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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表达

作者:念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倒计时准备:五、四、三、二、一、开始——”


    “当聚光灯照向阴霾,尘埃会显现出本来的形状。我们透过灯光看向舞台,舞台上的人们也透过灯光看向我们。我们选择谈论那些隐藏在聚光灯之外的真相,是因为每个公民都有权看清阴影的轮廓。”


    黑暗的背景下,一束追光打向邵聿身后,镜头切向他的正脸,“晚上好,这里是《对话》。”


    “今晚,《对话》邀请了两位受访者,但只有一位受访者到场,我们为另一位缺席的受访者预留了这把椅子。”


    镜头缓缓切向空椅子特写。


    “或许语言能够讲述任何故事,但沉默,同样震耳欲聋。”


    邵聿握住手卡,缓缓走向椅子对面,“程薇柔女士,您好。感谢您接受《对话》的专题访谈,也感谢您带来您的丈夫、柏霆宇先生的心声。”


    直播间的骤然点亮,聚光灯失去本来的颜色,在超高亮度的映射下,邵聿的目光灼然坚毅。


    编导魏然在导播室内,望着无数屏幕上邵聿的身影,不由得感慨起来,“聿哥今天真帅啊。”


    “那可不,聿哥可是天选的新闻人。”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师父,刘恪辰的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那个……”伍旸弱弱地开口,“采访提纲是意姐写的。”


    导播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他的身上,就连刘恪辰也措手不及。


    “开场白不是”,李璟意抱着手,站在编导身后,扫了一圈大大小小几十块屏幕上的邵聿,“他自己写的,还不错。”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向了她,魏然震惊地张大了张嘴,不小心被自己的唾液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切、切对面……”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气息,握着对讲机,声音却还在发颤。


    “程女士,请问您有什么话想对我们、对大众说?”


    邵聿按照提前给她的采访提纲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是特意为她设计的开放性问题。


    程薇柔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低下头,视线垂在反光发亮的地板上。


    “我想说……”她突然顿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说。


    时间一秒一秒地划过,接近一分钟的沉默让导播室里的魏然坐不住了,他几次想要出声提醒,但看到邵聿沉着的神色,都克制下来。


    终于,眼看就要闹出直播事故,他打开对讲机,准备提醒邵聿让她开口,可这时,程薇柔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泪眼中的倔强和委屈被镜头无限放大,沉重的情绪压得他们都喘不过气来。


    “我想说,霆宇是无辜的!他不可能做出他们说的那种事情!”


    她的肩膀随着剧烈的呼吸大幅度上下起伏,镜头始终对着她,观众直接看到她,但她只能看到对面邵聿的那张平静到几近冰冷的面孔。


    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浇灭了那些喷薄而出的痛苦和冤屈,让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程女士,请问您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


    李璟意死死地盯着屏幕,指尖无意中抠住掌心。屏幕上的女人眼睛快速眨动两下,随即像是扎瘪了的气球,缓缓窝进了椅子里。


    “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导播室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哀叹,纷纷失望地摇着头。


    没有任何依据,平白无故的伸冤,这种访谈放出去,只会让人们质疑国立电视台的专业性。


    “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有男同学对支教老师开黄腔,为了让那个同学给老师道歉,他们还打了一架。”程薇柔转而对着正面的摄影机,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切三号。”魏然指挥镜头迅速切换到邵聿一侧,彩排时已经和她叮嘱过不用看镜头,程薇柔突然直视过来的目光让他猝不及防。


    “意姐,你们怎么想的,要采访柏霆宇的老婆啊?她这什么也说不出来啊,明天台长估计要发火了。”导播间里有同事问道。


    “再等等。”李璟意的视线始终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尽管她的心里也在打鼓。


    “程女士,您的意思是,您认为柏霆宇没有参与近期的娱乐圈丑闻事件,但没有任何证据?”邵聿耐心地等她从回忆里抽身回神,调整了一下坐姿,自然地问道。


    这个问题并没有出现在交给邵聿的初版采访提纲里,李璟意握紧了拳头,她特意避开这个致命的问题,谁知邵聿竟然主动加上了,而程薇柔果然被问得满脸惊诧,窘迫得涨红了脸。


    “我、我……”,程薇柔语无伦次起来,她捉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用意,江知渺分明是说帮她寻找一个为柏霆宇澄清的平台,眼下的情形却似乎并非如此,倒像是故意让她难堪。


    “据我了解,柏霆宇在男女关系方面一向绯闻缠身,近三年里,有关他的娱乐新闻一共出现过十八位不同的女性,其中十五位曾被拍到与他有同居行为。”


    邵聿就像是在播报某些客观的数据统计,语调平缓,毫无波动。


    难道这就是江知渺的目的吗?难道她和邵聿早就串通好,要把她和柏霆宇架在进退两难的死胡同里吗?好洗清她自己情杀的嫌疑?


