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庆元几乎快把腿跑断了,将大夫半是邀请半是拉扯地弄了来。
这大夫姓张就住在侯府周边的宅子里,与府中的徐娘子在侯府领着一份月例,平日里都闲着,偶尔才能发挥左右,为此他总是战战兢兢,担心每日主人家觉得他无用,将他扫地出门。
今日好不容易来活了,他抢在徐娘子前面领了活,终于可以发挥价值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请问是哪位贵人身体抱恙?”
霍陵只扫了他一眼,问:“怎么不是徐娘子?”
张大夫意识到了,怕是一位女客,急忙解释道:“徐娘子今日有事,这才让我过来了。”
霍陵虽不大乐意,但还是担心宋琢玉的身体,十分勉强道:“进来吧!”
脸色依旧十分难看,领着他进了里间,张大夫擦了擦额头大冷汗。
东厢的床榻之上天青色的帐子被放了下来,叫人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只有一节洁白的手腕露在外面,让人知晓里面的确一位女子。
张大夫在霍陵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半分不敢乱看,他敛下眉目,低着头专心诊脉。
虽有一肚子疑问,但他一个字也不敢提,一个好的仆人要做的便是处理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要好奇,更不要去打听不该知道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拉长,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霍陵眉头紧锁问:“她到底怎么了?”
张大夫立刻起身,躬身行礼,斟酌道:“世子这位小姐可是刚刚经受了较大的刺激?”
霍陵轻点了一下头。
张大夫脸上便轻松起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缓声道:“那就是了,这位小姐身体康健,原本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遇到了重大的刺激,因为情绪激烈波动,从而心慌、急促导致心口剧痛,呼吸困难,晕了过去。”
霍陵蹙眉问,“只是因为太过伤心而导致的晕厥?”
张大夫点头,“《伤寒杂病论》中有记在,七情过极可能会引发惊悸,我看这位小姐的脉象急促,心气紊乱,想必是不久前心神受创。”
“她今日这般,于身体可有妨碍?”
张大夫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世子请恕我多嘴,百病生于气也,这位小姐若是经常经受刺激,怕是容易伤极根源,若是想保持身体康健,最好不要刺激她才是。”
霍陵看了一眼帐中的人影,缓缓点头:“好,我记下了,多谢大夫。”
张大夫点点头,背着自己的药箱退了出去了。
又着庆元给了赏钱,亲自送张大夫离开。
宋琢玉还没有醒,霍陵伸手擦去她脸上泪痕,只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取笑婚约会让你这么伤心,那么是不是证明,你对我并不是没有感情,是这样的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道逐渐同步的呼吸声。
……
宋琢玉醒来的时候甚至弄不清时辰,只能根据外面的亮光,知道如今是白天,她揉了揉额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大脑空空地发着呆,整个人都没有生气。
丫鬟绿芽一进屋,“哎呀”一声,“表姑娘你醒了,现在要起吗?”
宋琢玉吐了了一口浊气,疑惑道:“我怎么在这里?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芽朝外面瞧了瞧:“如今快午时了,姑娘在世子的书斋晕倒了。”
宋琢玉动作一顿,抿了抿唇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在霍陵的书斋,她当然是故意晕倒的,目的就是想用苦肉计,挽回对方,不过却不是装的,而是实实在在地晕了过去,当年她娘病倒去世后,她因为伤心过度,几度晕厥,后面她又遇到了几次糟糕的事情,都因心悸而晕倒,慢慢地她就掌握了其中的规律,甚至可以自如地控制。
所以那时,她脑海里回顾了她遇到的那些痛苦的事情,果不其然地晕倒了。
但是后来的事情,她不知道了。
霍陵是什么反应,难道还是很生气吗?
她抬头看着丫鬟,追问:“是不是世子送我回来的?”
“是奴婢背你回来的。”小丫鬟雪落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去寻姑娘的时候,听说姑娘晕倒了,世子便让奴婢把姑娘背回来了。”
宋琢玉愣了一会,嗯了一声。
绿芽看得出表姑娘明显有心事,雪落却笑盈盈的,绿芽急忙拉着她退出门外,一边朝里面道:“表姑娘,奴婢们就在外面,姑娘若是需要什么唤一声就是了。”
宋琢玉看了过去。
等二人已然看不见身影了,她还能听见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姐姐你拉我出来干什么,咱们要伺候姑娘起床啊?”
