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成永顺二十一年冬。
江南一带遭遇了罕见的冰雪,天寒地冻,路上人烟稀薄,偶有三五路人也是裹紧衣裳行色匆匆,生怕耽搁分毫。
杭州城内,却有一处灯火通明、热闹得与外面格格不入。
尤其万花楼中,满城豪贵齐聚,观赏着一月一度的盛大歌舞。
窗外飘着飞雪,为首的舞姬身着如蝉翼一般的红色轻纱,曼妙的腰身婀娜扭动,腰间坠着精巧的五彩宝石,随着她的舞姿晃动闪耀,惹得台下观众一阵阵欢呼。
舞姬脸上覆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便是万花楼的常客也一时难以辩出,纷纷猜测这个舞姬是不是就是名满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万花楼的头牌——盛清歌。
一舞结束,舞姬退场,掌柜的站上台敲锣吆喝:“各位!今儿初十,按照本馆惯例,今夜出价最高的客人,将由清歌姑娘接待!”
话音落,台下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有人欢呼、有人疯狂鼓掌吹哨,甚至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箱银锭砸到台上。
掌柜的侧身躲开,“哐当”一声,银锭洒落满地,众人瞬间发出更尖锐的爆鸣声。
“张员外!你都让清歌姑娘接待多少回了!是时候让旁人也享受享受了吧!”
“嘿,你懂什么!张员外宝刀未老,你若想抱得美人归,当然得拿出实力来才是!”
“哈哈,我是心疼清歌姑娘貌美如花,无端让一坨牛粪给糟践了!”
“呸!”
三楼隔间里,男子侧身倚靠在门边,身姿极为挺拔,手中折扇掀起珠帘一角,优雅而不失贵气,一双好看却略有几分疏离感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等到楼下众人疯狂砸银钱竞价的时候,他终于放下帘子,扇子敲了敲桌上的紫檀箱子,“去吧。”
“是。”
一瞬之间,江玉楚连同桌上的箱子消失不见,只余了摇曳的珠帘。
炉上的茶煮得滚烫,渍了些茶水出来,发出呲呲啦啦的声响,贺寒声端起茶壶,另取了一只干净的茶杯。
他的手指骨分明,漂亮得紧。
滚烫的茶水落入杯中,氤氲裹着几片细长的茶叶,贺寒声冷冷开口:“来都来了,阁下不喝杯茶再走么?”
外边的人扯着嗓子叫价,隔间静默如许,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
片刻后,珠帘轻动,门上半透不透的紫色薄纱缓缓落下,蜡烛灯灭,女子妙曼的身姿从房内的纱帘后缓缓映出。
她穿着单薄的纱衣,赤着脚丫,人未走到跟前,便娇笑着出声:“公子真是好雅致,一边叫人去竞价清歌姑娘的温柔乡,一边又叫奴家出来陪您喝茶。”
女子的声线温婉娇俏,刻意带了几分江南女子独有的清甜与妩媚。
大约是刚从楼下舞台上退场,即便刻意压抑着,却仍能让人感觉到她气息尚未完全平稳。
舞姬缓步来到贺寒声跟前,指尖触碰到男人宽厚的肩,挂在身上的宝石和流苏随着动作摇曳出声响,又若不经意地划过贺寒声的衣裳。
见他并未抗拒,舞姬便顺势坐在他身侧,手抬起他的下巴,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奴家陪您,不够么?”
楼下,掌柜的疯狂敲锣,扯着嗓子大喊:“二百七十两!刘公子出价两百七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
上了二百两后,能参与竞价的人便微乎其微了。
众人唏嘘,纷纷放下手牌,兀自叹息又错失了一睹江南第一美人的机会。
刘松年插着双臂,抬眉看向对面胡子都气歪了的张员外,挑衅道:“张大伯,再往上叫你我只会两败俱伤!一个女人而已,值当吗?”
听了这话,张员外咬咬牙,抬起手:“四百两!”
场上顿时安静,就连台上的掌柜也瞪大了双眼。
包间内灯光昏暗,饶是面对面相视,贺寒声也难以看清对面姑娘的脸,倒是她指尖似有若无的香气,不断地蹿入鼻息之间。
贺寒声暗暗屏住呼吸,却顺势握住她的手,阻了她进一步动作,低笑:“那要看姑娘,肯不肯为在下花费心思了。”
外头的敲锣声瞬间响彻天际。
“四百两!还有没有比四百两更高的!”
