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阳光越过光秃秃的树杈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几只喜鹊站在枝头蹦蹦跳跳地扑闪着翅膀。
沈千鹤牵着马,停下脚步,认真看了陈师傅好一会,又转头去找刘圆圆,对她挑高了眉毛。
刘圆圆心虚地垂下睫毛。
沈千鹤哭笑不得:“刘圆圆,你还真当起牙婆,专门当介绍人了。”
她顿了顿,好奇询问:“周家孙掌柜过去欺负人肯定不是一两天了,你今天故意把我引过去人,让我看见的?”
被戳破小心思,刘圆圆马上抱住沈千鹤手臂:“沈妹妹说我说话漂亮,擅长打探消息,我这不就照着妹妹的话做,少去骗人了么。沈妹妹应该替我高兴呀,怎么还同我计较上了。”
沈千鹤扬起眉毛安静看着她。
视线带着柔和的力量,压得刘圆圆一点点低下头。
她只好小声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陈师傅烧砖烧瓦的本事大着呢,要不是脸上有这么一块痕迹,哪会过得这么惨。他有本领,只缺一个能给他撑腰的人。”
刘圆圆解释后发现沈千鹤仍旧不为所动,着急起来,摇晃着她的手臂恳求:“沈妹妹,虽然我是故意带你看见陈师傅家受欺负的,但我没骗你。周家仗势欺人的事儿都是真的。”
沈千鹤“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态度。
引着她发现陈师傅被周家管事欺辱或许是刘圆圆有意为之,但这事情真假一问便知,刘圆圆确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只不过,要是没有周桐意外死亡,周家和沈、郑两家交恶的事情发生,刘圆圆不会把陈师傅家的事情捅到自己面前来。
现在她已经和周老爷子达成了协定。
真的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头,而横生枝节吗?
沈千鹤不禁沉默了。
刘圆圆和沈千鹤有过数次往来,对她十分了解,知道沈千鹤若不一口答应,就是要拒绝的意思,顿时着急了。
“沈妹妹,你家生意不小,再加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有什么不好的?陈师傅的脸这个样子,他儿子也实心眼得很,一家子投了你,日后肯定埋头做工,不会等到厂子开大了就闹着要分出去。而且,附近河道年年征发百姓做徭役、掏沙子,开砖石场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千鹤反问:“我家难道缺开砖厂的盈利吗?你想过没想过,有周桐这条命在,我又跟周家‘抢生意’,会给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我和我娘才刚刚差点被烧死在自己家里!”
刘圆圆还想再争辩,听了这话只能心虚的缩起脖子。
一时间,两人都沉迷下来,气氛一片僵硬。
倒是陈师傅主动退让:“不要跟沈姑娘争执。沈姑娘愿意到名医保住我儿的腿,对我们父子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哪能再逼着恩人与结仇。”
他转向沈千鹤,一再作揖:“沈姑娘,您别为了我犯难。”
苦主自己退了,外人就更难过不好说话。
刘圆圆气陈师傅不抓住机会,一路瞪了他好几眼,刚回城就找借口溜了。
贺同章一路安安静静地跟着,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直到沈千鹤把人带回郑宅,交给老管家,他才对沈千鹤说:“表妹若不想沾陈师傅的麻烦,不如把工匠换掉,有我现场看着,其他工匠也不敢偷奸耍懒。”
沈千鹤视线仍旧停留在陈师傅身上。
她看着老人略显岣嵝的背影,小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高郎中那里可不会留人吃白饭。周家想抢陈师傅手里烧砖烧瓦的秘方,可见陈师傅烧制的砖瓦品质上乘,我要是不让陈师傅留在在家里做工,他去外头也找不到其他活计赚钱,用以熬过儿子治疗的几个月。”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家里的房舍修缮肯定很麻烦,让他拖着点,慢慢修吧。等他儿子病好了,我把治病钱从工钱里扣掉,让人悄悄离开,这事情就算安安静静带过去了。”
周老爷既然选择了维持表面关系,别公开与沈、郑两家交恶,那么她只要不夺走周家想要的秘方,周老爷子就还会继续粉饰太平。
