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客满，火锅店里的招呼声、碗筷磕碰声、音乐声交杂在一块儿，热闹非凡。唯独他俩，坐在这靠窗座，安静得诡异。鸳鸯锅一红一白，上了有一会儿，开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临近沸腾。
陶之意两手交叠在桌，正襟危坐，两眼盯着汤水，紧张的心情堪比这火锅。
周梵见状，问了声：“你信基督？”
“啊？”陶之意一脸莫名，“没有啊。”
周梵失笑：“一脸严肃又不说话的，我以为你在餐前祷告。”
陶之意放下两只手，嘿嘿笑一声，尽量让自己放松，实话说：“我有点紧张。”
他已经烫好了一块肥牛，夹到她的碗里，眼含笑意：“吃吧，吃起来就放松了。”
陶之意脸红心跳地拾筷去夹：“谢谢。”
然而，吃起来也没法放松，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一心在意自己的吃相，不敢张大嘴，也不敢喘大气，一口一口咬得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说。
桌上的手机震动，宿舍群里有消息来。陶之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点开——
程婉安：【怎样啊，吃上了没】
陶之意：【在吃】
李子青：【回这么快？周梵没在？】
陶之意：【在……】
程婉安：【你俩吃无声火锅啊？】
陶之意：【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紧张……】
程婉安：【这真是……上回在食堂不是一块儿吃过了嘛】
陶之意：【上回十几分钟就吃完了，没讲几句话「捂脸」】。
李子青：【你问他平常喜欢做什么呀？不是想相互了解吗？不说出来怎么了解？】
陶之意缓缓抬起视线，看向周梵。
他夹起裹着辣油的肥牛，又往辣椒酱里滚了一圈，再送进嘴里。
那股子红辣劲儿，看得陶之意嘴里一阵发麻，不禁咽了下唾沫，问他：“你这么能吃辣啊？”
周梵抬起头来，抽纸抹了下嘴：“还行。”他一瞥她酱料碗里的酱油醋，“你这清汤寡水的，有味儿吗？”
“我吃不了太辣。”陶之意也低头看一眼，咧唇笑笑，尝试挑起话题，“你平常都喜欢做什么呀？”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打游戏，看漫画，偶尔去社团打打球。”他把剩余的黄喉下到清汤锅里，问她，“哦对了，你不也刚进了网球社，打得怎样？”
“我新手，昨天还去了社里的新手训练，感觉还蛮好玩的，我平时除了练琴都没怎么运动。”陶之意转了转眼珠子，发出邀请，“下次有空咱们一块儿打？”
“行啊。”周梵爽快答应，“下次有去我喊你。”
气氛总算不再僵硬，默了半晌，陶之意想到什么，又试探开口：“时间好快哦，马上就圣诞了。”
“是啊，圣诞一过，转眼又过年了。”
“那你往年圣诞都怎么过？”
“圣诞？”周梵回忆一阵，“基本都是和家人聚餐。”
陶之意目光黯下，几分失落：“和家人聚餐啊……”
“对。”他笑了笑，“因为那天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他们每年都会庆祝。”
陶之意点点头，故作淡然：“好吧。”
周梵没看出她的不妥，视线一扫桌上所剩无几的菜，问：“你够吃吗？要不要再点些什么？”
“够了够了。”陶之意摆摆手，“我吃不了多少。”
“那行。”他放下准备要去扫码的手机，“那我也不点了。”
饭后买过单，陶之意看了眼价格，给他微信转了一半去。
收到转账消息的周梵没有收：“第一次吃饭，哪好让女生付钱。”
陶之意坚守原则：“那可不行啊，男女平等，要A的。”
“不用。”他也很是坚持，关了手机塞裤兜里，边往门口走边说，“下回有机会请我喝咖啡就行。”
下回。
这是陶之意求之不得的，追上他步伐，心花怒放地笑着：“那需要好多杯咖啡才能请回来。”
周梵弯唇，垂头看眼腕表：“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呢？”
陶之意原计划是想邀他一块儿看电影，既然他没空，只得作罢：“我也得回去练琴了。”
周梵：“行。”
两人在地铁口分道扬镳。目送周梵走远，陶之意这才去看宿舍群消息。
12:37
程婉安：【吃完了吗？】
李子青：【看样子还没。】
13:03
程婉安：【吃完了吗？】
李子青：【可能快完】
陶之意：【吃完啦！】
程婉安：【！！！怎么样，有没有下一场！】
陶之意：【他说他有事，已经走了。】
李子青：【啊……居然真就吃个饭。】
程婉安：【……也没事，慢慢来。】
陶之意：【我本来想邀请他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结果他说他圣诞有家庭聚餐「大哭」】
