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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作者:粿子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3章 第 23 章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


    “是谁?!”


    年轻人被吓得够呛。


    他出门前明明再三确认过没人发现, 怎么还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但还没等他回头,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顿时眼前一黑, 失去了意识。


    身后那个人环着他的腰背,将人迅速拖进院子的灌木丛里, 点开他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看了看最新聊天, 脸色逐渐变得严峻。


    随后他摘下年轻人的鸭舌帽, 扣在了自己头上。


    ……


    眼看着屋里的时钟过了两点,也没有其他人过来, 方子舜有点着急,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瞧,就和往屋里走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正着:


    “两位老师好,咱们今天的试镜分为两轮, 首先是单人无实物表演, 通过后才会进入第二轮集体试镜。现在另一位老师请留步,由我引导裴老师去面试间,请跟我来。”


    这位工作人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五官被遮得严严实实,除了优越的身高外没什么记忆点,硬要说的话,就是嗓音有点夹。


    裴言卿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进了走廊,行走间似乎有某种熟悉的气味袭来,但因为过于浅淡, 他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里了,裴老师,请加油哦!”


    工作人员拉开门, 还曲起手臂给他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


    说实话,这位青年确实热情得有些过分,不过裴言卿也没多想,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后,便推门进了屋。


    面试间的陈设很简洁,三面白墙,一方长桌,桌子后整整齐齐坐着两男一女。


    “言卿是吧?我看过你的《花样年华》,演得很不错。”


    坐在左边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他眉眼俊朗,五官挺秀,颊边有粒暗褐的痣。即使眼尾嘴角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成熟的魅力来。


    裴言卿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佞臣》男一号梁晏的饰演者纪云笙。


    坐在中间的无疑是汪敬泉,他右手边知性端庄的女士也挑明了身份,是本剧的艺术总监岑淼。


    “各位老师好,我是裴言卿。”


    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后,他瞧向桌面的抽签盒,“请问第一轮的无实物表演题目,是在这里抽签吗?”


    “嗯,抽中题目后展示给我们三位评委即可,然后你将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和十分钟的表演时间。”


    汪敬泉毫不含糊,点了点手边的计时器示意。


    裴言卿深吸口气,从纸盒里抽出了一个纸团,展开后便看到简短的一句话:


    独自回家的高中生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一番挣扎后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也被毁掉。


    “好,现在你可以去准备了。”


    汪敬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去房门外稍作准备。


    男高、搏斗、孤身一人、生日礼物……一个个关键词飞快地掠过眼前,对应的表演方式也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裴言卿靠着通道的窄墙,合上双眼。


    在电影学院求学的几年间,他领悟到的最适合自己的演绎方法就是自我代入。


    通过将自身和待演绎的角色完全融合,尝试从对方的性格、视角和逻辑出发,自然地表现出角色在面对不同剧情和人物时的反应。


    这样做的明显弊端就是过度的沉浸感,譬如《花样年华》杀青后,短时间内他根本走不出男主角周珩绝望自杀的阴影,一度闭门不出,吓得方子舜险些为他预约精神科检查。


    现在手头的这道无实物表演题,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亲身经历。


    孤立无援的少年,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活下去,却敌不过命运开的恶劣玩笑,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被夺走,为最爱的亲人准备的礼物被毁掉,他内心的绝望无助,对不公命运的怨恨控诉,对自身软弱无力的憎恶厌弃……


    光是尝试带入,沉重的情感就能将胸膛压得喘不过气。


    酸涩的滋味漫上鼻腔,他和少年的经历何其相似,放弃学业拼搏多年,最终也没能挽回爷爷的生命,还落得了众人厌弃、被迫退圈的惨淡下场。


    沉浸在思绪中,裴言卿并未察觉,之前引导他的工作人员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不远处沉默地凝视着他。


    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很快过去,为了更贴近角色状态,他脱掉墨蓝色的呢子外套搭在门外,摘了围巾,只剩下一件薄透的白衬衫。


    长发也在脑后束成简单的低马尾,被他刻意地扯松扯乱,营造出一种焦急奔波、凌乱憔悴之感。


    做完以上准备,他抬手敲了敲门:


    “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


    ……


    “呼、呼……”


    少年单手扯着肩上的背包带,在巷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行。


    他身形单薄,头发跑得散乱,脸上有急迫也有期待,仿佛急不可待地想把珍视的宝物献给最重要的人。


    可下一瞬他就脚步一顿,杏眸倏地睁大,神情也变得惊恐。


    “你们,你们别过来……”


    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和包带,少年狼狈地被人按倒在地,甚至顾不上遮挡头脸,挣扎着护住怀里的书包。


    “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书包里只有课本,求求你们别动……不!不能,不能拿走那个东西!”


    他眼里的抗拒转为惊恐,姿势也从自保变成跪地哀求,整个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拽他人的裤脚。


    泪水从他眼里潺潺涌出,打湿了贴在颊边的乱发,扭打中衬衣也被撕裂,露出雪白的半个肩膀。


    “它不值钱的……不值钱的……是我自己一点点上色拼凑起来的,不是市面上卖的工艺品,求求你们,别砸,别……啊!”


    少年的惨叫声不大,甚至后半截已经喑哑,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声音里蕴含的崩溃与绝望。


    殴打他的人离开了,少年瘫倒在地,双眼通红,一只手徒劳地向前伸着,好像要抓住某些早已消逝的事物。


    但最终他什么也抓不住。


    苍白的手从半空坠落,他抽搐着、颤抖着抱住双臂,蜷缩起身体,抑制不住的呜咽渐渐转为抽泣,最后只剩下泪水无声漫流,将内心的无望和破碎刻画到了极致。


    ……


    短短十分钟的无实物演出,分明是裴言卿一个人的独角戏,甚至没有任何可借助的道具,更不存在妆容的加成,可他就是做到了让这段故事层次分明、生动形象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纪云笙早已忍不住鼓起了掌,岑淼也情难自抑地抹起了眼泪,汪敬泉虽然显得最淡定,但不断揉搓的双手和惊喜的眼神,都彰显出此刻他内心强烈的波动。


    “表演层次清晰,情感投入到位,细节处理得当,感染力极强……好,很好,很好。”


    他很少这么露骨地夸人,连用好几个褒义词已经是满意的极致。


    “多谢各位老师。”


    裴言卿喘息着撑起身,嗓音有点哑,刚才那段独角戏情绪太投入,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还难以平静。


    之前沉浸在戏里还没察觉,刚站直身体,胃里就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脸色一白,险些没站稳。


    “你们二位有什么高见?”汪敬泉左右瞧了瞧身边两人,“要是没什么意见,就让他直接晋级第二轮试镜吧。”


    “汪导都发话了,咱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岑淼眼眶发红,瓮声瓮气地道,“要是言卿真能入围就好了,他的形象也挺符合齐铮的人设,我有信心给他设计个惊艳的妆造。”


    “嗯,我也很期待和新一届金虹影帝对戏。”


    纪云笙眼眸发亮,朝他微笑颔首。


    裴言卿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得到了在场三位评委的一致认可,即使身体再难受,嘴角也忍不住扬起轻松的笑容:


    “多谢各位老师,那我就先去候场了。”


    为了不耽误面试进度,他拉起衣领便匆匆出了门,房门掩上的瞬间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好在戴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一直守在门口,眼疾手快地环住了他的肩。


    “……多谢,刚才不小心没站稳。”


    裴言卿借力站稳,正勉力朝对方笑笑示意自己没事,额头却忽然被人伸手捂住。


    他浑身顿时一僵。


    如果不是较为亲近的关系或者对戏,平日里他轻易不会和其他人有肢体接触,但当暖热的掌心覆上肌肤的刹那,心底竟然没生出什么抗拒感。


    “裴老师,你额头好凉,脸色也很差。”


    青年为他披上大衣,又系上了围巾,“屋里暖气不足,你本来就不舒服,再着凉感冒就糟了。”


    他身材颀长,力道也大得出奇,裴言卿被钳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在他的搀扶下走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暂时没人,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他就快步出了门,片刻后端着碗热腾腾的中药进屋,放在了裴言卿面前的茶几上。


    “我看你胃疼得厉害,正好汪导这边有些常备的胃肠药,就冲了一杯应急,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话说得头头是道,却让人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劲。


    裴言卿眼里的疑惑越发浓郁。


    首先自己应该没什么明显表现,和这个人接触的时间也很短,对方如何确认他犯的就是胃病?


    其次,汪导怎么会在影视基地常备胃肠药?


    更何况自己久病成良医,对各种胃药都比较了解。这碗药闻起来虽然是熟悉的配方,却并不像市面上常见的冲剂,更类似中医馆精心调配过的药液。


    联想到之前曾有人暗中使绊子,让他险些错过面试,他不得不长个心眼,久久也没拿定主意去碰面前这碗药。


    “你是担心药有问题?”


    尽管对面一言不发,青年却准确无误地猜出了裴言卿的心思。


    他的表情隐藏在口罩下看不清晰,短暂的静默后,他将满当当的汤药盛了些到另一个空杯子里,随即扯开口罩,仰头一饮而尽。


    青年动作很快,裴言卿只来得及看到一截轮廓流畅的下颌,对方已经重新戴好了口罩,将药碗递到他眼前:


    “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嗯,麻烦你了。”


    关于他为什么会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裴言卿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既然这个人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自己也没有必要非得刨根问底,惹人不快。


    汤药的温度正好,温热而不烫口,只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即使腥臭扑鼻,也眉头都没皱地喝了下去。


    一碗药下肚,胃里的疼痛总算是缓解许多,他忍不住松了口气,眼前又伸来一只手:


    “喝了药口苦,吃点话梅糖。”


    哄小孩般的招数,真挚里透着几分笨拙,却又弯弯绕绕地勾起了裴言卿关于过去的某些回忆。


    他心有所悟,又好像始终蒙在鼓里,但也没有再推辞,指尖扫过青年的掌心,拢了几颗硬糖在手里。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驱散了腥苦的药味,也为忐忑不安的心绪融进了些许舒适宁静。


    又过了半小时,休息室外才传来几个人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推开,含着冷笑的话语也传了进来:


    “唷,这不是裴影帝吗?怎么,电影领域拿了个大满贯还嫌不够,现在又想来电视剧这边分一杯羹?”


