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以前的事琉璃几乎都忘了。从她有印象开始就一直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中。
她没有见过雷暴雨，只觉得此刻的电闪雷鸣是天降惩罚。电流的灼伤与轰鸣雷声激起她心底最深处的阴影。
琉璃的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此刻在惊吓中更是趋于崩溃。
她要躲起来。躲在一个看不见闪电，也听不见雷声的地方。
房间里太亮了，琉璃想要回到那个漆黑的牢笼中。那是她所有噩梦的伊始，也是安全感最终的归属。
这场暴风雨就像是故意要吓她一样，始终没有停止。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亮起，黑夜爬上龟裂的纹路。比刚才响彻百倍的雷声接憧而来。
琉璃在黑暗一角捂住耳朵，双目紧闭。打湿的泥土散发出一股腥味。
“琉璃。”
男孩不大不小的声音被瓢泼大雨吞没。
但她听见了。
琉璃自亭台下的淤泥堆积处抬起头。
洗涮大地的雨水在视野里掀起一层雨雾，但不论是雨水还是雨雾，都无法打湿五条悟分毫。大自然倾泻而出的情绪，为男孩勾勒一层宁静的边。
“……”琉璃张了张口。
声音小的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但五条悟知道，她刚才念了他的名字。
闪电又一次降临，骤然映亮五条悟身后的庭院。也在刹那间照亮琉璃的眼睛，宝石般剔透的蓝眼睛。
五条悟向她伸出手。
“找到你了哦，琉璃。”
轰鸣雷声在这瞬间被男孩得意的言语掩盖。
那双好看的苍蓝瞳也同样露出骄傲的眼神。
琉璃混乱的思绪停下来，因为害怕怦怦乱跳的心也一点一点趋于平缓。
她伸出手，亦如那日在牢笼内被他带离那样。
却在指尖快要碰到他的那刹那，于半空中停滞。
她的手指上沾有泥泞。
这个长相漂亮的男孩说过，只有洗干净了才可以摸他。
随心所欲唯我独尊的五条悟才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他向前一步握住琉璃冰凉的手，将她从亭台下带出来。
琉璃沾满雨水与泥土的手弄脏了他的手，但五条悟不在意。
她超会玩躲猫猫的。整个五条宅上下没有人猜到她会藏在这个泥泞的地方。尤其还在这样恶劣气候的夜晚，更难被察觉了。
只有他，只有他独一无二的眼睛能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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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小少爷还惦记着没吃到的雪糕，他嫌琉璃走得慢，索性拉起她的手腕连拖带拽往前走。
冰凉的，湿漉的，细弱到仿佛一折就会断的手腕，让他第一次对琉璃产生“未免也太弱了”的想法。明明术式那么奇特，但一点没有好好利用。
雨水无法淋湿拥有无下限的五条悟，但琉璃就不同了。跟在后面的她彻底被淋成落汤鸡。
好在这场恶作剧似的暴雨，雨势总算平缓下来。电闪雷鸣愈来愈远，直至彻底告别两人头顶的天空。
五条悟走得不是宅内常规路线，他几乎奉行两点之间距离最短的规则，随意乱窜。
琉璃还是没有穿鞋的习惯，于是一双沾了泥水的赤足跌跌撞撞踩过碎石子、青石板与白沙，留下一串脚印。
琉璃虽然没有接受过教学和引导，但在牢笼里的日日夜夜，尤其是被惩罚的过程中，无师自通，学会用咒力强化身体。所以哪怕有尖锐物体滑过她的脚底，也只是觉得痒，伤不到她。
两人就这样回到五条悟的屋外，惊到了真理子。
五条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找到琉璃了，此刻大半个宅院的人还在找她。
真理子匆忙把琉璃小姐找到的消息告诉管家，好让寻找的大家停下来，再去食物储藏室的冰箱里拿雪糕给五条悟，最后带着湿透的琉璃去洗澡。
本该无所事事的夜晚，结果忙得团团转。
本家没有和琉璃年龄相仿的女孩，五条理仁那边也没有为琉璃做新衣裳，所以真理子只能从五小少爷前两年的衣物中搜寻。
幸好有几件尚未处理掉，但洗干净叠放好的浴衣，她从中挑一件出来。
琉璃穿着五条悟两年前的蓝色条纹浴衣走出浴室，长发也被吹干，脑后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五条悟的性别限制了真理子的发挥，她难得有机会梳头。
