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娟这学期只报了两所大学的八门课,照理来说,常乐的接送工作应该比之前轻松许多,但林文娟实在是太好学了,又自费报了个课外补习班,一周上两节课,每节课一个小时。
常乐送她过去后,不想来回折腾,索性坐在店里等她下课。
旁边坐了一排家长,个个怀里抱着书包,低头玩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一个戴眼镜、气质斯文的女人看手机看累了,抬起头张望一圈,然后跟坐在旁边的常乐搭讪:“你也是来接孩子的啊?”
“呃……”常乐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
女人端详着她,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我看你挺年轻的啊,你家孩子应该不大吧?这么小就送来学琴吗?学的什么啊?”
常乐支支吾吾,假装没听见前面的问题,只挑最后一个回答:“……二胡。”
“你也找的钟老师吗?”女人直起身子,语气很兴奋,喋喋不休道,“也是上的提高班?你家孩子考级了吗?你们考级选的哪首曲子?对了,咱俩加个微信吧,有什么消息可以相互分享。”
她自顾自地说着,就要举起手机扫常乐的微信。
常乐腾地一下站起身,把女人吓了一大跳。
“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来……”常乐东张西望,迫切地想找到逃走的借口。
恰在此时,前台小妹提着一袋外卖走了进来,常乐指着她,说:“我有点事要咨询她一下,先不聊了。”
说完赶紧小跑过去,冲到前台。
小妹放下外卖,问她:“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一下……”常乐没话找话,“钟老师几点下课啊?”
小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了,有时候会拖一下堂。你别着急嘛,那边有空座,你可以坐着等。”
常乐站着没动,绞尽脑汁地想聊天的话题。
“还有什么事吗?”小妹奇怪地看着她。
“我就是想问一下,”常乐趴在前台,身子向前倾,一脸八卦的表情,“钟老师相亲了那么多次,成功了吗?”
小妹会心一笑。她不疾不徐地拆开外卖袋,拿起一杯奶茶,戳进吸管。
“应该没有,反正他现在还单着呢。”她吸了一口奶茶,调侃道,“怎么,你也想体验一下吗?只要报名我们的名师一对一指导班,可以免费获得一次相亲机会哦。”
常乐“噫”了一声,又嫌弃又感慨:“钟老师这么拼啊?为了卖课,不惜出卖色相,啧啧啧。”
“说谁呢?”
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
常乐一回头,就看到钟煜那张轮廓流畅的脸,笔挺的鼻梁,和微微弯起的眼眸。
他眸中带着几分笑意,佯装生气道:“什么叫出卖色相?这可是宠粉福利,一般人花钱都买不到呢。”
他又看向前台小妹,故作严肃道:“还有你,上班时间聊八卦,还喝奶茶?我的呢?”
小妹笑嘻嘻地从外卖袋里掏出一杯奶茶,双手奉上。
没过多久,林文娟就提着琴盒下楼了,一串小孩从她身后蜂拥而下,奔向各自的妈。
“那就这么说定了,钟老师。”林文娟跟钟煜商量道,“我每次提前一小时来,用一下你们的琴房。”
钟煜斜倚着前台,一边嚼着奶茶小料,一边说:“没问题,你在前台登记一下就行。”
林文娟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当妈的本能让她想劝阻一切喝奶茶的行为,但是学生的身份又让她不敢僭越。
林文娟最终没说什么。她趴在前台,在一张琴房预约表上填写自己的名字和使用时间。
“妈,你以后要在这儿练二胡吗?”常乐好奇地问。
林文娟点点头,“在家里练容易被人投诉,尤其是那个吴翠,跟个顺风耳似的,每次见到我都要叨叨叨,烦都烦死了。”
她正低头填写着信息,突然听到“叮”的一声。
是常乐的手机响了。
林文娟登记完,一手提起琴盒,一手挽着常乐,回头冲钟煜点点头,“我们走了。”
钟煜抬起手,“拜~~”
“走吧。”林文娟拉了一下常乐,没拉动。
转头一看,她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低头盯着手机。
“怎么了?”林文娟觉得奇怪,常乐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周身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她心下一沉,急声问:“出事了?”
常乐缓缓抬起头,神色呆滞,双眸失焦,仿佛遭了雷击。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妈”,尾音拖着一丝哽咽,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出什么事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林文娟大力摇晃着常乐的肩膀,急切地问:“你傻了?说话啊!是家里出事了吗?着火了?还是谁生病了?”
钟煜和前台小妹都看了过来,脸色也变得严肃。
“妈……”常乐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易诚说,他爸……”
林文娟明白了。
她长叹一口气,抓着常乐的手慢慢松开,移到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常乐低着头,啜泣着说:“易诚说,他爸凌晨发病,送到医院,没有抢救过来……”
林文娟轻抚着常乐的后背,语气沉重而无奈:“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易诚现在还在医院吗?他一个人要处理的事太多,咱们去帮帮忙。”
常乐点点头,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又从前台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用力擤着鼻涕。
“节哀啊……”前台小妹讷讷地说。
常乐冲她点点头,又抽出几张纸,攥在手心。
钟煜看着她,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常乐和林文娟一前一后走出培训班,走向停在街边的车子。常乐坐上驾驶位,刚系好安全带,车窗外传来两声笃响。
钟煜站在车门旁,弯着腰,屈指在车窗上敲了敲。
常乐降下车窗,红着眼眶看着他,“钟老师,怎么了?”
