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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作者:沈知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娘子,那件披风落在凉亭了……那可是娘子的私物啊。”灵蝉小心翼翼地问。


    那件披风之于褚青仪,非比寻常,上面绣了她的小字。那小字是她出嫁前,她的阿娘亲手绣上去的。


    月色清渺,夜风拂来,凉州七月的夜,仍有几分寒意侵人。


    褚青仪搓了搓臂膀,垂眼淡声说:“无妨。”


    要的就是她的私物,能识别她身份的披风,让他发现,加深对自己的印象。她在赌。


    灵蝉似懂非懂,“哦”一声,不再多言,将手中的提灯离得褚青仪近些,希望给她几分暖意。


    回了宴会前厅,灵蝉忙去斟热酒,递给褚青仪。


    韦颂见状,随口问:“披风呢?”


    褚青仪泰然自若地答:“厅暖酒热,气氛正酣,进来身子便暖了,已让灵蝉收了。”


    “好。”韦颂点点头。


    此后一直到筵席结束,韦无咎果然再没出现过。凉州众官员竟也习以为常,由府中的老管事替其赔笑送客,从节帅府出来,夜浓如墨,坊街皆已宵禁,街上一派静谧,只余打更人的梆子声阵阵,和军士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达官贵人们纷纷侵夜驰车,打道回府。


    翌日,韦颂哮症发作,气短胸闷,咳嗽不断,病殃殃卧榻在床。


    其实这些时日他病情很稳定,大抵是昨夜开怀,稍稍饮多了些酒,引发了宿疾。前脚问诊的医师刚走,褚青仪正准备给韦颂煎药的时候,后脚节帅府的老管事就来了。


    老管事身后跟着随从,各自手里拎着或端着东西。驿丞领着一行人走到韦颂住的院落,见到正走出来的褚青仪,老管事恭敬行礼。


    “褚娘子安好。请问郎君可在?”


    褚青仪说:“他今日身体不适,有什么事?”


    “节帅便是考虑到韦二郎君身体,让老奴带了些珍稀的药材补品来。节帅讲,二郎自小被哮疾所累,药石无医,只能好生照看着,他时时心里记挂。”老管事嘘寒问暖,将一番话讲得滴水不漏,又贴心相问,“老奴认识一些凉州名医,倘若娘子放心得过,我去请来给郎君看诊。”


    褚青仪微微一笑,“那便多谢管事了。”


    老管事拍拍手,其身后的仆从垂首敛目,将药材补品端过来,“请娘子亲自过目。”


    灵蝉上前一一看了眼,其间有两个食盒,放些杏仁枸杞等可入药的果子,掀开第二个食盒里的二层,她看到一盒软膏,往里摸,似乎是一张纸。


    她不动声色地提起这个食盒,说:“大家都跟我来,将东西放下。”


    送走老管事,灵婵将那一个食盒单独拎过来,给褚青仪瞧。


    褚青仪揭开盒盖,拿走第一层,第二层放着一盒活血化瘀、涂抹肌肤外伤的软膏,其下还垫着一张对折的纸笺。


    褚青仪将对折的纸笺打开,上面陌生字迹,只简约一句:


    “赔礼。外敷七日,淤痕可消。”


    褚青仪不曾见过韦无咎的字迹,但谁人所书显而易见。令她意外地是,他的书法造诣很高,力透纸背,疏狂凛冽,可见其风骨。


    褚青仪几分怔然,揉了纸笺拿烛火烧了,问:“老管事走了?”


    灵蝉点头称是。


    褚青仪思忖片刻,快步行到书案前,撕了小半块纸,匆匆写下一行字,卷起来后用绒线捆了,系紧后塞给灵蝉,吩咐道:“他带着众仆而返,走不快,你骑马赶上他们,见机交到老管事手上,只说,托为转交。”


    *


    褚青仪煎了药,端给床上的韦无咎服用,待药效起作用,他的咳嗽渐消,终于合眼入眠,褚青仪吩咐灵婵守在馆驿,有任何问题速速来报,便戴上帷帽,一个人骑马出了门。


    到约定地点,东城门附近的茶棚下。


    正值晌午,凉州连日几天大太阳,烈日炎炎,热浪灼人,晒得人头脑发昏。


    几只野狗趴在茶棚背阴处昏昏欲睡,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惫懒乏困。


    茶棚里只坐着一桌客人,那人肩宽腿长,脊背挺直,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


    不是韦无咎是谁?


    他来了……


    褚青仪瞬即松了口气。


    看到软膏的时候,她生出一个念头,想试一试:约他出来,私下相见,当面问他。


    理由多得很,披风,软膏,请当面偿还“不慎遗落”的女子私物,再当面道谢赠予的软膏。


    于是她直接在纸条上写:“晌午东城门茶棚,可否请小叔当面一见?”