“悟。”琉璃在门口停下脚步，轻声喊他。
“琉璃小姐，要称呼少爷为兄长大人哦。这是规矩呢。”真理子跟在一边，小声提醒。
称呼在这座宅院里是相当重视的规矩之一。在这悠久历史的家族中，能违反规矩的就只有五条悟一人而已。
“……兄长大人。”
五条悟聚精会神砍怪中，没有听门口的两人在说什么。六眼察觉到琉璃就在身后不远处，所以他抽空抬手，拍拍身侧的软垫。
琉璃坐到软垫上，看着陌生的电视机和游戏机。
真理子又去储藏室拿了些零食和饮料放到门边，然后关上门退出去。
五条悟在玩格斗游戏，荧幕里五颜六色的小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激烈无比。琉璃看了两局才看明白左边的小人是五条悟控制的，右边的是“敌人”。
弄明白之后，那双蓝眼睛便瞪着机器操控的小人，她试图用精神控制，不许那个满身肌肉的家伙碰五条悟操控的小人。
……结局当然是失败的。
琉璃固执地皱起眉头——
然后看到五条悟递来另一个手柄。
“来对战。”
“……”
没见过电子产品的琉璃光速落败。按钮和摇杆都不知道怎么摆弄，手忙脚乱，满头问号。
“也太弱了吧？”五条悟转头看向琉璃。
女孩那头长到几乎把整颗脑袋遮起来的黑发，此刻全部被挽起，只留一些碎发。清秀的面庞完全露出来，干干净净。或许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缘故，她的皮肤有种病态的白。
对手太弱玩起来就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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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了。五条悟把手柄放下，三言两语告诉琉璃按键的作用，并开启单机模式让她练手。
“至少要打过这个等级的家伙才能和我玩。”
琉璃点点头，当做命令听进去了。
五条悟没有再管她，躺到一边去玩掌机。
安静的空间里充斥着电子游戏的背景音。
执着的小女孩连败三局后，逐渐有了自己的心得。她专心致志盯着荧幕，几乎要将自己、手柄与游戏小人三合一。
不过半个小时，电视屏幕上跳出WINNER字样。琉璃看不懂英文，但知道自己赢了。
“悟……”她喊他，然后想起真理子说的规矩，立刻改口：“兄长大人。”
“嗯？不赖嘛。”五条悟跳下沙发。
两人拿起手柄重新开启对战模式。
但琉璃再一次光速被五条悟KO。
五条悟疑惑：“你为什么不动？”
“……我不想。”她不想攻击他，即便在游戏里也不愿意。
五条悟：“……”那自己教她打游戏的意义在哪里？
五条悟再一次放下手柄。
“我们，一起打别人。”只说简单的词汇时不易察觉，一旦开始说完整的句子，琉璃语言系统的弱点就暴露出来。她很难把心中所想用语言的方式，流畅表达出来。
但五条悟不在乎她说话不顺畅这件事，反正他能听懂并理解。至于别人懂不懂他不在意。
两人一起玩的卡带他没有入手也没有研究过。毕竟平时没有人陪他玩游戏。
“下次吧。”五条悟收起手柄，反正他也困了。
真理子也“恰巧”在这时，于门口轻声提醒道：“琉璃小姐，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
“不、回去。”
没料到会被拒绝的真理子，脸上始终保持的标准微笑裂开一瞬。“诶？”
琉璃抬眸看向五条悟。
门外，真理子再度开口：“这不合规矩，琉璃小姐。”
琉璃还是安静地看着五条悟。这间屋子那么大，她只需要一个角落就可以。
五条悟读懂了她的目光。
五条悟不在意规矩，也不在意琉璃待在这里，但他认为这个小女孩应该学会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寻找角落蜷缩在那里。
“让真理子带你回去。琉璃。”
小心翼翼闪着期待的蓝眸，瞬间暗淡下去。
琉璃放下游戏手柄走到门边，脚步停顿一秒，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时钟敲过十一点，已是深夜时分。
暴雨带走空气中的尘埃，夜空清朗，星星与月亮比往常都要明亮许多。空气里也满是雨后清新的气味，一扫白日的闷热。
“琉璃小姐……”真理子走在琉璃右前方的位置带路，前方需要拐弯，所以她提前出声提醒。
但真理子未能将话说完，她的大脑忽然不受自己控制，奇怪地看着琉璃犹豫三秒，最后还是抬步离开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