这样一来,陈师傅爷俩能有一条活路,对谁都好。
贺同章在心里点头。
沈千鹤目前的能力,这是确实是她能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既坚持了她心里的正义,又不至于为家里结新仇。
“短短几日,表妹成长了许多。”
沈千鹤含糊地表态:“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连着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再笨也该长一智了。”
贺同章被逗得笑着摇头。
他看到大门口属下露头,跟沈千鹤交代一声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暂时离开。
一时无所事事,沈千鹤在自家庭院里乱晃,最后停在院门前观察其自家被焚烧后宅院。
院墙的青砖变了颜色,最顶上的墙帽被烧毁了,只剩下一片奇形怪状的焦黑痕迹。
大门刷的红漆不见踪影,露出木料焦化的棕褐色,拼缝处甚至已经彻底碳化,被凿出了破洞。
外面这么严重,内里的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需要修缮的地方多着呢。
“连大门也要换了,难怪表哥着急催我修房子。”沈千鹤情不自己发出一声长叹。
她心想,怪不得周老爷子积极与她商议,让事情尽快过去。
除了不想同时和沈郑两家交恶的缘故,恐怕银钱方面也是重大的缘故——再怎么把黑锅往沈千鹤身上扣,周桐的真正的死因也是“坠崖”的意外。
王夫人不管不顾的带人破墙、围府、纵火,只要被告上官府,周家官司必输无疑。
到时候即便王夫人不用蹲大狱,郑家宅邸修缮的银钱也得赔偿。
周桐家里确实有钱,但这钱是整个家族筹措托举未来继承人的;周桐人没了之后,他父母不能随意花用这笔巨款。
周老爷,或者说除了周桐父母之外的整个周家,都希望尽快用这笔钱再把周恤推上去,稳定周家在辽东军中的地位。
这种关键时刻,他们哪里会愿意平白得罪人,给家族的未来增加阻碍。
换句话说,王夫人烧房爽一时,赔钱悔一世。
周老爷子和沈千鹤和谈之后,沈千鹤再上门要修房子的钱,就显得咄咄逼人了。
“姜还是老的辣,我有得学呢。”沈千鹤把吃得暗亏记在心里。
然后,她用力把心里憋闷吐出去,重新恢复笑脸,扬声吩咐:“钱管家,去联系木材商,换门。”
家里的大门都不喜庆,看一眼都觉得日子没奔头了。
钱管家远远地答应一声,赶紧小跑过来,他回头往陈师傅身上看一眼,小声提醒:“姑娘请人来的时候,问过他犯的什么事吗?”
沈千鹤当然没问,幸好她也不在意这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靠的人推荐来的工匠。”
钱管家一听这种话,就觉得不牢靠。
他正想反驳,沈千鹤已经压低声音说:“给周家干过活,做完被周家赖账了。”
王夫人过去对沈千鹤宽和,但对下人可说不上客气。
她一说陈师傅能被挑中到周家干活,钱管家就知道他手上的本领必不松,经过的案子也不严重,否则周家肯定不会冒险挑人。
他改口笑道:“那定是前朝亡前官吏横行,胡乱抓人,给他安的罪名。”
“照家里雇工的旧规,吃喝不要差了陈师傅的。在前院找个暖和的房舍安置着。先修院墙和大门,一个月之后,正院修好,母亲要带着搬回来。若需要推倒院墙重新修筑,也让男仆听陈师傅吩咐——让他加固到不能被人三五下凿开的程度。”沈千鹤利索地一样样吩咐。
钱总管是家中老人,当初就是他跟着沈千鹤的父亲郑源一起雇人把大宅修建起来的。
郑家又不缺钱,为了安全着想,能重修当然最好。
他点头记下,转而商量:“姑娘,要是推墙重建更厚实的,就得重挖地基,把地基拓宽,家里人手不够啊。”
“嗯,这问题啊。我跟表哥商量过了,修缮房舍在外面跑的事情由他替我出面,需要雇佣青壮的话,你只管去找表哥,让他做主。用了银钱在账面上记清楚。”沈千鹤一锤定音。
雇工挑人的活计,钱管家都能做,他需要的只是个最后拿主意的人。
过来投亲的表少爷是能同甘共苦的,姑娘让他去找表少爷拍板,钱管家没有一点不愿意。
解决完眼下最大的难题,沈千鹤返回内院。
刚坐下喝了口暖和的芝麻煮羊奶,她的乳娘林氏马上带着两个嬷嬷、三个丫鬟、一个小厮进来。
林乳娘冷着脸:“给大姑娘见礼。”
她们六个都一脸忐忑,齐声说:“问大姑娘安。”
沈千鹤抬眼一看,心里就叫声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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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两个嬷嬷都姓沈,是被放归做良民的“沈忠”的女儿,那三个丫鬟和年不足八岁的小厮分别是她们的儿女。
