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穿过农田、经过城乡结合部、驶过宽阔的马路,窗外终于出现了城市的景观。
常乐低头研究手机里的地图,厦城分为岛内和岛外,景区大多集中在岛内,而他们昨晚住的民宿,位于岛外最偏远的乡村,旁边就是省道。
难怪要起这么早。常乐暗暗嘀咕,这种美团和大众上都找不到的破烂小旅馆,是怎么被旅行社这帮人给挖掘到的?
两个小时后,大巴车终于在码头停下。导游举着小旗子,一伙人跟在她身后,登上了去往鼓浪屿的轮渡。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碧蓝,海水——如果这也算海的话——不如常乐想象的那般蓝,但也算清澈。渡船晃动的幅度不大,但常乐仍感觉脑袋晕乎乎的,甚至有点想吐。
“姥,你头还疼吗?”她一手抓紧栏杆,一手搀扶着姥姥。
姥姥嘴唇紧抿,目视着前方,花白的鬓发在海风中起舞。
“没事。”她摇摇头,“应该是没休息好。中午补个觉就好了。”
常乐无言以对。
早晨出门前,姥姥就说在车上补个觉就好。可是这一路上,导游就没消停过,介绍完今天要去的景点后,就开始逐个点名上来表演节目。
昨天给全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常乐,当然不会被她放过。
但不管她怎么起哄,怎么激将,常乐都不为所动。她戴着口罩,双臂抱怀,眼神空洞地盯着导游,仿佛在看一团空气。
导游最终没有如愿。但常乐也没好到哪儿去,全程两个小时,她就眯了不到十分钟,还是因为导游的话筒没电了。
中午再补个觉?
这个愿望有点奢侈。
二十分钟后,轮渡终于靠岸,游客们一窝蜂地下了船,导游摇晃着小旗子,将大家聚集到一处。
“现在大家自由活动,可以乘坐电瓶车环岛游览,欣赏沿途的自然风光,也可以往里面走走,欣赏中西合璧的历史建筑,感受鼓浪屿的人文风情。”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八点五十,给大家一个小时,九点五十在这里集合。”
常乐:???她没听错吧?就一个小时?
她在网上搜的环岛攻略,最快的也得半天时间呢。
导游话音刚落,一群人就作鸟兽散。常乐拉着姥姥,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上走。
“姥,我查过了,岛上的景点有日光岩、菽庄花园、皓月园什么的,咱们开启特种兵模式,争取一个小时内逛完!”
“没问题!”姥姥也干劲十足,迈开大步跟在她身后,走了没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说的这些景点,要不要门票啊?”
常乐头也没回:“当然要啦,不过不贵——”
“那算了。”姥姥一把撒开她的手,坐在路边的花坛上,“要门票就不去了。”
常乐气得脑袋疼:“不是,人家好歹是个5A级景区,收点门票不过分吧?而且我查过了,买联票可以省不少钱呢。”
姥姥摆摆手,“才一个小时,就随便逛逛吧,别折腾了。”
“姥儿,”常乐不得不搬出万能句式,“咱们来都来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软磨硬泡,姥姥都软硬不吃。
“算了算了,”常乐终于放弃了,双手掐腰,大喘一口气,“随便逛吧。一分钱别花,什么都别买!”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常乐拉着姥姥在巷子里一顿暴走,碰到好看的地方就停下来拍拍照,走到一片热闹的商业区,趁着姥姥上厕所的工夫,常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一个卖海蛎煎的小摊面前,急吼吼地说:“给我来一份!”
旁边是卖烧仙草的。常乐觉得好奇,也买了一杯。
正要去前面的沙茶面店看看,姥姥出来了,在人群中迅速锁定她的背影。然后,一只枯瘦的爪子伸过来,揪住她的帽衫。
常乐一手端着烧仙草,一手提着海蛎煎,嬉皮笑脸地说:“姥,我这不是怕你饿了嘛,嘻嘻。”
姥姥冷着脸,瞟着她手里的食物,问:“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常乐厚着脸皮说,“老板看我好看,免费送的。”
姥姥翻了个白眼,视线越过她的肩,望向小摊的招牌——
海蛎煎,25元一份,
再看向旁边,烧仙草,每杯15元。
“记你账上了。”姥姥松开爪子,掏出手机,啪啪打字,“还有上次买泡面花了10块,你已经花了50了!”
