又小了,苏叶说她是在挠痒,也就这样罚她。
第三天什么都好,可苏叶就是不满意,让她跪在这张贵妇椅上,服侍了好久才放过她。
按着按着,越程琦也起身,抬腿压在苏叶身上,手上的按摩不停,只是顺着腿根,游到坚硬的胯骨,再碰到那盈盈一握的腰上。
苏叶被按得舒服,眼微眯着,配上一身不那么现代的搭配,卷蓬的发,像民国时期的阔太太,或许只差一只吐着圈的烟斗。
而那张唇瓣是叼了一句话:“我允许你开始了?”
越程琦收手,退回到之前的矮板凳上。
她的反应冷静到有一丝无趣。
苏叶坐起来,半身没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冬夜的凉就这样袭来,弄得她打了个冷颤。
她把这失态也归结到越程琦身上,捏住便宜情人的脸,再往上猛地一抽。
把越程琦呛出了些眼泪。
可她表情淡然如初,毫无被羞辱后该有的痛苦。
就好像,她合该被这样对待。
“啧。”苏叶是喜欢她这份冷静自恃的。
越是完美的璞玉,摧毁起来,就越让人兴奋。
“吻吧。吻完就让你开始。”苏叶抬起脚。
越程琦的眸光只是稍稍变暗了一点。
就像窗外的雪,不管几时看去,总是那般颜色,只有偶尔眨眼,才会觉得它暗了亮了。
越程琦捧住苏叶的脚。
喊了她“阿麟”,把她真当至高无上的瑞兽看待。做了那么多的事。
愿意的,不愿意的。
喜欢的,不喜欢的。
现在要她去吻这双她肖想已久的脚了。
她是一个兴奋也看不出来,愤怒也看不出来的无聊小孩,恐怕没什么人喜欢这样的她,才会让她落得这个境地。
越程琦闭眼,在那白如玉的脚背上落下一个吻。
自然的好像她做过千百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叶看着她薄到什么都遮不住的睡裙,粉色的山峰因为仰头亲吻的动作跌宕,所有的美好就这样直白的展现在她眼前,终于满意。
“重新去洗,然后我们开始。”她发出了新的指令。
“你最好快一点。”
“我会的,。”这是为了讨好苏叶,在正事开始之前,今天的第三声“阿麟”。
“老阿姨,我不想和女人吵架。”越程琦顿了一下——毕竟这些苦难不是女人主观上造成的,她能理解这样的人在痛苦的环境里生活了很多年,被伤害了很多年,所以只敢把刀伸向她的同性——声音更冷,怒道:“所以,请你离开,不要在这儿继续大放厥词。”
“你……你……”
越程琦指着另一边,“现在,请你离开。”
“滚!”
她这一声,震得周围人都愣了几愣,老妇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隐隐约约泛着黑的嘴唇颤抖着,到底是讲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越程琦不理她,走回店里,扶着林万佳的胳膊关切道:“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第 30 章 隔阂
林万佳摇头,“没什么问题。小苏叶说你人好,现在看来是真好,对谁都好。”
“……”
越程琦不好意思地笑了,摸摸后脑勺,有些羞涩。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在林万佳面前也有点腼腆,像在长辈面前一样无措。
分明眼前这人也没比她大几岁。
林万佳更笑,“总感觉你在期待我揉揉你的脑袋,夸你两句?”