沈忠被赶出沈家的理由就是儿子勾结绑匪,想要绑架沈千鹤,那么他家里的人自然都不值得信任了。
这六人卖身契随着沈千鹤母亲沈秋月出嫁分出来,婚嫁对象是郑家的男仆。
父母卖身契都在主家,生出来的儿女自然就是家生子,一生全由主人决定。
那几个丫鬟甚至在沈千鹤面前也是得用的。
可正像沈老爷子教导沈千鹤的,一家人血脉相连,即便没有证据,谁又能说他们真的没有一点可疑之处呢?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沈千鹤分不出精力在派人专门盯着这几个家生子了。
她开诚布公道:“沈昼背主的事情属实,你们既然过来找我,就是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不能再留你们在身边使唤了。”
“姑娘,我们冤枉啊。这些年来奴婢办差从没出过差错,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的忠心天地可鉴,求姑娘别把奴婢一家子赶出去!”沈娟膝行上前,抓着沈千鹤的裙摆直锤自己心肝。
沈娟、沈婵姐妹两个确实办事妥帖,但因为郑宅和沈宅距离太近,沈忠一家子三五日就能见上一面,沈千鹤实在不能确定沈昼跟王氏勾结的事情他家里是否有人觉察后,知情不报。
换个奴婢做活,最多数日不趁手,可要是再出个卖了家人安危的,沈千鹤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她没有天眼,分辨不出忠奸,所以更不能用母亲和幼妹的安危换奴婢口中的感激。
沈千鹤锁回脚,闭上眼睛摇摇头,斩断自己无用的善意,坚持之前的决断:“乡下庄子还缺几个庄头,你们两家都搬去庄子上。”
沈娟顿时急着拉扯沈千鹤衣袖,脸上全是不甘地狰狞:“姑娘!姑娘您不能因为沈昼惩罚我啊。庄子上炭火都不够,我的三个孩子还小呢,过去少不了挨饿受冻,你就当是给二姑娘积阴德……”
沈娟嘴里说“开恩”,说出来的话却全是怨恨和威胁。
这样的人沈千鹤更不敢留了!
少女一瞬间冷了脸,忍不住情绪,用力甩开沈娟的手。
林乳娘一把用手绢堵住沈娟的嘴,对房舍里站着的几个丫鬟怒道:“呆站着干什么,就让人在姑娘面前胡说八道?来几个人,快把人堵了嘴,带下去!”
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把哭孩童的哭嚎、少女的哭泣、管事妈妈的尖叫都封在口中,拖死狗似的拽出前厅。
林乳娘看着沈千鹤的脸色,轻轻把手指搭在少女额头上,揉了一会,柔声询问:“姑娘被吓着了吧?别怕,我在呢,绝不让这些起坏心的下人伤着你。”
沈千鹤摇摇头,握住林乳娘的手。
犹豫片刻,她把自己出门为母亲求平安符却遭沈昼背叛,被周桐母亲王氏绑架又脱险,最终用沈昼被王氏杀掉的尸体换取周老爷子尽快平息事端的事情照实说了。
林乳娘被话中的内容吓白了脸。
她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赶紧关了房门,回来捂着心口检查了沈千鹤一遍,才喘着粗气问:“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除了周家人,表哥和赋南歌知道。”
这两个人是一起被绑去的。
周家人最怕事情败露,他们不会乱说。
赋南歌娶不到沈千鹤的话,很快就会携母返回江南,有老爷子相救的恩情在,他也会闭嘴的;只能盼着这个新找上门的表少爷谨言慎行了。
她以后可得对人客气点,别把人惹恼了。
林乳娘心里把事情过了一圈,勉强点头:“姑娘处理得对。”
便是如此,还是觉得气不过。
林乳娘咬紧牙根连着骂了沈昼全家祖宗十八代好一串脏话,终于住口:“姑娘做得对!家中容不下这群心怀鬼胎的下贱人,尽早处理了才好呢。”
沈千鹤又跟林乳娘交代几句,让她好好管束丫鬟婆子,不准胡说乱走后,独自骑马返回沈宅。
*
郑家重修房舍,仆妇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
沈千鹤同时管着沈、郑两家的内宅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连着几日没有出府。
庆平城内悄悄流传起一个顺口溜。
“沈女胸痣夺命刀,缠桐交尾乳浪摇。高门金婿今朝至,一片白纱断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