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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月色摇

作者:珠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织暖狼狈跌在地上,脑中不断回想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事,从她来安封到被选中进海府,一切都太过巧合。


    莫非是赵月殊?在安封无法光明正大杀她,便想出了如此法子致她于死地?


    她失神想着,压根顾不得身上的黑袍杂乱不整,整个人身子僵住,好半晌才求助般的望向张独寒。


    张独寒紧盯眼前人,少女长睫扑闪,翘鼻如峰,眼尾泛红,令人没来由的心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做给谁看。


    “害你?”他敛起目光不屑道:“谁如此无聊害你,我怎知不是你自己缝的,”他站起身,停在她身侧:“你可知自古以来的奸细都有何下场吗,他们或被五马分尸身首异处,或罪及家人连坐九族,而似你这般稍有姿色的沦为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或许我可以保下你,只要你实话实说受何人指使。”


    从初遇到如今,无故消失的巽风,凭空而来的城防图,她的确可疑。此话也仅是为警醒她,若眼前女子果真是巽风,他断不会留她一命。


    他的声音愈加冷冽,好似将人卷入无底冰湖的漩涡,奋力挣扎却逃脱不得。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他的意思是确确实实怀疑自己是奸细了。织暖身子一颤,支支吾吾的解释,“我先前骗你,只是为了能平安下山。”


    她红了眼眶,扯住他衣摆,拼命辩解:“我真的不是巽风,我离开狮峰山后,身无分文只想寻个活路,误打误撞进海府参与了火壶表演,可我只为谋财,并不知晓那东西为何会在我身上,你迟早会知晓抓错了人的。”


    张独寒有些不耐烦,紧了紧眉,“抓错?”


    这样的话他听过很多遍,有男人、妇人、幼童、老妪,形形色色的人,他的做法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又回来。”


    下一瞬,张独寒恶狠狠扯住织暖胳膊,用力一甩,将她按在禅椅上,他的手支撑在椅把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弯腰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没送你进大理寺狱已是手下留情,若不是那玉簪,你早见阎王了。”


    圣上曾向殿前司下旨,凡见此簪,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呼吸间喷洒的气息缠绕混杂在一起。


    织暖浑身不适,只觉脸颊发烫,不敢直视他。


    她怕极了他,全然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她现在很忙,忙着扯凌乱的衣裳,一急反而更易出错,没系紧的衣带在拉扯中滑落,漏出颈间大片雪白肌肤,盈盈包裹的一团凸起若隐若现,凸起上有个红色圆形伤疤,是她排练时被溅落的火星子烫伤的。


    她又羞又怕,忙盖上衣袍。


    夜色下的昏黄烛光竟为这危险平添几分暧昧。


    这笨女人在做什么,引诱他?


    他虽表面上不像好人,但是实际上也确实不算好人。


    不过他长这么大,没接触过女子倒是千真万确。他觉得女人既麻烦又愚蠢,有句话说的甚是合他心意,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张独寒呼吸一滞,移了目光,耳根通红。


    正此刻,一女子突推门而入,兴奋欢声道:“哥,你回来…了,”话未落地,一切尽收眼底,她人愣在原地,“你们…在干嘛。”


    气氛尴尬无比。


    织暖一惊,脸颊绯红,用手推推张独寒胸膛就要站起来。


    张独寒轻咳两声起身,脸色恢复冷漠,“阿休,谁允你不敲门便进来的,无礼。”


    张休撇撇嘴,看着两人,心中怒火翻涌。


    “怎么,我坏了哥哥的好事吗,”她气鼓鼓走向前,指着织暖,趾高气扬道:“居然妄想勾引我兄长,他有婚约在身,你绝无可能,别妄想进我侯府门!”


    她同秦家嫡女秦诗见过几次,对其印象称不上太好。但只要是分走她哥宠爱之人,她皆不喜欢。


    眼见着织暖只顾一脸惧意整理衣袍,甚至连眼神都未给她,张休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侮辱,觉得自己怒火无处发泄。


    她抬手就要给织暖一巴掌,被张独寒拦下。


    张独寒握着她的手臂重重一甩,“张休!”