    第24章 第 24 章 他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将……


    尖酸刻薄的腔调, 寥寥数语就透出了浓郁的恨意和妒忌。


    这个嗓音并不陌生,裴言卿没费多少功夫,就想起了它到底属于谁。


    陈知睿, 本届金虹奖的有力的竞争者,他入行十年, 曾有多部影片入选最佳男主男配, 却总在最后一刻和奖项失之交臂, 故有“最佳陪跑”之称。


    其实他的外形条件并不差,属于颇富魅力的熟男类型, 在娱乐圈也算稀有。但似乎缺乏机缘,每每有希望时总会遇到黑马,最终遗憾败北。


    陈知睿之所以对裴言卿敌意这么深,是因为他为了本届金虹奖, 冒着极大的风险拍摄了一部惊悚悬疑警匪片, 还为此落下了多处伤病。


    原本他满怀信心这部作品能冲奖,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眼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此后不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他再也没给过裴言卿好脸色, 后者也只能尽量避其锋芒,减少同框。


    此时此刻,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因《佞臣》这部剧狭路相逢。


    “陈老师, 好久不见。”


    即使对方来者不善,但资历的差距摆在眼前,他也不能失礼落了下乘, 索性主动问好。


    “呵,还是不见比较好。”


    陈知睿早就按捺不住火气,当场回呛。


    他已经34岁, 到了转型的关键期,本来对齐铮这个角色志在必得,想把它作为自己升咖的跳板,没想到临了居然还能冤家路窄,被昔日对手横插一脚。


    演技上他还能和裴言卿打个平手,但比起那人格外优越的容貌和清冷出尘的气质,确实自愧弗如。


    陈知睿身后跟着两人,看上去都比较年轻。


    其中一位眉眼狭长,面容白净,颇具古风气质,他直接无视了两人的冲突,语气轻快,笑容满面地说道:


    “各位好,我是寰宇国际的艺人萧旻。对了,这位想必就是裴影帝吧,就算您没听说过我,应该还记得我同事秦晔,你们之前合作的《花样年华》,到现在讨论度都不低喔。”


    秦晔这个名字让裴言卿神色骤冷。


    比起陈知睿这种同行相斥的矛盾,他更憎恶秦晔那种仗着背后资本肆无忌惮欺压他人、糟蹋资源的小人行径。


    更何况一个月前那场晚宴上,他和秦晔还有王建川三人的冲突已经臻至白热化,事后不仅他中药住院,后两人更是至今没在公众场合现过身。


    萧旻既然直接挑明了自己和秦晔的关系,肯定清楚他们之间的纷争,大概率来者不善。


    虽然他对这个人没什么了解,但相较于心思算计都写在脸上的秦晔,萧旻喜怒不形于色,明显城府颇深,更需谨慎小心。


    休息室后方不起眼的墙角,头戴鸭舌帽的青年也随之抬起视线,冰冷地注视着萧旻。


    见他们不再交流,最后那个人也走上前来。


    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秀,表情冷淡,深邃的眉眼带着些混血感,发型蓬松精致,一撮奶奶灰挑染尤其显眼。


    比起其他几位,与其说他是名演员,倒不如说是个舞台爱豆更贴切。


    “你们好,我是魏成昱。”


    他说话有些一板一眼,像是在背诵提前演练好的说辞:


    “我是夏繁娱乐旗下艺人,之前曾在韩国出道,是组合门面,现在退队回国单飞发展,目标是成为一名好演员、好歌手,请各位多多指教。”


    听到他也是爱豆转行,萧旻尽管没吱声,神色却明显变得轻蔑。


    和秦晔那个草包同理,在国外蹦跶了几年没什么水花,看着内娱遍地韭菜就回来捞金的货色,不是靠科技包装,就是靠资本空降。


    更何况,夏繁娱乐在圈内口碑也不怎么样,不仅税务问题不清不楚,旗下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艺人。就算魏成昱只是个半吊子,也俨然是公司力捧的摇钱树。


    他能击败这么多对手进入二轮试镜,若说背后没有资本撑腰,根本不可能。


    心中默默盘算着,他眼神游移,很快被茶几上的空药碗吸引了注意。


    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之前休息室里只有裴言卿和那个鸭舌帽男,后者是工作人员不会坐下休息,所以这碗药只能是裴言卿留下的。


    联想起被秦晔挂在嘴边的有关裴言卿身体状况的传闻,他狭长的眼眸眯起,逐渐产生了某个念头。


    ……


    几人在休息室又等待了十分钟左右,才有工作人员来引导他们前往下一个试镜间。


    与无实物表演的简洁场所截然相反,二轮试镜的表演间已经完全按照剧本中齐国皇宫的制式,布置好了表演舞台。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布景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地面红毯铺陈,尽头放着张金漆缀珠的龙椅。


    纪云笙也早早换好了一身玄色五爪蟒袍,头戴流苏冠冕端坐在龙椅上,正是剧中梁晏被擢升为齐国摄政王后的形象。


    “恭喜四位成功在一轮十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接下来的第二轮试镜将由我和大家合作,共同演绎《佞臣》的某个片段。”


    随着工作人员将剧目文本分发给四人,他也介绍起第二轮试镜的具体规则。


    试镜所用的片段为梁晏登上摄政王位后,悍然向他国挑起战争,并将俘虏押解到皇城,逼迫太子齐铮亲手将其虐杀,以彻底树立自身威信。


    这段戏不多不少正好五位角色,除了梁晏,还有太子齐铮、少将军史卫明、掌事太监尹恪和战俘耶律延四人。


    “我们将组织两轮抽签,根据抽签结果决定各位在每一轮中所饰演的角色,并综合两轮试镜的表现,最终决定男二号齐铮的人选。”


    纪云笙道,“你们可能会两次扮演同一个角色,也可能发生角色转换,因此细节的处理、逻辑的变化都会影响到最终的呈现效果,请你们谨慎把握。现在请进行第一轮抽签吧。”


    舞台下的评委席上坐着汪敬泉和他的两位导演助手,至于岑淼已经带着工作人员在一旁准备了简易化妆间,为四人调整妆造。


    抓阄很快结束,第一轮的试镜中,由陈知睿饰演齐铮、魏成昱饰演史卫明,萧旻和裴言卿则分别获得了尹恪和耶律延这两个角色。


    其他三人都事先认真攻读过剧本,因此并没有对试镜片段感到多么陌生,很快研究起了角色的行为逻辑,只有魏成昱脸色略显僵硬。


    其他人并不清楚内幕,他早年一直在韩国务工,学业被耽误了不止一星半点,单靠自己这点可怜的文化水平,根本不可能独立撰写内容翔实的人物小传。


    之前他提交的材料,全是基于团队智囊团手把手教的注解,所以对角色行为逻辑的理解,也仅限于齐铮这一人。


    刚才的无实物表演,也是碰巧抽到了和以往职业相关的片段,才勉强蒙混过关。


    但史卫明这个角色……剧本中着墨本来就不算多,仅凭手上薄薄的一页纸,他根本没办法揣摩出人物的内核。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简单熟悉过台词,几人就进了化妆间。


    岑淼安排人手为他们简单修饰了妆容和发型,除了身为战俘的裴言卿还有扮演太监的萧旻需要加上特效妆,另外两人的造型则相对简单,半小时内就全数搞定。


    五人按照剧本页标注的站位各自站好,打板器随后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逆贼,既见太子殿下和摄政王,还不跪下?”


    魏成昱单手拎着裴言卿后颈的麻绳,尽管整张脸的肌肉都在用力,声音还是透出了几分色厉内荏。


    台下的汪敬泉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收起了面上的不愉快。


    “呵,我耶律延只跪至高无上的草原之王,怎么可能对中原人屈膝?”


    裴言卿扯动嘴角,杏眸里盈满不屑。


    他脸上布满了纵横伤痕,鬓发散乱,身上的白衣血迹斑斑,手脚都被五花大绑,根本动弹不得。


    但即使狼狈如斯,他的神情依旧桀骜不驯,身板挺得笔直,丝毫不肯折服半分。


    “果然是草原来的蛮子,如此蛮横无理,那咱家今天就好好教教你齐国的规矩!”


    头戴高帽、面白无须的萧旻尖声冷笑,从龙椅旁缓缓走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根长长的竹质手杖,按照剧本安排,下个动作应该是尹恪用手杖猛击耶律延的膝窝,迫使对方不得不跪倒在地。


    一般这种情况都不会真刀真枪地上,借位是常用技巧,在萧旻逐渐靠近时,裴言卿就已经做好了蓄力,准备在手杖挥来的瞬间跪下。


    但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萧旻的手杖纹丝不动,反而是另只手臂突然挥出,手肘重重击打在裴言卿左上腹,后者顿时闷哼一声,仰面栽倒。


    伴随着裴言卿倒地,整个面试间骤然静默了一霎。


    演员自由发挥并不是问题,萧旻的动作看起来伤害性也不大,但这种事先没有任何沟通的临时加戏,很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裴言卿身上。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因此也没人注意到他脸上一瞬即逝的痛苦挣扎。


    萧旻击中的位置狠毒又刁钻,剧烈的疼痛转瞬间辐射般蔓延到全身,一股热流涌上胸口,唇齿间顿时泛起咸腥。


    短短片刻他就痛得冷汗直冒,眼前也阵阵发黑,下句台词哽在喉头,一时根本说不出话。


    “这就倒下了?看来所谓的草原勇士也不怎么样嘛。”


    萧旻微笑着念出台词,随手用竹杖敲了敲他的腿弯。


    他加戏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刻意为之。


    就算他恨毒了秦晔那个跋扈的草包,但裴言卿这次惹出的事端非同小可,连自家老板王建川也给他下了指令,一定要狠狠给这个人留下教训。


    所以就算冒着得不到角色的风险,他也必须对裴言卿下死手。


    刚才那一肘看似不重,他却暗中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如果对方是带病试镜,恐怕根本不可能爬得起来。


    伏在地上的人急促地喘息,手指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迸起,显然正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这一切落在不远处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眼中,让他瞳孔倏然瞪大,来不及多想,作势便要冲进场内。


    “小郑,你疯了吗?”


    身边另一位工作人员赶忙扯住他手臂,“咱们不能插手试镜,汪导专门叮嘱过的!”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怪异,小郑明明是个瘦猴似的年轻人,旁边这位胳膊的触感却肌理分明,身高也有着明显差距。


    他刚想问一嘴,就和“小郑”眼神相接。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凝结成冰,呼吸停滞,整个脊背都窜上了彻骨的寒意。


    仿佛自己但凡多说一句,就会被眼前这个人毫不犹豫地抹杀。


    “对,对不起……”


    工作人员颤抖着松开手,踉跄着和青年拉开了距离。


    青年的目光重新回到场中,很短的时间内,那个人竟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偏头露出的半张脸如雪苍白,神态却依旧睥睨:


    “原来这就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呸,真令人不齿!”


    “你……”


    萧旻悚然一惊,完全没料到裴言卿竟然还能没事人似的强撑下去,正寻思着如何再补一招,身后的纪云笙已然沉沉开口:


    “尹恪,退下,你这般做派像什么样子,平白在草原人面前丢了我齐国的颜面!”


    这句台词同样不在原剧本中,但他从业经验何等丰富,加上这句根本不显得突兀,还顺带严厉地向萧旻发出了警告。


    “喏,喏……”萧旻见势不好,赶紧退到一旁,纪云笙则转头望向陈知睿,温和道:


    “太子殿下,在你看来,这草原蛮人是否藐视王尊,殿前失仪?”


