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总想对我图谋不轨》 1、第 1 章 二月初的天气依旧冷得料峭,入夜天幕擦黑,寒风凛冽,甚至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 漆黑的保姆车在路上疾驰,车内,方子舜尝试擦了擦车窗上浓郁的雾气,发现依然什么都看不清,索性低头继续刷起了手机。 身边没人说话,静得能听见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直到新消息提醒的“叮咚”声划破了寂静。 “方老师,以下是嘉宁豪府晚宴嘉宾名单(最新更新版),请您查收。晚宴还有半小时正式开始,嘉宾们已经在陆续入场了。请问裴影帝他……?” “嗯嗯,言卿很快就到。” 方子舜手指纷飞,快速回完了群聊里的消息,打开文档,指尖划拉到某个名字时,动作随之一顿。 这,这是…… 明明之前他检查了好几遍都没问题,举办方为什么要临时加人搞事情? 方子舜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偷偷瞄向坐在身边的人。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交叠搭在膝上,蔚蓝色的西装袖衬得肤色晶莹白皙,黑茶色的中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露出一截纤细优美的颈项。 他看上去似乎在假寐,眉眼宁静,垂落的长睫浓密卷翘,映着鼻尖一粒小痣,在薄而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阴影。 或许是感应到方子舜的视线,下一瞬他就抬眼瞥了过去,瞳色在光影映衬下淡如琥珀,杏眼尾晕着微微的红。 “在看什么?” 嗓音清冷,微哑,无端让方子舜联想到落在玉盘里的玻璃珠,流光溢彩又触手冰凉。 就算已经共事了接近三年,彼此再熟悉不过,他也依旧拿不太准裴言卿的心思。 不过想到对方迟早都会知道,他也不打算隐瞒,晃了晃手机:“刚才主办方发来了新的嘉宾名单。” “哦。” 裴言卿闻言眉梢一挑,也不多说,无比自然的自家助理手中捞走了手机。 方子舜无奈地撇撇嘴,对他这种霸道行径不予置评。 旁人眼中的裴言卿,大概是个相当完美的影视新星,年仅25岁便凭借文艺片《花样年华》男主周珩一角摘得金虹奖最佳男演员,长相也是圈内难得一遇的俊美。 当然,也总会有人提起他那段颇具争议的过往,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和美貌面前,便如同白璧微瑕,激不起什么水花。 修洁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很快裴言卿便如同方子舜预料的那样拧起了眉。 大家都是圈内人,加之当年那些破事闹得相当不体面,多少都该有些避嫌的意识。 如今主办方明目张胆地把他和某人邀请到同一场合,如果说不存着些炒作搞事的私心,他肯定是不信的。 “那……这晚宴咱们还去吗?” 尽管裴言卿只是皱眉,没什么其他明显的不满外露,方子舜还是不太放心。 三年多朝夕相处,他也算是目前最了解裴言卿的人之一,就算这家伙看起来疏离冷静得跟个ai差不多,心中却未必不在意。 或许是过去的种种坎坷跌宕,早已让他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感受着胃里传来的隐隐灼痛,裴言卿抿紧了唇。 之前为了拍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计代价地节食减重,身体恢复得远比想象更慢,即使化了淡妆,也掩饰不住脸色的苍白。 胸口翻涌不休的情绪,更是无形中放大了这些不适。 不过情绪的失控只是一瞬,很快他的表情就恢复平静,手机也塞回了方子舜掌心。 “话不能乱说,就算是看在孙导的面子上,也必须得去。” 说罢他重新抱着双臂闭上眼,仰靠在软座上,深陷的颈窝和锋利的锁骨越发显眼。 仿佛一盏轻轻触碰就要碎了的白瓷。 方子舜看得心尖一颤,视线飘回到手机屏幕上,心底开始自顾自盘算,该怎么给自家影帝好好补补身子。 …… 半小时后,保姆车停在嘉宁豪府别墅区正门。 裴言卿接过请帖,推开车门前忽然回头问了一句:“手机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早弄好了,就等你一声指示呢。” 方子舜笑眼弯弯,末了还不忘正色叮嘱一句,“你身体还没恢复,晚宴少喝点酒。” “嗯,你和司机也早点去吃饭。” 反手合上车门,裴言卿转身,立刻熟练地迎着闪光灯向人群点头致意。 本场晚宴由《花样年华》的几家投资公司做东,不仅邀请了电影剧组全员,近期圈内不少崭露头角的人物也应邀到场。 为保持现场秩序,别墅区附近一公里左右早已拉上了警戒带,入场的只有少量记者和工作人员,饶是如此,场外粉丝的呼喊声依旧清晰无比: “看那边,长发帅哥!” “裴言卿,那是裴言卿吧!” “他在《花样年华》里面的表演好绝,听说这还是他的大荧幕处女作呢。” “哇噻,电影里就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真人更惊艳,看来那些营销号说他不太上相是真的!” “那当然,rm七年老粉懂得都懂,裴美人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 rm,risemission。 这个遥远的组合名,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 裴言卿眼神黯淡了刹那,又很快被宴会厅中炫目的光影映亮。 之前他很少有机会出席这样的场合,真正打开知名度,还是在一举夺得影帝之后。 