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晚睁开双眼之时,先瞧见的是一簇由干草枯木燃起的篝火。脸颊未曾直接接触到地面尘土,反而是被垫着一件米白色外衣。头脑依旧昏昏沉沉,她强撑着爬起了身,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处幽深的洞穴之中。洞口缀着细密湍急的雨帘,自上而下,奔流不息。却称不上壮观,只能勉强遮住半边洞口,透出的另一半还依稀能够望见河对岸的场景——那小山堆一般的尸体依旧静静伫立在河畔。
被击打的后颈还是酸胀得难受,她不禁抬起手轻轻捏了捏泛红的皮肤。就在这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醒了?饿了吧。我方才抓了几条鱼,正好可以烤着吃。”
江意晚诧异地望向来人,脱口而出道两个问题: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你。”谢云停径自坐在她身旁,又将串好的鱼架在篝火之上炙烤,做完这一切,才淡淡开口道,“先前行风来信说你们都去了军营,我本是想碰碰运气便也往这边赶,没想到竟会在河边看到你。”
江意晚疑窦丛生,没来由地忽然感到一阵困惑——先前打晕她的人,是谢云停?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还是开口质问道:“那刚才,你为何要打晕我?”
“你未着寸缕,我若是贸然前行,依你这性子,保不齐会将我当作登徒子。若是你大声喊叫引来士兵,届时我可是百口莫辩。”谢云停笑了笑,语调颇为促狭,只默默旋转着篝火上的河鱼。火光闪烁跳跃,不时照亮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眼中光芒似在调笑,又好似在认真。
江意晚捏紧了衣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上已被人好好地套上了河边的那套中衣,而这个人,除了眼前的谢云停还能是谁?她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几步,小声嘀咕道:“我瞧着你这所作所为,与登徒子也并无半点区别,还不是将我瞧了个遍……”
话到最后,声音明显又变轻了几分。只是即便音量降低,也依旧传入了谢云停之耳畔。得听此言,他唇边弧度愈发上扬。他慢悠悠地将烤鱼重新架在篝火上,又忽然身形一倾,欺身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扑倒在地,凑在她耳边道:“我若是真对你有什么有非分之想,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穿着衣服吗?”
他的手掌就撑在她身畔,俊美面庞近在咫尺,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温柔地扑上了耳廓。那道声音轻佻又蛊惑,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诱惑,硬生生逼得江意晚面颊瞬间红透,热烈的火仿佛自耳尖烧到了脖颈。她艰难地伸出双手一阵胡乱推搡,虚弱抗议道:“好好好,我信了还不行?你先起来!”
谢云停这才缓慢地抬起身子,只是刚刚拉开一些距离,他便又挑了挑眉,补充道:“哦对了,我方才说的,仅仅是现在。可没说别的时候也是如此。”
江意晚闻声一怔,心中清明,却也只能装作未曾听懂。谢云停此人,说话总是云里雾里,拐着弯绕着圈,让人根本琢磨不透到底心底在琢磨什么。左右现下也并无心情与他掰扯,她赶紧岔开话题道:“你找我,到底有何事?总不会是专程跑来打我一顿吧?”
他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用词:“意晚,这些日子,你在军营里过得可好?”