    “一切但凭亚父吩咐,儿臣绝无半分异议。”


    陈知睿答得沉稳,交握的双手却攥得发白,细微地打着抖。


    这一方面是他自己的设计,此时梁晏的嘴脸已经初步展露,齐铮面对他时自然会心虚不安,另一方面,他也确实被刚才那场冲突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清萧旻当时用了多重的力,裴言卿又是如何痛苦蹙眉,摔倒在地的。


    就算自己并看不惯他,所渴望的也是和他堂堂正正的对决,而不是用这种阴损手段出气。


    而且……他真的没事吗?


    按照剧本,原本梁晏还会和齐铮打几句机锋,但显然纪云笙也考虑到了裴言卿的身体状况,干脆跳过了好几段台词,直接道出那图穷匕见的一句:


    “那若是孤让你一剑结果了他,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拒绝吧?”


    “王爷,此举万万不可,虐杀敌国战俘不合军制,此举无疑会败坏我齐国声誉!请王爷三思啊!”


    魏成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算台词依旧念得干巴巴,肢体语言倒是相当到位。


    “史将军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纪云笙冷哼一声,反手拔出挂在墙上的御剑,塞进陈知睿的掌心,“太子,去吧,拿着本王交给你的利剑,取了那耶律延的项上人头。”


    陈知睿脸色紧绷,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涔涔滑落。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鼓起勇气挪动脚步,一步一顿地来到裴言卿面前。


    “耶律勇士,对不住,本宫……”


    他尽力模拟着齐铮挣扎、痛苦又愧疚的状态,手中的剑抬起又放落,始终没办法痛下杀手。


    “哼,齐国太子,你倒是光明磊落。”


    裴言卿仰起头,他手脚都被束缚,只能用腰腹力量费劲地抬起上半身,肩颈都绷成了直线。


    这个动作无疑会加剧腹部的疼痛,即使表情神态他能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无所遁形,唇上褪尽了所有血色,冷汗也打湿了脸边的碎发。


    但他的台词依旧中气十足,草原男儿不驯的豪迈呼之欲出:


    “既然如此,我耶律延也赠你一份大礼!”


    说罢他脖子用力一挣,直接撞上了锋锐的剑刃,藏在颈边的血包被巧妙地割破,黏稠的殷红淋淋漓漓地撒了一地。


    裴言卿整副身躯无力地滑倒在地,分明被割断了喉咙呼吸停滞,脸上的笑意却亮得晃眼,双眸也始终大睁着,纵使身死也不曾瞑目。


    “当啷!”长剑坠地,陈知睿也颓然坐倒。


    萧旻急忙来搀扶,却被他一掌挥开。


    儒雅温和的齐国太子艰难地消化着眼前的一切,再转头望向梁晏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亚父,这就是您想让儿臣看到的吗?”


    他嘴唇颤抖,话语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漫流而下。


    “卡!”


    汪敬泉当机立断喊了结束,“各位表现得很不错,稍事休息后我们就开始下一轮抽签。对了,小裴你情况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离得近的陈知睿和魏成昱也急忙去查看裴言卿的情况,然而不过转眼功夫,他们面前就掠过一道残影。


    头戴鸭舌帽的青年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将裴言卿搂在了怀中。


    第25章 第 25 章 他竟然咯血了


    “呼, 呼……”


    在汪敬泉喊卡的瞬间,强撑到极限的神经陡然一松,裴言卿几乎是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被人搂在怀里, 才勉强恢复了些神志。


    如果说试镜前只是绵绵不休的灼痛,现在胃里的痛楚就仿佛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台绞肉机, 每次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 伴着汹涌的热流在胸腔不断翻涌。


    还好扶着他的那个人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 让他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见他凌乱的长发被汗水粘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 青年从怀中掏出手帕,轻柔又细致地为他擦拭。


    短时间内,也不知这人从哪里变出了个暖水袋,动作飞快地解开裴言卿身上的绳索, 把暖水袋贴上了胃的位置:


    “这样好点了吗?”


    这次青年没有刻意夹着嗓音, 熟悉的声线很快唤起了他的回忆。


    没想到,综艺外的试镜里,这家伙也同样阴魂不散。


    “呜……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言卿强忍着漫上喉头的恶心感, 轻声问道。


    “不放心你一个人,就跟过来了,有我在,不必担心。”


    回答得倒是自然, 仿佛两人一直亲密无间,根本不是相看两相厌的尴尬关系。


    “你身体撑不撑得住,第二轮还参加吗?实在不行, 我送你去医院。”


    望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细汗,青年凌厉的凤眸里盈满了担忧。


    裴言卿却摇了摇头。


    他心知肚明,倘若现在选择离开, 就意味着自己大概率将和齐铮这个角色失之交臂。


    上一轮他所饰演的耶律延的确效果不错,但陈知睿对角色的理解无疑也相当到位。


    如果不能在下一轮中展现出明显优于对方的水准,汪导还是很有可能会另选他人。


    至于他自己是否还能坚持……


    身体被有力地支撑着,胃部也被暖融融的热水袋拥覆,即使疼痛依旧钻心刻骨,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言卿,感觉还行么?实在难受的话,千万别硬撑。”


    纪云笙在他身边蹲下,神情关切。


    在无实物表演和多人试镜环节,裴言卿的表现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他对两人未来的合作产生了期待。


    如果是因为某些人的恶意干扰错失这次机会,恐怕不只是裴言卿本人,连他自己也会深感遗憾。


    “多谢纪老师,我感觉好多了,再坚持一轮没问题。”


    裴言卿声音发哑,语气却很坚定,他撑着青年的手腕,眉宇紧蹙,艰难地站起身。


    一阵紧似一阵的胃痛让他面色惨白,双腿发软,但那双眼却依旧熠熠明亮,燃烧着昂扬斗志。


    包括陈知睿在内的几人都忍不住动容,剧烈疼痛引发的生理反应太过真实,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这份执著不得不让人心生钦佩。


    与此同时,始终被晾在一旁的萧旻则显得很是局促。


    作为始作俑者,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众人看透,佯装无事避其锋芒才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不过考虑到第二轮试镜,为了不使场面过于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裴影帝啊,对不住,刚才是我不小……”


    “心”字还没说出口,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沉沉地压了过来。


    他抬头望去,正对上青年酝酿着风暴的眼神,修长有力的手指交握成拳,骨节发出明显的“噼咔”声,仿佛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暴起,将嗜血的恨意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滚。”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投来的目光让萧旻油然生出入骨的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


    后者吓得连连后退,避之不及地去了化妆间相距最远的角落。


    “第二轮的角色安排就不抓阄了,小裴来试试齐铮,知睿扮演史卫明,萧旻不变,魏成昱来演耶律延,半小时准备改妆,咱们再试一镜。”


    几人集合后,汪敬泉直接作出安排,陈知睿听在耳中,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即使没有明说,恐怕汪导心中已经把自己和裴言卿当做了齐铮扮演者的最佳人选,并想借两人扮演同一个角色的机会,来感受他们对角色理解的差距。


    他对魏成昱什么态度尚不明显,至于萧旻,就算把太监尖酸刻薄的形象刻画得还算生动,想必也已经因为其卑鄙行径彻底沦为了弃子。


    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隔壁座位的裴言卿,陈知睿眼看他一张脸痛得惨白,纤细手指死死按着腹部的暖水袋,却依然维持着平静的面色,心底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就在不知不觉地破碎崩解。


    扪心自问,倘若受伤的是自己,他也未必能如那人一般继续撑下去。


    “岑老师,裴老师的妆面做完了,您看看效果如何?”


    今天的试镜也是为了让岑淼提前熟悉演员人选,并为其设计最贴合的妆造,她点点头,来到裴言卿面前仔细端详。


    不得不说,他此刻病弱苍白的形象正贴合剧情中后期齐铮中毒已久、日渐虚弱的状态,只不过似乎还缺些点睛之笔。


    刚才陈知睿的妆容没能给她灵感,但注视着裴言卿精致的脸孔,她忽然福至心灵,拿起化妆师手中的红色眼线笔,在他眉心处缀上了一粒朱砂。


    莹白的肌肤和嫣红的朱砂互为映衬,仿佛冰雪里一朵红梅,傲霜怒放。


    那点红色让他整张脸上的脆弱病气尽褪,秀挺的五官瞬间无比鲜活,清艳得不可方物。


    “我的天哪,不愧是岑老师!这颗朱砂痣好适合裴老师啊!!!我我我可以拍照留念吗?”


    不仅是一旁的化妆师疯狂尖叫,就连远远靠在墙边的鸭舌帽青年也忍不住呼吸一滞。


    “十月,十月……”


    数百年前的回忆伴着风雪漫卷,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身着潋滟金袍的少年含笑而来。


    雪白足踝上金铃脆响,眉间一点朱砂摄人心魄,少年柔声唤着他的名字,莹润的杏眸里笑意盈盈:


    “今天可有时间为孤弹支曲子?”


    青年伸手去触碰,过去的画面就如同泡影,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视线重新聚拢到裴言卿身上,他喉结滚动,指尖深深刺入掌心,只能用刺痛强行压制住汹涌的情绪。


    ……


    二轮试镜第二场如期展开,这次萧旻安分守己地用了竹杖,魏成昱也应声倒地,重头的对手戏随之交到了纪云笙和裴言卿手中。


    “太子殿下,在你看来,这草原蛮人是否藐视王尊,殿前失仪?”


    纪云笙语气温和,眼神却精光矍铄,多年隐忍布局,也该到了逐渐收网的时候。


    裴言卿并没有立刻回应,若有所思的目光先是从魏成昱身上掠过,随后低垂着眼眸,掩去了眸底复杂的情绪:


    “一切但凭亚父吩咐,儿臣绝无半分异议。”


    话虽这么说,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没有半分任由驱使的意思。


    “太子是对本王的决策有什么不满么?以往的你可不会像眼前这般,说话只说半句。”


    这回纪云笙将完整的台词说了出来,原本平和的氛围立刻被打破,透出剑拔弩张的锋锐感。


    “亚父半生为国操劳,悉心培养儿臣长大成材,功绩斐然,不摄后宫诸事,儿臣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有任何怨言?”


    裴言卿眼皮一掀,清凌凌的视线直接与他相接,苍白嘴角扬起的笑意,乍一看父慈子孝,细瞧却毫无温度。


    “草原蛮子的确无礼,但若任由他们安居草原一隅,不与中原生出战事,也就不必有今日这一出,您说是也不是?”