掌心泛起一层薄汗,在场众人他大多并不脸熟,于是从酒水台取了杯香槟端在手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晚宴很快开始,简短几句开场白后,便轮到《花样年华》的总导演孙行野致开幕词。 孙导一向特立独行,是圈内知名难啃的硬骨头,今天难得穿上了西装,一改平时的不修边幅,开口却还是熟悉的配方: “电影开拍时,很多人都觉得它只是个小众文艺片,没什么人愿意投资,也没薪酬请不起什么明星大腕,但我老孙相信自己选角的眼光,绝不会错。” “……前段时间它得了些奖项,宣传和投资方就不请自来了。尽管确实是晚了点,但也算来得正是时候,我代表剧组全体,感谢各位金主的大力支持!” 他狡黠地扬了扬眉,端起酒杯,朝着裴言卿等人所在的方向遥遥致意。 热烈掌声中,裴言卿也随着人群举杯回礼,刚把杯子凑到嘴边,身后就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呵呵,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裴影帝吗?怎么孤零零一个人杵在这儿?” 裴言卿顿时也没了饮酒的心情。 说话的人很快走了上来,一身lv金色高定套装眩人眼目,深v领口露出搽了闪粉的一截肌肤,脸上绘着重彩的小烟熏妆,贵气逼人。 裴言卿费了些功夫,才从他浓郁的妆容下辨认出熟悉的、略显崎岖的轮廓。 秦晔,《花样年华》剧组空降的男二号,在电影中饰演打压男主周珩并让他身败名裂的前辈爱豆。 按说这本该是个非常出彩、性格分明的角色,奈何资本可以塞人,却喂不了演技。 观众显然对秦晔嘟嘴、瞪眼、摇头晃脑式的表演不买账,电影各式奖项拿到手软,便显得全网嘲的他越发落寞。 电影拍摄期间两人就有些不对付,又或者说是秦晔单方面的剑拔弩张,裴言卿没兴趣和他纠缠,转身欲走,却被伸臂拦住。 “怎么,被戳中了痛脚就想跑?” 秦晔笑得恶劣,有资本撑腰,他当然不会对裴言卿这种小作坊没背景的演员客气,就算拿了个影帝也一样: “瞧你这瘦骨伶仃的模样,别说是为了演戏减重还没恢复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像你这样的,还有力气在娱乐圈蹦跶几天?” “秦老师可真会开玩笑。” 裴言卿丝毫不恼,视线从他身上清凌凌扫过,“身材管理是艺人的必修课,至少后期老师从没跟我抱怨过逐帧修图的事。” “你……” 秦晔被噎得一时语塞。 《花样年华》对他而言本就算不上多好的饼,进组前他也没太在意瘦身,饰演爱豆的效果自然不佳,也是孙导追求完美,后期才不得不被迫加班加点地逐帧修图。 而且他明明严格压缩了知悉范围,裴言卿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修图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有什么可抱怨的?总比你形容憔悴,污染观众眼球来得好。” 秦晔冷笑着反唇相讥,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嫉妒得不像话。 他最妒忌裴言卿这种美得毫不费力的人,春风得意时是阳光下绚烂盛放的繁花,孱弱枯槁时则是让人怜惜的脆弱琉璃,折腾得越狠,越是勾人。 而自己就算磨皮滤镜一起上,后期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观众怎么想,自有奖项来证明。更何况,再不济我们也用的是原声,难道秦老师您就没有一点身为演贝的自觉?” 裴言卿将散下来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漫不经心地戳中了秦晔最深的痛处。 声台形表这些演员的基本素养秦晔是一项不占,他的原声中气不足,情绪一旦上头,嘶哑破音都是常态。 恐怕孙导实在忍不了,后期剪辑时才临时雇了配音演员救场。 裴言卿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厌恶不必要的争斗,这些事本不必提起,但对方既然送上门来,也没有不反击的道理。 “裴言卿你他妈……” 眼看着秦晔脸色涨红,脏话已经到了嘴边,一旁却忽地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裴啊,我刚才半天找不着你在哪,原来藏在这个角落里。” 孙行野眼里话里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直到靠近了,他才仿佛刚看到秦晔一般,惊讶道: “抱歉抱歉,我才看到秦晔也在。怎么,同一个剧组好久不见,也想交流交流感情?” “孙导您看错了吧,我跟裴影帝可没什么好交流的。” 秦晔来不及收拾狰狞的神色,更不想继续丢人,恶狠狠瞪了裴言卿一眼,转身离去。 “你给我走着瞧!” 撂下的狠话响在耳畔,裴言卿早已习惯,只当做没听见,朝着孙行野礼貌颔首: “孙导,不好意思,刚才……” 他本想简单解释几句,目光无意间落到孙行野旁边另一个人的身上,气息不由自主地一顿。 而对方似乎也料到了他的反应,没有半点惊讶,而是温和地笑了起来: “老四,好久不见。” 2、第 2 章 温柔声线拉开了回忆的一角,某个瞬间,视野中场景忽然变换,不再是光影流丽的晚宴会场,而是略显拥挤的五人宿舍。 眼前这个人的面孔也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只是更加年轻,眼底也多了几分活泼跳脱。 “队长……” 在意识到之前,裴言卿已经喃喃念出了那个称呼。 “哎,你看我这老糊涂的!” 听到这句话,孙行野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 “我刚刚跟成蹊聊到你,心想好不容易有个科班出身又谦虚踏实的潜力股,不得多找机会为你提升曝光度?