“挺好的。比起前线那些战士们,已然是幸福太多。”江意晚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烤鱼,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似是已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求,漫不经心地答道,“在这营中待得越久,我便越觉得逃避无用。战争已然打响,我自是无力阻止。只能尽力多救治些伤员,为他们减轻些痛苦,能做到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这营中士兵,尽是我大周手足亲眷,我绝不会抛下他们,独自逃离。”
谢云停秋水般的眸子抖动了一瞬,荡起层层波纹,他无奈笑道:“意晚,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却已经什么都说尽了。我知道的,无论我怎么劝,你都不会跟我走。”
“抱歉。”江意晚垂下头,滑落的碎发盖住她的眼睛,看不清是什么情绪,“营中还有事,我该回去了。”
谢云停没作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二人眼前的篝火,意外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许多被烤焦的飞蛾尸体。那些不过是最寻常的蛾子,不堪一击的细腿,灰褐色的翅膀,翅膀上原本清晰的脉络逐渐被火焰模糊,有的还剩半条命仍在不知死活地微微地颤抖着。一旁还有不断飞舞的蛾子孜孜不倦地往火光上靠,却又在接触到热浪的一瞬,燃起一缕碍眼的青烟,旋即重重坠落。
不过是贪图一丝温暖,却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当真是可笑至极。
江意晚已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她刚欲转身离开,却又被他的声音拉回:“我送你回去吧。”
谢云停捡起地面那件先前垫在她身下的外衣,在空中抖了抖,又披在了她的肩上:“把衣服穿上。你这身装扮,成何体统。”
“嗯。”在地面摆放过久,泥土的湿意已经嵌进了布料间,江意晚却并未拒绝,只默默点了点头,将那件并不合身的外衣牢牢裹紧。
二人一路沉默地径直往前走着,恍惚间,她竟想起第一次与谢云停共行的日子。那日她醉倒在拜月楼,梦醒之后,他也是这般静静地守在她身边,护送她回太仆府。若要说唯一的区别,那便是那时他尚且还肯走在她身前带路,此刻却已是远远躲在她的身后。
前行许久,军营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江意晚顿住了脚步,轻声道:“就到这里吧。”
无论什么,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身后的风似乎瞬间停滞住了。半晌后,才再度狂乱地吹响,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连根拔起统统毁灭。
江意晚微微回过头,身后之人,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军营前,燕儿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高脑袋望向远处。直至终于发现江意晚的身影,她才匆匆上前,一把拉着她往营中走,口中碎碎念道:“小姐,你去哪儿了?你不知道燕儿有多担心!我好不容易拿了衣服出来,在河边寻了你半天却也不见你踪影,快要急死我了!还好小姐你平安无事……咦?你这衣服?”
“河边太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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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个山洞藏了会,恰巧捡到了一件衣服。”江意晚不动声色地搪塞道。
“哦,哦……好。”燕儿此时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
江意晚注意到她似乎在直直地拉着她往一处陌生的营帐走去,不禁问道:“我们要去哪?”
燕儿的脚步没有半分停歇,只急匆匆道:“将军中箭了!如今情况危急,李大夫正在为他治疗,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江意晚愕然睁大双眼,“怎会伤得如此重?”
……
江意晚曾经暗自幻想过无数次与季将离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大战告捷他安然归家,或许是天下将倾他避无可避,唯独没有想象到,她会亲眼看见这般触目惊心的景象——
季将离躺在简陋的草席之上,身姿仍是挺拔,表情却是痛苦万分。那往昔健硕坚实的胸膛肌肉,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血污与泥土混杂,就连脱落的衣衫都被染成了一片血色。他胸口正中央牢牢插着一只长箭,伤口往外翻着,皮肉绽开了血花,就连周边的肌肤都呈现出一股灰败的紫色,那骇人的颜色甚至还在缓慢地向外延伸。
“李大夫,怎么办……你救救少爷……”草席前,小三眼神空洞地蹲在他身旁。他身上的铠甲早被磕碰得七零八落,好几处伤口还往外源源不断地渗着血,可他却全然不顾,只死死地盯在季将离胸口的那道伤口上。
李行风则是额间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环顾伤口一圈,又试探性地碰了碰那箭身,可无论多么轻微的动作,都会引得已然神志不清的季将离发出痛苦的闷哼。他只得又缩回了手,束手无策道:“此箭有毒,如今正顺着血液流转往将军全身蔓延……必须尽早将这箭拔出,但……”
江意晚再也按捺不住,她大步向前,接口道:“不仅必须先将此箭拔出,还得将周围已被毒素侵蚀的血肉统统挖掉。只有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行风却是蹙了蹙眉,赶忙摆手:“万万不可!如今这箭扎得太深,若是贸然拔出,只怕会失血过多,将军挺不过来……”
她摇了摇头,转身向李行风道:“不能再拖了。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将金疮小草碾成末,混着水让他吃下去,再往伤口处涂抹些。我们只能先尽量止住血,然后再尽快拔箭,祛除毒素……否则,他定撑不过今夜。”
她的声音不大,却犹如一颗惊雷,将在场的所有人彻底炸响。季将离命悬一线,幸存的士兵皆是慌乱一片,各类呼喊声此起彼伏。
“怎么办啊!将军要死了!”
“闭上你的臭嘴,看我不打死你!将军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没听大夫说吗,这箭拔不拔都有危险……”
“闭嘴!将军一定会没事的!”
嘈杂热议中,小三听见她的声音,不由惊讶地抬起头:“大少奶奶?是您……?拔箭……您有几成把握?”
“三成。”江意晚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若是拔箭,他有三成几率能活。不拔箭的话,他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