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除了姥爷,他又在低头玩手机,还戴上了老花镜。
五秒钟后——
林文娟率先开口:“考虑好了吗?”
常乐果断回答:“我干。”
林文娟眉头一松,又听见她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的任期是一年吧?这一年,我待在家里,你们不能嫌弃抱怨,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能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说什么‘别人都有正经工作,就你是个无业游民’这种话,用眼神暗示,或者背后蛐蛐都不行。”
林文娟和常建民面面相觑。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林文娟拍桌子喊冤,“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常乐给她打预防针:“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
她很清楚远香近臭的道理,也知道家人的忍耐和包容都是有限度的。
她有个大学室友,毕业后一直在家里考公,一开始,家人还全力支持。随着她一次次落榜,家人的耐心耗尽,每天不是冷眼相对,就是冷嘲热讽。
她终于受不了,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学校外面租房子复习。虽然现在还是没有上岸,但她与家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行吧,我向你保证,肯定不这样。”林文娟无奈地说。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起,我正式入职。”常乐挺直腰杆,郑重宣布,“从明天起,我将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全职女儿,陪伴父母,照顾老人,尽我所能,让我们家更加和谐美满!”
大家都笑着鼓掌,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常乐收起证书,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等等,”林文娟再次开口,“我们也有一些条件。”
常乐的筷子一顿,停在清蒸鳜鱼上方。
“……你说。”
林文娟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要长期住在家里,就得遵守家里的规矩,以前上班养成的坏习惯得改。首先,三餐要按时吃,少点外卖,尤其是要少喝奶茶。你数数,你这几天点了几杯奶茶?”
常乐回想片刻,“……也就两杯啊!”
“你前天才回来的!一天一杯,还好意思说?”林文娟拧眉瞪眼,“总之,家里不能再出现奶茶这种脏东西!”
“不是……”常乐有点糊涂了,“这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你在家里上班,家就是你的公司。公司员工行为规范第一条,禁止喝奶茶。明白吗?”
“……知道了。”常乐闷闷不乐地说。
林文娟瞥了一眼常建民。
常建民立刻会意,接话道:“其次,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我看到你经常后半夜发朋友圈,你是耗子精啊?大晚上不睡觉要干嘛?”
常乐哭笑不得:“哎呀你不懂,那是发给老板看的。有的老板就喜欢员工这种死不要命的加班精神。”
常建民:“现在,我们作为你的新任老板,坚决抵制这种谄媚作风。每天晚上十点必须上床,能做到吗?”
常乐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上床又不等于睡觉,在被窝里照样能玩手机,还更爽。
常建民说完,姥姥接话了:“还有啊,你得多出去走走。你看你,都在家里窝了一天了。”
常乐替自己鸣不平:“我这不是有重任在身嘛。”
姥姥一脸严肃道:“那也不行。再忙再累,也要出门透透气,在家里待久了,会憋出毛病的。”
常乐叹了口气,“行吧,以后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出门。”
轮到姥爷了,四个人都将目光转向他。
姥爷仍低着头,一动不动,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姥姥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他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摘下老花眼镜,“哦哦,轮到我了是吧?行,我提一个吧。”
沉吟片刻,他说:“少玩手机。”
常乐:……严以律人宽以待己,是吧?
“行吧,大家提的建议我都虚心接受——”
林文娟打断她:“这不是建议,是公司的规章制度,你作为唯一的员工,必须严格遵守。”
常乐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道:“好吧,从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健康自律的员工。但是今天,此时此刻,能不能让我放纵一下?我都快饿晕了!”
“吃吃吃!”姥姥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大家,“都等什么呢?菜都凉了。”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常乐夹起一块鳜鱼肉,正要往嘴里塞,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急忙起身,跑去开门。
很快,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外卖。遮遮掩掩的动作,贴墙走路的姿势,透着满满的心虚。
林文娟脸一沉,正要发难,常乐抢先开口:“是吃饭前点的!”
她还举手发誓:“从明天起,再也不喝了!”
林文娟鼻孔重重哼气,撇过头,眼不见为净。
“算了,今晚就让你最后放纵一次吧。”
--
奶茶一杯,快乐起飞。
吃过晚饭,常乐趴在床上,手里捧着温热的芋泥椰椰奶茶,嘴里嚼着芋圆和啵啵,心情很愉悦。
胜宝和小奶狗已经被她转移到了墙角的狗窝里,取暖器开最小档,给他们提供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温暖服务。
床单被罩都换了。她在新铺的床上打了个滚,虽然床上还残留着“南瓜糊”的味道,勾起了她不太美妙的回忆。
但是,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她就拥有了一份神仙工作,而且不用担心被裁、被克扣工资、被傻叉领导PUA、被弱智同事气到吐血……
她就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抖音神曲。
今晚,什么都无法破坏她的好心情。
常乐喝完奶茶,再次翻开大红聘书,逐字逐句研究起里面的内容。
“兹聘请”,哟,小词儿用得还挺正式。
“全职女儿”,她懂,主打的是一个陪伴。
虽然妈妈给她指定了具体的工作,但那些都是小case。
姥姥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姥爷也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她顶多就是帮帮忙、跑跑腿、打个下手,轻轻松松。
钱多、事少、离家近,除了第一条,其它的都满足。
这跟提前退休有什么区别?
