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君瘫坐在满是碎瓷片和药水的地上,袁锦悦和袁鹏母子相对而立,怒目而视。
袁鹏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珠,手臂上青筋鼓起,几个血点子异常刺目,比碗大的拳头紧紧攥起。
袁锦悦面露凶光,捏着小拳头耸着肩膀,挡在母亲面前寸步不让。嘴巴里念叨着:“谁敢欺负妈妈!”
“这日子没法过了,赔钱货!”田秀芬双手叉腰,边骂边跺脚,地上的药水溅起,弄脏了她的裤腿。
眼看着争斗即将展开,文莉君顾不得自己的伤,赶快抱住了面前的女儿。
“丫丫别怕!妈妈没事儿,爸爸没有打妈妈,是妈妈自己不小心踩滑了。对吧,阿鹏,你没想打我,就是没控制住挥了一下手。
奶奶也不是真的要爸爸打你,妈妈打碎的这些都是家里的贵重物品,打坏了要重新买,很贵的。大家只是吓唬你的,丫丫乖!妈妈在,妈妈保护你,丫丫别怕!”
袁锦悦就算是在母亲怀里,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大队长说了,法律规定不能虐待妇女儿童。只要你动手,就是虐待,我可要喊了。到时候批评教育都是轻的,弄不好要关进去。”
袁鹏再次伸手去抓袁锦悦,嘴里喊着:“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文莉君抱着孩子后退,泪如雨下:“妈,阿鹏,东西都是我打坏的,我赔,你们别怪孩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妈妈,怎么能怪你?”袁锦悦可不愿意让母亲帮她背锅。
“别说了!”文莉君摇摇头在女儿耳畔轻声说:“今天确实是丫丫不讲道理,进门就砸东西,有什么事不能先和妈妈商量吗?”
是了,刚才被药味和记忆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只想着把威胁母亲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根本没想过这么大的动静会引来怎样的纷争。
文莉君故意放大声音对田秀芬和袁鹏说:“刚才都是误会!孩子回来看到我在喝药,很好奇想看看。我在给她介绍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把碗摔碎了。不关孩子的事儿。”
“哦?那灶头上的罐子和桌上的药盆呢?也是不小心?”田秀芬才不相信这样的说辞。“这是柳神医开的药啊!很贵的。”
“刚才,刚才有个大老鼠窜过去了,我们母女俩打老鼠来着。”文莉君编得很勉强。
袁锦悦内心叹气,刚才都怪她一时冲动,所以现在只能配合母亲的话:“呜呜呜,老鼠太大了,咬丫丫的脚趾头。妈妈和我打老鼠,打翻碗,爸爸凶妈妈,我以为爸爸要打我、打妈妈。哇哇哇哇……”
“就是这样的!阿鹏,孩子还小,她理解不了,别怪她。妈,东西我会赔的,清洁我会打扫的,药我重新煮。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文莉君低声下气地求饶。
“哼!”田秀芬气不打一处来,这孙女可太邪性了,有空得找廖神婆来看看。
“你说的,你收拾,东西你买!你们的孩子,你们自己管!”田秀芬一跺脚回房间去了。文莉君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再闹腾把她逼急了就不好了,还指着她生个孙子呢。
“阿鹏,你是当爸爸的,别吓着孩子,她是小姑娘。她不乖,你告诉我,我来教,好不好?”文莉君苦苦哀求着。
这番低姿态,袁鹏的心理平衡了一点:“行,你们说打翻药碗是意外,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她居然敢咬我,我今天就算不打她,也必须惩罚点儿别的。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让她好好反省。她自己闯了祸,还动不动就闹着要告诉大队长,什么意思?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爹。”
爹,你还知道你是我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们下狠手,一点也没轻过!袁锦悦只想送他几个白眼。
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文莉君没提意见,她把袁锦悦抱到了卧室,故作严厉地高声教育着:“丫丫,今天下午你就在房间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上厕所就用痰盂。一定要想清楚,错了没有,错在哪里,以后应该怎么办。妈妈先去一趟卫生院。”
理智回到大脑,袁锦悦看着母亲手上的伤口不由自责不已:“妈妈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你快去医院看看吧!”
文莉君身上披了一件外套遮挡,拿起钱包出门去了。
袁锦悦趴在窗口望出去,袁鹏在门口等着文莉君。大概是说了两句关心的话语,文莉君居然还笑了。
真是个傻白甜,稍微哄一下就开心了,被当作生儿子的机器都不知道。
袁锦悦望着窗外的银杏树,心中惆怅不已,她要加紧查找出关于生男生女的科学依据才行。想着在书店存放的书,今天出不去,这一角钱大概率是浪费了。
既然袁锦悦关了禁闭,田秀芬正好顺理成章不给她做午饭。袁锦悦知道靠自己和她斗没有胜算,干脆呼呼大睡。
下午文莉君回来,手上胳膊上贴着纱布胶带,散发着碘酒药水的刺鼻味道。袁鹏的伤口浅只涂了一点酒精,手里拎着报纸包着的一捆东西。
“妈,回来路上正好遇见供销社上了新碗,我买了几个,家里的瓷碗边沿都缺口了,小心伤着您和爹。我这回买的是搪瓷的,好看也不怕摔。”文莉君让袁鹏递上新碗。
田秀芬翻开包裹的报纸,画着漂亮花朵的新碗很喜庆。
“这是给爹的新茶杯。”文莉君再翻出一个崭新的搪瓷大缸子,换下袁大山手里早就被茶泡黑的老杯子。
袁大山回家听说这事儿本来挺生气,现在不好发作只能哼哼:“知道好歹就行,这丫头确实要好好教育一下了。你警告她,再犯类似的错误,我先去找大队长请示,再回来好好收拾她。我就不信了,我袁家还管不得孙女了!”