那倒没有。
林万佳昏迷后,舞会比等在大厅,接待苏叶的那些狐朋狗友,合作伙伴还惹人生厌。
苏叶把礼服提前两个小时送来,越程琦看着那勾勒身形的鱼尾裙,不想穿,又不得不穿。
曾经她哪儿需要过这种日子。
不想去的舞会,呆在家便是。都不用跟林万佳说一声。
就算去了,需要打扮的,也不是她。
她顶多是林万佳的女儿,秦家最有可能继任的人,地位很高,却毫无实权。用不着太讨好,但也不能冷落。
大部分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只好打过招呼后视而不见。
她也就乐得清闲,穿她一身睡衣,窝在角落里,偷偷看向生母林万佳带着苏叶满场跟人打交道。
每次舞会,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林万佳被生意上的事绊住,苏叶离开了她的视线。
那一抹旗袍的亮色却不曾离开越程琦的视线。
那会儿越程琦在角落看得入神,看她那国色天香的小妈周旋在各种重要人物的家眷之间。
然后想象着,或许她们只是打了个招呼,或许她们谈的是京城的天,迟来的雪,某家的高定。
如今想来,从那时起,苏叶就在给自己的夺权铺路了。
林万佳小看了苏叶那双藏得住锋芒的鹿眼,以为她像装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
越程琦深知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从未轻视过这位一无所有,仅靠着身段、嗓音,一张韵味十足,灵动似仙的脸就勾的林万佳失了魂的女人。
林万佳自认为对感情不感兴趣。
就连所谓继承人,也是被上一辈催烦了,去机构选了配子,然后怀孕生下的。
女儿越程琦出生后,林万佳也没怎么管过她。
哪儿知年过四十,还能中这样一位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比亲女儿大不了五岁,一看就目的不纯的野心家的陷井。
甚至力排众议,把苏叶接进了家门,娶她为妻。
尽管四年后她们的离婚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可谁也没想到苏叶的野心那样大。
越程琦以为苏叶要的是林万佳,要的是下一任继承人。
或许她们会有一个孩子,有一个和自己沾了半份血缘关系的妹妹。
靠着继承人去夺一个家族的权势并不罕见。
可越程琦显然想岔了。
苏叶要的是秦家,扶的是她自己。
地基不稳的高楼大厦,总会在一夜间倒塌。
倾颓之时,众人都在欢呼,谁有会想到有人被它压着,连哭泣都不敢?
越程琦看着这条露背的裙子,轻轻叹息一声。
她镇定的褪去身上的衣物,假装不知道身后的摄像头开着。
一件一件的累赘落在地上。一件一件的累赘挂在身上。
这件礼服的尺寸合她刚好,显然是苏叶找人定制的。
定制,却只提前两个小时给她。
让她着急在家里换,又把她房间的摄像头打开。
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在苏叶这样太有心机、多智近妖的女人手里讨生活,只是被监控日常行为,算是自由了。
从自己去找苏叶这个曾经的继母的那一夜起,越程琦就知道,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将不是的自己能掌控的。
那又如何?只要未来能有自由就好。
越程琦面对着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嘴角略微勾着,眼底燃着足够烧烫一个冬夜的火光。
随后她拉上裙子的拉链,整理一下头发,算着时间,往门口走去。
想开一点。至少,舞会意味着她可以见到她的朋友。
“你还挺准时。”苏叶坐在后排,见越程琦开门落座,举着酒杯点了下她的背。
香槟是凉的,沾在蝴蝶骨上,刺激得少女情不自禁挺直了腰。
背骨略微收紧,真是应了这骨的名——像蝴蝶展翅。
然而酒杯口是热的。无疑,苏叶用的是刚才自己碰过的地方点过越程琦的肌肤。
就像落下了一个吻。
间接的,隔了一只酒杯那样小的距离。
“赴宴不能迟到。”越程琦神色也就僵了一秒。
她拢了下裙摆,将头发理好,遮住花白的背。
“苏姐姐。”加长宽的豪车启动,没有一点颠簸,越程琦只是看着窗外的景飞逝,犹豫着开口了。
“有没有多的外套?今晚有些凉。”
就算是合理的请求,越程琦的语气永远是这样的淡。
像下一秒就闪烁消失的星果。
如果被拒绝,就会立即收回刚才的鲁莽。
苏叶看她裸|露的胳膊和背一秒,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讥笑,手里扯下车窗的帘子。“将就用吧。毕竟你曾经是我‘女儿’,可不能让你冷着。”
便宜女儿也得算女儿。没生没养的,越程琦都没喊过她一声“妈妈”。
即便是在苏叶和林万佳关系彻底结束后,她们的关系又专场开始。
苏叶也用麒麟代指她自己,小鸟代指越程琦。
越程琦顶多,喊她一声“姐姐”,也符合她们的年纪差。
越程琦接过那崭新且廉价的布,往自己身上果断一搭,还不忘正儿八经的说一句谢谢。
好像苏叶给她的,是苏叶自己身上那件质感颇佳的绒外套。
而不是这么个和宴会格格不入的敷衍窗帘布。临着五分钟到点儿下班的时候,张培突然拍了拍手,通知道——
“刘主任今天请客吃饭,不加班的都得去昂,就在咱们医院对面新开的那家淮扬菜馆,王凯准备一下?”