正打算把你引荐给他来着,却忘了你俩从前可是一个组合出道的,真是贻笑大方了,哈哈哈。” “孙导哪儿能这么说呢,我白成蹊认识的可是六年前的团队主舞裴言卿。如今这个潜力无限的裴影帝,还得靠您好好给我介绍介绍呢。” 白成蹊笑着为他解了围,眸光转回裴言卿身上,温和地上下打量起来。 他们都是能扛住古早选秀节目滤镜的出道人选,外形条件自然差不了,更何况,rm也算得上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偶像天团。 虽不及裴言卿五官惊艳,他温润舒展的气质和修长的身材也相当抓眼。 只不过随着打量,白成蹊脸上惯有的和煦笑容也渐渐收敛。 几年不见,裴老四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脸蛋褪去了婴儿肥,倒是漂亮得更加凌厉,整个人却瘦得不成样子,下巴尖得快要割伤人。 莫不是没了某人在身边时刻监督,连好好吃饭都做不到了? “话说回来,孙导,您这剧组是不是克扣餐食啊?看看咱们老四,拍个电影都瘦成什么样了。” 做过几年队友,他心知肚明裴言卿脸皮薄,索性把关心不着痕迹地融进了玩笑话里。 “不然你以为小裴这个影帝是怎么得的?” 谈到这件事,孙行野的职业病随之发作,也顾不上当事人裴言卿在场,拉着白成蹊的手就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花样年华》这部电影塑造了周珩这个经典的美强惨角色,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注定的悲剧。 即使勇敢地走出了校园霸凌的阴影,投身自己热爱的舞蹈事业,也最终在一场舞台事故中落下终身残疾,甚至因为不当医疗行为染上毒瘾,最终悲惨死去。 “剧情所限,男主角的状态基本上一直是脆弱疲惫的,到后期频繁用吗啡止痛染上毒瘾后,对演员形体的要求就更苛刻了。” 孙行野耸耸肩,完全没在意一旁裴言卿略显尴尬的神色。 “小裴也够让我惊喜,他本来就有为这部戏刻意控制体重,拍后期那段更是在一个月内减重接近20斤,人都瘦成了皮包骨。没有他的拼命,单靠特效肯定达不到这么好的效果。” 听着他的话,白成蹊脸上的笑容还能勉强维系住,攥着酒杯的手已经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裴老四对自己可真狠呐,比起以往更为尤甚。 “多谢孙导介绍,” 他余光瞥见裴言卿目光游移,似乎想找个借口离开,急忙开口把人拦住, “我与裴影帝多年没见,还想趁此机会和他叙叙旧呢。” “哈哈哈,早说嘛,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那边还有一堆金主等着我应酬呢。” 孙行野很快听出他的话外音,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端着酒杯走远了。 独自冷静了一阵,重逢的喜悦已然转淡,裴言卿望着对面那张万年不变的微笑脸,心中的警戒值缓缓上升: “白老师特意支开孙导,是有什么事要和我单独聊么?” “小没良心的,刚才还眼巴巴地叫队长,人孙导一走马上原形毕露,就对我这个昔日的大哥这么绝情?” 白成蹊简直要被他气乐了,刚忍不住阴阳几句,下一瞬便瞧见他眼里来不及收回的落寞。 “毕竟都是过去式了。” 出道七年,阔别五年,再深厚的感情都成了指间沙,更何况还有那些不堪回首的伤痛过往。 明明裴言卿只是在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没有半分委屈或责备,白成蹊的心却好像瞬间被射成了筛子,呼呼地漏着风。 被逼退队,遭受全网网暴,息影三年还有黑粉纠缠不休,这些痛苦都纷纷由他一个人咬牙承受。 倘若真要追究谁亏欠谁,rm其他几个人也确实没什么发言权。 白成蹊一时竟无言以对。 “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其他人都还好吗?” 裴言卿呷一口酒,转了话题。 “我嘛,合约到期后转行做了个三流pd,追着热点拍拍综艺糊口……老三还留在阅闻那个烂公司,据说目前发展得不怎么样。小幺的话,成立了新组合,还当了队长,当初那个跟在咱们屁股后面的没主见小哭包,也总算是长大了。” 白成蹊说话时,也把裴言卿的神情尽收眼底。 听到其他几人还算柔和眷恋,当险些谈及某个名字时,那双杏眼陡然一寒,吓得他赶紧改口,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处禁区。 “对了,你呢?” 他望着裴言卿有些苍白的面颊, “当初一句交代没留就消失不见,还拉黑了所有人,再听说你的消息,还是《花样年华》官宣定档的那天……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那时负面消息太多,我没办法只好换了个手机卡,原来的那个不小心弄丢了,并不是存心删了你们。” 裴言卿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回忆那段往事,对他而言肯定称不上愉快。 他懒得隐瞒,捡重点向白成蹊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包括再次高考考入电影学院,大学期间被现在的公司签约,几年间在诸多流量剧和烂片电影中摸爬滚打,又侥幸被孙行野看中,出演了《花样年华》。 短短五年,也足够跌宕起伏。 “难怪老四你能演得这么好,原来是科班出身,看来我这个三流pd日后还得多仰仗你搭把手呢。” 白成蹊眉眼含笑,忽然俯身凑近他耳畔。 “这里人多眼杂,有件重要的事不方便说,不如咱们互留个联系方式,改日找个机会单独聊聊?” 