    他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到龙椅边,细白手指轻抚着金镶玉质的御剑剑鞘,侧过半张脸,似笑非笑地睨着纪云笙。


    听着句句赞美,实则字字谴责。台阶下陈知睿紧攥着绳索,已经忍不住变了脸色。


    裴言卿竟然和他采用了截然相反的处理方式。


    在他看来,齐铮虽然察觉了梁晏的狼子野心,却由于自身受制、羽翼未丰,不敢直接向梁晏发难,只能强忍着恨意与他周旋。


    但裴言卿演绎出的齐铮,却是温柔中带着狠毒,仿佛蛰伏在暗处的刀刃,时刻准备着给对方致命一击。


    为什么他会这样理解?


    陈知睿还没想清楚缘由,和他对戏的纪云笙已经眼眸一亮。


    原因无他,正是裴言卿对剧本的整体把握到位,以及强大的细节掌控力。


    齐铮的第二句台词刻意提及的“不摄后宫诸事”,其实指向的是不在试镜范围内的另一段剧情。


    彼时先帝还在世,梁晏位居太子太师,借机与其最宠爱的云贵妃私通,并欺骗她肚里的皇儿是自己的私生子。


    为防止东窗事发,云贵妃只能和他联手毒杀了先帝,这才让他顺利走上摄政王之位。


    后来齐铮发现自己中毒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梁晏当初买通的内侍,也得知了他和云贵妃联手毒杀先帝的真相。


    如今梁晏把持朝政,齐国皇嗣凋敝,齐铮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唯一的希望就在云贵妃的幼子身上。


    所以他暗中将皇弟送出宫,找了个容貌相似的孩童替代,同时利用云贵妃的懊悔和痛恨,和她共同制定了针对梁晏的复仇计划。


    回到他们正在上演的这段剧情,此时的齐铮已经了无牵挂,弑父之仇加上毒害之恨,他对梁晏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多么客气。


    对戏者的态度变化也影响到了纪云笙,他当场收起了温和的脸色,沉声道:


    “铮儿这么说,莫不是在责怪亚父发动战争,破坏边境安宁?”


    胃里又一阵绞痛涌上,裴言卿身体一晃,赶忙扶住了龙椅。


    与此同时他临场反应拉满,借势伏在纪云笙耳畔,放柔了声调:“怎么会,亚父心系边塞人民安危,儿臣感动至极,正想着如何筹措军饷,为亚父分忧呢。”


    “军饷”这个词出口,纪云笙的脸色又冷了一大截。


    梁晏的目的是覆灭齐国,其中的关键措施之一就是耗空国库,贪墨军饷,但齐国几百年的积累岂是儿戏,加之齐铮一直从中作梗,计划的推进已经越来越艰难。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把矛头引向了阶下的战俘:


    “若是孤让你一剑结果了他,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拒绝吧?”


    周身被绑的魏成昱仰起头,看着裴言卿提剑朝自己走来,眼中的迷惑越发浓郁。


    明明是同一段戏,他却觉得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就算裴言卿口中念着犹疑不定的台词,眼神却极为清醒,其中还有无奈和歉意。


    他愣了愣,终于恍然大悟。


    自己只是齐国摄政王和太子博弈的筹码,结局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与其引颈受戮,倒不如选择更有尊严的死法。


    裴言卿的剑已经递到了颈边,魏成昱毫不犹豫,一头撞上。


    黏稠的殷红肆意漫流,他拄剑回眸,面颊染血,朝纪云笙缓缓露出笑容:


    “亚父,这就是你想让儿臣看到的吧。”


    他立于玉阶之下,血色之中,身段削瘦脆弱,周身气度却仿佛出鞘的利剑,只需时机得当,就能见血封喉。


    纪云笙不由自主地站起,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酝酿着晦暗的风暴。


    ……


    “啪啪啪!”


    喊卡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汪敬泉响亮的掌声。


    就算是他也根本想不到,裴言卿竟然能交出一份和陈知睿截然不同的答卷。


    甚至在对方珠玉在前,自身状态极差的情况下,还能演活了齐铮这个复杂的角色。


    “很好,很好,大家的演绎都很精彩!今天的试镜到此结束,三天内我们评委组将把试镜结果反馈给各位候选人,各位都辛苦了,卸妆更衣后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论是无实物表演还是两轮集体演绎,都已经被摄像头多角度录制下来,这几天《佞臣》导演组将仔细研究以上视频材料,并据此决定具体的角色人选。


    工作人员上场为魏成昱解开绳索,直到演绎结束,他才渐渐回过味来。


    自己从来就不是戏中人,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但他并不担心结果。


    因为夏繁娱乐早已与《佞臣》剧方达成了投资协议,就算他饰演齐铮不够格,也能捞个戏份相对重要的角色刷脸。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陈知睿,他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迅速复盘起自己和裴言卿的表现。


    不用汪导明说,他也清楚自己呈现的效果远不及对方。


    虽然有删减了大量对话的成分在,但他起初对齐铮的人物性格把握就不准,即使全须全尾地演出来,效果想必也不尽如人意。


    自己因为金虹奖一直对裴言卿心怀妒忌,无法以平常心看待,但这次试镜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不屈和坚韧,以及对于演技近乎偏执的追求。


    假以时日,或许那个人的成就会超过纪云笙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头去寻找裴言卿,可看遍了全场都没见到人影,只有金黄的戏服和头饰被凌乱地摆在梳妆台上。


    看得出留下它们的人焦急无措到了极点。


    ……


    “咳咳……呕,咳咳……”


    裴言卿满脸冷汗,一手撑着马桶边缘,一手再次摁下了冲水键。


    试镜结束,强撑的身体也到了极限,他甚至来不及和汪导打声招呼,就急匆匆脱了戏服扯掉头饰,踉跄着进了洗手间。


    呕吐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住,不论是刚喝下的那碗药还是早饭,都被倒了个干干净净,可即使如此,胃里的剧痛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他按着唇慢慢起身,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摇摇晃晃地扑到洗手池边,用冰冷的水流漱口。


    上腹还有更加灼热的感觉在上涌,喉头咸腥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


    他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急忙趁着自己还清醒,拨通了方子舜的语音。


    “子舜,我感觉不太好……你能来带我去医院吗?我在……呕……二轮试镜间外的卫生间。”


    “好,你就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异常急迫,共事三年多,方子舜立刻就能听出他声音里强忍的痛苦。


    “好……”


    裴言卿颤抖着收起手机,双手撑着洗手池一步步往外挪。


    单薄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冰凉地贴在身上,他浑身发冷不断打颤,胃里还在一股股地涌上热流,仿佛下一瞬就要冲破禁锢。


    他挣扎着推开卫生间门,撞见门外焦急等候着自己的鸭舌帽青年。


    “你怎么……”


    双臂倏地被人抓住,与此同时,被他强压的灼热再也抑制不住。


    仓促间裴言卿只来得及偏过头,手指刚刚碰到嘴唇,滚烫的液体就喷了出来。


    白皙的掌心中,一大片粘稠的殷红淋淋漓漓地铺开,迅速渗出了指缝。


    这是……血?


    他怔愣地凝视着手掌,紧接着眉头一皱,唇角又涌出鲜血,在胸口的衬衫上晕出大团大团的绯色。


    面前的人似乎在大声叫喊着什么,但听觉、视觉都在离他远去,黑暗也骤然降临。


    裴言卿的眼眸渐渐失了焦,双膝一软,倒在了青年怀中。


    第26章 第 26 章 我该怎么去相信一个曾经……


    二轮试镜间在摄影基地三楼, 方子舜在迷宫似的楼梯间转了半天,才遇到楼上匆匆奔下来的两个人。


    “……初老师,您怎么在这?”


    他遇到头戴鸭舌帽的初时越先是一惊, 注意力随即被裴言卿染血的衬衫吸引:


    “天呐,言卿……言卿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血?”


    “他被人用力撞伤了胃, 可能是急性出血, 你们的车在哪, 动作快。”


    初时越语速飞快,脸色甚至比怀里昏迷不醒的裴言卿更差, 方子舜听到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急忙带着他们朝楼下赶去。


    陈叔早已等在出口,三人迅速上了车,一路飞驰着赶往最近的医院。


    裴言卿的状况看起来相当糟糕, 血一直没有止住, 初时越抵在他嘴边的手帕早就被染红,赶紧拆了车上一包抽纸才能勉强应付。


    “怎么、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狠心……”


    方子舜浑身发抖, 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他顾不上那么多也坐在后座,飞速联系完医生,就紧紧握住了裴言卿潮湿冰凉的手。


    做这个人的助理三年, 两人的关系早已亲厚无间,说是彼此的亲人也不为过。


    裴言卿虽然话少性格也冷淡,心肠却和耳根子一样软。早期自己没少犯蠢捅娄子, 他也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平时更是坚决杜绝加班陪班,甚至经常力所能及地给自己帮忙。


    孱弱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多少折磨, 方子舜再清楚不过,此时眼睁睁看着他昏迷呕血,自己却无能为力,眼泪就根本止不住。


    “萧旻,秦晔同公司的艺人。”


    初时越忽然沉沉开口: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给得不够。”


    这句话信息量颇大,小助理泪眼汪汪地瞧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秦晔和王建川如今的情况竟然和他有关。


    所以一个月前……


    就是这个平日里戴着金丝眼镜,一身斯文败类气质的男人重拳出击,让那两位至今还在住院治疗的吗?


    ……


    不到半小时,裴言卿就被送进了急诊,医生为他戴上氧气面罩,一行人推着活动板床迅速进了手术室。


    “根据内镜检查结果,病人本来就处在胃溃疡发作期,加之外界强力撞击刺激,引发了急性胃出血。好在送医及时,目前失血量并不大,我们现在正在用内镜下止血术紧急处理。”


    “只不过……”


    主治医师翻着手中的检查报表,“病人体质太弱,血压血糖白细胞值都严重偏低,治疗胃出血后不排除引发并行炎症的可能,至少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好的医生,没问题医生,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确认裴言卿没有生命危险,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能稍微放下,方子舜含泪点头,立马给莫戎珊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一旁的初时越也没闲着,他点开微信列表里的白狐头像,无视了十几条未读消息,直接打出一行字:


    “下期综艺,我和他不上了。”


    对方几乎秒回。


    桃李不言:“不是,老二,你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啊?签了四期能说不录就不录吗,家里有矿也不至于这么造吧[捂脸]还有你凭啥替老四做决定,你俩不还没和好么?”


    十月:“他今天试镜受了伤,急性胃出血,医生说至少住院一周。”


    桃李不言:“啊……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过两天我赶紧来医院看看老四,但是正常试镜怎么会受伤?是谁动的手?”


    十月:“萧旻,和上次那俩一个公司。”


    桃李不言:“卧槽?寰宇国际这蓝皮燕的破公司,明明先撩者贱,还好意思找老四的麻烦[发怒][发怒]姓萧的敢当众这么干,就不怕进局子吗?”