钟煜说:“我送你们去吧。你这样开车不安全。”
常乐大脑反应有些迟钝,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声音瓮瓮的:“行,麻烦你了。”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车厢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常乐擤鼻涕的声音。
钟煜将她们送到人民医院,便打车离开了。
常乐和林文娟急匆匆地赶到病房,易诚刚好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手上拿着一沓纸。
看到两人,他神色一僵,脚步变得迟缓。
“你们怎么来了?”
常乐一看到他,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喉咙像被堵住了,不知该怎么开口。
林文娟还算冷静,问易诚:“手续都办好了吗?还有什么需要做的,我跟常乐都能帮忙。”
易诚低头看着手中的材料,声音低而缓:“医生已经开了死亡证明,也盖了手章,还需要去住院部盖个章,然后、然后……”
“别慌,慢慢来。”林文娟拍拍他的肩。
易诚喃喃道:“然后联系殡仪馆,他们会派车来接爸爸,在这之前,还得给他换身衣服……”
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抬腿就要往外走,“我得先回趟家。”
“我去吧。”常乐一把拽住他,急忙说,“要拿什么东西吗?你把钥匙给我,我去拿,你就在医院陪着易叔叔……”
常乐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易诚沉默许久,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
“我房间的衣柜里有个黑色行李袋,里面是我给爸爸准备的衣服和鞋。去殡仪馆之前,要给他换上。”
“行。”常乐拿起钥匙,一路小跑冲进了电梯。
十几分钟后,常乐将车停在“小易轮滑培训班”门外,掏出钥匙进了屋,很快找到易诚说的行李袋。
她提着行李袋正要上车,从隔壁屋走出来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大妈,一瘸一拐地追着常乐,呼喊道:“哎,姑娘,你是不是要去医院?捎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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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常乐回过头,恍惚记起易诚曾跟她提过,隔壁家有个王大妈,平时对父子俩很照顾,经常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王大妈?”常乐试探着询问。
“哎哎,是我,你就是常乐吧?我在小区见过你几次。”王大妈终于走到她面前,抬起头打量着她,“易诚跟我提过你。”
常乐拉开车门,“上车吧。”
一路上,王大妈连连叹气,说后半夜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早上去易诚家敲门,半天没人开,她就猜到易志刚又出事了。
“哎,可怜啊,终究没扛过去。”她低头抹着泪。
常乐的心头也翻涌着酸涩,仿佛浸在了眼泪里。
她们匆匆赶到病房,门口有两个年轻人在等候。他们穿着一身黑,戴着白手套,应该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没过多久,林文娟办好了出院手续,给常乐打了个电话。
“易诚。”常乐轻敲病房的门,小声提醒他,“手续已经办好了。”
易诚打开门,走了出来,从常乐手中接过行李袋,轻声说:“谢谢了。”
“孩子啊!”王大妈一把抱住他,呜咽着说,“你爸这一生辛苦了,他走了也算是解脱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让他担心,知道吗?”
易诚点点头,喉结滚动,什么都没说,任由王大妈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胸口。
等王大妈稍稍恢复平静,他松开了她,关上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剩下易诚和他的父亲。
他打开行李袋,从里面取出毛巾、衣物、鞋,整齐摆放在旁边的空病床上,又用塑料盆接了盆热水,将白毛巾浸泡在里面。
然后,他将父亲的衣物一件件脱下,叠好,放进行李袋里,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脸庞、耳后、脖子,从上到下,不遗毫发。
接着,他给父亲换上干净的内衣,穿上裤子,扣好衬衫,系紧皮带。父亲的身体很僵硬,衣服和鞋子需要比平时大一码才能穿得进去。
最后,他伫立在病床边,静静凝望着父亲的脸庞。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易诚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抱起遗体,放置在担架床上。
病房门开了,常乐看到一张担架床被推了出来,先是鞋子,然后是腿,接着是上半身,最后,她看到了易叔叔的脸。
他像是睡着了,神色平静,面容安详。
那一瞬,常乐恍惚觉得,死亡似乎没有那么可怕。它就像是一场长眠,无忧亦无惧,无想亦无梦。
所有的惧和梦,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常乐开着车,载着林文娟和王大妈,跟在殡仪馆的车后面,去往青江市殡仪馆。
她们陪着易诚,办理遗体冷藏手续,确认了火化的时间,预定了一个小型告别厅。
在挑选丧葬用品时,常乐看到骨灰盒的价格,不禁咂舌。
最普通的也要五百,稍微好一点的就得上千。
易诚仰着头,视线在各种骨灰盒上一一扫过,似乎陷入了纠结。
常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家还有三个闲置的骨灰盒——嗷!”
后脑勺飞来一记爆栗。
常乐捂着脑袋,忍痛回头,看到林文娟一脸怒容。
她压低声音,警告道:“这种时候别开玩笑!”
“我没有……”常乐简直有苦难言。
她是看到易诚已经花了不少钱,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才好心提出建议。
易诚收回视线,回忆片刻,问她:“我记得,你姥爷是不是还发过一个骨灰盒的视频?”
“对对对。”常乐连连点头,“那三个骨灰盒还在我家里呢,质量还挺好的。我们一时也用不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易诚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嫌弃。”他认真地说,“谢谢。”
常乐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刚要开口,又听见易诚说:“对了,那个粉色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