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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作者:猫山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滴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今天的节目,请听广播剧《两只青蛙》……”


    “起床啦,起床啦,孩子们起床听故事啦!”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


    “啊……好的,白老师……”四周响起孩童稀稀拉拉的瞌睡声。


    袁锦悦被刺耳的少儿广播和嘈杂的小孩声音吵醒了。


    昨晚喝了太多酒,前额隐隐刺痛,眼球酸胀,脑袋像顶了个沙包。她没法睁开眼,下意识摸向了自己枕头旁边的手机,想要关掉这奇怪的手机声。


    可经过她一番胡乱摸索后,没有找到冰凉坚硬的外壳,却摸到一个柔软厚实的小东西。她举起这团软物,皱着眉睁开眼。


    手里是一只小兔子玩偶,淡黄色的毛巾质地,长长的耳朵和腿脚耷拉着。粗粗的棉线绣出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嘴巴,这竟然是自己儿时最喜欢的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陪伴年幼的自己吃饭睡觉,甚至去上学。因为这是母亲的遗物,有她在,母亲就在。


    直到这个玩偶因为太过破旧而反复缝补,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模样。最后,她给小兔子举行了一个葬礼,埋在了母亲坟墓旁边的大树下。


    大哭一场后,她转身离开了生她养她的这座城市。这一年她十六岁。后来她发财了,买了好多可爱的小兔子玩偶,可都不如母亲做的这只。


    现在,她又看见了这只小兔子,干净漂亮,就像刚做的一样。


    “悦悦,别玩儿小兔子啦,小朋友都起来了,午睡时间结束了哟!”年轻的女老师走过来,把她从被窝里轻轻拽了起来。


    袁锦悦被她提着浑浑噩噩地坐起来,看向周围。


    眼前是热闹的场景,开阔的空间,灰色的水泥地,白色石膏墙面,红木窗粗横梁,周围整齐摆放着几十张小木床。十来个大约4、5岁的孩子跑过来跑过去,花花绿绿的被子被掀起又放下,拍拍打打扬起的灰尘在暖黄色的阳光下翻飞闪烁。


    低头看看自己,坐在房间正中的一张木制小床上,盖着白色绣小兔的轻薄被子。裸露出来的手脚,又短又细小,肤色泛黄。


    袁锦悦笑了笑,我肯定是在做梦,怎么回到自己读幼儿园的时候。


    昨天晚上,袁锦悦带着团队前往欧洲,半年时间完成了几十个亿的新能源汽车订单,公司为她举办了升职庆功晚宴,荣升集团总公司的销售总监。


    袁总监穿着昂贵的白色刺绣西服,站在聚光灯下,发表了就职演说。在她的发言中,声情并茂地回忆了自己少年离家南下,边打工边读书。从打工妹,到公司销售,艰难拼搏的二十年。说到动情处,还惹哭了台下的一众小姐妹们,连老板们都擦了眼角。


    宴席间,不管是崇拜她的还是嫉妒她的,都来给她敬酒祝贺,恭喜她成为公司建成以来首位女性销售总监。同时,不少热心女同事当场给她推荐各年龄段成功男士,为她组建大后方出谋划策。


    袁锦悦最烦这一套说辞,先夸奖她的事业成功,然后贬低她作为女人快四十岁了不结婚不生娃,是个婚姻的失败者。但凡这样的,她都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她曾经饱受原生家庭的冷眼和歧视。就因为她是女孩,家里的好吃的总是轮不到她,重活累活却一样不少。上学的机会被百般阻挠,而弟弟却能轻松得到一切。那种不公平感,像毒草一样在她心里深深扎根。


    好不容易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站上了人生顶峰,鲜花掌声、美酒男模、名利金钱,应有尽有。干什么还找个男人骑到自己头上分享胜利果实。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渐熄灭,如同她的心绪渐渐低落。酒精在血管中发酵,让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痛苦翻滚出来。


    人生如果有遗憾,袁锦悦唯一的遗憾是母亲在她还没读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没有机会见证女儿在事业上的成功,享受女儿带来的荣耀和幸福。


    这么多年,袁锦悦一直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如今做了这个儿时的梦,肯定是因为自己心中深深地不甘。


    “悦悦,老师帮你穿衣服扎小辫儿。我们吃果果,吃完就要准备回家啦!”白老师打断了袁锦悦的胡思乱想,手脚麻利地帮她套上外套。


    袁锦悦这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关键信息。她三两下套好衣服,跑出午睡室。


    上课的教室里挂着年历,数字上画着红圈。这是老师日常教孩子认日期和数字的工具。现在日期上写着1987年10月7日,中秋节。


    袁锦悦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母亲死于1988年的春天,这个时候母亲还健在。


    想见母亲的想法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让她的身心紧绷起来。她心不在焉地跟着同班小鼻涕虫们吃水果、上厕所、唱唱跳跳。不断张望着教室木门,眺望着幼儿园的铁门,什么时候才放学?


