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家宅子在建造之初就整体架设了烟道。
即便孤坐在阁楼中,顺着楼梯移动的烟气也能熏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但贺同章却觉得心里发凉。
从金乌高悬到夕阳西斜,中间间隔了至少四个时辰,沈千鹤忙着照顾老人、处理家务,完全忘了还有个陪她一起偷听的自己被留在阁楼了。
对贺同章而言,正院正厅就这点高度,直接跳下去也不在话下。
若想离开,毫无难度,可贺同章心里却偏偏生出一股执拗,想就坐在这里等着,看看沈千鹤什么时候能想起他来。
“……小没良心的,帮你处理尸体的恩情才几日都忘到脑后去了。”
等待这么久了,她还没想起自己,还有必要等下去么?
就算等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贺同章在心里嘲笑自己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处,手脚却已经放平,向后倒去,改为平躺在地板上舒展开身体。
“罢了。”贺同章闭上眼睛。
既然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他就不介意再浪费更多时间,非要求个结果。
夜幕吞噬了最后一丝橙光,腹中传来空虚的的疼痛。
贺同章伸手压住肚子揉了揉。
饿肚子的滋味多久没体会过了?
好似他面圣见到显德帝的时候,对显德帝说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独坐高堂,耳目不足,难免被奸臣蒙蔽,臣愿为陛下耳目”的誓言,使家族重获荣耀之后,就再不曾品味了。
父兄败落后,饥一顿饱一顿的记忆涌上脑海,贺同章不快地皱紧眉头。
“哒哒哒”地脚步急冲上阁楼,贺同章睁开眼睛,一瞬间看到了沈千鹤。
她发髻已散,是随手拧到耳畔后用发带临时系住的。举高的灯笼在脸颊边上,着凉了少女关心又饱含歉疚的面庞。
她着急地踩到裙角,踉跄一步,滑倒在地,正好来到贺同章面前。
贺同章握住她手腕,帮着举高纱灯,避免翻了烛火,引燃住宅。
他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戏谑道:“表妹真是贵人多忘事。”
找人陪自己爬树偷听,自己去一着急就把人彻底忘到脑后,确实对不住贺同章。
沈千鹤红着脸低下头,乖乖接受他的调侃,只小声说:“表哥冷不冷,屈尊在阁楼一整天,累坏了吧?”
说着又有几分抱怨的意思:“傍晚前厅无人,表哥怎么不自己下楼。”
贺同章如同正人君子,义正词严拒绝:“爬楼登高,已是逾越,怎可随意现身。主人家知晓自家内宅丑事被外人听去,颜面不存。推己及人,我不能这么做。”
他说完往沈千鹤身后看了几眼,揶揄重新回到眼中,压低声音笑问:“表妹,你没带丫鬟,是独自过来寻我的——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到底是“不能露面让主人家难堪”的对不对;还是“表妹你也不敢让人知道,你把一个外人带来偷听自家丑事”的对不对。
亦或是,两者兼有。
沈千鹤只觉得自己耳朵烫得能煎鸡蛋了。
她赶忙抓着贺同章起身,不忘叮嘱:“前厅没人了,咱们快点走吧。我带你去客院,今晚凑合一宿。”
“好。”贺同章借着少女手上的力气起身,跟着她走下楼梯。
时已入夜,仆妇各自歇下,正院与客院之间的小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员往来。
贺同章走在沈千鹤身旁,悄声询问:“赋家母子还寄居在客院,若长期不走,合该请人出府别居的。”
沈千鹤皱了皱小鼻子,想到赋南歌就不高兴滴说:“谁知道赋南歌到底什么意思。先用做继室的条件恶心人,老爷要和他祖父亲自联系之后又改口留下,一天一个主意。烦得很。”
带着几分私心,贺同章提醒:“官员赴任,期限多为一个月,最迟不可过三个月。赋南歌不可能在此无限等待下去。若他真等得起,便证明他管路不顺,所求的只怕就不止是婚事了。”
况且就算真有三个月,赋家真能把时间全都耗在等消息上吗?