这个动作让裴言卿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几年前,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咬耳朵,便是此刻这般亲昵。 但他只是笑了笑,伸指推开男人倾过来的身体,反手取出手机解锁: “行,那就加个微信吧。” “害,可真冷淡。” 白成蹊撇撇嘴,扫了二维码发送好友申请,忽然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身朝一侧望去。 “怎么了?” 裴言卿填完备注,跟着他的动作扭头,无意间瞥见秦晔正挽着一名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挂着甜腻的笑,一身金色套装格外扎眼。 这个人是…… 他回忆了下男人的相貌,很快想起此人就是电影后期的赞助商之一,寰宇国际的副总王建川。 难怪秦晔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敢情不仅仅是寰宇国际的普通艺人,还和公司高管情谊匪浅。 这个物欲横流的圈子自有野蛮的规则,背倚资本便能轻易得到他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再将它糟践得不成样子。 不过是一群滑稽的小丑罢了。 裴言卿收回视线,正巧白成蹊也回过神来,表情如常,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没发生过。 “我想起那边有新节目的投资人,得抓紧时间去做做工作了,回头再联系。你得了影帝,如今应该也不缺钱,记得多吃点好的养养身子。” 不等他回答,白成蹊就拍了拍他的手臂,一如当年那样亲近随意。 裴言卿瞧着他的背影没入人群,悬着的心才悠悠落了下来。 不论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彼此试探的警惕还是物是人非的惆怅,都让人感到分外疲惫。 晚宴的餐品迟迟未上,胃里的灼痛也越来越明显,他忍着隐约的眩晕感,找了处角落的沙发坐下。 在他按着眉心休息时,不远处的秦晔也收敛了笑容,手指深深陷入中年男人的臂弯,放软了嗓音嗔道: “川哥,你承诺过,金虹奖最佳男配本该是属于我的。结果现在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被那姓裴的蹬鼻子上脸欺负了一顿,这口气我怎么能咽得下?” “你对我最好了,之前也没少对付那些欺负我的人,这次也帮帮我嘛,川哥,狠狠给他个教训,好不好?” 晦暗光影中,他的手指顺着领口滑进男人的颈后。 温热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油腻的肌肤,也让对方的眼神逐渐迷离。 …… 偌大的宴会厅里人头攒动,唯有落地窗外的露天阳台存留着一隅宁静。 白成蹊推开玻璃门,来到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毫不意外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年超过一米九的高挑身材格外显眼,包裹在修身黑色风衣下的身材肌理分明,隐约可见的流畅倒三角,则彰显出蓬勃的力量感。 他单手插兜靠着墙壁,下巴轻抬,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冷淡的视线便透过金丝眼镜扫了过来。 “时越,好久不见。” 白成蹊咽下滚到喉头的另一个称呼,微笑着向对方举杯致意。 他丝毫不介意青年那双丹凤眼中硌人的冰冷,自顾自地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 “二月的天气多冷啊,非得待在室外受罪,既然那么想知道他的消息,为什么不自己进去?” 青年垂着眼没说话,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却倏地紧握成拳,指尖深深刺进了掌心。 没人比他更清楚,如今的他,根本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或者更确切地说,连问出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屋里人多,太吵。” 良久,他才哑声回道。 …… 在沙发上窝了一阵,低血糖的症状也没见缓解,裴言卿实在没办法,只能找服务员额外点了杯甜酒对付。 等到头脑稍微清明了点,他才咂摸出些许不对劲来。 平白无故的,孙行野为什么要主动当这个好人,把自己引荐给白成蹊? 虽说《花样年华》算得上是相互成就,但究其本质,还是孙行野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自己才是更应该报答的那一方才对。 难道……是白成蹊主动找上了门? 那他到底图什么呢? 对于这个阔别多年毫无联系的前队友,就算以往关系亲厚,裴言卿也没办法全盘放心。 毕竟当初,正是最信赖的那个人背刺他最深。 想到这里他心绪纷乱,想再喝口甜酒,却突然发现了某些不对劲。 高脚杯中,本该清明见底的酒液,竟然呈现出异样的浑浊感。 环视四周,宾客们喧闹如常,根本没人表现出任何异常,裴言卿却没来由地感到脊背发凉。 他深吸口气,视线落在一旁的水果盘上。 …… 嘉宁豪府的停车场内,方子舜刚扒拉完手中的盒饭,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随手点开,等看清内容,轻松的表情很快被不安取代。 消息来源是裴言卿,只有很简短的一句: “保姆车速来vip通道出口。” 3、第 3 章 给方子舜发完消息,裴言卿忍耐着涌上喉头的恶心感,按下了马桶冲水键。 