    终于熬到放学时间,白老师让全班孩子端着板凳到教室门口的屋檐下,整整齐齐坐了一排,就像等待认领的小猫小狗。


    幼儿园的栅栏铁门吱呀呀打开,家长们鱼贯走了进来。


    老的,不是;男的,不是;太年轻的,不是。


    身边的孩子都被牵走,袁锦悦巴巴望着铁门方向,手里紧紧捏着小兔子的耳朵。前额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痛,细细密密的针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脑子里乱窜。


    她捂着额头闭上眼,这是宿醉要清醒了吗?她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和她说上一句话,不要这么快离开。


    “丫丫,不舒服吗?”一个轻柔又焦急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袁锦悦睁开眼。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用金线勾勒出一个半蹲的苗条女人轮廓,母亲文莉君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记忆中母亲临别的面容:蜡黄的皮肤,干枯的头发。现在的她完全不一样。


    这张年轻的面孔没有太多病痛的痕迹,鹅蛋脸、杏仁眼,皮肤白皙泛着红晕。眼珠子是透明的棕色,眼白处有些细小的红血丝。水蜜桃一般的脸上散发着温柔的微光。


    她伸出手覆盖在袁锦悦的额头,微微冰凉。


    “丫丫,哪儿不舒服?告诉妈妈,是不是中午着凉了?”她的拇指有些粗糙,擦过孩童细嫩的额头,带来微微刺痒。


    两张脸重叠在一起,五官一模一样。这是妈妈啊,唯一爱过自己的妈妈啊!


    “妈,妈妈……”袁锦悦艰难发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包括父亲娶继母的时候,包括继母给她糖的时候,包括他们高高举起扁担打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张过嘴。


    她只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对着小兔子,呼喊着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袁锦悦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脆,眼睛湿润起来,喜悦涨满胸怀,她站起来张开双手,扑了上去。


    文莉君立刻张开双臂,抱住了小小的姑娘。


    属于母亲的味道扑面而来,清新的丝绢味、温暖的胳膊弯。袁锦悦的小手紧紧拽着母亲的脖子,贪婪地呼吸她身上的味道。


    如果这是梦,也太美好了,真希望就这样抱着妈妈,永远都不要醒来。


    “哎呀,我们悦悦又撒娇啦!”白老师收走了袁锦悦的小板凳,对着文莉君暗示。“今天悦悦妈让悦悦久等了,明天让她早点儿来接悦悦,好不好啊?”


    在母亲看来,女儿难得撒娇,白嫩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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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着红红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话语说着委屈,就像一只小兔子。让她的心软得如同棉花枕头,只想把孩子兜在里面。


    文莉君笑着拍拍袁锦悦的后背:“妈妈今天去轻工厅报名考蜀绣厂,没想到人挺多,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我交作品,所以晚了一点儿。明天妈妈一定按时来接丫丫,现在我们回去吧!”


    文莉君准备站起来,可袁锦悦不撒手,她挂在母亲脖子上一个劲儿地蹭着,奶声奶气、念念有词:“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白老师上忍不住笑着说:“我们悦悦是大姑娘了,明年就要上小学的,怎么见到妈妈又变成小奶娃娃啦?”


    文莉君摆摆手,示意老师不用劝了:“丫丫今天久等了,是妈妈不好,妈妈背你回家好不好?”


    “好!”袁锦悦一刻也不想和母亲分开,生怕放开手,母亲就消失了。


    文莉君背起女儿,给老师道谢后向着栅栏门外走去。小姑娘就这么趴在文莉君的背上,搂着母亲的脖子,静静享受在母亲背上的时光。


    袁锦悦读的是为蓉城缫丝厂职工办的幼儿园,坐落在工厂居住区里。密集的居住区的水泥路旁立着布告栏,上面贴着近期的电影海报、工厂表彰、涨工资的最新消息,还有一则蜀绣厂的招工广告。


    文莉君笑着指给袁锦悦看:“丫丫你看,妈妈就是考的这个工厂。这蜀绣厂是1985年新组建的集体企业,汇聚了全省最有名的设计师,手最巧的绣工。


    今年工厂要招收20名熟练的刺绣工人,工资给得相当高,一个月比现在还要多40,足足120块呢。就算我现在每个月再挣20块钱的外快,也不如蜀绣厂基础工资高,将来评了级,还能再涨。不仅如此,还能学到更多刺绣手法,见识古董作品,机会太难得了。


    妈妈和你认识的刘卉阿姨和张娟阿姨都去参加考试了,所以今天回来晚了。抱歉啊,丫丫。”


    事业女性当然支持女性搞事业:“嗯,妈妈,没关系。您去蜀绣厂的事儿更重要。”


    可袁锦悦回忆中,母亲死前并没去蜀绣厂,是没考上?还是没去?母亲当时好像连班都没上,天天在家里躺着,不知道为什么。


    走出宿舍区大门是条柏油大马路,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和居民楼房。沿着马路走了十分钟,楼房变成了一排排低矮的瓦房,路边间隔种植着庄稼,城市变乡村。


    “妈妈,你累了吗?”袁锦悦发现文莉君的喘气声越来越重。


    “丫丫舒服点儿了吗?妈妈不累。”虽然这么说着,文莉君还是把女儿往上托了下,背得更稳些。


    袁锦悦心疼母亲,挣扎着下来:“我没事儿,让我下来走吧,我想牵着妈妈的手走一走。”


    既然女儿这么说,文莉君自然顺从。她蹲下身子,袁锦悦滑了下来,还整理了一下母亲后背的衣服。


    母亲穿着白色带米色竖条的衬衣,棕灰色的翻领外套,深棕色的长裤,挎着黑色的皮包,长长的头发梳成一个大辫子,搭在肩膀上。没想到母亲穿得很简朴,但是色彩搭配很和谐。


    文莉君给袁锦悦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鼻涕,把小兔子放回她的手上。“我们快点回去吧,一会儿奶奶要说我们了。”


    袁锦悦微笑起来,心满意足地拉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指纤细、手心柔软,只有拇指外侧有些薄薄的茧子,是长年使用针摩擦留下的痕迹。


    我的母亲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美丽、温柔、温暖,比记忆中还要美好。袁锦悦心想,我真是做了一个好梦。


    母女两人手牵手,说说笑笑着往瓦房聚集的城乡结合部走去。两条长长的影子从两人脚下延伸出去,亲密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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