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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作者:眉夭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儿白日里,宴席未开,程晋安便被圣上宣召入宫,自内阁值房出来时,已过戌时二刻。


    车马辘辘,穿过府门廊檐下两盏灯笼倾洒的一拢晃晃悠悠的光亮,终在仪门前勒马收声。


    程宁提着灯引路,程平亦步亦趋跟在程晋安身后,行至黑黢黢一片的院落时,程晋安脚步微缓了缓。


    程平觑一眼程晋安挺峻的侧影,眼珠子又咕噜一转,往院门口溜了一遭,揣度道:“算算路程,老夫人、三爷和大小姐还有十来日抵京,老管家一早便遵您吩咐,遣人洒扫布置老夫人所居这处松羡堂、三爷居处平峦院、大小姐居所梨霜苑,最后一项梳理花木,昨儿业已收拾停妥,您可要进去勘验勘验,裨补缺漏?”


    偌大府宅仅二爷一个主子,二爷初初入阁,事繁而重,几乎每日入夜才下值回府,三不五时还须挑灯伏案,审读公文至深夜。由是,府里事务一贯交由本分忠心的老管家打理,可许多事受身份所限,老管家并不敢拿大擅专,仍要二爷拨冗亲理。


    唉,不怪他屡屡妄思主子婚事,实在是这尚书府,以及他们九思院亟待一位端慧贤淑的女主人当家理事。


    老夫人此次进京,也泰半为着二爷婚事。倘使诸事顺遂,最快年底……哦不,最快明年年中府里就能迎来新夫人。只不过,自家主子至今未露丝毫娶亲之意。


    程晋安闻言打住了脚,蹙起的眉心展了展,道:“山叔一向妥帖。后儿休沐我再亲去库房寻几样玩器摆于松羡堂。”


    程平低眉躬身应是,眼珠却不自觉上瞄,见到自家主子眉间浅纹又起,便恍悟方才他猜错主子心思了。


    主子这人心智如渊,惯来喜怒不形于色,可他自小贴身伺候主子,追随主子历尽艰险荣辱,主子的思虑他即便不能回回拿捏精准,逾半总是有的。


    稍一忖量,程平便想到今儿入夜时分福州知府许吉方呈送给主子的那封密信。


    看来福州出事了,出大事了。


    果然,一踏入书房,主子便写了一封回信交给程宁,沉声吩咐:“令赵五即刻赶赴福建,亲手将这信交给许吉方,转告许吉方秘密行事,切记耐性谨慎,以免泄露行迹,打草惊蛇。”


    程宁肃容领命退去。


    程平接过仆妇端来的铜盆,准备侍候程晋安更衣洗漱。岂料,他刚抖了抖褪下的外裳,一声细微的清响,一红裹金的物什从外裳的袖间坠落。


    程平忙不迭俯身捏起查看,待瞧清,眼瞳不由地剧缩,神情僵凝,这居然是一只红宝石耳坠,宝石呈水滴状,半小拇指肚大小,光华澹澹,成色极品,镶嵌宝石的金托做成双层金叶状,栩栩精巧,俏色灵动,这明摆着就不是主子所属之物。


    程平不由地打了个激灵,霎那间念头一再翻转,脸色乍红乍白,只觉得捏在指腹的金耳钩仿佛淬了火,异常烫手,慌乱之际下意识朝程晋安伸臂。


    程晋安见他半晌儿无声,侧垂眼睑。


    明亮烛光在书房里悄然游动。


    水滴状红宝石浮空悠曳,清透灵动,似朱砂流淌。


    绯色光韵盈盈,叫程晋安不由想起小姑娘充血的圆润耳垂。


    不过把耳坠拿在手里的片时功夫,程晋安已想清楚耳坠之所以出现在他衣袖的来龙去脉。


    小姑娘于畹芙居辞别他时,他便留意到她一侧耳垂空无饰物,只不过两人并不相熟,且她神色始终隐含戒备。


    他自幼洞察敏锐,等闲便可看穿旁人心思,再者又在官场浮浮沉沉十余年,如今寻常官员在他跟前尚难讳饰。故此她当时虽极力掩藏,然而于他而言,她宛如一泓清水,一眼便能看透。


    一望她略凌乱狼狈的容态可知,她那会儿必刚从一场横祸踉跄脱身,俨如一只翘立枝头机敏四顾因着细微风吹草动而惊惶不安的山鹊。


    不想再惊着她,他掠过了听起来会稍显亲近的话茬。


    耳坠必是甫一照面,她未留神撞来时落到他身上的。


    程晋安垂眸,小姑娘那会儿肩头直直抵上他胸膛,却并未惊呼出声,仅仰起脸,露出一双迷蒙潮湿的眼,由鸦羽似的眼睫托起,平添一丝烟云渺渺般的柔软。


    须臾,她挣扎站稳,后退。


    她面上很快镇定下来,朝他敛衽福礼,口言“阁老万安”语带微喘,神情举止却十分专注恭敬。


    程晋安嘴角似有若无往上牵了牵。


    程平深深悄悄地提了口气:“二爷,这耳坠……”


    指腹好似仍残存着莫名蛰疼,程平浑身不得劲,忍不住扣搓手指,这会儿他已是反应过来这只红宝耳坠定是沈大姑娘的。


    方才他过于惊愕欠思考,主子一向不慕女色,连贴身侍候的活计都是他和程宁来,哪会与女子私相授受,今儿沈大姑娘冒然撞进主子怀里,便是主子和女子最亲密的接触了。


    “这耳坠可是沈……”