    十月:“他的个人信息我正在查。”


    此言一出,对面很明显地沉默了一阵。


    桃李不言:“老二,虽然这话你恐怕不爱听,但现在咱们是文明社会,凡事不能都靠暴力解决,要学会诉诸警察和法律,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十月:“伤了他,我不会忍。”


    来这世间三年,他早已学会收起獠牙,安分守己,却仍然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旁人若伤裴言卿一分,他必百倍千倍偿还。


    桃李不言:“好吧,你自己把握好度。不过罢录综艺这话就别再说了,咱们两周才录一期,距离下次还有十一天呢。我会把下期主题改成舒缓度假风,你和老四就当公费出游了,这样总可以吧?”


    十月:“看他恢复情况。还有件事想问,为什么我在群聊里添加不了他?每次好友申请都发不过去。”


    桃李不言:……


    良久,聊天窗口才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


    桃李不言:“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为了从根源上杜绝骚扰,人家老四已经从群聊里把你拉黑了?”


    十月:……


    从未想过冰冷的文字能有如此程度的杀伤力,初时越眉目一凛,当场掐暗了手机屏幕。


    没过多久,手术室晃眼的红光熄灭,裴言卿也被推进了加护病房。


    “麻药劲没过,病人还很虚弱,今晚要尤其注意有没有发烧感染的症状。现在先给他挂着葡萄糖和营养剂,要是夜里没出问题,明天就可以进些流食了。”


    “好的,多谢医生。”


    方子舜连连答应,目光瞥向身边那人,“初老师,言卿这边我来守着就好,要是没什么事,您就先回去休息吧。”


    毫不掩饰的逐客令让初时越脸色更难看了些。


    于情于理,方子舜都是裴言卿的贴身助理,想要调走他并不现实,除非……


    他垂眸不语,手指点击屏幕,快速地发出了一条消息。


    不久方子舜的手机就振了铃,他慌忙接起来,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僵硬。


    “初老师,我可能得离开一阵。”


    挂了电话,他满脸不情愿地来到初时越面前,“言卿的经纪人联系我,说对接的节目那边突然需要他的详细个人资料,我得先去他家里找找,短时间内恐怕来不及赶回来……”


    “没事,今晚我都在这里,你去忙吧。”


    后者显得分外善解人意,仿佛导致可怜的小助理不得不暂时走开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待无关人士都离开,他仔细清洗双手,换了身消过毒的陪护服进了病房。


    床上的人还没苏醒,长发散在一边,紧闭着双眸陷在枕头里,一时分不清脸色和被单何者更苍白。


    初时越先试了试裴言卿的额温,确定没在发烧,才拿起护士留在床头柜上的唇膏,用棉签蘸了一层,仔细涂抹在他干燥泛白的嘴唇上。


    遵循医嘱,他直到次日早上才能饮水,如果不提前擦些油脂,按照平都三四月干燥得冒火的天气,一会准得裂口出血。


    大概是胃里还疼着,即使在昏迷中,裴言卿的眉心也微微拧起。


    初时越看在眼里,抬手想为他揉散,触及那粒没被洗去的朱砂痣时,动作又悄然停滞。


    记不清多少次午夜梦回,少年温软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眉间一点朱砂明艳如火,却始终是触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从未有哪怕一次像此刻这般,真实安静地存在着,任由他抚弄摩挲。


    裴言卿睡着时显得很乖,总是清清冷冷的杏眸闭合起来,圆润的眼窝晕着浅淡的红,浓密的长睫抚着莹白肌肤,美得像只摄人心魄的妖。


    指腹从前额一路下行,拂过秀挺的鼻尖,湿润的唇,光洁的下颌,最后停留在脆弱的咽喉处。


    在那里,他能清晰感知到裴言卿的脉搏和温度,仿佛漂泊不定的孤舟终于驶到了驳船的港湾,几乎要溺毙在无言的温柔中。


    不知过了多久,指下的喉结忽然动了动。


    初时越收回动作,望着他长睫颤动,缓缓睁开双眸,眼神由迷惘转为清醒:


    “怎么是你……在这里?”


    “你助理有事先走了,今晚我陪床。”


    前者拍了拍手边的行军床示意,“整夜我都会守在这,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不过喝水吃饭都得等到明天。”


    或许是麻药作祟,尽管内心未必情愿,裴言卿暂时也没有板起面孔赶人出门的力气。


    感受着胃里隐约的灼痛,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医生怎么说?”


    “胃溃疡加外力冲击,引发了急性胃出血,至少得住院留观一周。”


    初时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撑着病床护栏的手指节攥得发白,“试镜的时候已经很疼了吧,为什么不肯放弃?”


    “……因为我想要这个角色。”


    声音很轻很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裴言卿澄澈的眸子里浸了夜色,被无尽的黑暗染进几分脆弱。


    过往的种种经历早已让他明白,倘若不拼尽全力把握住想要的一切,所有的美好就会如指间流沙般消逝无踪。


    “或许,你可以试着再信赖我一些。”


    沉默良久,初时越忽然开口。


    “诸如秦晔、萧旻之流,你的脚步不该被他们所牵绊,前行路上所有的障碍,都可以放心地交给我去清除。”


    略显肃杀的话语,瞬间将两人间那层影影绰绰的窗户纸点破。


    裴言卿手指捻磨着被角,轻轻抿住了唇。


    即使初时越不挑明,戏里戏外的偶遇,熟悉的香水味,莫名倒霉的竞争对手,桩桩件件的巧合里,都无一例外地存在着他的身影。


    悉心关照,贴身保护,风雨无阻……这些确实让人动容。


    可过往的伤害始终那样血淋淋地横在眼前,不可否认,也无法磨灭。


    “那么,初时越。”


    相隔五年岁月,他终于再次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平静地唤出这个名字。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相信一个曾经背叛、伤害过我的人?”


    第27章 第 27 章 猫咪般舔舐的姿势


    没了金丝眼镜的遮掩, 那双凤眸显得格外凌厉,在听到裴言卿质疑的刹那,更是眸色一深:


    “如果那个人并不是我呢?”


    他问得斩钉截铁, 自然无比,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是个有违常理的悖论。


    裴言卿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怔愣了几秒,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初时越?”


    不知是不是麻药劲还没过,他浑身发冷, 头脑也眩晕得厉害,一时也想不出如何有力地反驳。


    “根据史书记载,齐国逐风卫共二十人,均舍弃身份姓名, 以节气或时点为代号。”


    初时越单手撑住床沿, 沉沉地俯视着他,“我的名字,便是十月。”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被角, 裴言卿蹙起眉尖,他并不喜欢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刚想掀开被子避让,却忽然察觉到某些不对劲。


    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早就不翼而飞, 只裹了层无纺布隔离服,稍微动弹,整个胸口就袒露无遗。


    “我的衣服呢?”他感觉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你的衬衣外裤上都是血, 医生进行内镜检查时就直接脱掉了。”


    初时越毫无起伏地解释。


    裴言卿:……


    既然避而不谈这条路暂时行不通,他只能忍着不悦躺回原位,身上越来越冷, 额头和脸颊也隐隐地发起烫来。


    看来眼前这人真是病得不轻。


    就算《佞臣》的确是基于史实改编,剧中的逐风卫也真实存在过,但仅凭初时越一句话,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他和这个几百年前的组织存在任何关联。


    对上他明显不信且无语的眼神,初时越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


    “看来,你还是不肯信我。”


    “信你是穿越人,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裴言卿耐心即将告罄,懒得和他继续争辩,侧头寻找起自己的手机。


    恐怕下午自己发作得太厉害,方子舜事急从权,不得不就近为他找了家公立医院。


    但谨慎起见,为防止有心人做文章,还是尽快联系转院来得稳妥。


    手机就在不远处的床头柜,原本一伸手就能拿到,身上却提不起半点力气,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他费劲捞了半天,还是被人捷足先登。


    “……还给我,我要联系崔医生。”


    在裴言卿想象中,自己的语气应该很凶,但实际上配合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压根没有任何威慑力。


    初时越一手握着他的手机,另只手贴上了他的前额,掌心下的肌肤湿腻滚烫,果然是发烧了。


    “你在发烧,还要折腾?”


    “不要你管。”


    热度正在一点点蚕食理智,裴言卿努力凝聚着残余的清明,去拽他按在床边的那只手。


    “必须转院,否则我胃出血的消息要是被狗仔拍到曝光,会影响到近期对接的工作……”


    声调含着鼻音,显得瓮声瓮气,其中藏不住的丝丝委屈和无奈,又搔得人心底簌簌地痒。


    初时越喉结滚动,将那只不安分的细白手腕牢牢按在床板上:


    “医生我来联系,你胃里还伤着,别乱动,还有……”


    他凑近对方烧得晶莹润红的耳垂,轻轻吐出一口热气:


    “在那之前,先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


    等到私立医院转运车赶到,初时越也办理好了本院的出院手续,裴言卿已经彻底烧迷糊了过去。


    他里面没穿衣服,初时越只能在医生紧急注射了退烧针后,将人卷巴卷巴裹进那件墨蓝色的呢子大衣里,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露在外面那截细韧的小腿包好。


    即使被裹成了粽子,裴言卿还是迷迷糊糊地觉得冷,整个人一直往初时越怀里钻,后者只能把他抱得更紧,根本没法把人放到医疗床上。


    平时这些任性和蛮横被性格的清冷掩盖得很好,可一旦生病难受就展露无疑。


    初时越抱着他坐在转运车后舱,垂眸注视着那张烧得红扑扑的脸蛋,时不时为他拭去眼角渗出的湿意。


    “疼……”怀里传来细细弱弱的呻.吟。


    胃里依然绵延着灼痛,做过内镜的喉咙也干涩发疼,刚才那针肌肉注射更是让裴言卿坐立难安。


    初时越只能努力调整姿势,轻拍着他的背,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作为医院常客,莫戎珊干脆给裴言卿包下了一间设有独立卫浴的专属病房,里面有常备的换洗衣物和洗护用具,对付一周不成问题。


    不过鉴于裴言卿还发着烧,医护人员也暂时没给他更衣,重新插好消炎药和营养针后就离开了病房。


    听着床上那人终于稳定下来的呼吸声,初时越掏出手机,屏幕的反光映出他眼底的若有所思。


    看来仅凭言语无法让裴言卿相信他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过去的“初时越”所造成的伤害就将永远成为二人之间的阻碍。


    他还需要更加有力、更为直接的证据。


    指腹按向深邃的颈窝,再缓缓移动到两侧锁骨的交汇处,尽管此刻那里空空如也,他却不难想象,曾被自己佩戴多年的那枚狼牙的模样。


    它是小殿下亲手雕刻,送给自己的珍宝。


    数百年前最后一战,他深知自己怕是有去无回,便为这枚狼牙寻了方隐蔽的埋骨地,将所有的记忆和眷恋尽数封存。


    现在,也到了它该重见天日的时候。


    初时越大致回忆了下自己当年埋下狼牙的地理位置,编辑了一段文字给某个聊天对象发去。


    对面没过多久就有了回复。


    初怀宁:“哥,你的意思是让我派人去淮城某个住宅区附近,帮你挖文物?”


