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记住我的呀,你每天看那么多人从幽冥石旁经过,究竟什么时候才记住我的啊?”
白岁宁一个转身,从褚执的背后挪开,轻盈地跳到他旁边,坐了下来,捧着脸,笑容满面地说。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这一世才记住你的,但是,一旦记住你,和你有关的回忆就全部涌上来了。”
每次看到她这样笑,褚执还是会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不管了不管了,我要继续听,你知道的,我是没有前世记忆的,我好想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她捂住脸,说。
“可是,我已经说了三百四十二遍了。”
他说。
“啊,有那么多遍吗?我足足轮回了两百世啊,难道每世都讲了那么多遍吗?”
她露出吃惊的神色。
褚执点点头。
“真的吗?那说明我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
她兴奋地说。
“嗯,按照冥界的时间来算,有两万五千四百三十四年了。”
他也露出了个笑容。
“是呀,我也从原来的小小孤魂变成了能够穿梭各界的大能了……你再讲一个故事嘛,讲完我就要去接他们了。”她受他的笑容感染,眼里的光芒更璀璨了。
褚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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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坐在幽冥石旁,冷眼看着缓缓前行的魂灵大队。
忽然,祂的注意力被一个少女魂灵吸引了。
那少女魂灵身穿红衣,满脸伤疤,抱着牌位,像飘似的移动着。
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就那么安静地走着。
“你是阿姐?”
一个老年魂灵突然问。
“你是……”
少女魂灵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细细地打量了老年魂灵一番,犹豫地问。
“阿姐,是我啊,维安。”
老年魂灵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啊……维安,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魂灵抱紧牌位,呆呆地问。
“阿姐,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早在五十年前就逝去了吗?为什么我还能在这里碰到你?”
老年魂灵伸出苍老的手,想要触碰少女魂灵的脸,她却一缩,带着恐惧看向他。
“阿姐!”
老年魂灵叫了起来。
“啊,啊,维安,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魂灵惊慌失措地喊道。
“阿姐,你怎么了,怎么满面伤疤……阿姐,自从你被蛮子掳走后,我每天都想着你,不敢忘记你的脸,怕我再也认不出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年魂灵已经涕泪纵横了。
“孩子?我不要生孩子!不要!不要打我!”
少女魂灵尖叫起来。
“没有人会打你的,阿姐!”
老年魂灵的声线颤抖起来。
“打我?哼,我才不怕,我有离园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离园,谁敢打我,我就把他的心窝捅烂!”
少女魂灵却在这时换了副面孔,咯咯地笑了起来。
“离园?这是阿姐的孩子吗?”
老年魂灵瞥见了少女抱着的牌位,轻声问。
“维安,你要去看看离园,它可漂亮呢,我每天都给它浇水。”
少女魂灵嬉笑道。
“阿姐……”
老年魂灵绝望地摇摇头,大抵是觉得她疯了。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打我,骂我,不给我水喝,让我跪在地上吃饭,我恨死他了,所以把他的心窝给捅烂了。在他死的时候,我想我终于可以和我的离园离开了……”
少女魂灵语用梦呓般的口气,语无伦次地说。
“阿姐!”
老年魂灵凄然地叫着。
“维安,你知道为什么离园这么漂亮吗?”少女魂灵忽然露出森冷的微笑,“因为孩子们,孩子们在里面。”
老年魂灵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察觉到不对,于是带着恐惧的目光看向她。
“阿奴生病死了,阿华被马踩死,阿如被他打死,可恨,可恨啊,我想孩子们了,所以就把孩子们放在了离园里,看着离园,我就能想到孩子们。”
她面露怨恨,说。
“阿姐,你太苦了……也许死亡对你来说是种解脱。”
老年魂灵明白了她的意思,恐惧从眼中消褪,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解脱,我不想死掉的,不想死掉!”
牌位从少女魂灵手中掉出,她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鬼一直冷眼旁观着,见到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并未深思。
“我不想死掉,杀了他,我就跑了,可是被抓住了,被抓住了,他们要把我杀死,把我关进蛇窟!我早就准备好了,我能跑掉的,跑掉之后我要回中原,我要带着离园回中原,我学了些手艺,我能养活自己的,如果不是被抓住,我绝对能好好活着的!”
