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此觉悟,我便也放心了。”聂佩佩闻此,才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她声音稍缓,“掌家之事,涉及方方面面,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管账。随后我会派人带你去府中见过各处主事,你这几日就先将上月各房账册理清吧。”
江意晚低头应道:“意晚遵命。”
聂佩佩行事向来干脆利落,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魄。初入府之时,江意晚的确觉得她喜怒不形于色,是个不易相处的。而日子久了,江意晚却是渐渐开始改观。今日聂佩佩所提,桩桩件件,皆是为大局考量,毫无半点不妥,而聂佩佩自身又是言行如尺以身作则。江意晚如今看在眼里,非但未觉半分抵触,甚至反倒生出了些钦佩之意。
交代完这一切,聂佩佩似是有些疲倦,未作多留,便自行离场,只剩江意晚在厅堂中静静等待来人。没过多久,她便是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大少奶奶,您终于回来啦。”
“小三?婆母派的人,竟然是你?”江意晚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不过一月未见,小三的个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些,原本合身的衣袖如今竟是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截麦色的手腕。
小三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冲她靠近几步,道:“是少爷让我过来的。先前老夫人差人带大少奶奶您在府里转,少爷得知了这消息,便提议由我来。能见着大少奶奶您,可真是太好啦。”
在小三面前,江意晚总是有种莫名的放松,她扬起唇角笑了笑:“能见着你,我也很开心。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小三笑着应是,随即便是领着江意晚在各处院落中穿梭。他一边在江意晚前方带路走着,一边同她介绍着府中的诸多事务:“咱们将军府内设有多房,像杂务类的有花房、浣衣房、厨房;管理类的有账房、库房等等。各房之中都有专属的主事,各司其职,直接对老夫人负责……”
这等介绍,在燕儿失踪之时,小三也曾如数说过,只是当时她心急如焚,全然未曾听进去。直到这回,她才有心思细细听来。
小三走着走着,在一间屋舍前停下了脚步:“大少奶奶您看,这间便是咱们府里的账房。虽说各房之内都会记个粗帐,但最终每月的收支还是在账房内统计的。这大堂,便是账房先生议事的地方,那边的书柜则是用来存放账册。账房主事姓胡,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小老头儿,咱们背地里都喊他‘山羊胡’……哎哟!”
说话间,一本蓝面账册“啪”地一声,敲在了小三头顶上。动手那人几缕银白的山羊胡随意地缀在唇边,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你这臭小子,又来讨打了是不是!四年前骗了我一两银子,到现在都没还我,你还好意思天天跑到我这儿丢人现眼!”
说罢,胡主事便又扬起账册,作势要打。小三笑嘻嘻歪了歪头,便是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对方的袭击:“山羊胡爷爷,您记性也太好了吧。四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胡主事余怒未消,叉起腰便开始追赶:“你这臭小子,有本事别跑!”
小三被胡主事追得满屋子乱窜,直至最后被赶至墙角,才缩着腰受了他不轻不重的几下打,笑着讨饶道:“哎哟哎哟,胡爷爷,别打了。小三知错了,我不该这么叫您。那一两银子,下回我一定还您。别打啦别打啦,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正事!你这小子能有什么正事!”胡主事话刚说出口,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江意晚,连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冲她行了一礼,“抱歉,抱歉。大少奶奶,让您见笑了。老夫人一早通传过,您今日会来,只是没想到这臭小子也跟着来了。”
无论是在太仆府还是将军府,成年之后,江意晚便难得见到如此温馨景象。经此一闹,她并不觉冒犯,反倒笑意盈盈道:“无事,胡主事不必放在心上。话说,你们两个看上去关系很好啊。”
“谁和这个混蛋小子关系好!”胡主事狠狠剜了小三一眼,小三见状,倒是笑着挑了挑右侧眉毛,又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胡主事缓了缓神,冲江意晚挤出微笑道:“大少奶奶,那我们现在开始吗?”
“开始吧。”江意晚微微颔首。
胡主事将先前用来砸小三脑袋的那本账册在书案上铺开,又翻至最近的几页,以镇纸压住,道:“大少奶奶,请。”
江意晚行至案前,俯下身细细查看那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注释,过了好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嗯……我没看懂。”
“敢问大少奶奶之前可曾接触过管账一事?”胡主事闻声一愣,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只见江意晚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遗憾答道:“抱歉,意晚先前从未接触过。胡主事,能否劳烦您老指点一二?”