    十月:“嗯,它是重要的信物。”


    初怀宁:“你的脑回路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哥,自从三年前跳湖被救回来后,你真的变了很多,甚至成天游走在违法边缘。要不是医生再三保证你没事,我肯定要送你去安定六院小住一阵。”


    虽然聊天框里的文字显得有些懊恼,但初时越很清楚,对方应该正顶着一张情绪平静的脸,毫无波澜地输入着信息。


    身为宗源实业的执行总裁,稳定的精神状态不可或缺。


    十月:“你哥我很清醒,之前让你投资的那部综艺不是大获成功么?现在早该回本了吧。”


    初怀宁:“别太谦虚,保守估计收益已经翻倍,那个姓白的PD已经在暗戳戳申请增加预算,扩建录制场地了。”


    十月:“这次你总该相信,我自然不会让唯一的弟弟吃亏。”


    初怀宁:“……少打亲情牌,之前亏本的时候还少么。先看看这个吧,你应该会感兴趣。”


    聊天框里随即弹出一个小程序提示:


    “逆旅情诗:致五年后的你(犬猫cp向),17小时前发布,up主夜雨霏霏,298万播放,45万收藏,1.3万+评论,小程序内可试看30秒,欲观看完整视频请下载Mollymolly应用,海量高清剧目动画随心选!”


    Mollymolly?


    初时越略微回忆了一阵,才想起它是《直击!名侦探》的合作播放平台M站的全称。


    初怀宁转发这个视频的理由很简单,视频封面赫然是依偎在一起他和裴言卿。


    两人间还用特效加上了显眼的粉红泡泡,滤镜加持下,彼此都显得唇红齿白,美貌动人。


    一时间,初时越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但该死的好奇心依旧驱使着他下载了app,并插上有线耳机,点开了视频。


    熟悉的BGM响起,他对此有印象,似乎是某音最近很火的一支曲子,被网友冠以“XX一响,纯爱登场”的美誉。


    泛黄的信笺在屏幕中铺展开,一支羽毛笔在信纸上缓缓落下娟秀的字迹:


    “生如逆旅,人行世间,你我皆为过客匆匆,又是彼此生命中最绚烂的花火,惊艳了岁月沉淀的每一页。”


    很快,流沙特效带走了信纸页,呈现在眼前的是七年前Rise Mission出道曲《猫》的MV片段。


    那是首异域风情的快节奏歌曲,作为主舞的裴言卿无疑占据了绝对焦点。绣金面纱遮住他半张面庞,紧身舞衣勾勒出修长柔韧的身段,身后一截金属猫尾随着腰肢款款摆动,每一次塌腰翘臀都仿佛在人的心上巧劲抓挠。


    紧接着主唱初时越撑起副歌的几段高音,鸦黑的皮毛大氅被手臂扬起,夜色悄然降临。


    裴言卿顺势单膝跪在他面前,腰背挺出一条流畅的弧,绑满了金链珠串的右臂贴在颊边,他伸出舌尖,作出猫咪般舔舐的姿势。


    大氅落下的同时,画面也流畅地变为练舞室的花絮画面。


    裴言卿似乎受了伤,曲着膝盖坐在落地镜前,初时越则捧着冰袋,为他红肿的脚踝冰敷。


    然后是一系列快速切换的剪影,包括签售会上帮忙整理衣领、下雨天倾斜的半边伞盖、亲昵共享的煎饼果子、系上带着体温的羊毛围巾、手捧“最佳新人男团奖”奖杯时的相视一笑……


    一个个细节涵盖了他们从出道到大火的点点滴滴,看得出剪辑视频的人相当用心,收集了大量关于两人的素材。


    初时越无声地凝视着视频,内心逐渐被名为酸涩和遗憾的情绪胀满。


    实际上这些故事并非他和裴言卿一同经历,但身体里残存的记忆还在刺痛着他,提醒着他那些不可追及的往昔。


    随着视频进入后半段,主要内容逐渐转变为《直击!名侦探》的有关画面。


    在夜雨霏霏的剪辑技术和BGM加持下,不论是当事人被迫的牵手前行,不情不愿的拜堂成亲,低血糖后投喂巧克力,还是活尸群中的惊险救援,都平白多了几分破镜重圆和救赎文学的味道。


    伴随BGM进入高潮,视频陡然一变,朦胧暧昧的红纱帐从屏幕顶端垂下,接下来的画面则让初时越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第28章 第 28 章 那么纤细的两只脚腕,他……


    初时越确信, 不论是自己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不可能和裴言卿去过这种地方。


    但不知道剪辑up用了什么手段,画面中的两个人又切切实实顶着他们俩的脸, 身材也大致类似。


    红纱帐被吹得四散纷飞,露出衣不蔽体的两道身影。


    帐幔下是一方水池, 他看见裴言卿坐在水中, 修长双腿环在自己身体两侧。


    这样一来, 那人全身的重量就只能依附于两人连接的支点上。


    纤细的腰肢和秀美的后背白得晃眼,款款摆动的挺翘漾起一圈圈涟漪, 霜白的月色深深刺入柔软的夜,水声和低吟都被吞没进灵魂的战栗中。


    心神俱震,初时越搭在屏幕边缘的手指一抖,不慎碰到了弹幕键。


    数不清的弹幕顿时争前恐后地喷涌而出:


    “wokwok黑科技, 这是我见过的最像本尊的chuang替, 技术力太高了太太!”


    “这年头嗑个陈年rps都能吃这么好?我踏马哐哐炫饭!”


    “霏太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是我腐眼看人基吗?看了这个视频再看综艺,根本回不去了啊啊啊……”


    “这是什么?香香的饭!管他的嗑就完事, 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


    花花绿绿的弹幕迅速吵到了初时越的眼睛,他嫌弃地关掉,这才发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已经结束,随着音乐进入尾声, 视频开头的那张信笺又悄然浮现。


    “或许你我之间横陈着误解与悲伤,但所有的坎坷都将溶于岁月的长河,化为清波簇簇。只要心怀眷恋, 所钟所爱便能跨越山海,直抵彼此心间。幸甚至哉,能与你再次相遇。”


    “感谢观看, 我是夜雨霏霏,一个不甜不要钱的嗑药鸡up主,如果你对视频感到满意,别忘了长按点赞一键三连喔,你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娇滴滴的电子女声落下,短短十分钟的视频却足以让人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忘怀。


    初时越算是明白了,为何短短十几小时内,它就能累积近三百万的播放量。


    虽然不清楚这个夜雨霏霏究竟是谁,但不难看出,她是真情实感希望自己和裴言卿能相爱相守的。


    此般有心之人,本该重赏。


    他按照提示注册成为“用户267384469”,绑定支付宝后,便打开了M站的星级推荐频道。


    视频的推广途径多种多样,除了平民用户为爱发电的一键三连,还有氪佬专属的星级推荐,从星尘到星钻一共十三级,费用也从每日100元至5万元不等。


    最高级的星钻推荐位能让up主的视频连续24小时雄踞所有频道榜首,流量极为庞大,可惜售价高昂,很少有人问津。


    初时越回忆着《直击!名侦探》的日程,动动手指给这个视频买了十一天的星钻推荐位。


    夜雨霏霏的视频上榜的同时,用户267384469也迅速攀升到全站土豪榜第一位。


    不过他并没关注这些,因为下一刻病床上就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退烧针总算是起了点作用,裴言卿恢复了些神志但不多,他动了动身体觉得黏糊糊的难受,便皱着眉想起身洗澡。


    可他手背上还扎着吊针,身体也虚弱无力,挣扎了半天没能起身,反而险些从病床上掉下去。


    “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拿。”初时越眼疾手快奔过去,险之又险地搂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我想洗个澡,出了很多汗,身上难受。”


    裴言卿纤细的眉拧成了结,剩余的理智不足以让他辨认出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固执地阻拦自己。


    “你刚做了内镜手术,还在发烧,洗澡容易感冒。”


    感觉到眼前人呼之欲出的暴躁,初时越轻叹口气,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实在不舒服的话,擦浴行不行?”


    “……那你快点。”


    说罢裴言卿又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截通红的耳朵尖,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缘故。


    初时越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在柜子里翻出干净毛巾和一套天丝睡衣,搭在手边回到了病床前。


    “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他把半湿的毛巾放到裴言卿手中。


    “……自己来。”


    后者纤长的睫毛一抖,推开被子慢慢坐起来,拿着湿哒哒的毛巾就往身上招呼。


    但他到底是不够清醒,忘了先撕开隔离服,擦了一阵感觉不对劲,才想起来动手去撕,然而刚抬起胳膊,又手滑把毛巾落在了地上。


    他赶忙扑下去捡,扎着针的那只手却不慎带歪了吊瓶,长长的钢杆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得亏初时越反应快,才来得及把他护在怀里,自己用后背挡住了输液杆。


    “没事吧?”


    他赶紧去检查裴言卿手上的针,见只是回了点血,针头还稳稳地扎着,才算是松了口气。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靠在他怀里的裴言卿头脑还在发懵,但输液杆重重砸在对方身上的一幕,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还好,”细白手指抚上对方被砸中的后颈,轻轻揉按着,“你疼不疼?”