    他板了脸厉声道:“跟谁学的愈发没有礼数了,出去!”


    “我没有礼数?”张休指着织暖,看向张独寒高声道:“那你有礼数,你有礼数都将人带到府上来了,是,我是管不了你,可父亲母亲的话你总该听罢!”说着转身欲走,她要去告状。


    此刻,织暖神情才从恍惚中归位。


    “你误会了,”织暖忙解释,“我同张殿帅萍水相逢,不熟。”


    张休转身,见眼前女子面若桃花,楚楚动人,惹人生怜,她更气了。


    她语气不悦:“哭什么哭,你就是用这手段勾引到我哥的罢,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织暖还想再说什么。


    张独寒抬手示意她勿要再言。


    她不明白他为何不解释,她唇瓣动了动,却是未出声。


    张独寒太懂他妹妹了,张休吃软不吃硬,最喜热闹玩乐,说些好话便能让她消气。


    “阿休,”他语气舒缓些许,顾左右而言他,耐心道:“新年上元节的庙会你想不想去,我可瞒过母亲带你出去。”


    表面妥协,实则他心里实在不愿他这位任性的妹妹跑到侯爷夫人面前胡言乱语,着实麻烦。


    张休轻哼一声,双手叉腰瞪大双眼看向他,“你休想收买我,我才不会上你当!”


    “你就是害怕我去找母亲告状,你一个有婚约在身之人居然还与别的女子纠缠不休,”她皱眉道:“你就是护着她,藏着她!”


    闻言,张独寒未反驳,他确实是藏着她。


    他并不想声张织暖在此地,与他而言,人是他偷偷带回来的。织暖嫌疑极大,但她究竟是不是巽风仍是未知,只得暂时秘密将她放在此处。


    更何况玉簪之事,亦是个疑问。


    张独寒上前毫无表情拽过张休的胳膊便往外走,全然不顾嘴里喋喋不休叫嚷“放开我”的张休,留织暖一人独自在会客厅待着。


    半晌后,有个面容慈善的婆子自称吴嬷嬷,将织暖领去了栖迟苑靠墙角的偏院月影轩,织暖甫一踏进房门,便听闻落锁声。


    她这是被锁进来了。


    敲门叫嚷半天无果后只得认命,她打量起房间。


    织暖环顾四处,房间极小,经外面通明的灯光烘亮,能看出仅有一张铺了薄薄茵褥的床榻,角落扔着个折腿的落满蛛网的木椅,显然是许些时日未住人,阴森可怖。


    房内的炭火才燃起不久,并不暖和。


    尽管有夜爬狮峰山的经历,眼前的一切仍让她胆寒。


    她站在光亮前,呆呆的望向窗棂外。


    出府后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但她不能回去,起码如今的她还没有本事能在那个豺狼虎穴的地方生存。


    娘死了,大娘子掌家,又一心要她死,她回去岂不是送死。


    怎就走至今日了呢?


    她好久未见过齐玉了,不知道他最近怎样,她还想问问那日他为何从船舱中凭空消失。齐玉还曾允诺过会为她带薛家铺子的炒货糕点,她还没吃过呢,娘亲也没吃过。


    一阵酸涩又袭上心头。


    站了许久,朦胧间再撇眼时,她惊觉门前竟多了个宽阔高大的人影。


    是张独寒。


    只见他站在门前,手里抱了团金粟璎珞锦衾,经吴嬷嬷开锁后进了门。


    他摸黑走向前却被地上折的那根椅子腿绊了个踉跄,皱着眉一脚将木棍踢开时,岂料正正巧巧踢到椅子腿的尖利处,僵了一瞬。


    看他那样子,隔着黑靴的脚趾定然生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着如此原则,她还是有必要讨好他的。


    “小心点。”织暖好意提醒,虽然没什么用。


    张独寒强撑着未理会,甚至神色不曾有半分波动,他借着院内灯光将锦衾扔在床榻上,随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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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外走。


