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昨夜的一行七个乞丐，领头的名叫齐哥儿，虽不过十余岁，身量也不高大，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坚毅、隐忍和义气。
昨日那件旧的棉衣便被他率先抢到手，后来他将棉袄披在了年幼体弱的小七身上，小七也是他们几个里最小的妹妹。
天色渐亮，路口卖早点的摊子刚开张，齐哥儿就带着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一路蹒跚地来到摊子前。
他们衣衫褴褛，一身脏污，蓬头垢面，与周围的来往行人和繁华之景格格不入。
“都走开哈，别挡着我们做生意。”包子铺老板不耐烦地挥着手，试图驱赶这群乞丐。
齐哥儿不为所动，他挺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袋，当众摇了摇。钱袋里叮当作响。
包子铺老板见他们有钱，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了许多。
“哎呀，那你们要些什么？”
难得有钱，天气又寒冷，齐哥儿决定豪爽一把，细数出几个铜板，给每人买了一个没有馅儿的馍馍。
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咬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馍馍香甜软嫩，对于他们来说，已是美味。
他手里还拿了一个馍带回巷子里，看到小七还没睡醒，便先将馍收起来，塞到衣服里，免得冷了咬不动。
“齐哥，咱们现在要上街要饭吗？”
他往巷子外面看了一眼，“还早呢，人太少，等午时再去，到时候饭馆也开了，说不定有客人用不完的剩饭，我们可以讨要一些，太早瞎晃悠没用，没事就先眯一会儿吧。”
“那好吧……”几人挨在一起凑到太阳照得到的角落，暖洋洋的，这个时候睡觉可比晚上冷飕飕的要舒服多了。
直到太阳升到头顶，齐哥也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小七这妮子竟然还没醒，他抬手拍了拍小妮子冻伤的小脸，但是触手一片滚烫，他一惊，立即拼命的摇晃她。
“小七，醒醒……快醒醒。”齐哥儿焦急地唤着。
旁边的几个孩子也被惊醒了，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看着齐哥儿和小七，“齐哥，是去要饭了吗？”
齐哥皱眉瞪了几人一眼，“小七病了，发了高烧……”
其他几人也上前叫唤，依然未醒，几人面露哀伤，再未言语。
他们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能饱腹就已经很幸运了，如果再生了病，那几乎就是等死的份了。
齐哥儿并不放弃，立即站了起来，“我们昨晚的钱还剩些，你们都在这守着，我去请大夫……”
说完，急匆匆地跑进了最近的医馆，不料还没跨进门，却被无情地拦在了门外。
“我妹妹发高热了，请大夫跟我去看看……求求了，我有钱。”齐哥跪在门外大声呼求，同时急忙将袋子里的铜板都倒在地上，希望能够打动药馆的人。
药馆伙计看了看地上那几个屈指可数的铜板，摇了摇头，语气冷漠地说：“快走吧……我们这里忙不过来。”
“求求你们了……”齐哥儿不甘心，他挣扎着想要往里闯。
然而，就在这时，景七带着几个穿着粗布便衣的暗卫拦在了他的面前。
“人在哪？带我们过去看看。”
齐哥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颤，他抬头看着这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惊恐。
想起那些凶狠之人的追杀，他立即转身就要逃跑。
“站住。”景七再次拦下。
“你们……你们做什么？”他胆战心惊地问道。
“不是说你妹妹发热？”
见不是认出他，特意杀他的，舒了口气，瘫倒在地。
……
景七、景嶙均有所获，连忙赶回王府。
云翎得知另一件衣裳被黑衣人给了几个乞丐，已经有个五岁的孩子高热昏迷不醒了。不过好在距离昨夜才过去一晚，发现及时，迅速进行了遏制。
“速寻一处僻静的宅子，派府医过去悉心救治那个孩子。”云翎沉声吩咐道，“同时，但凡病发后接触过的人，全部带回去查验之后，与病患隔离开来。”
但对于试探后，武安侯的一连串反应。
云翎心中一寒，所有答案，呼之欲出。
*
谢窈窕半天没见到云翎，不知道他最近忙什么？今日天气好，她牵着满满在清晏居逛了一圈，找到书房来了。