    “……不要紧。”


    微凉细腻的触感瞬间勾起了初时越的回忆,想到视频中的某些画面,他的牙关忽然咬得死紧。


    看来靠自己独立擦身不太现实,裴言卿无奈地叹息,湿漉漉的眸子睇住他,轻吐出一口气:


    “恐怕得你来帮我了。”


    尖锐的犬齿刺破了柔软的口腔壁,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初时越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点点头,重新打湿一条干净毛巾,把被子拉到那人腰部以下,随后双手向两侧一扯,撕糖纸般扯开了薄透的隔离服。


    月色漫进窗棂,为白皙莹润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光。


    裴言卿虽然看起来瘦,却骨肉匀亭,丝毫不显得哪里骨骼突兀,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喷吐优美地起落,衬得两粒淡粉越发圆润鲜活。


    担心他着凉感冒,初时越只得强压着绮念,仔细又快速地为他擦拭。


    动作间,指腹不慎掠过瘦韧的腰窝和挺翘的圆弧,他也只能隐忍着,规规矩矩地给人套好上衣。


    下半截如法炮制,但当毛巾擦到脚部时,他还是忍不住停顿下来,自顾自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么纤细的两只脚腕,他一只手就能轻易拢住。


    毛巾被放在一边,转而是手指掬了热水,从脚踝到足弓一路细细地揉搓。


    脚部的肌肤本就比别处更薄,淡青的血管显露无疑,在蕴了力道的摩挲下,所有的嫩白处都渗出了绯红。


    尽管意识模糊,但裴言卿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握着自己脚掌的手心很烫,烫得他忍不住蜷起脚尖,细微地打起了颤。


    初时越却不肯轻易放走他,五指恶劣地反扣住淡粉的脚趾,沿着圆润的轮廓来回摩挲,直到湿润麻痒的触感让对方不得不求饶,才肯停手。


    “别弄了,好痒……”


    “……嗯。”


    他没事人似的擦干了双脚和手掌,为裴言卿穿好睡裤。


    后者立刻扯过被子把身体盖得严严实实,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早就被人瞧了个通透。


    “我要睡了。”


    他轻咬着唇,瓮声瓮气地下了逐客令,“你快走吧。”


    “今晚我不走,在这陪着你。”


    行军床早被初时越在一旁摆好,他望着裴言卿满脸困惑又焦虑的表情,嘴角愉快地扬起,毫不客气地从柜子里找了套大号睡衣,转身进了淋浴间。


    倒不是他矫情有洁癖,只不过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不仅是裴言卿,连他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


    病房里暖气很足,后半截的淋浴他干脆用了冷水,才勉强纾解掉那些溽热。


    冲完澡出门,床上的人已经沉沉地昏睡过去,他怕吵醒对方,没用吹风机,扯着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放轻手脚来到床边。


    裴言卿闭着双眼,呼吸均匀,脸上残留的妆容被温水洗去,露出的皮肤薄透白皙,尤其纤薄的眼皮上印着淡淡的双眼皮褶,黛青的血管也隐约可见。


    初时越不由得屏住呼吸,心底油然而生某个大胆的冲动。


    四下无人,月黑风高,他于是飞快地付诸实践,嘴唇在对方紧闭的眼皮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裴言卿身上总有种清淡的甜香,他并不爱用香水,或许是和低血糖离不开甜食有关。


    分明仅仅是浅尝辄止,那丝甜意却渗透口腔,弯弯绕绕地淌进了内心深处。


    青年凤眸里的冰冷悄然消融,难以言说的眷恋横亘了几百年的岁月,翻涌的情思几乎要将人灼伤。


    “晚安,我的殿下。”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那片无边无际的甜蜜之中。


    ……


    等到裴言卿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他毕竟还年轻,一夜好眠后,浑身力气恢复许多,胃里的疼痛也不再明显,只是人依然有些虚弱,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昨天他出了不少汗,也没来得及卸妆,身上却很干爽,想必是有人为他擦了身,又贴心地换好了睡衣的缘故。


    是方子舜?不对,他记得对方昨晚匆匆离开了……难道是医院的护工?


    高烧时的记忆混沌不清,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阵,也想不起给自己擦身那人的样子。


    但某些细节却不难想起,对方不仅无视了自己的抗拒,事无巨细将全身上下擦洗了个遍,还一直把玩着他的脚不松手。


    ……这家医院什么时候招了这么恶劣的护工?看来得找机会向管理层反映一下。


    他默默想着,下一刻病房门就被人推开,方子舜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诶,言卿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身上还难不难受?”


    他匆匆放下手上的东西,凑到裴言卿面前仔细查看,“听说你昨晚顶着高烧转院,折腾得够呛,还好……现在看起来脸色还不错。”


    “嗯,我感觉好多了,昨天事发突然,辛苦你了。”他话音刚落,方子舜就迅速摇头摆手:


    “没事,不辛苦不辛苦,你不该感谢我,应该感谢初老师。”


    “昨天下午还好他守在门外,及时带着吐血昏倒的你赶到医院急救,后来我有急事回了公司,没法继续守着你,也是他帮忙办理转院手续,还不眠不休地陪护了你一整夜,半个小时前才和我换班回去休息呢。你是没瞧见他那黑眼圈,都快掉到颧骨上了!”


    裴言卿眉峰一挑。


    是初时越陪护了自己一整夜?也就是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蓦地抿紧了唇,热度迅速攀上整张脸颊,连雪白的耳垂和脖颈也润了朱色。


    第29章 第 29 章 那时的他……已经停止了……


    遵循医嘱, 裴言卿这两天只能吃流食。


    方子舜为他精心熬制了小米南瓜粥和鸡蛋羹,趁着他小口吃饭的功夫,把昨晚对接的工作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汪导那边我们已经解释过, 提前离席是因为你身体不舒服,他表示理解并祝你早日康复, 《佞臣》的选角结果明天内也会发到咱们工作邮箱。另外, 考虑到你需要住院至少一星期, 戎珊姐已经把巧克力新品推广和新接的洗发水代言拍摄推到了下下周。”


    “嗯,辛苦你们了。”


    裴言卿抿着热粥, 轻声道,“我的身体太不争气,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再乱说这种话,别怪我跟你发脾气!”


    方子舜瞬间挂上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戎珊姐是怎么跟我夸你的, 业务能力强,外形条件好,还丝毫不作妖, 然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签下你这么好带又吸金的艺人呐。”


    作妖么……


    裴言卿苍白地笑笑,当初同性恋骚扰队友的绯闻就已经称得上爆炸级黑料了。


    若不是互联网没有记忆,加之自己果断退圈三年, 还有金虹影帝加持,大多数人才淡忘了这件事。


    但只要有有心人想重新挑起这件事,一旦得不到当事人的澄清, 舆论风波就会卷土重来。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刷微博,我看到条特别解气的消息。”


    方子舜把手机凑到他眼前, 屏幕上赫然呈现着#萧旻醉驾#的热搜词条。


    “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昨天这个阴人敢公然下黑手让你胃出血,今天一早就倒了大霉,真是天道好轮回,大快人心!”


    “他看上去是个有城府的人,怎么会干出醉驾这种蠢事?”裴言卿刷了刷警方通报,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


    “谁知道呢?”


    方子舜利落地翻了个白眼,“据说他惹的事还不小,喝得酩酊大醉还敢上驾驶座,没出车库就被一群小混混围了勒索,说是不给钱就报警。这人也够狠,直接撞开了人驶出车库,转头就碰上辆大货车,现在怕是还在医院抢救呢。”


    事态发展到这就变了味,萧旻不仅醉驾,甚至蓄意制造交通事故,就算寰宇国际家大业大,怕是也兜不住这个法制咖。


    虽说听起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那群小混混和大货车未免出现得太过巧合,背后似乎有些人工操作的痕迹。


    联想到之前同样倒霉的秦晔和王建川,裴言卿眼眸眯起,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人来。


    打开微信聊天,凌晨一名新增好友格外醒目,他点开对方的头像,猝不及防和自己半裸的出浴海报对了个正着。


    裴言卿:。


    ……真是够变态的。


    不过让对方换头像显然是掩耳盗铃的行为,他只能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早,萧旻的事,也和你有关?”


    十月:“醒了?胃还疼不疼?”


    对面倒是秒回,只不过直接略过了他的上一条消息。


    卿:“好多了,昨晚辛苦你照顾我一整夜。”


    十月:“不辛苦,甘之如饴[憨笑]。”


    寥寥数语,就挑明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


    脸颊的热度去而复返,裴言卿顿时怒从心头起,又产生了将这人拉黑的冲动。


    但转念想想,如果不是初时越一直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守在自己身边,他恐怕也很难撑完试镜全程,顺利入院转院。


    世事难料,不过如是。


    至少截至前几日,他都没法想象自己和初时越竟然能有重新加回好友,心平气和对话的一天。


    或许有句话那家伙并没有说错,现在的他确实和以前不同了。


    见对方久久没有应答,初时越这才慢悠悠地回复了他最初的问题。


    十月:“萧旻以前就有过类似行为,我只是助长了他心底的恶念而已,放心,做法绝对符合公序良俗。”


    不知怎的,裴言卿总觉得他这套说辞有种演练过多次的熟稔。


    十月:“三年前我刚来到这世间,诸多规矩都不清楚,惹出不少事端,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你可以放心。”


    对于他这种自顾自的角色扮演,裴言卿懒得继续理睬,刚切出聊天界面,又收到了裴念发来的消息。


    一念:“别来无恙啊小卿,你最近在录综艺对不对?M站在国外没有版权限制,你姑姑我有网后已经第一时间追更了!不愧是我们老裴家的崽,就是聪明伶俐[龇牙]”


    一念:“不过今天推荐榜上一直挂着个视频,是关于你和那个前队友的,讨论度相当高,你看到了吗?”


    卿:“谢谢姑姑,我去看看。”


    熟悉的亮粉色弹窗闪过,裴言卿点开M站app每日推荐,一打眼就看到了up夜雨霏霏的最新视频。


    发布仅仅25小时,观看人次就达到了4000万,对于一个粉丝寥寥的账号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视频下的星钻推荐标签让这一切成为了现实。


    起初裴言卿以为这是节目组的手笔,但大致看了遍视频内容,到了最后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他已经能肯定白成蹊不会做得如此出格。


    那么到底是谁给视频买了推荐位?这个夜雨霏霏又是谁?


    他点开视频鸣谢榜,用户267384469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


    点进对方的个人主页,除了为本视频豪掷过55万之外,其他各项内容都空空如也,显然是个新近注册的账号。


    唯一线索就此断了。


    裴言卿指腹悬停在屏幕顶端,眸中神色复杂难辨。


    ……


    用过早餐后不久,又有一位不速之客来访。


    白成蹊抱着一整束康乃馨进了病房,他身着卡其色羊毛大衣,眼中含着春风,衬上一身行头,活脱脱像只狡黠的狐狸。


    “老四恢复得怎么样?不是我说,你可真得好好注意身体,距离上次录制才两三天就进了医院,不能仗着年轻就随意折腾呐。”


    他把花插进花瓶里,搬了把椅子在裴言卿床边坐下。


    “昨天老二忽然给我发消息说你们不录下期节目了,后来才知道你受伤引发急性胃出血,至少得住院观察一周。”


    “所以我连夜调整了第二期直播主题,届时会以安排大家体验游乐设施为主,保证不加入任何惊悚恐怖环节,你看这样行不行?实在难受的话,也绝对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什么大碍,你筹备这档节目不容易,千万别因为我一个人打乱了计划。”


    尽管白成蹊表现得像个精明的商人,话语中表露的关心爱护却是满满当当,让裴言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心绪顿时柔和又酸涩。


    “哪有,你可别太小瞧你前队长了。”


    瞅见四下无人,趁着方子舜收拾房间的档口,他赶忙凑到裴言卿耳畔低语。


    “悄悄告诉你,上期播放量截至目前已经突破5亿大关,流量直接爆炸,初怀……赞助方同意给节目增加2000万预算,这样一来,将大型密室扩建为主题小镇就绰绰有余了。”


    就算已经尽力表现如常,他不经意间说漏嘴的某个词,还是被人抓了个正着。


    “队长,念在你我以往的情分上,我想听句实话。”


    裴言卿定定凝视着他,不肯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宗源实业的执行总裁初怀宁,到底和初时越是什么关系?”