“我是想准备的,可我今天值夜。”
“那葛薇薇?”
“我妈打电话说了,今天必须回家吃饭,不然就跟我没完~”
“嗨哟~孝顺孩子,那必须回家吃饭!”
张培眼一撇,落到苏叶身上——“小苏~我可知道你不值班,作为咱们科室的新人,你得去昂!”
“我手里的东西还弄完呢,可能去不了。”
苏叶说的是实话,虽然能准点下班,但她还是想要多留一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不太想去吃这个饭。
刘仁宗和越程琦不对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住院部,刘思思天天跟自己提这事儿,张口闭口都是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这个时候刘仁宗请吃饭,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敏感。
但对苏叶来说,她觉得自己可能够不到敏感的程度,毕竟三年之后,谁知道自己会去哪儿?而且就照越程琦不看好自己的这个态度来说,能不能待到期满都不一定。
可就算这样,苏叶也必须承认,无论自己再怎么拿手指头戳越程琦的名字,再怎么讨厌她的阴晴不定,心中的天平依然无可避免地朝她倾倒。
原因很简单,苏叶真正厌恶的是刘仁宗这种明明因为害怕担责而把病患往外推,嘴上却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的钻营小人。
“张哥,我真去不了,一堆东西弄不完,明天我还得继续头疼。”
“不去是吧?也行,你自己跟刘主任说去。”
张培一句话把苏叶堵死。
她一个低位者,有什么资格跟高位者提拒绝,苏叶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这个规矩。
“去吧去吧,咱俩一起,刚好做个伴~”刘思思挽住苏叶的胳膊。
“哎~这就对了嘛~小苏啊,这点你可得跟人家思思好好学学!”
吃饭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样都不生气啊。苏叶看越程琦披好衣服后闭目养神起来,也就把嘴角的弧度勾柔和了些,没再刻意去露出一个让人不安的表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舞会厅,许多人见到苏叶这位新贵,热情的围了上来。
在看见越程琦后,或嫌恶,或惊讶,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谁不知道这位秦家原定的继承人失了势?
也不知道林万佳怎么想的,真以为自己能长生不老呢,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把家族和附属势力全都捏在手里,不肯放一丁点权给这位“继承人”。
这下出了意外,产业让外人偷了。属实有些活该。太阳慢慢位移,刺眼的光线射入窗内,照的四面白墙,更多了几分惨白。
王秋琴走了之后,越程琦又在会议室待了会儿,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走廊的白墙边立着一人,苏叶两手揣在兜里,额头两侧细碎的绒毛在日光的照耀下,渡上一层金光,巴掌大的小脸,泛着嫩嫩的粉色。
越程琦的目光在苏叶脸上停落两秒。
苏叶觉得这人的眼睛里,似乎比平常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少了清冷,多了疲惫。
“你找我啊?”苏叶还是哭了,把头捂被子里闷声哭的,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反正闹铃一响她就醒了。
眼睛肿的不成样子,苏叶深叹一口气,这下可好真成核桃了。
刚洗完脸,正准备回卧室换衣服,就见隔壁卧室的房门开了,陈闵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眼靠着门框边疯狂哈欠。
“早上好。”苏叶和她打招呼。
陈闵一个哈欠打完,眼角挤出生理眼泪“周六也这么早?”
“我这周不休息,得上班。”
“对,我忘了你在医院上班,现在哪有什么休息日,不累死你们就算好了。”陈闵揉了揉眼睛,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盯着苏叶的脸“你眼睛怎么了?”