    褚青仪没有收到韦无咎的答复。


    她决心碰碰运气,他来不来,她都会来等一等。


    褚青仪没摘帷帽,先同茶棚下卖茶的老汉要了壶凉茶,而后径自在韦无咎对面坐下了。


    “小叔。”她低声喊人。


    “今日褚娘子不约我,我正巧也要找你。”韦无咎笑说。


    褚青仪不想再错失良机,开门见山地说:“是吗?可否先容我——”


    她话没说完,韦无咎从长凳上抄起一个漆盘放上桌案,盘中整齐叠着她的披风,“那夜多谢娘子关怀,借我披风遮身。”


    “……”褚青仪掀了掀唇,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把她想好的借口、打好的腹稿全打乱,也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往下说,“小叔醉的不省人事,夜寒露重,又随意睡在见风口,怕小叔着凉,轻则引发头风,重则风寒侵体。”


    尽管如此,褚青仪与此同时也确信了,他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没有拿绣她小字的私物做文章,来拿捏她——此人表面上行止轻狂张扬,频频惹人非议,实则这个度把握得十分好,是个不动声色,心思缜密的人。


    她赌对了。


    啧,一口一个小叔。


    韦无咎暗忖,他太懂这要求人办事的前奏了。


    “诚谢女郎。”韦无咎心照不宣地说。


    “是该我谢谢小叔。”将我不慎落下的私物归还,言外之意无需点破。


    褚青仪顿了顿,悄然将转移话锋,“其实我还有一事,小叔还记得那日鸠摩罗什寺,抓到的一伙突厥人吗?我回去后思前想后,发现一个问题——”


    韦无咎问:“有什么问题?”


    “我能讲吗?”褚青仪以退为进,点到为止,微笑地表示为难。


    “为何不能讲?”韦无咎不解挑眉。


    褚青仪倏然怔住,呐呐,“不是……女人不该过问这些吗?”


    韦无咎忽而放声大笑。


    那笑声清朗如风,洒脱不羁,褚青仪却不觉得难堪。


    “管他女人不女人,与我有用,那就行了。”韦无咎笑罢直问,“你有什么情报,不妨直言。”


    一个懂蕃语的贵女,可不多见,韦无咎并不轻看眼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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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交流,竟那般容易……


    褚青仪稍稍回神,不再绕弯子,趁机便问:“小叔可否先将那一伙突厥人的来历相告?”


    韦无咎笑笑:“你先说。我得看看份量,我不管女子不女子,我只讲值不值得。”


    “节帅,娘子,茶好了。”


    适时,茶棚老汉端来凉茶,一一奉上后,恭敬退下。


    褚青仪沉吟片刻,吐出几个字:“龟兹乐女。”


    韦无咎眉梢微扬,几份意外,真是个细心如发,观察入微的女郎呢。


    不过……


    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至少表面上。


    几日前,阴雨淅沥,在鸠摩罗什寺,小沙弥引着突厥人过回廊,其实还有一个怀抱琵琶、不起眼的龟兹乐女,突厥人行凶时,她不在场——韦无咎猜过她是同伙,但是她的身份并不作伪,那日行踪也有人佐证,并没什么破绽。


    韦无咎说:“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审过小沙弥,她那一日只是碰巧与那几个突厥人同行一路,小沙弥顺路一起将他们带去大雄宝殿;她跟随一个龟兹乐班四处周游演出,过所公验皆俱,一路行踪记载得明明白白;那日她去大雄宝殿见家乡远亲,一起烧香拜佛,一直待在殿内,她的远亲和殿内和尚皆可作证。”


    韦无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自然,她也被严加审问过,她声称与那三个突厥人素不相识。”


    褚青仪缓缓抬眼,对面的男人搁下茶碗,起身,似欲离去,看来那龟兹乐女他早已摸查了个清清楚楚,自己提供的消息早就过时无效,他兴趣不大。


    褚青仪说:“如果我说,她懂突厥语呢。”


    “是啊,”韦无咎不以为意地说,“曾为西域诸国的龟兹,初降附突厥,现臣服我朝,唐廷设安西四镇,又立安西大都护,戍守边防。龟兹沉浮数载,几经易手,本就是个文化交融之地,会突厥语有什么奇怪?”


    韦无咎弯了眼,撑桌倾身,笑眯眯地问褚青仪:“我反而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把那龟兹乐女的老底摸了个干净,此人是个东突厥与龟兹的杂胡,的确懂突厥语,而褚青仪她所掌握的信息有限,琵琶女当日在罗什寺的回廊连话都没讲一句,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小叔先告诉我突厥人的来历。”褚青仪面不改色地说。


    她居然有样学样,也开始和他谈条件。


    隔着一层帷帽罩纱,女人的表情看不真切,她端庄得体地坐着,但令韦无咎意外觉得几分有趣——传闻里温顺贤德的韦二妻,长安城里的贤妻典范,似乎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死板守礼。


    于是,韦无咎痛快说了她能知道的几乎全部细节,这一伙人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卒子,并不算机密。


    褚青仪拿回主动权,韦无咎几乎知无不言,褚青仪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末了,韦无咎笑问:“如何?"


    “多谢小叔。”


    褚青仪心领神会,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八个字:


    甘州张掖,胡姬酒肆。


    写罢,褚青仪拿着披风起身,告礼辞去。


    她其实是在韦无咎方才的叙述里,即时现想清楚了一些事。她庆幸她能根据前世的信息差,很快摸出一些眉目。


    余下的不再多说,一番交锋,褚青仪发现他讲究等价交易——她要给自己留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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