旋转的水流带走秽物,也冲刷了附近一缕不显眼的淡红。 他刚走出厕所隔间,脚下就一个趔趄,急忙伸手扶住洗手台边缘,才勉强站稳。 墙上的镜面映照出一张神情迷离的脸,浓郁的红晕从眼角蔓延到耳朵尖,连嘴唇都被熏染得殷红莹润。 看来,那杯甜酒里的确被掺了料。 效力甚至比他预料的强得多,尽管大半都被及时吐了出来,也没能阻止药劲的蔓延。 此时的他头晕目眩,浑身忽冷忽热,就算想通过vip通道离开,暂时也实在没力气走动。 恐怕这就是下药的人想达到的效果。 裴言卿轻轻喘息,强撑着打开手机。 指尖在白成蹊和孙行野的头像上悬了片刻,又按下了息屏键。 能肆无忌惮地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孙白二人于他有恩,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 而且,如果刚才没看错,他避着人群匆匆走进洗手间时,甬道里已经有人跟了过来。 即使现在再叫人帮忙,想必也来不及了。 眼前一阵朦胧,裴言卿掬了凉水拍在脸上,感觉神志稍微清楚了些,随后握紧了贴在袖口的餐刀。 之前察觉到甜酒不对劲,他就顺手取走了面前果盘里的水果刀,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身后传来门闩扭动的声响,有人走了进来,自然无比地关门落锁。 “真巧啊,裴影帝。” 王建川臃肿的身影倒映在镜中,一身酒红西服被肥肉胀得满满,毛发稀疏的头顶反射着吊灯的光,显得细长的眉眼越发促狭而阴沉。 他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着烟臭酒气,熏得裴言卿又是一阵反胃。 这副眉宇微蹙的模样落到王建川眼中,更撩拨得他心底瘙痒,蠢蠢欲动。 本来这种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但对于男女不忌的他而言,可舍不得让裴言卿这种段位的尤物被他人染指。 比起那些动辄填充磨骨、浓妆艳抹的科技感小鲜肉,这种天然的美貌简直是有价无市的珍宝,让他垂涎欲滴。 加之裴言卿冷傲难驯,从不像秦晔之流那样对他谄媚顺从,此刻却在药物影响下浑身泛着诱人的粉,杏眼迷离轻喘微微,像朵吸饱了水分的娇艳蔷薇,伸手就能采摘。 “刚才在外面都没机会和你单独说说话,这下倒好,也不会有别人打扰了。” 他抬手去碰裴言卿的脸,很快被一掌挥开。 “既然只是聊天,没必要动手动脚吧。王总莫不是习惯了用手说话?” 稍微动弹头脑又是一阵眩晕,裴言卿用力撑住洗手台,冷着脸和他对视。 被噎了一句,王建川不仅不生气,反而添了几分兴趣。 对面根本不知道,他在甜酒、果盘里都下了大剂量的猛药,不管吃进去多少,都会很快浑身无力,进而失去意识,任由自己摆布。 外面他也早就打点好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人打扰,不论裴言卿怎么挣扎抗拒,都免不了成为他掌中之物。 “裴影帝说话风格真有意思,看来我专程为你准备的这杯酒,还算让你满意。” 他又逼近一步,直到裴言卿背抵着墙退无可退,才轻佻地伸手握住了那只纤细的腕子: “说来我还算是你的影迷,《花样年华》里你那场半.裸的出浴戏,我可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呢。” 肌肤上传来的触感潮湿黏腻。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裴言卿的巴掌当场就要向那张横肉堆积的脸招呼过去。 他不想再和这个油腻的中年人纠缠下去,索性直接挑明了矛盾: “王总既然亲自过来见我,该不会是为了给秦晔出气吧?” “秦晔”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王建川的表情就骤然一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早和秦晔强调过多次不要公开两人之间的事,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识趣,嘴根本没个把门。 看来等结束了手头的事,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怎么,看到我为了他来找你,心里吃醋了?”王建川又挂上了猥琐的笑容,“就这么在意我和他的关系?” “王总爱包谁就包谁,与我无关,但吃瓜网友和您的竞争对手应该会很在意。来,看看这个。” 裴言卿冷笑着抽出手,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 屏幕里正在播放的是一段酒店房间的监控画面,主角正是他和秦晔两人。 他仰躺在大床上,领带被秦晔微笑着绕在指尖,后者则保持着跨骑的姿势,缓缓脱掉了丝质睡衣。 “你……你从哪里弄到这个视频的?是狗仔偷拍,还是……” “这重要吗?” 清澄的眸子里倒映着王建川激动发抖的面孔,裴言卿眯起眼,莹白指尖虚虚搭在屏幕上: “现在,只要我摁下转发,这个视频很快就能传遍全网。相信在你动用手段全网公关之前,它一定能落到有心人的手里。” 在电影拍摄期间,秦晔就和他有过几次冲突,为了保险起见,他委托方子舜想办法调查秦晔背后的资本,才顺藤摸瓜得到了这个视频。 本来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惹得一身腥,但对方已经蹬鼻子上脸,他也绝对没有退缩的道理。 “裴言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建川彻底收起了脸上的调笑,反手狠狠抓住裴言卿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弹。 “据我所知,你所属的经纪公司不过是个三流小作坊,根本没有和寰宇国际叫板的资格。就算你得了金虹影帝又如何,不懂遵循规则的人,终究会被踩进泥里,一文不值。” “和资本相比,你什么都不是。” 他攥得越来越用力,望着裴言卿吃痛的表情和愈发急促的喘息,脸上的笑容张狂得意至极。 “裴言卿,别挣扎了,你已经中了药,很快就会陷入昏迷。这里没有监控,也不可能有人打扰,无论我想要对你做什么,都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他狞笑着反手扯开领带,随意扔到洗手台上,作势就要将肥硕的身体压上去。 然而下个瞬间,脖颈边却陡然一凉一痛。 王建川的余光瞄向镜面,很快惊恐地发现,裴言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餐刀,正比在自己最脆弱的喉结处。 刀刃已经划破了油皮,倘若再用力一些,连他自己也不敢预想会有什么后果。 该死,药效怎么还没发作? “你、你疯了吗?如今可是法治社会,难道你想闹出人命不成?” 耳畔嗡嗡作响,又是一股晕眩涌上,裴言卿身子微晃,险些握不住刀,当即狠狠咬住下嘴唇,用刺痛挣回几分清醒。 “王总,您刚才亲口说,这里没有监控。” 他唇瓣染血,眸光冰冷: “那么无论我想要对你做什么,都绝不会被人发现。” 被刀刃抵着喉咙,王建川也不敢继续钳制着他,反而被他倒逼着一步步后退,重重撞在了洗手间大门上。 “奉劝王总别再动歪心思,否则割破你喉咙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裴言卿另只手“咔嗒”一声拧开了门锁,握着餐刀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如果您不再轻举妄动,事后我会以稳妥的方式把视频和所有备份交还,但如果您执意要斗到底,那么即使我出了事,这个视频同样会被立刻曝光。” “现在就看王总怎么选择了。” 王建川瞪着眼大口喘着气,尽管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孱弱,实力上也不占上风,他也根本没法反抗。 裴言卿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让他相信,自己一旦再触怒对方,那把刀真的会插进他的喉咙。 原以为只是个无所凭依的脆弱花瓶,没想到竟浑身长满了扎人的毒刺。 “好,我走,我走……” 他抖抖索索地按下门把手,在房门打开的同时快步后退,趔趄着向后逃开。 而裴言卿也立刻关紧并锁死了洗手间门。 手中的餐刀“当啷”一声掉落,他背靠着房门滑坐在地,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了衬衫。 药效已经完全发作,视野模糊不清,耳鸣也接连不断,他深吸口气,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不能在这里倒下。 餐刀上沾了王建川的血,他用洗手液清洗干净,藏进了隔间的马桶水箱里。 至于那条领带,则被他打结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晚宴上都是各界名流,这样做应该不会引起清洁人员的怀疑。 收拾完现场,他又透过猫眼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门外没人,才小心地推门走了出去。 身体虚弱到极点,他凭着模糊的光感摸索了好久,才穿过门廊进了vip通道。 半路上,他好像隐约看到有人瘫倒在地,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目前的状态也不允许他仔细观察,只能装作没看到,快步离开。 vip通道尽头就是直达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方子舜应该已经收到消息,在下面等着他。 进了电梯,这一切就能彻底结束。 呼吸越来越艰难,心跳沉重得几乎坠出胸膛,双腿更是灌了铅一般挪不动步。 他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咬破了嘴唇,唇齿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可即使如此,眼前还是一点点陷入黑暗。 泛着蓝光的电梯按钮就在眼前,他却再也没力气继续往前走,身子一歪,软软倒下。 预想中摔倒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裴言卿的意识渐渐散了,鼻端却嗅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似乎是干燥的木质香,夹杂着浅淡的麝香和乳香后调,沉静中蕴着丝苦涩,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神宁静。 是有人接住了自己吗? 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帮我……地下……黑色保姆车……” 话还来不及说完,他就双眼紧闭,彻底晕了过去。 通道里没开顶灯,和窗外的天幕一般昏暗黑沉,电梯按钮幽蓝的光影映照着两道依偎的身影。 裴言卿脸色苍白地靠在青年胸口,几缕黑发搭在唇间,随着呼吸缓缓起落。 他的腰被一只手搂住,手形修长优美,指节处却沾着淋漓血迹,泛着粼粼的幽光。 有些歪斜的金丝眼镜被随手扶正,镜片的反光也悄然隐去了眼底的那抹贪婪: “殿下,我等了几百年,就是为了能再见你一面。” 