    演播室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白炽灯光让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就像被人按进了水中,四周围了一圈人,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溺水的丑态。


    而她的身边,连一枝可供喘息的浮木都没有。


    小腹隐隐感受到抽痛,她的额头也渗出了大滴痛苦的汗珠,下唇被咬出了血,铁锈味混合着口红的人工香气,强烈的冲击在大脑中骤然爆发。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程薇柔干脆站起身来,走到邵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些绯闻难道就代表他十恶不赦,所有脏水就都可以泼在他的身上吗?”


    程薇柔冷冷地笑道:“你们这些媒体只会歪曲事实,欺软怕硬。是,他是死了,没法亲口为自己辩驳,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去污蔑他的人格!”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转向正面的主机位,张开手臂作出演讲般的姿态。


    魏然急得满头大汗,打开邵聿的频道对他吼道:“邵聿!控场啊!”


    然而邵聿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宛如旁观者,安坐在椅子上,隐藏在灯光的边缘,冷静地看着她继续控诉。


    “绯闻里说的就是事实吗?狗仔拍到的一两张照片就是真相吗?”


    程薇柔的语调忽然尖锐起来,她蓦地扭过头,瞪着邵聿质问道:“我没有证据,难道冯炳就拿出了证据吗?”


    “没想到国立电视台的主持人,居然宁愿相信一个罪犯,也不相信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孕妇!”


    说完这些,她的心情忽然舒畅了不少,补光灯仍然直直地扑向她的脸上,可她却强行睁大了眼睛,在演播室正中央毅然站立,毫不退让。


    “邵聿,如果她继续说下去,我可就得切广告了。”魏然已经瘫在了椅子上,颓然地拿着对讲,“这已经是直播事故了,我也得为兄弟姐妹们的饭碗着想。”


    始终安静地坐在侧面的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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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忽然站起身来,他低低的轻笑通过话筒传进导播间,也传进了程薇柔的耳返里。


    她诧异地看着邵聿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嘴角始终挂着体面礼貌的微笑,绅士地伸出右手,请她入座。


    “程女士,感谢您的肺腑之言,我想,我们可以正式开始访谈了。”


    一时间,台前幕后几十个人都愣住了,魏然原本仰头靠在椅背上,听到他的话瞬间跳了起来,叉着腰,脸快要贴到屏幕上。


    等到程薇柔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跟着邵聿的指引坐回椅子上,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哎呦——吓死我了!”


    危机解除,工作人员们都跟着松了口气,魏然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忽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明白了!”


    “程女士,您专程从老家赶到A市,能否请您说说此行的目的?”


    话题回归到采访提纲上,魏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地摇头,“邵聿啊邵聿,真有你的……”


    “魏哥,聿哥这是,什么意思?”刘恪辰凑到他的身后问道。


    魏然拍拍他的肩膀,“没看出来吗?小伙子,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吧。”


    “大约一个多月前,霆宇的奶奶去世了,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她亲手编织的护身符送到他的手上。”


    程薇柔低垂着眼眸,长发挡住了她的脸颊,只能从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里窥见她的心绪。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她和柏霆宇都挺可怜的?”魏然歪着头,对刘恪辰问道。


    刘恪辰蹲在桌前,双手抓着桌沿,正投入地听她说话,被魏然一问,用力地点了点头。


    “如果一上来就听她说这些,你会觉得他们可怜吗?”


    刘恪辰摇了两下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发生的混乱也是邵聿的计划!


    他故意用观众的视角提出质疑:没有证据,如何证明柏霆宇无辜?


    同时借程薇柔之口给出反问式的回答:没有证据,为何不能证明柏霆宇无辜?


    他先代表了观众,站到她的对立面,把矛盾冲突摆在面前,再用冲动的情绪直截了当地引起人们最原始的怀疑。


    这些本该在节目播出后受到的非议,被他提前带到节目当中,既减轻了舆论对这期节目内容的质疑,又给了程薇柔一个无需顾忌观众反馈的平台,畅所欲言。


    观众被目前纷繁的舆论影响,先入为主,往往带着“柏霆宇有罪”的观念去倾听,理所当然地会想到,她作为家属,一定会偏袒柏霆宇。


    而程薇柔的一席肺腑之言,虽然不能彻底扭转观众的想法,却必然会削弱那些怀疑的根基,从而更容易去接受她带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这算哪门子新闻?”李璟意冷哼一声,“好好的《对话》,让他做成脱口秀了。”


    刘恪辰将视线移回屏幕上,邵聿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聆听着程薇柔的讲述。


    他突然从师父那张似乎始终冷静自持的面孔上,读出了他深藏于心的想法。


    ——他在表达。


    即使没有任何主动的表述,但刘恪辰还是意识到,邵聿想要通过这个访谈向观众表达的内容:事情的真相,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被彻底掩盖。


    身为新闻人,他不能把自己的主观意志强加在新闻当中,但他仍然在潜移默化地塑造着观众的主观意志。


    “新闻人不是事实豢养的鹦鹉。”刘恪辰正视着李璟意,反驳道:“而是盘旋在事实之上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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