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对自己这个经纪人的责任心，有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比如一个金视奖的颁奖晚会，她还拿出了整整三十页的策划案来。大到衣着服饰，小到吃什么喝什么，统统安排得事无巨细。
“栖月，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了，不用这么紧张吧？”
“那怎么行？”梁栖月挑起眉毛，如临大敌。
“我告诉你，到时候会有比往常多得多的眼睛盯着你。你半闭关这两个月，外面对你有无数种猜测，看热闹的都算好的，等着落井下石的人，我估计能有半个娱乐圈。这次金视奖，谁不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被击垮？”
江知渺忽地对这些话生出些陌生感来：仅仅过了两个月，但娱乐圈那种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的争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跟我一起提名的都有谁？”她拿起邀请函，仔细查看。
“你提名的是《聆听温度》，何之晏提名的是《绝杀》，还有钟黎提名的《长安谣》和李琇颖年初的那部《如是我闻》。钟黎和李琇颖这两部剧竞争力不大，播出期间热度就不如你，最大的竞争对手还是何之晏，她那部剧题材很吃香。”
“嗯，我看了，谍战题材，服化道都很讲究，镜头也很有质感。”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只长他人威风，《聆听温度》走的是温情路线，观众缘更好，跟何之晏有得比。”
坦白来说，江知渺没有奢望过能拿这一届的金视奖视后。
《聆听温度》是她的一次试验，她演过太多风华绝代的女性角色，却从未尝试过演一个做过坏事的女人。
不是坏人，而是一个做过坏事的人。
她非常清楚，随着年龄的增长，能接到的风华正茂的角色会越来越少，与其到那时措手不及，不如自己迈出去迎接。
她不想被动地接受什么，哪怕结果相同，她也希望那是她主动得来的。
好像只有付出努力获得的东西，她才肯相信是对的、好的。毫无代价的天上馅饼，她是不敢去接的。
这样一次不成熟的尝试，江知渺本身就没有抱太大的期待。即使播出后反响热烈，她也只当是自己第一次饰演母亲的噱头带来的。
“都听你的安排吧。”她随手把邀请函塞进包里，拿起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我在工作室群里发个通知，让他们接下来两周都保持待命，听你调度。”
梁栖月按住她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老板，该操心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吧？”
“我？我有什么可操心的？”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上次红毯咱们就没借到礼服——”
“后来不是又借到了吗？而且你已经说了，现在那些品牌方都想重新签约，借套礼服应该不成问题。”
梁栖月叉着腰问她道：“借礼服？跟谁借？”
“就和以前一……”说到一半，江知渺突然停滞下来，犹豫地看向梁栖月，对方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AURA
这个素来高冷的时尚品牌，选择在柏霆宇案迅速发酵之时，与她合作，邀请她展示年度品牌设计大赛冠军作品，无疑救她于水火之中，让她不至于在众目睽睽的红毯上丢脸。
但AURA的做派却摆明了高高在上，借给她那套高定时，只字未提这是年度品牌设计大赛的作品，更没有告诉她会在灯光下产生奇妙的光学效果。
简直是拿她当成一个实验品或是衣架，连声招呼也不打——这是梁栖月当时的吐槽。
“后来AURA有联系过你吗？”
梁栖月把自己扔到座椅上，垂着脑袋，利落的短发跟着滑到耳畔，遮住了她的眉眼，只能听到闷闷的声音：“我亲自去AURA还的礼服，想着顺便见一下面，万一有机会后续接着合作呢。”
“结果，就派一个实习生出来把裙子取走了，连大楼都没让我进去。”她咬牙切齿地拍了下大腿，“真是太欺负人了！”
那时自己背着巨大的杀人嫌疑，梁栖月被这样对待恐怕也是因为她。
她轻声说了一句“抱歉”，迅速想好了下一步的对策。
“AURA是所有时尚品牌的标杆，如果不清不楚地就跟AURA断了合作，其他品牌也会产生疑虑。这样吧，过两天戏份少的时候，我亲自去AURA拜访。”
“我陪你去，他们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不，我一个人过去，既然他们只安排了一个实习生接待你，那我们也没必要搭上两个人的时间。”
江知渺从手机里翻出上一次红毯的照片，把星海般的裙摆举到她面前，“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介意。”
梁栖月只愣了两秒，就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灰姑娘」
这件高定的名字，以及当晚《ELAN》酒会上Fawn的介绍词，都仿佛意有所指。
指向的，是她最隐秘的真实家境。
在江知渺的提醒下，她查过AURA的情况，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我还是觉得你想多了，只是一件衣服而已。灰姑娘这个元素，也并不小众，那段介绍词只当成童话故事的解读，也没什么问题。”
梁栖月想法至今也没什么变化，可江知渺的目光告诉她，她并不相信这是巧合，所以她必须亲自去确认。
“好吧，我再整理一下AURA的信息，帮你预约时间，到时候你自己一定要当心。”