“是,爹您别生气。我一定好好教育她。”文莉君知道这关是过了。
“你确实要好好管教一下,继续下去,要在家里当女霸王了。现在这么小就撒泼打滚,看她以后嫁不嫁得出去!还有没有人要。”田秀芬喜滋滋抱着新碗进了厨房。“快来把厨房收拾了。”
文莉君进厨房收拾打扫,把碎瓷片、碎药渣归拢好扔了出去,把厨房地板擦洗了两遍,然后才敢回到房间看女儿。
袁锦悦饿得睡着了,醒来一看亲妈坐在床前,眼泪顺着脸庞,滴滴滑落。
“妈妈,你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啦?”袁锦悦的瞌睡全无,肚子也不饿了。
文莉君擦干眼泪,摇摇头:“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袁锦悦本来想说自己不饿,可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咕……”
“走吧!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说。”文莉君的语气有些冰冷。
袁锦悦赶快掏出兜里的蓝格子手帕,牛皮纸包得好,手帕完整无缺,只是有些皱皱巴巴。“妈妈,这是我送你的手绢,你擦擦脸好不好,别生气。”
蓝色的手帕柔软漂亮,文莉君心软了,语气温和不少:“走吧!”
母女俩出了房间门,在袁大山、袁鹏、田秀芬的注视下,两个人出了院子往巷子外走去。
沿着公路越走越荒凉,村舍变成了农田,袁锦悦心里突突跳,亲妈这是要把自己丢了吗?还是准备在这里揍自己,这荒凉的地方,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我今天确实是故意打碎的,这药有问题!不能喝。”袁锦悦紧张地辩解。
文莉君不回答,只看着远处。
“老师说过了,生男生女和女人没有关系,所以妈妈你根本不需要吃药。这个什么神医,有没有医师执照?连执照都没有就到处给人看病。万一妈妈吃的药有毒怎么办,吃了生病怎么办?
我已经在余老叔的店里面开始查找医学书籍了。妈妈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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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文章的。到时候您一看就明白了,我绝对没撒谎。”
袁锦悦望着母亲尖削的下巴,只祈求她看自己一眼。她说的都是真的,是未来会发生的惨案。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明明身体很好,奶奶却说她生病了要喝中药,喝了一段时间后,母亲不仅没有康复,还越来越面黄肌瘦,最后不明不白死去了。
成年后,她也问过一些医学界的朋友,他们告知她,这些症状是肝脏衰竭的表征。
现在她明白了,母亲不是因为肝脏衰竭吃药,是吃错了药才肝脏衰竭的。母亲死前长期服用的药物就是这个味道,这不是救命的药,是催命的符。
“这药是爷爷奶奶的心愿!”文莉君的声音很飘忽。“我上次就说过了,这是我欠袁家的,必须还他们一个儿子。”
“不!你不欠任何人的。”田野空旷,袁锦悦不管不顾地大声喊了起来。
“你的出生不由你选择,但是你已经用行动弥补了。从6岁起,你就承担了家务,不是白吃饭的。后来袁家用高价买走了你,相当于用钱还了外婆和舅舅的养育之恩。你在袁家当牛做马,还挣钱养家。你嫁到袁家七年,少说也交了几千块钱了吧!
你生了我,养了我,已经是还他们袁家的人情了。妈妈,你要记清楚,你的女儿是姓袁的,不该由你一个人养。我吃饭的钱,上学的钱,理应由父亲和你共同承担。我是女孩又怎么样?生男生女都是他袁鹏的事儿。”
“你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文莉君声音高了。
“他没有给钱养过我,没有教育过我,还天天嫌弃我,他不配做我的父亲!”儿童的声音尖锐而高亢。“他只知道自己快活,不高兴就打我!他不配!”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只管生不管养,自私自利到极致。这样的爹,根本不是爹。
“你!”这些话极其大逆不道,文莉君高高举起手,看起来很想给女儿一巴掌,“这些话,哪里学来的?谁教你的。”
“不需要人教,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见。妈妈,他对我好不好,对你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吗?平时对我不闻不问,今天犯了错误就要弄死我。连你去求情都要被打!”袁锦悦咬着嘴唇哆嗦着,只要能让母亲清醒一点,她什么话都敢说。
文莉君想起吴继珍说的话,确实也有人家不是这样过的,夫妻、儿女、婆媳,能相处得很好,一大家子人乐呵呵的。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文莉君转过脸去,语气温和下来。“中国女人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过的。”
“几千年来这样过,也不证明这样的方式是对的!”袁锦悦不依不饶。“我们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的。《婚姻法》规定,父母的权利和义务是一样的,儿子女儿是一样的。”
女儿的声音尖锐刺骨,文莉君的心颤抖了,她何尝没有怀疑这一切呢?
文莉君迈开步子艰难往前走:“妈妈从小没有父亲,小时候经常被嘲笑被欺负,外婆带着我很艰难地长大。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嫁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嫁进一个单纯简单的家庭,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有爸爸、有妈妈,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们相亲相爱,共同养育孩子的长大。
可我没有想到,我的全心全意付出,没有人看见。生下来的孩子,因为是个女儿,他们就不要不管。结婚生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袁锦悦亦步亦趋地跟着,很想帮她说出没出口的话。
老实本分的男人其实很自我、大男子主义,单纯简单的家庭极有可能封建传统、重男轻女。他们要媳妇听话,还要媳妇生个带把的继承人。没有生儿子的媳妇,没有把的孙女,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妈妈少女时代的梦想破灭了。
袁锦悦只想说,破灭得好!早就该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