“你少说两句吧,没看见姑娘心情不好,你再这么没眼色,若是闯了祸被撵了出去,我可帮不了你……”
宋琢玉自嘲地笑了笑,这下好了,连院子里的丫鬟都看出太不对劲了。
坐着放空大脑,清醒了一下,随后又振作起来,将整件事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她已经确信,霍世子是真的对她有感情了,这既是优点又是缺点,优点时只要有感情,那么她还有挽回他的可能,缺点是因为他动了情,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别有用心时,伤害也会更大。
她拧眉思索,若让她离开侯府放弃这好不容易经营的一切,她实在不甘心,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付出了多少,甚至差点没了性命,宋琢玉垂着头,暗骂自己一声蠢货,怎么留下那样不知所谓的东西,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如今只能想办法去补救了,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只感觉前路漫漫。
穿好衣服,打起精神,唤来绿芽过来帮她梳妆。
主院来了人,说是夫人让她过去一趟,宋琢玉盯着铜镜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精致美丽,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后,这不太对,她将丫鬟遣了出去。
她自己动手,擦去了一些鲜艳的口脂和胭脂,嘴唇微微泛着白,加上一套朱红色的石榴裙,整个人给人的感官便是气色不佳但强打起精神掩饰,不希望被人看出来的状态。
果然吴氏一看见她便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怎么脸色这样差?”
宋琢玉有些无措地抚了一下脸眼神闪躲:“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罢,不打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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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眼神微闪,并不再纠结这件事,反而将她拉至身前,“好孩子你来瞧瞧,我这几日翻遍了黄历,发现今年就属这个日子最好,你们的婚事就定在这一天如何?”
宋琢玉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那黄历上赫然写着农历十月十五,成日忌词讼、安门、移徙;癸未宜祈福、开市、入学、嫁娶。算算时间大约是两个月后。
两的时间去让这个男人回心转意,她还算有点信心,就怕出现什么意外,宋琢玉想了想问:“夫人有没有问过世子哥哥?”
吴氏随口道:“他你就不用管了,他既然交给我做主,就由不得他挑三拣四。”
宋琢玉默默点头,“嗯,夫人说得是,不过最近世子哥哥去宫中原来越频繁,想必皇上十分器重于他,这么说如今正处于关键时刻,婚姻大事是否需要往后延一延。”
吴氏哀叹一声,“你也说了是婚姻大事,既然是大事自然是很重要的,他如今也二十有一了,别人像他这般大的,孩子都会跑了,如今你们好不容易互有情意,自然要早早成婚,此事你别管了,我来安排就是。”
宋琢玉一时无言,琢磨着,两自己若是努力努力,也不是不可能,她点点头,笑道:“那都听夫人的。”
吴氏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将这婚事办得热热闹闹,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我们淮安侯家。”
宋琢玉低头,羞涩的同时也有几分惆怅。
吴氏默默看在眼里,知晓两人怕是出了问题。
等宋琢玉走后,吴氏迫不及待唤来儿子训斥一番,奈何儿子是个犟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
自那日之后,两人几乎切断了往来,互相之间并无交流。
宋琢玉有意晾对方几日,让他仔细考虑一下。有些事情就是憋着一口气,容易在冲动之下做出比较极端的选择。
她要的便是让对方想清楚,再加上侯夫人的从旁劝说,想必多少有点作用。
冷处理了三天之后,她开始为两人制造一些偶遇,远远看见后,宋琢玉总是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冷脸。
一次两次三次的冷落,让宋琢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日午后两人迎面在檐廊下相遇,宋琢玉心头一突,心下有些难过,既然他不愿意理自己,何必自取屈辱呢,她毅然转身,打算避开他霍陵疾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你以为躲着我,事情就能蒙混过去了吗?”
他力气极大,捏得她手腕生疼,宋琢玉抿着唇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挣扎。
霍陵似是被她的态度所激怒,拽着她道:“说话!”
宋琢玉身体一颤,一颗豆大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可她脸上却丝毫不见柔弱之色,反而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放开我,你既然认为我是那种别有用心的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一件事我可要提醒你,夫人将咱们的婚约定在了两个月后,世子若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一刀两断,最好在在婚约之前与夫人说个明白,以免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你放心只要解除了婚约,我一定会自觉离开侯府,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