“父王！”满满跨过门槛，仰头朝里面唤了一声。
儿子的清脆呼喊在耳畔想起，云翎抬头向门口看去，他的王妃牵着他们的孩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云翎才从沉默中出了神，是啊，如今他也有自己的至亲之人了，他也有自己要守护的家人，皇兄不会责怪他的吧？似下定决心之后，云翎卸下心中重担，将手中那柄幼年时皇兄送他的佩剑置于架上。
他从书案后走出，脸色神色自若，笑意温和，走到母子二人面前，抬手就将儿子抱了起来。
云稷眼尖，看到方才父王手里的剑了。
“剑……满满也有，父王送的。”他故意提醒道。
“嗯。”云翎握住儿子暖呼呼的小手。
云稷：“……”难道忘了答应他的事情吗？
“父王，你说等我病好了，要教稷儿习武的。”满满低头委屈巴巴的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低落。
“放心，父王没忘，明日起，便亲自教满满。”云翎笑着捏了捏儿子半鼓起的小脸蛋，温言哄他。
“真的？”满满小脸顿时由阴转晴。
“自然，说话算话。”云翎语气轻快应道。
云稷双眼噌亮，双手一箍，依赖地紧紧抱住了父王的脖子，回正院的路上，说着男子汉之间的悄悄话，譬如他要用父王送的小木剑如何习武啊。
谢窈窕看着一家人太阳下的影子，觉得很是温馨。
“但是，满满会不会太小了，习武容易受伤。”谢窈窕笑着插了一句。
“无妨，先扎马步，暂时还只是练练简单的招式，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增强体质。”
“是呀，娘亲放心，满满可以哒……”
行吧，说到习武，他们两倒是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了。
午后暖阳，惬意和畅。
满满病愈康复之后，今日整个王府上上下下、清晏居、水云榭、小书房等各个角落都被清扫了一遍，满满用过的衣物也全部烧了，通通换成新的。
谢窈窕听嬷嬷的建议，在院子里放着一个燃得正旺的炭盆，里面艾草，桃枝堆叠，火焰腾起。
让稷儿跨火盆，祛病气，保平安。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求个心安罢了。
但是这铜盆内火舌跳跃，满满自己肯定跨不过去。
谢窈窕看着一旁干站着的云翎，“满满，不如让你父王抱你跨过去吧……”
满满朝云翎看过来，都要抬起双手了。
云翎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直接走到云稷面前。
而是看向谢窈窕，“窈窈，你抱了试一试。”
谢窈窕两手箍着儿子腋下，倒是勉强抱了起来，“但是……”要跨过去，她怕裙子被点着了。
话未出口，云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没有接过谢窈窕手中的孩子，而是俯身一手抱住谢窈窕的后背，一手穿过腿弯，打横着直接将二人一起抱了起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谢窈窕惊呼了一声，满满也被颠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害怕，箍紧了娘亲的脖子，靠在父王的胸膛，一点不害怕，反而嘻嘻一笑。
谢窈窕嗔怪地看着云翎，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和窘意，“你这人，做什么呀，当着大伙儿的面呢？”
芙蓉、柑橘、项公公等人看到这一幕，均装作看不见，纷纷垂首，为王爷对王妃的宠爱而忍不住暗喜。
“我们一起……去去晦气。”
“那一个个来就是了。”
云翎抿唇轻笑，故意强词夺理，“麻烦。”
说完，他抱着母子直接从火红的炭盆上垮了过去，甚至还慢悠悠地绕了两圈，舍不得放手一般，磨磨蹭蹭才将怀中一大一小两人一起抱进了屋。
人一落地，谢窈窕背着满满，羞赧地揪了他的手臂，但是硬邦邦的没揪到一点肉，没得还累到手。
低声告诫他，“当着孩子面，以后注意点。”
云翎低头看着眼眸明亮，似嗔似怒的谢窈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王妃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神采。
细品王妃的话，不知想到什么，云翎嘴角扬起的笑意漫到眼底，渐渐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苗。