    “你邀请我加盟这个节目,又是不是因为初时越以此作为向节目投资的筹码?”


    他问得直接又露骨,白成蹊听在耳中,玩笑的表情难得收敛,抬眸与他对视,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你知道吗老四,当初你和老二那件事,也是我一直以来走不出的心结。”


    “老二对你的好我们有目共睹,就算你性子冷不爱亲近人,我也能感受到,至少在那时,你是真的把老二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的。”


    “RM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个空洞的符号,它象征着五个少年最纯粹的热爱、最拼搏的时光和最真挚的情谊……可它因为当初那件事被迫解散,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对我而言,这永远是个令人心痛的遗憾。”


    “但队长,你我都清楚,当时那件事根本没什么可分辩的。”


    裴言卿手指微颤,痉挛似的攥紧了床单,“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到了如今,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你明白吗?”


    “老四,不论你觉得我是为钱折腰也好,有失偏颇也罢,即使那些事实摆在眼前,我也坚信,当初你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误会。”


    “初怀宁名义上是我的金主,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泄露他的隐私,就算是面对往日的队友也不行。但老四,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白成蹊倏地压低眉睫,桃花眼中温润不再,显露出锐利的棱角:


    “在你23岁生日那天,老二曾经精心为你筹备过一场仪式,但你并没有来参加,他也似乎听说了些什么,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然后,那天夜里,他独自一人去了平江入海口,跳进了江流之中。救援队找到他已经是一小时之后,而那时的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30章 第 30 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23岁生日, 也就是三年前的7月12日。


    想到这个日子,裴言卿呼吸稍顿,胃里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


    那是个他不愿回忆的黑暗一天。


    当时他刚签约然柯文化不久, 只是电影学院一名普通的大三学生,没什么代表作, 身上也背着一箩筐黑料。


    那年莫戎珊还在国外进修未回, 然柯经纪人资源紧张, 就将他临时分到了另一位艺人周文廷的工作室,由对方的经纪人暂时代为对接业务。


    但周文廷这个人狭隘善妒, 当然不愿他这个声名狼藉的后辈得到好资源,经常卡着面试消息不说,连广告和杂质资源都要抢了优质的据为己有。


    生日那天,裴言卿不巧得了流感发起高烧, 他吃了退烧药, 强撑着去约好的剧组面试,结果却被周文廷捷足先登。


    到了面试现场,后者才轻蔑地告诉他, 之前他交的那些剧本分析材料都被改了署名,剧组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即使现在去申辩,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天还有场重要的编导课结课汇报, 他即使气不过周文廷的卑劣行径,也只能悻悻作罢,返回电影学院。


    结果路上交通堵塞, 等他急匆匆赶到教室,小组汇报已经结束。


    学期内他因为拍戏缺课不少,平时分本来就不高, 小组长又以结课汇报没到场为由克扣他的期末分,眼看挂科在即,裴言卿忍不住和组长争执起来。


    但他奔波一天没来得及吃饭,加上急火攻心,没来得及争出个结果,就低血糖发作晕了过去,额头磕在路边石阶上,留下一条血口。


    至于他的生日,学院同学知道的并不多,唯一的亲人裴念又远在他国,所以当天晚上除了手机上收到的寥寥几句祝福,就只有初出茅庐的助理方子舜陪在他身边。


    “裴老师,生日快乐……”


    小助理捧着枫糖蛋糕,怯怯地望着头绑纱布,脸色苍白的青年,酝酿好的祝福根本说不出口。


    即使他和眼前人还称不上多熟悉,也不难感觉到,现在对方需要的恐怕并不是生日蛋糕,而是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咱们一起吃吧。”


    裴言卿勉强挤出一抹笑,把四寸小蛋糕切成两份,甜蜜的枫糖奶油下肚,他却只尝出了苦涩。


    “裴老师,生日愿望很灵的哦,说不定你诚心许个愿,所有的坏运气都会被赶跑的!”


    看他情绪实在低落,方子舜忍不住安慰,还暗戳戳出谋划策。


    “比如让那些欺负过你的坏蛋统统倒霉什么的。”


    “……人太多了,一个愿望怎么可能做得到。”裴言卿的笑意越发无奈。


    酗酒嗜赌的父亲,抛家弃子的母亲,暴虐残酷的债主,仗势欺人的同事,落井下石的小人,冷漠逐利的看客……


    他所遭受的不公太多,自然也不可能希求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报偿。


    “更何况,他们怎样和我无关,我也会把愤怒和恨意化为动力,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话语里含着锋利的血气,听得方子舜心里一惊,他不由联想起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也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那裴老师,如果是以前曾经和你亲厚无间,后来又深深伤害过你的人呢?”


    就算他没有挑明,但指代的是谁,彼此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方子舜也是万千吃瓜人之一,即使面前这人算是他半个领导,面对绯闻正主,他还是很难压抑住八卦之魂。


    裴言卿没有立刻回答,只觉得咽在喉间的那口蛋糕瞬间灼烧起来,分明滋味香甜,却让人疼痛难忍。


    隔了很久,他才开口道: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


    记忆回笼,他迎上白成蹊含着痛色的眼眸,缓缓摇头:


    “可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陪着我的只有子舜,根本没有什么仪式。”


    “……老二那件事,我也是听知情人士的说法,他提前没告诉任何人,而是悄悄去学校找了你,想给你个惊喜,或许是在那里听见看见了什么也说不准。”


    后者重重叹了口气,停顿一阵,才说出在心底压了很久的那番话。


    “老四,接下来我说的你或许不爱听,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当年那件事你确实是最大的受害者,可老二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微博事件发酵后,他人身被限制,没法第一时间出面发声澄清,等到重获自由,你已经退队息影,不知去了哪里。”


    “做了两年多队友,你我都清楚,当年的老二迟钝又认死理,很多事情他没法理解也弄不明白,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不仅筹措了他入队以来的所有收入想托人交给你,甚至为了抗住家里的压力,愣是绝食整整半个月,对方才松口放了他自由。”


    “后来我们赶到你爷爷所在的医院,才知道他已经……你也不知所踪,和身边所有的熟人一概断了联系。老二在平都发了疯似的找了你几个月,没希望了也不肯放弃,我听说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的足迹遍布好几个省上百座城市,等到费尽周折打听到你考进电影学院,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裴言卿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


    当时爷爷手术失败去世,办完葬礼的存款还剩两三万,秉持着爷爷的遗愿,他硬撑着独自去了南方小城,潜心复读一年,考入了电影学院。


    这期间他换了号码和微信,屏蔽了所有和过去有关的一切讯息,和除了姑姑之外的所有亲戚朋友都断了联络,也无怪乎当时的初时越大海捞针,遍寻无果。


    但迟来的愧疚和深情,比草芥更轻贱。


    他缄口不言,任由白成蹊继续说下去:


    “听说你上了电影学院,老二欣喜又惭愧,他不敢贸然接近你,只能四处打点,帮你和娱乐公司牵线搭桥。当初你能和然柯顺利签约,里面也有他一份功劳。”


    “等到你一步步做出了成绩,生活也稳定下来,他大概觉得时机已到,至少能和你面对面谈谈当年的事,所以在你生日当天筹备了这场仪式。后来初怀……他家人从平江把人捞出来,送到医院时,老二一度呼吸心跳全无,甚至……被确认为了脑死亡。”


    “……你说什么?”


    裴言卿浑身一颤,惊骇莫名地睇住白成蹊。


    医学上确认脑死亡便是终局,也就是说,当晚初时越确实已经死去。


    那现在这个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难以置信吧?我知道这件事时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老二的情况医学上无法解释,当时所有人都认定他已经死了,结果一小时后他的生命体征突然全部恢复,人也迅速苏醒。只是谁也不认得,而且攻击性极强,反手就刺伤了好几个医护人员,后来还是找来了医院安保,才勉强将人压制住。”


    说起这段,他看上去依然心有余悸:


    “那之后一两年,老二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虽然比起以往聪明伶俐得多,甚至称得上才华横溢,却记不清以前的事,还时不时暴起伤人,惹出不少事端,唯有瞧见你的照片和消息时,才能稍微安静下来。”


    “所以,当他找到我,提出想与你合作参与《直击!名侦探》时,我根本没办法拒绝。”


    白成蹊说完故事,瞥了眼身后同样被震惊得外焦里嫩的方子舜,无奈地摇摇头,握住了裴言卿的手掌。


    “老四,我讲这么多,不是为了给老二当说客,而是以RM前队长的身份,向你提出请求。”


    “如有可能,哪怕只是为了节目效果,我也希望能再次看到昔日队友和睦相处、通力配合的画面。不止是你和老二,包括老三和小幺,我也想尽我所能,让支离破碎的RM在荧幕上重聚一次。”


    “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么?至少在综艺里,满足我的愿望,好不好?”


    感受着指间传来回握的力度,他缓缓抬眼,正撞见那双杏眸里隐约闪烁的泪光。


    ……


    半个多小时后,白成蹊回到医院门口,眼圈依然泛着红。


    兜里手机忽然振动,他掏出来瞧见“金主爸爸(读作sb)”的来电提示,刚松开的眉尖又皱了起来。


    不就是增加个预算的事儿,至于成天这么磨磨唧唧地找人不痛快么?再说这会自己正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兴致和他掰扯。


    他咬咬牙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掐断了电话。


    手机彼端,随着听筒里传来“对方正忙,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初怀宁的脸色明显地一僵。


    他生着一双和初时越肖似的凤眸,只不过由于近视显得没那么刺骨凌厉,鼻梁高挺嘴唇方阔,配合棱角分明的脸型,颇有种不怒自威的霸总气质。


    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同时留出只耳朵,听着自家兄长和汪敬泉的极限拉扯。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不能让我老汪改剧本,夏繁娱乐那边已经够让我头疼了,我只想好好拍个剧,你们能不能别再找麻烦?”


    汪导的黑框眼镜已然气歪,又被他骂骂咧咧地扶正。


    天知道他招谁惹谁了,今天一大早就被宗源实业这两位祖宗纠缠,不仅要强行给《佞臣》注资,还信誓旦旦地批判起剧本内容和逻辑来。


    “好好拍剧?那么想必汪导也认同,历史剧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尊重史实。”


    初时越冷笑着滑动电脑触摸板,停留在剧本电子文档的某一页。


    “既然剧中的逐风卫有历史原型,人物的行为逻辑就必须符合有关记载。剧本通篇一句不提‘暗影虎符’,但它本就是驱使逐风卫必备的令鉴,是以史书载‘如见虎符,号令必从’。”


    “那您能否解释一下,手无实权,又没有虎符傍身的齐铮,到底凭什么让逐风卫听命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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