到时候三书六礼全是花时间和精力的,赋家又可以说因为沈千鹤耽误时间,才没时间准备,做不好也有合适的理由推脱了。
“不管赋南歌有什么打算,但我已经打定注意留在家中坐产招夫。他愿意留下就留下吧,三个月的吃喝我家还供得起。”沈千鹤显然没把贺同章的叮嘱放在心上,连回答他的内容都和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变化。
沈千鹤把贺同章送到客院门口,分别时突然说:“我又忘了,表哥一整天没用饭,肯定饿坏了。你进去歇着,我让厨房做些吃食送来。”
他确实饿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沈千鹤考虑他饮食了。
贺同章眼神终于带了暖意:“劳烦表妹了。”
*
客房还是那间客房,贺同章进院子时却敏锐地察觉了一道紧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往对面一排看去,扎人的视线忽然就消失了。
贺同章哼笑一声,坦然迈着四方步进了他住过的客房。
不多时,婆子送来热水和一碗热乎的汤面。
面条上铺着一层翠绿的白菜叶子,再上窝了两只圆圆胖胖的油煎荷包蛋,另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平盘,摆满了炖煮的羊净排,肥瘦相间的肉中间探出煮成透明的脆骨。
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初春青黄不接,嫩叶比肉还金贵,这一碗热汤面足见细腻和用心。
贺同章谢过一声,捧起碗用饭,吃完洗了手脚,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第二日,他去见了两位老人。
*
正院饭厅里,沈千鹤像只小鸟似的,举着公筷在二老面前飞,没多一会就用可口的饭菜把两位老人的碗碟填满。
“行啦,有丫鬟呢,你快去吃饭,别只顾着咱们两个老的,一会菜凉了再用,要胃疼的。”刘老太太满眼笑意,一闷催着沈千鹤回去先吃。
沈千鹤听话的回到位置,拿起碗筷开始吃自己的。
贺同章坐在另一侧,把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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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老人的情况都收入眼中——刘老太太除了面色有几分苍白,已无大碍;沈老爷断了左侧锁骨,肩膀后背也摔伤了一大片,裹了伤药便没好好穿衣裳,直接在身子上罩了件宽大的袍子遮掩,但好歹伤处不影响坐卧。现在他坐在圆凳上,被丫鬟伺候着喂饭,勉强算能照常生活。
沈老爷脸上隐约有几分歉意:“你昨日上门,我们忙分家的事情,晾了你一天。唉,让你见笑了。”
贺同章放下筷子,笑道:“刚开始动工,人事繁杂,采买良多。我少有这么忙碌的时候。但表妹把活托付给我,我也要脸面,不好意思叫苦。还要多谢二老,让我趁机休息一天,缓缓身上的疲乏。”
“哈哈哈,难怪人人都说‘外甥似舅舅’,你这插科打诨帮着缓和气氛的说话方式真有几分似中徽了。”刘老太太欢欢喜喜地笑起来。
她回忆当年女婿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你舅舅刚被带着上门相看那天,我家新换地砖没几日。新的砖石表面纹路不清晰,正巧下过下雨,太滑了。老爷一脚踩上去,滑倒在地上,站起来时候,长袍下摆占满了泥水。你猜你舅舅说什么?”
贺同章还真想不出什么话,他只能笑着摇头。
刘老太太笑得眉目都弯到一块去了,“你舅舅往前跑,想去扶人,一起摔地上去了。他坐在地上不起来,夸我们家老爷子‘身强体健,实非凡人’,把老爷子逗得眉开眼笑,称赞他会说话。”
她一脸怀念地说:“中徽相貌一般,又没什么出身,我们虽然觉得你舅舅博闻强识,但还是有些委屈秋月了,让她自己拿主意。她说中徽是愿意主动给他人台阶下的好脾性,日后生活一定能相互尊重、相互体贴,坚持这门婚事。现在看,真是天作之合。”
不但小两口日子和美,生下来的孩子相貌还没都随了母亲的美貌,可见老天爷都喜欢这门亲事。
贺同章不断点头,跟着说:“听母亲说,舅舅也是这般好性呢,所以这些年才一直放不下。”
言辞亲热,任谁也看不穿他是假装的身份。
亲戚间几句闲话,昨天的事情就圆过去。
饭后,贺同章顺理成章把沈千鹤带出了沈宅,一同去挑选瓦当的花纹。
*
日月流转,时光不停。
新的流言出现,顷刻间覆盖住旧的流言。
对于沈千鹤名誉的危机暂时过去了,凝聚到沈家的视线却越来越多了。
——沈家二老确实让幼女的女儿跟了沈家姓氏,但没分家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定最后谁才是沈家的继承人。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该到他们为了家里没有继承权的幼子活动的时候了。
当然,正式的拜会之外,多“偶遇”几场更好。
年轻男女之间有真感情,日子才更容易过得下去,女方入门之后,也更能让女方更能昏头胀脑地把自家资源人脉给丈夫掏出来,扶他青云之志。
沈千鹤对此尚未有所感。
比起挑选哪一个男人做丈夫,家里的瓦当选择“太平有象”还是“福禄双全”,更让她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