舞姬笑了,顺势坐进贺寒声怀里,顺手执起腰上的流苏划过男子宽阔的胸膛,“奴家什么心思都肯花,就是不知公子……打算出价多少呢?”
贺寒声伸手虚揽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似有若无,并未触碰到她。
他低声轻笑,“一百两,够不够?”
同时,外头也有个男声同时喊道:“一百两……”
“才一百两?”
隔着流苏,舞姬伸手抵住贺寒声的胸膛,欲拒还迎般。
“嗯,”贺寒声俯身在她耳边缓缓出声:“黄金。”
“……黄金!”
话音落,外头人声鼎沸,屋内的蜡烛瞬间全部熄灭。
贺寒声怀中一空,残留的香气随之淡去,他抿了一口茶,缓缓突出一口气。
江玉楚回来,看到房内一片昏暗,立刻明白过来。
他一边掌灯一边低声道:“公子,是漱玉山庄的人。”
贺寒声站起身,“嗯”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了。”
“漱玉山庄虽说是江湖名门,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群土匪,他们自立于王土之外,一向视法度为无物,若介入此事,恐怕……”江玉楚有几分担心问道:“您看清长相了吗?”
贺寒声看了他一眼,“漱玉山庄的人最善易容。这种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以真面目示人?”
“那刚刚那位跟张员外叫价的刘公子……”
“不用在意。”
贺寒声理好衣裳,神色淡淡:“他们应该是冲着人来的。你派人看好,别弄丢了。”
……
竞价结束后,功成身退的刘松年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内坐了一人,背影较寻常男子要纤瘦些,却比普通男儿更加挺拔英气,一看便非寻常百姓。
刘松年赶紧关上房门,确认无误后,才冲着房中人的背影嬉笑开口:“沈堂主,您让我办的事儿我可办好了啊,足足拖了一炷香的时间呢!”
沈凤羽背对着门,听了这话,手猛地一抬,将一块木牌扔给了刘松年。
刘松年赶紧双手接住,“这是?”
“你拿着这块牌子去你家侧门那条巷子尽头的胭脂铺,会有人帮你解决麻烦。”
沈凤羽头也不抬地盯着面前的棋盘,琢磨着似是还未结束的棋局。
半晌没听到身后动静,沈凤羽终于回头,看刘松年还傻站在原地。
沈凤羽皱眉:“还有何事?”
“那个……是不是还得有点……”刘松年扭扭捏捏地比划着手指,满脸期待。
沈凤羽瞬间明白,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贪婪!你庶母庶弟的命比这些黄白之物有价值多了,解决掉他们,整个刘家的家产都是你的,”沈凤羽抓了几颗白子在手中抛着玩儿,琢磨着下一子应该落在何处,“况且,我碧峰堂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买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我早知道沈堂主会这么说。”
刘松年暗自腹诽,碧峰堂虽是漱玉山庄的分支,近两年在江湖上也算是闯出了名声,可与传闻中财大气粗的漱玉山庄比起来,那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从未听说有过钱财方面的交易。
他叹了口气,将令牌收起来,“多谢。”
刘松年走后,沈凤羽默默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碧峰堂的银钱收支,以及四处欠下的人情债。
算着算着,沈凤羽逐渐露出痛苦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真正的铁公鸡沈岁宁回来了,她手里抱着自己混进万花楼时穿的衣裳,以及一把不知从何处顺来的折扇。
关上房门后,沈岁宁便摘了面纱,脱下了身上的纱衣与叮铃咣啷的坠饰,换上自个儿的衣服,等衣服穿好了,沈凤羽还是像一尊雕像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岁宁觉得好笑,抬手把衣服扔了过去。
“还想着怎么赢我呢?”
被砸中的沈凤羽痛呼出声。
沈岁宁坐到沈凤羽对面,对方被衣裳盖住了头,她看到沈凤羽手上的小册子,脸上顿时一变,立刻抢来问:“你给他钱了???”