少女魂灵忽然跪倒在地上,脸埋入泥浆之中。
老年魂灵这才注意到,她的四肢其实和她的躯干是分离的,也就是说,在死之前,她遭受了极其残酷的虐待。
“我恨死他们了,我不想死掉,不想死掉,我还没见到爹娘,维安,爹娘怎么样了!”
少女魂灵突然抬头,死死地瞪着老年魂灵。
“……那年大旱……”
老年魂灵没说下去。
“维安,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你说说,凭什么呢?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不能在爹娘膝下尽孝,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少女魂灵面容扭曲,嘶吼着。
从她身边经过的魂灵自顾自地哭着,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从她身上踩过。
“阿姐,下辈子好好活着吧……”
老年魂灵沉默良久,说。
“是啊,下辈子,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对吧,对吧,对吧,我要幸福,我要长命百岁!”
少女魂灵呢喃,从地上爬起来,向前飘去,不再理会任何东西。
鬼目视着她的背影,看见她背上的血滴状印记后,忽然明白,这少女就是天生短命,无论过几世,都无法改变自己早逝的命运,别提什么长命百岁了,连三十岁都活不过去。
祂并没有想提醒她的意思,不是不愿增加她的伤痛,而是因为这样的魂灵祂见过太多了,她只是特殊魂灵中最普通的一个罢了。
鬼是这样想的。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那少女魂灵已经从祂面前经过了好多次,但是祂再也没认出她来。
祂实在是太厌倦了,任何魂灵都提不起祂的兴趣了。
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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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社会日新月异,不过在鬼看来,魂灵的衣服虽然变了许多,但是痛苦的根源并未发生多少改变。
“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鬼低着脑袋,靠在幽冥石上,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不过这声惊叫不足以让祂抬起头。
“为什么不能退后?”
魂灵的声音在发抖。
鬼仍没抬头。
“我爸爸妈妈和朋友们还在等我,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啊……”
魂灵泣不成声。
鬼觉得很无聊。
“我一定得回去,一定得回去……”
魂灵的声音透露着一种疯狂。
“过了这块石头你就会忘记一切吧,呐,你看他们。”
另一个声音出现了。
“不要,我不想忘记……好不容易才这么幸福,我明明很珍惜一切……”
魂灵喊道。
“不要……我不要忘……我可是……白岁宁啊……”
魂灵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后,鬼抬起头,看到一团白色的飘浮物质。
记忆已经被洗涤了啊,鬼想。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黑洞吸走,鬼继续想,低下头,不再看她。
然而,当祂再次抬头时,却发现那魂灵仍然在原地徘徊。
一个黑洞出现在她身边,她并未钻进去,而是摇摇晃晃地远离它。
她在躲避黑洞?难道还有记忆存留?
鬼不能明白,好奇心再次出现在祂心里,使祂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仔细观察一番。
祂在飘浮物质上看到了红色的血滴状印记,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少女魂灵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鬼总算知道她是谁了,原来自己曾经见过她两百面,每次她都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肯就此死去。
“又是你。”
鬼嘟囔着,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趣,转身,朝幽冥石走去。
“你认得我?”
鬼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反正祂当时站定在原地,好久也不敢回头。
“你是什么?你认得我吗?我是谁呢?”
鬼有点不敢回头了。
“求求你告诉我,你知道的吧……”
鬼没说话,感觉自己被抓住了。
她哪里来的手?
祂终于回头,看见了原本只是一团飘浮物质的魂灵再次显现出了人的形貌。
“你……”
祂低声说。
“我想回去。”
魂灵说。
“你回不去的,就算能回去,没过几天,你就会彻彻底底消失。”
鬼平静下来,冷漠地说。
“我要回去。”
魂灵再次说。
“哪怕消失?”
鬼反问。
“不会消失的,不会消失的,所以,我到底是谁呢?”
魂灵本就不甚清晰的面貌开始变得模糊,看来又要回到原本的团状了。
“你叫……白岁宁。”
鬼想让事情变得有趣一点,然后祂说出了她的名字。
然后,祂就看到,面前的魂灵化作了少女的模样。
“是吗?是吗?原来是白岁宁吗?”
少女流着眼泪,可目光却炯炯有神。
从那一刻,鬼再也无法忘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