    程平一面儿慢吞吞地试探道,一面儿忍不住悄悄窥向程晋安。


    程晋安面上无甚表情,深浓的眉眼半掩,兼之烛火在他立体脸庞上笼照了片片暗影,内里情绪不流半分,而程平却好似从自家主子那波澜不兴的脸上分辨出微妙的涟漪。


    不待程平擦眼一再确认,程晋安已剪断他话头,眉眼沉静地淡声道:“去沏一壶浓酽茶来。”


    主子面上没多余表情,古井无波,方才一瞬的松动仿佛是他错觉。


    程平拉下眼皮,暗瞟一眼将将被程晋安随手搁在紫檀书案上的莹润耳坠,咽回挤在嗓子眼的话,恭顺应了声是。


    ***


    与沈之湄闲话约莫一刻钟后,陈老夫人便催沈之湄回沁芜院休息:“我这是老毛病了,现下又已大好,很不必你守着,再说即便守夜也有丫鬟们呢。你兴师动众歇碧纱橱,我还总惦记起身瞧你,反伤神。外头雨整好停了,赶紧回去罢。”


    沈之湄推脱不过,辞别陈老夫人,挑灯回沁芜院。


    天穹泼墨似的漆黑,半粒星光不点,湿漉漉的风丝拂动发鬓,好似昭示着这场春夏之交的骤雨且未终了落幕。


    回到沁芜院,外裳已微微起潮,虽没触及肌肤,沈之湄仍觉黏凉,甫一入内室,便对碧枝道:“去柜里取那件藕荷色家常衣裳替我更衣。”


    见她柳眉轻锁,碧枝忙“唉”了声,手脚麻利地翻出衣裳,熟门熟路伺候沈之湄换衣。


    干燥柔软的衣裳穿上身,沈之湄肉眼可见松快了。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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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一松散,她便觉察还没见着云柳,心里不自禁泛起躁意,如葱根似白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衣摆。


    转头望一眼黑沉沉的夜色,沈之湄抿了抿唇,正欲着人去找,院子里便传来长短不一呼喊“云柳姐姐”的问候声。没一会儿,云柳人踏入眼眶。


    她快步走到沈之湄身畔,面带焦急愧色,声音不忘压低:“姑娘,奴婢在您所说的那条僻静小路上仔仔细细搜寻几个来回并未发现那只红宝耳坠,奴婢怕自己找错路,还把通往畹芙居的另几条小路也全巡了遍,可还是没找到耳坠……”


    沈之湄眉尖拢起。


    先前得知外祖母身体无碍,她心里暂安之余,念及遗失的耳坠,担心夜长梦多,便差遣稳妥可靠的云柳避人悄悄去搜索耳坠。


    一来,那小路固然偏僻幽静,可也全谈不上人迹罕至,倘使耳坠被路人拾去,难收回不说,更麻烦的是被人以此大肆编排抹黑;二来,拖延时日长了,难免被外祖母发觉,外祖母诚然不会责怪于她,心里却一定遗憾伤怀;三来,这是拼命将她带到人世的母亲的遗物……


    可云柳竟没找到?


    “不该啊……”沈之湄下意识反驳低喃。


    云柳清楚耳坠之于姑娘的特别,她见姑娘面上血色慢慢褪淡,咬了咬唇,不自觉接口劝慰道:“应是奴婢没用,遗漏了哪里,明儿奴婢再去细致寻摸……”


    “嗯……我也再想想……”云柳惯来细致,耳坠可能的确没落在沿路,沈之湄余光瞥见云柳微湿的发梢,回过神连忙催道,“这事明儿再说,你赶紧去换身干燥衣裳,喝碗姜汤,当心病了。”


    姑娘容色着实称不上好,白瓷似的面皮这会儿堕了光,依然琼姿花貌,甚而别具一番娇花曳雨的楚楚之态,但云柳更焦切姑娘靥下的黯然迷惘。


    云柳想守着自家姑娘不愿离开,禁不住为自己分说,恰时碧枝自外间端来温水:“姑娘这儿有我呢,再说你若抱恙,如何能再伺候姑娘?”


    云柳好歹被劝走了,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姑娘寻回耳坠。


    沈之湄把手浸入雕花铜盆,思绪早已飘远,半晌儿未动。


    耳坠没丢路上,多半就落畹芙居了,可畹芙居要还是找不见耳坠……


    碧枝小声提醒:“姑娘?”


    沈之湄慢半拍地“唔”了声,神思扯回,哗啦啦素手撩动,目光随之落到纤柔的指节上,另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倏地划过脑海,电光火石间,某个她一直有意无意忽略的可能顷刻浮上沈之湄心头——


    那耳坠还可能被程晋安捡去了。


    她心陡然急跳。


    程晋安主政一部,堂堂阁老,深得帝心的权重之臣,且与陈沈两家皆无密切来往,于她而言仅为一面之缘的陌生外男。


    两人鲜有交集。


    她该如何问信于他?


    若耳坠果真在程晋安手里,她又该怎么讨回来?


    沈之湄一手抵额,不自主重拾被外祖母掰正的坏习惯——思忖跨越难关的门径时会一直咬唇哪怕皮破淌血。


    沈之湄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有条不紊地洗手、净面。


    耳坠,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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