江知渺一如既往无所畏惧的眼神令她感到不安，她又强调了一遍：“无论发生什么、发现什么，都不要逞强，更不要发生冲突，回来和我们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小心！”韩叙声猛地拉住前方摇摇晃晃的手臂，却没想到失去了重心，脚下一晃，险些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往下滑。
好在有登山杖的支撑，借助外力，他迅速站稳脚跟，过程中始终没有放松抓握着她的手。
在缓过来的下一秒，他立刻使出全身力气，把人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妈妈！”丛静妍还没站稳，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
她张开怀抱，把圆圆抱了个满怀，剧烈跳动的心脏与孩童本就更快的心跳重叠，竟然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韩叙声焦急地问道，手依旧紧紧地拉着她，“走，我们现在就下山，去医院检查。”
他顿了顿，蹲下来，结实的背对着她：“我背你。”
成年男性宽阔的肩背将冲锋衣撑起坚实的棱角，在满山红叶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可靠。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可看到自己手心刚刚蹭上的泥土，又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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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回去。
于是她弯下腰靠近他的耳边，小声嘀咕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滑了一下，继续往上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韩叙声投向她的目光竟然闪过一丝苦楚，他利落地站起身来，丝毫没有犹豫，长臂一揽，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我从来都不关心其他人，我只关心你，你的感受，和你最真实的想法。”
“高中毕业那年，我和你填报了同一所大学。”他突然提起往事，在一潭死水上再次掀起波澜。
丛静颜不想在公司秋游的时候跟他掰扯旧事，于是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入学前一天，我的父母以祖父病危为由，将我骗去了国外。
等到了那里，我才发现一切都是谎言，我想立刻回国，他们不许，收走了我的护照，停掉了所有银行卡，还把我送进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
静妍，那是我最窝囊的几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连最基本的生计和自由都没有，更没脸站在你面前。”
这些事他从来没说过，丛静妍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频率又开始迅速飙升。
“大三那年，家里安排我学着接受公司的事务，这才拿回了护照。
我第一时间就想回国找你，但是问了所有人，他们都说你被F大开除了，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是啊，丛静妍最不愿追溯的回忆就这样被他掀开：当时韩家要求她远离韩叙声，在他消失后她又突然受到实习公司剽窃的指控，被取消学籍，被迫放弃了F大的金牌设计专业。
也是在那个绝望的时刻，她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圆圆的“妈妈”。
韩叙声紧了紧手臂，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悲哀地说道：“如果我知道你过得那么艰难，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找你，而不是在那里胡思乱想，更不会以为是你放弃了我。”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丛静妍试着向外推他，丝毫没有推动。
“当然有用！”韩叙声突然抬高音量，引得周围同事纷纷循着声音看过来。
“你不是问我，我有没有让HR破格录取你吗？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没有，但如果招聘结果出炉前，我知道你在候选人名单上，我一定会让HR录取你。
还有，是我要求他们安排你做我的助理，助理理应是我能够信任的人，整个公司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他说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最后才放轻语调，温柔地看向圆圆，“另外，我本人很喜欢圆圆，他希望自己的妈妈去观看期末汇报演出，我当然要满足孩子的愿望，不让你在那个时间出差。”
丛静妍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这算什么，以后我还有更无耻的手段。丛静妍，你永远也别想打着为我好的名义，离开我。”
“咔——”
寂静的山中回荡着修导的声音，这是全剧剧情最重要的转折点，从早晨开始，算上各个角度的镜头，已经拍了十几次。
所有人在拍摄停止后都不敢出声，等着导演确认拍摄效果。
过了许久，久到已经有人不堪秋风的凉意，开始在原地小幅度跺脚，修导才慢悠悠地开口：“好，收工吧。”
大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