4、第 4 章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不知第几次听到的电子女声让方子舜几乎抓狂,要不是司机陈叔拦着,他恐怕早就不管不顾地顺着vip电梯上楼找人了。 “小方啊,裴老师他没问题的,咱们也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你先冷静点,再等等看。” “冷静,陈叔,你叫我怎么冷静?” 方子舜满脸焦急,心跳超速: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关键言卿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万一有人找茬生事,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怎么办?” 而且,裴言卿从不会无缘无故不接他电话,刚才给自己发消息的语气也很异常,他越想越觉得不妙,推开车门就要冲向电梯。 与此同时,紧闭的电梯门却霍然洞开。 方子舜这才惊觉,自己寻找的人居然就在眼前,只不过被人打横抱在怀里,并且看起来似乎正昏迷着。 而抱着他的那个人…… 视线从利落的短发、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和削薄的唇上艰难掠过,颀长挺拔的青年和他曾在社交媒体上看过无数次的宣传图悄然重合—— 竟然是初时越。 前偶像天团rm主唱、现知名唱作音乐人,格莱美、钻石等知名奖项拿到手软,最近刚在平都结束一场现场3万人级的大型演唱会,同期在线观看近4000万人次,刷爆了微博当天好几个热搜词条。 方子舜忍不住深吸口气,反复在心底告诉了自己好几遍附近没监控,才勉强忍住没当场尖叫出声。 但这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 凡是稍微对rm解散前后的经历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当初正是因为有人曝光裴言卿队内追求初时越惨遭被拒,紧接着后者就在微博直接坐实了这桩丑闻,这才导致裴言卿遭受全网网暴、公司雪藏,最终被迫退出了rm。 倘若没有初时越那记致命的补刀,曾经裴言卿也不至于跌入谷底、被迫息影,摸爬滚打了整整五年多,才重拾旧日的辉煌。 更何况,两人当初撕逼撕得相当难看,多年来裴言卿不仅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再提起。 现在裴言卿倒在他怀里人事不省,难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早知如此,当时在嘉宾名单上看到这家伙名字的时候,就该坚决劝裴言卿别出席的…… 他还在原地没了边儿地乱猜,另一头,初时越见他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本就冷峻的脸色显得越发冰寒: “他被人下了药,快点送去医院。” “哦……啊?被人下药??” 方子舜简直要怀疑自己幻听,但见他怀里的裴言卿神情痛苦,嘴唇上甚至还沾着血渍,也顾不上质疑他的说法,急忙拉开了车门。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初时越自然无比地抱着人上了车。 后座被两个人塞得满满当当,他无可奈何,只能郁卒地上了副驾驶,叮嘱陈叔抓紧时间往私人医院赶。 明星的行程素来备受关注,本来保姆车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就已经很冒险了,为了不被更多人察觉,市内的公立医院自然不在考虑范畴之内。 窗外风声呼啸,方子舜坐在前排,实在担心裴言卿的状况,忍不住借着后视镜悄悄偷看。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瞧见初时越靠坐在后座一侧,裴言卿枕着他的双膝侧躺,腰身也被稳稳固定住。 如果自己没看错……初时越扶着裴言卿腰的那只手,手背一侧怎么还血迹斑斑的? 据他的观察,裴言卿身上并没有外伤,难道初时越曾经和那个下药的人搏斗过?他又是怎么没惊动其他人,带着裴言卿全身而退的? “呜……”昏迷的人忽然拧眉,微微蜷缩起身体,“疼……” “哪里痛?” 初时越垂眸观察了一阵,手指顺势下行,顺着裴言卿的腹部轻轻揉按几圈,后者的表情才稍微轻松了些。 这一切都被方子舜尽收眼底。 乖乖,自家影帝怎么会这样可怜兮兮地喊疼求摸摸?平时a翻全场的气场去哪了? 而且初时越不是视裴言卿为相见分外眼红的死对头么,怎么按摩的动作这么娴熟自然? 他越瞧越是心情复杂,后视镜中的初时越却冷不防抬头,和他遥遥对视。 那个瞬间,方子舜说不出自己确切的感受,仿佛注视着自己的并非那双凌厉的丹凤眼,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巨渊。 不像是年轻人该有的眼神,反而沉淀了百载岁月的沧桑,漠视万事万物的存在,只窥得见眼前执念的一隅。 难以形容的深刻,也格外恐怖。 他飞快地撤回目光,差点掩饰不住惊魂未定的表情。 关于初时越这个人,其实还有个古怪的传闻。 只是考虑到裴言卿的心情,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 在rm还没解散时,初时越对外打造的人设还是温暖帅气的邻家哥哥。 本人也反应慢吞吞,性格软和好说话,尽管是团队主唱,却也从来没表现出任何创作才能。 所以当年他指认裴言卿时,网友才会那么溺爱信任,基本上一边倒地支持他。 