李子青：【什么！圣诞节是你生日！】
程婉安：【才知道！他不来咱们给你庆祝！】
陶之意：【哈哈哈我也正打算和你们说呢】
程婉安：【赶紧回来！】
-
夜晚，星月朦胧，通街的繁灯给夜空烫出了数个洞，引擎声嗡嗡作响，为这车水马龙的城市，添了份繁闹。车灯一晃而过，映亮小区门口“棠城名邸”的名碑。
这是京淮城中心最昂贵高档的别墅小区。
车牌识别成功，迟梨的灰色911缓缓驶进大门，往自家别墅开去。
到了家前院，心急到顾不上停好车，迟梨一下车就甩车门往屋里跑。
她很在意迟衡喜欢的那位姑娘。
那张脸很熟悉。
从中午见到起，迟梨就一直在想，她在哪里见过。
直到十五分钟前，她在社交平台上刷到关于证件照的帖子，才联想到，她曾在迟衡房里，无意间看过的一张证件照。
求证的心急不可耐。
面膜敷到一半都要揭了。从自己的大平层回去城中心的家里。
去年留学回来后，迟梨为方便来去工作室，从家里搬了出去，偶尔才回来。
明日早八课，迟衡住宿舍没回来，擅自进他屋是冒犯了，但她就想确认一眼，看过了就走。
打开书桌抽屉，他没有藏得很深，浅浅翻了两下便找到照片。
果不其然。
照片中的模样对比现在很是青涩。脸蛋圆润，眉眼间也未长开，脖子上还挂着红领巾。
“妈呀。”迟梨差点惊掉眼珠子，难以置信，“这照片，难道小学就喜欢人家了？？”
手机铃声大作，迟梨回过神，摸出来见是表弟付承喻打来的，把照片放回原位，接通：“怎么？”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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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说了什么，迟梨惊愕地抬高声：“醉了？这才几点？”
……
迟建勋从后院进来，听见迟衡房里有动静，问了句：“小衡回来了？”
住家阿姨颜姐透过窗子望一眼停在院里的车，说：“好像是阿梨小姐。”
话落，迟梨正好从迟衡房里出来，迟建勋抬头盯着她：“你鬼鬼祟祟进弟弟房间做什么？”
“没什么，找他借个东西。”迟梨着急忙慌跑下楼，不作停留地去玄关穿鞋。
迟建勋看眼时间，才八点：“这就走了？”
“有点儿急事。”她已经转身带门而出，留下道声音，“你早点儿休息啊爸。”
……
一路驱车到付承喻的酒吧，迟梨见到了喝醉后趴在吧台上熟睡的迟衡。
音乐声贯耳，不方便说话，等把人扶到车上后，付承喻才说：“心情挺不好的，一晚上都在念叨，说喜欢的姑娘跟别人在一起了。”
迟梨心里一团杂乱，又心疼又烦恼：“没出息。”
付承喻关上车门，准备撒手而去：“那你照顾一下，我进去了。”
看着这位高大又不省人事的醉汉，迟梨瞪大了眼，高声：“喂，你不跟我一块儿，到家我怎么扛得上去啊？”
付承喻立在那儿思量半晌，无奈拉开后座车门：“你开车，我喝酒了。”
-
平安夜，京淮大剧院有一场大型的交响乐演出。
大学生凭证有八折优惠，陶之意和室友们早早就订了票。
“晚点演出结束，吃个宵夜再回宿舍不？”依次检票进场，程婉安收了票根提议道，“晚饭吃得早，我都有点饿了现在。”
“行啊行啊。”陶之意没意见，点点头从包里掏出包纸，急匆匆，“我去个厕所，你们先进去。”
“哎！”李子青跟上，“我也去，等我。”
开场前排队的人多，陶之意从厕间出来，才见李子青进去方便。洗了手擦干，她走到厕所门口等。
一抬眸，和对面男厕出来的人视线碰个正着。
陶之意意外的很，不自觉出声打了招呼：“嗨，这么巧。”
迟衡微愣，相比她更显淡定，只一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态度有点冷漠，陶之意想问候的话咽了回去，正巧李子青出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扭头看去：“迟衡？商学院的也会来听音乐会啊？”
人已经走了，陶之意“嗯”一声：“可能个人爱好。”
“一个人吗？”
两人往音乐厅的方向去。陶之意眼神示意前方：“应该是和朋友。”
李子青领会地望去，见一位和他同等身高，腿又长的男生同行，眸光亮了下：“看这背影像是个帅哥。”
陶之意笑笑：“响钟了喂，入座了。”
……
在音乐厅遇见陶之意，迟衡并不意外。想热情回应她的问候，可一想到她已经和周梵在交往，心里一团热焰便一瞬被浇灭。
出神之际，不远处陶之意的身影走进视线。她在自己前几排的座位，笑着和室友说了什么后，才坐下。
“喂。”旁边的付承喻叫了他好几声，“发什么呆。”
思绪被拉了回来，迟衡扭头问他：“没有，你刚刚说什么？”
“元旦的新年音乐会。”付承喻重复道，“珩衍乐团的，来不来。”
迟衡毫不犹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