常乐一脸无所谓,吸了一口烧仙草,然后递到姥姥面前,怂恿道:“姥,试试呗。”
姥姥皱着眉头浅尝了一口,嫌弃道:“噫,又苦又甜的,难喝死了。”
一旁卖烧仙草的大婶:……
姥姥又说:“吃完赶紧回去,已经九点半了。”
“不是吧?”常乐不乐意了,“这才刚进入主题就要回去了?”
“你旅游的主题就是吃吃喝喝?”
“那我想逛景点,你又不让。”
“……”姥姥噎了一下,拽住她的胳膊,“走了走了,迟到了耽误大家的时间。你一个人耽误一分钟,五十个人就要耽误五十分钟。”
姥姥一路上连拖带拽,健步如飞,终于赶在九点五十分之前,拖着常乐回到了码头边。
此刻,回来的游客并不多。导游坐在石墩上,休闲地刷着手机。
“人呢?”常乐环顾四周,“这不都到时间了吗?”
导游漫不经心地说:“再等等吧,等人齐了一起出发。”
常乐夹了一块海蛎煎塞进嘴里,心情郁闷。
早知道大家都不准时,她就该多逛会儿。这世上吃亏的永远是老实人。
十点了,导游起身清点人数。
“……还差两个,吴翠和孙秀琴。”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大家有没有她们的电话,催一催,船马上就要开了。”
姥姥急忙掏出手机,翻找孙婆婆的号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哎——等会儿!”
常乐回头一看,一只灰色的貂正向他们奔来,手上还甩着几个纸袋。
后面跟着孙婆婆,她跑一会儿歇一会儿。五分钟后,终于回到大部队,她扶着老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去哪儿了,老孙?”姥姥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孙婆婆还是喘不过气,翠姨一脸喜气地接话:“她去了日光岩。有句话说,不到日光岩,不算到厦城。站在上面可以看得老远呢。”
她停顿一下,提起手中的纸袋,略带炫耀道:“不过我没去。我在附近逛了逛,买了好几条珍珠项链呢。”
听到这话,导游脸色有些不悦,故作惋惜道:“哎呀,你怎么在这里买啊?这边的店都是骗人的。我下午带你们去一家商场,那里的珍珠才又好又便宜呢。”
常乐撇撇嘴:我信你个鬼!
姥姥扶着孙婆婆,问:“老孙,日光岩要门票吗?多少钱啊?”
“不要钱。”孙婆婆摆摆手,“65岁以上免费。”
“啊???”常乐和姥姥同时发出惊呼。
两人对视一眼,脑子里飘过同一个念头——
“亏大了!”
一行人顺利搭上返航的轮渡,又坐上大巴车,抵达下一个景点——厦城大学。
漂亮的校门如同偶像剧里的布景,常乐忍不住幻想,在美丽的校园里化身楚雨荨,上演一段“艾利斯顿商学院,我终于考上了”的桥段。
一行人在校门口集合,齐喊“茄子”,拍了张大合照。
接下来的几分钟,大家各自跟校门合影,P图精修,顺便发个带定位的朋友圈。
常乐一直等着导游带自己进去,结果,导游大手一挥:“上车!咱们去下一个景点。”
“这就走了?”常乐大失所望,“不进去逛逛吗?”
“进厦城大学参观需要提前预约,咱们没预约,所以进不去。”导游说得理直气壮。
常乐目瞪口呆。
那你倒是给我们预约啊!
导游不就是干这事的吗?
这两天经历的奇葩事太多,常乐已经没有力气去吵架了。更何况,她现在头疼得更厉害了。
大巴车绕着厦城大学,将一行人带到一片沙滩,隔着一道天桥,是大学的另一处大门。
又是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常乐没什么心情,坐在沙滩上,眺望着并不宽阔的大海,手指胡乱扒拉着沙子。
不远处,有个卖椰子的小摊。
“姥,”她又蠢蠢欲动了,“我想喝椰子。”
姥姥拧开保温杯,递给她,“喝两口茶解解渴。”
“我就是要喝!”常乐来了脾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还不让花钱,这不是纯纯找虐吗?