倒也不是陈闵眼力劲儿有多好,主要是苏叶的眼睛肿的实在是太厉害了,面对面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我昨天晚上水喝多了。”
苏叶语速飞快,说完就钻进卧室去。
陈闵是个挺讨厌和人打交道的性子,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只不过那阵儿没现在这么讨厌,可能和她的工作也有关系,见天儿遇到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不是这个爸爸怀疑孩子非亲生,就是那个爷爷怀疑替别人养孙子,总之再奇葩的事情到了自己这里也是司空见惯。
时间长了,陈闵就觉得人挺烦的,和人打交道更烦,尤其是为了某些不必要的社交,进行毫无营养的维护就更更更烦。
所以陈闵极少能和谁有什么交情,就拿这房子另外一个姑娘来说吧,两人住了大半年,迎面走过去,都跟透明似的。
不过,苏叶是个例外,陈闵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姑娘挺讨人喜欢的,虽然不怎么爱说话,性子也腼腆,有时候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拘谨,可身上的那股单纯劲儿,没由来的让人萌生好感。
苏叶换完衣服,刚从卧室出来,就听陈闵叫她。
“苏叶——”
“嗯?”
“你把茶几上的冰水拿着,敷一敷眼睛。”
憋了一晚上的难受,被陈闵这句话给温暖了,苏叶眼睛又酸起来——
“谢谢。”
“谢个毛~”
“赵医生找您。”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越程琦刚往前走两步,见苏叶还站在原地不动,那双眼睛虽然没盯着自己的脸看,但却一直盯着自己的衣角。
“你很喜欢盯着我看吗?”
“我我”
苏叶满脸通红的打结巴。
越程琦手朝口袋摸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给。”
“”
“拿着啊,不是盯半天了嘛。”
越程琦见苏叶不伸手,直接拉过这人的胳膊,把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自己吃,别瞎给别人,原因知道吧。”
这话没人敢当着苏叶和越程琦的面讲。
内心或多或少,会看不起越程琦这毫无权势的孤女。
有许多人看上越程琦的好容貌,看上秦家的基因和曾经的影响力,想要将越程琦娶回家。
沈家捷足先登,不料几周前定好的订婚宴,不知道怎么告吹了。
世人多是不明真相,以为那沈家和苏叶没有谈拢。
今夜便觉得自己也有机会了。一个个朝苏叶递了名片,还把身边的小辈往前推。
哪怕这些小辈不比苏叶小多少岁,甚至有的,比苏叶年纪大。
在权势面前,她们也得低头尊称一声苏总。
“她啊,是我的‘乖乖’。”冷不丁的,越程琦就听见苏叶这么跟旁人介绍自己。
就算是最见不得人的“情人”一词,放在此刻,效果也比“乖乖”这种默认对晚辈的爱称好了千百倍。
越程琦感受着一道道打量的目光,稍稍拉紧那块破窗帘布。
也不知道她朋友什么时候才能来。她快忍不下去了。
这种忍不下去,不是转身逃跑,也不是破口大骂。
只能是晚宴结束后去到厕所,将今夜的昨天的体内的所有全部呕出,包括构成越程琦这个人的血肉,包括她廉价的可以被收买的自尊。
苏叶这话一出,周围的人果然蠢蠢欲动起来。
幸而程泠歌及时入场,站到了越程琦身边。
好友的到来给了越程琦莫大的安慰。
她没有犹豫,碰了碰苏叶的肩膀。
越程琦比苏叶高了十多厘米,此刻却几乎要仰视她。
苏叶那双闪着霞光的鹿眼眨一下,越程琦接收到了信号。
有那么一瞬间,越程琦很想说,要不然也别那么拼了,都被晒黑了,留下来一起经营也没什么的吧?还是说,齐声就那么可爱,需要她废寝忘食地工作,谋求那么多和她相处的时间,吗?
但她看着苏叶鲜活灵动的样子,嘴角颤了颤,到底是低下头,避开探寻的目光,轻道:“没什么的,你走吧。”
苏叶微不可查地撇撇嘴,拖了长音道:“走了~好好干活,别忘了这都是我的钱,我的小灵通!”
“明白。”
也不想明白。
可是感情不就是这样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能成真却还在苦苦挣扎,更何况不能成真的是她,而苏叶……都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经历什么。
女孩想着,拖着两条胳膊缓缓站起来,有些脱力,于是轻轻扶了扶椅子。
“那个……”走到门口的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脸,期期艾艾地问:“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