“呵!你不给我钱,我哪有钱给别人?”沈凤羽冷笑一声,边揉脑袋边把衣服扯下来,满脸嫌弃问:“少主这是打算暗杀我么?还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布衣裳?万花楼的生意这样好,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给这儿的姑娘们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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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没给刘松年钱,沈岁宁这才放下心来,瞬间把账本扔在一边。
她听到沈凤羽的吐槽,看着那身被自己穿过的、薄得几乎等于没穿的纱衣,满眼都是无奈。
“她们拿给我的,说是这儿的姑娘一年四季都这样穿,”沈岁宁顺手把折扇放在棋盘边,眼神一凛,“听说每月初十,盛清歌被抬给客人的时候穿得更少,尤其是张世海那个老色鬼,几乎每个月都豪掷千金买清歌一夜!你说他都那把年纪了,他哪里来的脸让自己孙女辈的人跟他……”
“得得得,你先别急着义愤填膺,”沈凤羽把账本收起来,见沈岁宁上头,赶紧打断她,皱眉问:“这大冷天的,扇子哪儿顺来的?你不是去办事了?盛清歌人在哪里?”
沈凤羽拿过折扇打开,黑底烫金竹叶扇面,金镶玉扇骨,坠着一块羊脂玉玦,一看便是华贵之物。
沈岁宁这才想起正事儿,神色凝重,“盛清歌的房间被保护起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怕暴露身份,就没硬闯。”
沈凤羽听了,也严肃起来,“是哪路来的,动作竟比我们还快!”
“听那人的腔调,像是从北方来的,而且他出手竟如此阔绰,恐怕……”沈岁宁沉思片刻,将自己的担忧如实相告:“非富即贵。”
沈凤羽“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长得好看吗?”
“应该不差,没看太清……”脱口而出后,沈岁宁反应过来,“喂喂喂,我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沈凤羽呵呵一笑,“我这不是怕你色令智昏嘛。”
沈岁宁狠狠朝她翻了个白眼,“人命关天的事,少在这打哈哈。”
上月,有人暗访漱玉山庄,重金求取万花楼头牌盛清歌的命。
按规矩,漱玉山庄收钱办事,不应过问其他,可山庄的暗线无意中查出那人是从京城华都过来的,且带来的酬金竟有足足三箱黄金。
京城中人,不远万里重金求购千里之外杭州城中一青楼女子的性命,此事过于蹊跷。
老庄主办事素来谨慎,且漱玉山庄多年来从不与朝廷往来,连夜便将酬金退还,拒了这桩生意。
可老庄主左思右想难以放心,决心暗地里跟踪调查,弄清真相,毕竟当初那三箱黄金可是声势浩大地抬进过漱玉山庄的,万一将来生了什么事端,也好自证清白。
沈岁宁暗暗想着,若只是无端杀个青楼歌姬,倒也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少主。”
“嗯。”
沈凤羽看着沈岁宁翻完大白眼又立刻严肃的神色,欲言又止的,“您能不能别老易容成苗姐姐?她那么温柔漂亮、柔情似水的脸蛋时不时被您这么顶着作践,怪可惜的。”
沈岁宁:“……”
沈岁宁:“行,我下回变成你的。”
沈凤羽沉默了一瞬,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次沈岁宁在外面干的那些破事儿,无非是撩女人、骗男人、欺负小孩儿、四处留情……
“那还是祸害苗姐姐一个人就够了,毕竟她也不下山,不在乎这点名声。”沈凤羽毫不留情地拒绝。
沈岁宁瞪她一眼。
看到沈岁宁的神情稍有缓和,沈凤羽出言安抚道:“行了,别担心那么多了,先想办法见到盛姑娘再……”
沈凤羽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一阵骚乱。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握紧了藏在暗处的兵器。
万花楼中,原本属于盛清歌的房门大敞,外面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人,四面的窗户全部紧闭,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房间里空无一人,梳妆台上,只余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画眉鸟和一张残破的、沾了血的信纸。
贺寒声拿起信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万花楼的掌柜和老鸨惊慌失措地站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江玉楚检查完房间各处,回到贺寒声身边,压低声音:“公子,四下都没有异常。怕是人早就被带走了。”
贺寒声摇摇头,将信纸放回妆台,“人还在。”
江玉楚立刻会意,命掌柜的派人将万花楼全面封锁,只准进不准出。
“光封楼可找不到人,”贺寒声用手帕小心包起那只快要断气了的画眉鸟,淡淡开口:“漱玉山庄的人应该也还没走。你给官府报信,让他们寻个由头,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