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气冲冲地朝小摊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征求姥姥意见:“你喝不喝?”
姥姥头摇得很坚决,“我不喝那玩意儿。”
不喝拉倒。常乐大步向前走,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开了口的青皮椰子,里头还插着根吸管。
她坐回姥姥身边,捧着椰子,嘴里咬着吸管。
“甜不甜?”姥姥状似不经意地问。
“……”
常乐犹豫了两秒,将椰子递到她面前。
“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她问。
姥姥一边摆手,一边低头吸着椰子水,还说:“我不爱喝这玩意儿。”
常乐:“……”
那你倒是松口啊!
今天状态不好,玩得也不尽兴,常乐连拍照的心情都没有。
她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海面。在潮湿的海风中,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脸。
“郁青姐就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常乐自语道。
姥姥的嘴终于离开了吸管,“谁?”
“林郁青啊。她也是教师小区的,她妈妈是实小的老师。”常乐努力在记忆库里搜索林郁青的信息,“她比我大几岁,成绩很好,我初三那年,她还给我补过课。”
“哦!”姥姥想起来,“她妈是实小的叶老师,叫叶、叶什么雯来着。”
常乐点点头,继续回忆道:“我初三那年,她刚高考完,我妈就把我送到她家补课,补了一个暑假。说实话,要不是她,我还不一定能考上高中呢。”
姥姥指了指身后的学校大门,问:“她毕业了吗?”
“早毕业了,听说留在厦城工作了,还自己买房买车了呢。”
“真厉害。”姥姥感叹道。
过了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急忙问常乐:“哎,她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应该可以随便进出校门吧。要不你跟她联系联系,让她带我们进去?”
常乐抗拒道:“能不能有点边界感?别老是麻烦人家,进不去就算了嘛——”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一道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打断:“我可以带你们进去啊。”
常乐和姥姥同时回过头。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蹲在她们身后,穿着条纹POLO衫,斜挎着一个小黑包,听口音像本地人。
常乐挑起眉,试探着问:“怎么进去啊?”
“我有办法啦。”黑皮男一脸神秘。
常乐保持着警惕,问:“多少钱?”
黑皮男伸出两只手指,“一个人二十,保证能带进去。”
倒是不贵,但是不管常乐怎么套话,他就是不肯说是什么办法。
万一是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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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打晕,那她们岂不成了帮凶?
经过深思熟虑后,常乐坚定地拒绝:“算了,我们时间不够,就不进去了。”
黑皮男站起身,悻悻地走开了。
常乐盯着他的背影,实在好奇。见他很快又勾搭上了两个年轻女孩,一番交涉后,年轻女孩点点头,掏出手机扫码付费。
“走。”常乐拉起姥姥,小声说,“跟过去看看。”
她们远远地跟在黑皮男和两个女孩后面,看着他们穿过天桥,但是并没有直接进校门,而是沿着围墙走了五分钟,最后钻进了一片高大的散尾葵里。
常乐弯着腰,偷偷钻进去,很快跟上他们。
只见黑皮男不知从哪儿搬来一把梯.子,架在围墙上,催促女孩们赶紧爬上去。
其中一个女孩有些犹豫,问:“那我们怎么下去啊?”