胡主事见她态度谦逊,便也未露不悦,只是一手轻捻胡须,另一手执起了笔:“大少奶奶既是要掌家,看懂账册便是入门的第一步。您瞧,这账册上的每一个数,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钱收支,关乎着府里财力。咱们府里的账,要记两本,一本是您手中的这本流水账,要记录每日的收支明细。您看这条,‘乙巳年三月七日,东南外墙修缮,城北徐家匠坊,记出二十两白银。’这便是一笔支出,无论是收入还是支出,都需要如这条般注明时间、对象、数目以及缘由。”
江意晚专注地顺着胡主事的指引盯着账册上的条目,又不禁发出疑问:“若是记错账了,能查得出来吗?”
“这便是另一本账册的作用了。”见江意晚好学,胡主事亦生了栽培之意,他微微一笑,“另一本,则是分类账,是已按不同类别汇总过后,再记录的账目。若是记错账了,二者的结果便会产生差异,届时我们再度细核,便能从中找出错处。待您看完这流水账后,便该看它了。”
一旁的小三插嘴道:“胡爷爷,你光让大少奶奶自己在这儿瞎查也不是个办法啊,不如找点先前的账册借大少奶奶翻阅翻阅。多让人家看看,总没有坏处嘛。”
“也是。那大少奶奶,您在这里先看着,我去给您寻一些之前的账册。”胡主事闻声,难得地没有反驳,而是掏出钥匙,缓步走向不远处的书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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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抱出了几十本或多或少积着灰尘的厚厚账簿放在江意晚身旁,道:“大少奶奶,我入府之后经手的账册都在此处了,给您打个样,您慢慢看。”
“有劳胡主事。”望着那堆成小山的账簿,江意晚并未退缩,只是浅笑点头,又道,“想来这些账簿我还得看一段时间,胡主事、小三,你们先去忙吧,若有不解,我再叨扰。”
胡主事自然明白案牍劳形,也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起身退下。反倒是小三径自搬了张椅子坐在江意晚旁边,笑着道:“大少奶奶,您看您的,不必顾及我。不瞒您说,小时候义父还在时,我最爱在旁看我义父做事了,虽然他大多时候都在饲养那些虫子,我仍然是看得津津有味。很奇怪,在您旁边待着的时候,我心里总会产生一种和那时类似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待着便会很开心。反正将军让我这些日子都护在您身边,您就不必赶我走了,就当容许我在这偷会儿懒吧。”
江意晚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道:“你呀……”
接下来的十几日,除却睡觉用餐,江意晚便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了这些账册上。小三则是乖巧地守在她身旁替她研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一会儿挠头思索,一会儿仰头长叹,似乎再没见过比这更有趣的场景。
写字过多,握笔的手变得有些僵硬。她不敢直接在账册上勾画,只能将不明白的地方誊抄下来,再做标注。好在胡主事始终对她抱有耐心,在一次次答疑解惑下,江意晚逐渐掌握了查看账册的技巧。早前让她头晕目眩的数字与注释,也终于变得有条有理清晰明了起来。
顺利核查完上月账册的日子,比她预想中提前到来了很多。
时至深夜,月色朦胧,小三早已趴在书案上睡着。江意晚缓缓合上面前被她翻到有些皱了的账簿,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久坐的僵硬酸麻自脖颈蔓延至后背,她不由地站起身,缓缓转了转自己的肩膀。
“轰——”
转圈时,手肘无意间撞到了书案边缘,一堆杂物轰然滑落。好在她反应及时,一把将它们揽入怀中,才没有把身旁的小三吵醒。江意晚悄声将怀中物品一一摆回案上,却是意外发现这堆杂物中,竟是混着一本她从未翻看过的账册。这本账册被其他杂物压在最底层,若非这次意外,怕是直到她统统归还,都不会被发现。
江意晚疑惑地将它拾起,借着烛火,细细打量。这本账册与旁的旧账册外观瞧上去并无差异,只是封皮颜色更鲜亮几分,边缘的磨损也相对轻微。她心中疑惑,却也未作多想,只当它意外保存得格外完好。谁知她缓缓翻开账册,起初几页全尽是空无一字。
她不禁暗忖,莫非这堆账册中混进一本从未启用的新账册了?不对劲,胡主事一向谨慎,这些旧账册,又是分类归整好的,绝无可能拿错。
江意晚耐着性子继续往后翻,直到几行小字忽然映入眼帘,她才心头猛地一跳,手指顿时僵住。
整本账册,只有这一页,记载了一条账目——
“丁亥年七月七日,计入七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