    只是将要迈出门槛时,他突又转身朝织暖走了来。


    织暖见活阎王朝自己走近,心底的小算盘哐哐作响,以她如今的身份,她或许该害怕。


    见他步步靠近,她惊恐着步步后退,直到她的腰肢猛然撞上关不紧的窗棂一角,身子一个激灵,不受控挺起了胸膛。


    她吃痛抚了抚细腰,垂眸并不看他。


    张独寒视线自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扫向她脸庞,见她脸上脱了的妆容花里胡哨,红一块青一块,像只小花猫,忽然很想逗逗她。


    他一只手按在她旁边的窗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为何不敢看我,怎么,你怕我?”


    眼下女子先前分明张狂的很,如今却表现的极为怕他,实在说不通。


    织暖支支吾吾,眸子眨的飞快,弱弱道:“大人英姿伟岸,饶是哪家姑娘都不敢看的。”


    张独寒一怔。


    能如此大言不惭说这种话,她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不过,她好像在夸他,夸他英姿伟岸。


    他嘴角竟莫名扯了扯。


    织暖想从下面溜走,往下看找寻逃跑时机时,无意瞥见他拳头紧攥,指尖泛白,心下一惊,他总不至于要打她吧。


    思及此,她突然仓皇跪地,语速飞快,“我承认我怕您,但我不是巽风,我没有说谎。”


    张独寒偷扯的嘴角收拢。


    他俯身,与她齐平,平静望着她。


    少女长睫翕动,她模样灵动似小鹿,面上的红印丝毫未影响美貌半分,眼角洗去的火形图案尚残留些许痕迹,平添几分娇美怜人,略施粉黛已足够摄人心魄。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将金创药塞到织暖手里,没说话。


    织暖一愣。


    他为何要送她药送棉被,不该是怀疑她,想她死吗。


    不对,她身上哪里有伤疤?


    !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胸脯,反应过来,面上涨红着脸低下头,实则心中大骂变态色狼。


    张独寒咳嗽几声,看向窗外。


    “为何关心我?”她突然问。


    他竟没否认:“口口声声说不是巽风,那便证明给我看。”


    “不早了,歇着罢。”他起身甩甩衣袖就要走。


    他对她,涂生一分来路不明的怜惜。


    窗外枯木树影摇曳,映在墙上形同鬼魅。陈旧房间本就偏僻,听着窗外呼啸可怖的风声,织暖内心惊惧不已。


    以她如今的身份,哪能直言要灯盏。


    见他欲走,织暖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恶趣味,想试试装柔弱能不能让他留盏油灯。


    她下意识拉住他衣摆,声音娇软勾人,“别走,好黑,我怕。”


    张独寒心底一颤。


    树影随着阴冷嚎叫的风肆意扭动,若潜游于阴森可怖的深海,下一瞬便将人撕扯入海底。


    张独寒侧过脸不动声色垂眸望向她,少女水汪汪大眼闪烁有神,眼里似是又蓄满了泪,她似有若无的瞥向墙面。


    他俯下身,捏起她下巴,面无表情道:“我不走你岂不是更怕,嗯?”


    织暖长睫飞眨,撇过脸去不看他,脸颊绯红,表现的极为害羞。


    “吴嬷嬷,你过来,”张独寒朝门外高呼,见婆子进门,他起身,“你在房里守着她,别让她跑了,另外去拿两只蜡烛,一盏油灯来。”


    “是。”吴嬷嬷行礼恭敬道。


    张独寒看了眼蹲在地上的织暖,没再说什么,抬步离开。


    织暖颤颤起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间蓦地松了口气。她又轻锤了锤自己脑门,她懂了,他吃软不吃硬,以自己的相貌,求他,手拿把掐,胜券在握。


    半晌,织暖惊觉墙上扰人的婆娑树影竟不见了。她打开窗棂探看,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惹得她打了个寒颤,借着皎皎月色,只见碗口粗的小树被人拦腰砍断。


    光秃秃树干乱糟糟倒在地上,丢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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