“哎唷,美女,放心啦,那边有我朋友接应,不会摔倒的啦。”黑皮男拍着胸脯保证。
常乐又震惊又想笑。
还以为他有什么妙招,原来就是翻.墙啊,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嘛。
“歪门邪道。”姥姥骂了一句,扭头钻出了散尾葵。
常乐追上去,挽着她的胳膊,“算了,咱们就在海边散散步吧,也挺惬意的。”
集合时间很快就到了,也许是海边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这次大家都到得很准时。
大巴车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停在了一片叫曾厝垵的商业区。在导游的带领下,他们沿着巷子七弯八绕,最后进了一家不起眼的海鲜大排挡。
这家店装修简陋,店里空荡荡的,没有一桌客人,空气中还隐隐有股臭鱼烂虾味。
常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她已经麻木了。
算了,有什么吃什么吧,吃不死就行。
常乐让姥姥先进去占座,自己折返回去。
刚刚穿过小巷时,她注意到路边有家药店,忽然想起还欠大叔一包口罩。
付完钱后,常乐脚步一顿,转身又问店员:“我可能是感冒了,有些头疼,有什么药推荐吗?”
店员问:“还有其它症状吗?发不发烧?”
常乐回忆道:“我也没测过,就觉得喉咙痒,脑袋疼,浑身酸痛……像是阳了。”
店员掏出温度计,给她测了个耳温。
“37度8,低烧。结合你说的症状,应该是病毒感染。”店员给她拿了一盒对乙酰氨基酚,叮嘱道,“它能缓解发热和疼痛,让你好受一点。不过病毒性感冒只能靠人体免疫系统硬抗,所以最近要注意休息,多喝热水。”
“谢谢。”常乐付了钱,正要离开,又想到一件事:“再给我拿一包口罩吧。”
常乐戴着口罩回到大排档,在姥姥身边坐下。面前的碗里已经堆满了食物。
姥姥又给她夹了几根青菜,说:“再不回来,菜都快抢光了。”
常乐环视桌面一圈。她想起上车前,导游还信誓旦旦说中午吃海鲜大餐,结果这满满一桌菜,能称之为海鲜的,只有一盘辣炒花甲,和一碟酱油水小杂鱼。
哦,还有一盆涮锅水似的的紫菜蛋花汤。
常乐夹起花甲里的肉,塞进嘴里,刚嚼一口,就听到“咯噔”一声脆响。
常乐脑子都震懵了。
她吐出花甲肉,表情痛苦。
这花甲是刚从海滩里淘出来的吗?这么多沙,差点把她的牙给崩碎。
旁边的年轻小伙子已经放下了筷子,生无可恋地喝起了大麦茶。常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涮涮口。
“哎,小妹妹。”小伙子开玩笑地喊她。
常乐瞪着他,这才认出,他就是昨天坐在她前排、发誓要吃屎的那位小哥。
“问你件事儿。”他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说,“你找到放屁的凶手了吗?”
常乐皱起眉头。昨天的痛苦回忆又席卷而来,她甚至还能隐隐闻到那股臭味。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她长叹一口气,“没找到。你有什么线索吗?”
小哥指了指她下巴上的口罩,问:“你是感冒了吗?”
常乐以为他是介意这个,赶紧擦了擦嘴,戴上口罩。
“我应该是阳了。”
小哥说:“我也是。昨天晚上喉咙有点痒,今天早上起来就头晕脑胀的,跟我当初阳了的症状很像。”
常乐点点头。同是天涯沦落人,然后呢?
“你想说什么?”
“我刷到一篇帖子,说现在流行一种病毒,会让人不停地放屁,闻到屁味的人也会被感染。”
常乐:“……”
大兄弟,你是认真的吗?
还是在构思一篇末世小说?
怎会有这么无厘头的病毒?
小哥见她满脸狐疑,便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小红书,找到一篇帖子。
“你自己看。”他将手机递过来,“这个人说他在飞机上闻到了屁味,还不止一波,当天晚上他就发烧了,确诊是病毒感染。”
常乐拿起手机,一目十行地看完帖子,仍半信半疑。
继续往下看评论,底下居然有不少人表示,自己也有相似的经历。他们还给这种病毒起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放屁株”。
噫……
越看越像真的。
这病毒也太变态了,变着法儿地残害人类啊。不仅攻击她的身体,还要折磨她的精神。
常乐顺着这条思路分析道:“所以说,昨天那个放屁的人,已经感染了病毒?”
小哥点点头,继续提醒她:“你想想,昨天咱们那一圈人,谁最像生病了?”
常乐脑子里白光一闪。
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她的手揣在兜里,不自觉攥紧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