十点钟,常乐洗完澡钻进被子里,又想,新公司的员工行为规范,也没有那么难遵守嘛。
不吃外卖、不熬夜、多出去走走,以及,少玩手机。
刚解锁的手机屏幕立马摁熄了。
她要用实际行动向几位老板表示,她是值得信赖的员工。他们聘请她,绝对是英明睿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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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常乐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搡她,力道不大,但锲而不舍。
还伴随着呓语般的呼唤:“醒醒,起来了,醒醒……”
常乐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姥姥的脸凑的很近,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数。
见她睁眼了,姥姥加大力道,持续摇晃着她的胳膊。
“醒了?跟我去买菜。”
“去这么早啊啊啊——”常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把话说完,“干嘛啊?”
菜市场明明下午六点才关门,可姥姥总喜欢早上六点就去。
八点不行吗?十点不行吗?去晚了猪肉会长脚跑掉吗?还是第一波冲进去能抢到一条最吉利的鱼?
姥姥拍拍她的肩,说:“咱们先去做电疗,你再做六次可以领一提纸巾。”
原来是这个目的。
“我不去。”常乐翻了个身,不想搭理她。
这老太太该不会是理疗店的托儿吧?人家店员都没她这么积极。
姥姥催了半天,见她一动不动,气咻咻地隔着被子拍打她,还吓唬道:“第一天上班就消极怠工,我跟你妈告状去。”
常乐什么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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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陷入昏睡,被打断的梦还没散场,等着她去谢幕。
不知过了多久,常乐又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道持续不断地拍打着,直到她睡眼惺忪地醒来。
眼前出现了林文娟的脸。
她简洁地命令道:“快点起床,送我去上学。”
“……啊?”常乐懵了,“不是……我爸呢?”
接送林文娟不是他的任务吗?
“今天周六,我给他放一天假。”林文娟懒得跟她废话,“七点了,给你十分钟洗脸刷牙换衣服,快点!我在车上等你。”
“我……不是……”眼看林文娟就要离开房间,不留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常乐急得大喊:“妈!等等!”
林文娟回过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叫老板。”
“老板妈,嘿嘿……”常乐裹着被子坐起身,脸上堆起谄笑,“额外的活儿,得加钱。”
林文娟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个小财迷!”
十分钟后,常乐又套上了那件皮实耐造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下是玫红色的居家棉裤,棉裤下是一双驼色雪地靴。
回家才三天,她已经get到了松弛感穿搭的秘诀——有啥穿啥。
老小区人车不分流,车都停在小区路边,车头接车尾,间隔不过半米。
常乐走了五分钟,才找到自家的银色小别克。
这辆车还是她上大学那年家里买的。一开始是林文娟负责开车,有次,她开车穿过一片老街区,从路边停得密密麻麻的小车中间,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女孩,离车头不到两米远,紧接着,又追出来一个小男孩。
林文娟吓得心跳骤停,魂都没了。
所幸,车速不快,刹车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俩小孩跟没事儿人一样,打打闹闹地跑开了,林文娟却留下了一身冷汗,以及永久的心理阴影。
她每每跟常乐提到这事,总要加上一句:“你知道那一刻我看到了什么吗?那个小孩变成了你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如果我没有及时刹住,撞到的可能就是你!”
常乐安慰她:“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心理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离奇的事,无非是人在极限状态下,看见了内心最深的恐惧。
这件事后,林文娟再也不敢开车了。常乐很替她惋惜,她可是家里最早拿到驾照的人呢。
常乐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林文娟坐在副驾,转头打量着她,表情有点嫌弃。
“你该不会没洗脸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这边都没擦干净。”
常乐搓了搓眼角,给自己找补:“哎唷,十分钟怎么够嘛。我坐在车里又没人看见,怕什么?”
“好歹也得梳个头吧?一个大姑娘,顶个鸡窝头出门,啧啧……”
常乐用手指捋了捋后脑勺的头发,捋到一半就卡住了,用力、往下,扯得头皮疼,只好作罢。
“我自己舒服就行,你别管了。”
常乐打开手机导航,问林文娟:“去哪个学校?”
“东山区老年大学,在安平路。”
常乐把手机卡在支架上,又问:“你们老年大学怎么周末还要上课?学习压力这么大吗?”
“这不快过年了嘛,学校要举办新年晚会,我参加了三个节目,周末得去排练。”林文娟叹了口气,“民族舞、二胡、大合唱,唉……整天忙得连轴转。”
常乐斜乜着她。
看似抱怨,实为炫耀,林女士掌握了凡尔赛的精髓。
但是,运筹帷幄如她,在选择常乐做司机这件事上,还是失策了。
常乐光是把车挪出停车位,就花了二十分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在指挥,有的在录视频,还有的在充当气氛组,给她加油打气。
直到一位晨练归来的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敲敲主驾的车窗,对常乐勾勾手。
“你下来,我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