当着孩子面注意，孩子不在就可以放肆了？
*
晚膳之时，满桌子都是大家爱吃的菜式，稷儿病愈，遮在众人头顶的阴云终于散去，只余卸下千金重担的轻松。
云翎给母子二人各自添了一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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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夹了些菜。
云稷坐在他专属的小凳子上，朝面前小碗里的菜看了看。
忽然拿起面前的小号玉筷，先给娘亲夹了一片肉肉，又给父王夹了一块青菜，夫妻二人均朝儿子看来。
“父王娘亲，照顾满满辛苦啦。”
小小年纪，话语质朴，知礼而懂事。
谢窈窕弹了他的小鼻子，“人小鬼大，顾好自己就好了，不用管父王和娘亲，自己多吃一些，听到没？”
云稷听了娘亲的话，点了点头，今日确实胃口极好，吃了一碗饭，还喝了半碗汤，小崽子红光满面。
晚膳后，谢窈窕替他擦了油汪汪的小嘴，天色也晚了，让云翎亲自送儿子回了水云榭。
谢窈窕先去了浴室，连日以来，身体像紧绷的弓弦，在热水包裹下，像吸了水的海绵，舒展而松弛。
云翎回来时，看到王妃已经洗完了，正坐在妆奁前，丫鬟正在为她擦干湿发，穿着一袭浅绿色寝衣，站在摇曳烛火下，双手抹着膏脂在脸上轻抚。
云翎只是看了背影一眼，白日的心思又起来了。
小顺子已经备好了衣物，他直接走近了浴室。
谢窈窕才躺下去没多久，感觉云翎便洗好了。
余光撇过去，怎么感觉他今日洗得比往日快不少呢？
内室拔步床内外的帐子，已经被换成了梨花带露的嫩黄色，身下垫的褥子、锦被、软枕也都换新的了，床头案几上，淡淡熏香袅袅婷婷，如云似雾。
谢窈窕从床外滚到最里边，让开了外面的位置。
下人将浴室收拾妥帖，见王爷王妃已经准备休息，便熄灭外面的烛火，留了一盏宫灯，落下帐幔退了下去。
云翎穿着一袭洁净的白色寝衣，袍角微微飘动，仿佛带着水汽的轻盈。他的发尾还带着些许湿润，一缕墨发垂落在身前，增添了几分如玉君子，儒雅之气。
神色自若地掀开一角被子，躺了进去。
他正准备侧身朝里，搂住一侧的谢窈窕之时，身旁忽然递过来一本熟悉的书册，云翎朝王妃看了过去。
平日里，若是她身子不便的时候，云翎睡前都会看会儿书，谢窈窕好心地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那本他没看完的兵书，很是理所当然地递到他面前。
“阿翎，喏，之前被收起来了。”
云翎一愣，抿唇接过，但是没有翻开，而是顺手将书册放在了纱帐外的凳子上，随即一个丝滑的翻身，一片阴影如峰峦一般压了过来，顿时，谢窈窕上方的光亮被完全遮蔽住了，直面他一双炽热明亮的眼眸。
她挑了挑眉，心领神会一般，双手直接从他宽松的袍子里调皮划入，摸上劲竹般笔直利落的腰线，暗涌的力量藏在绷紧的弧度之下，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手指若有似无的在他的脊背打着圈儿，但她嘴上还是故意打趣了一句，“阿翎，你今日睡前不看书了？”
“看……”
“那你……唔”
未尽的调笑之言，全被一吻封缄。
樱桃蜜唇被轻轻含住，熟悉的撬开贝齿，你来我往，相互追逐，隐隐的急切，贪婪的掠夺。
她被吻得几乎窒息了。
待她换过气后，掌心温柔垫在颈后，她被迫再次扬起脖颈，雨点落在锁骨，沿着细腻顺滑而下。
腰间被他牢牢圈住，滚烫的体温，烧得她眼眶发红，感受到积攒已久的……之后，她心里忽得打了退堂鼓，她觉得今晚恐怕有点难以承受了。
正想推开他，但又被紧掐住动弹不得。
“窈窈……”呼吸灼热，额发轻蹭。
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吧，有点妥协了，之前她月事来得急，加上后来十来日，也确实让他等久了些。
要不，随他去吧？
后来他趁着她如坠云端，迷迷糊糊之时。
忽然带着微喘，笑着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谢窈窕湿润的美眸，猛然睁开，费劲抬起手在他大腿掐了一下，不堪入耳，合着她成他的睡前书了。
还她冷清自持，端方隐忍的阿翎啊！
后来，她果真被翻来覆去，一遍一遍的看了。
拂开扉页，纸张轻颤，簌簌欲合，随意翻折。
云翎彻夜拜读，烛尽灯残之时，才激昂喟叹一声，将书卷轻轻合拢，指节抵着书脊，闭目细品余味。
爱不释手，久久难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