但自从三年前他生了场大病,高烧两周不退,在鬼门关打了几个来回再恢复之后,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 确认前排那个不安分的小助理没敢继续偷看,初时越才从风衣内兜里掏出块干净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手背上的血迹。 被资本富养的酒囊饭袋,处理起来并不棘手。不仅守在通道口的那几个保安就是纸糊的摆设,正主自身更是毫不抗揍,几拳下去就没了声息。 至于走廊里的监控,初来乍到时那几件事已经给他长了教训,这次他有意避开摄像范围,并遮盖了形貌,应该没人能查出什么。 只不过…… 视线落在裴言卿略显不安的睡颜,他冰冷的眸子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浮出几丝柔和与惊喜。 没想到裴言卿在自己出手之前,已经自行处理好了一切。 如果不是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或许他能更自如地应对这场风波,但这样一来,自己也没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摩挲着裴言卿的唇瓣,将伤口边的血痕逐一拭去,随后收回,抵上自己的唇舌。 含着咸涩的腥甜味道注入味蕾,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初时越眼睫颤抖,眸底的兴奋几乎掩饰不住。 现在和以往不同了,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在心底默默地承诺道。 …… 私立医院坐落在平都五环外的别墅区,距离嘉宁豪府大约半个小时车程。 方子舜跳下车,刚拉开后座车门,就看见初时越抱着裴言卿大喇喇地走了下来,丝毫没顾忌四周停车场内的诸多车辆。 “初老师,您难道完全不在乎车载监控的吗?!” 他赶忙抓了件裴言卿的备用外套盖在人身上,勉强挡住脸和上半身,也大胆地顺势帮初时越拉上了风衣兜帽。 该说不说,也不知初时越是恃靓行凶还是不修边幅,参加这等规格的晚宴,居然只穿了身朴实无华的连帽风衣。 若不是有出众的身材和英俊的脸撑着,简直就和半夜出街买宵夜的路人甲没什么差别。 初时越的大半张脸都被兜帽遮住,露出一截绷得轮廓清晰的下颌,依稀可见咬紧的后槽牙。 不知是嫌弃方子舜的僭越,还是为自己忽略了车载监控这件事气恼。 医院里很快有人推着移动病床出门迎接,没想到初时越直接抱着人没撒手,长腿一迈进了自动玻璃门。 “不好意思啊,我们直接把人送去病房的床位吧。”方子舜向一脸呆滞的医疗人员赔了个笑脸,赶紧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好在进了急诊楼,初时越还算听指挥,等到医护人员和设备基本就位,便听从安排扶着裴言卿仰卧在病床上。 熟悉的温暖抽离,即使仍在昏迷之中,裴言卿也微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呢喃:“别走……” “放心,我在。” 初时越把他的手拢在掌心,等到裴言卿神情放松了些,才后退到医疗人员之外。 一回头,就与方子舜因吃瓜和脑补过度而显得格外炸裂的眼神对个正着。 初时越:…… 初步的检查结果很快出炉,好在裴言卿及时自我催吐排出了大部分毒素,目前暂时用不着洗胃,通过输液加速循环,补充营养即可。 等他苏醒后,医院会再为他做个全面的检查,没什么大碍就能出院。 折腾半宿,今晚的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安置好裴言卿,方子舜放轻手脚,关上了病房门。 初时越依旧单手插兜站在走廊里,目光比夜色更深沉,两人间的静默持续了很久,才被他打破: “这些年,他过得还好吗?” 不用挑明,方子舜也知道他指的是谁。 在外人看来,裴言卿奖项加身,以最高的姿态回击了当年铺天盖地的恶意,早已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但也没多少人知道那些日夜,他被工作和课业折磨,废寝忘食地研读剧本揣摩人物,忙起来对自己完全不管不顾,有时入戏太深,甚至好几个月都走不出阴影。 “我也不清楚,只能说,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吧。” 方子舜仰头望着窗外城市的光影,斟酌半晌,他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知道了。” 初时越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还有,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他。” “诶,为什么……” 方子舜闻言一愣,刚想问问原因,回过头才发现,走廊中除了自己,早已空无一人。 ……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会保密的。” 车门被暴躁地摔上,秦晔一把掐掉电话,浓艳的妆容也遮不住神色焦躁。 晚宴中途王建川就不知所踪,他怎么打电话对方也不接,追问工作人员,对方也只是不耐烦地让他别打听太多。 不过是让那人帮忙教训教训裴言卿而已,以往这种事也不在少数,怎么偏偏这次反应这么奇怪? 秦晔走进王建川为他买下的小别墅,随手把手包扔在一旁,去摁客厅顶灯的开关。 摁了好几下没反应,别的开关也同样,他忍不住啐了一口诸事不顺,骂骂咧咧地走向电闸。 没了室内光,窗外的月色便格外的亮。 电闸设在落地窗旁的墙壁上,秦晔刚准备伸手去拨,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整个人陡然僵住。 5、第 5 章 大都市的昼夜仿佛没有边界,绚烂潋滟的光影掩埋了暗潮涌动,而当东方既白,灿烂的日光又让遗留的黑暗无所遁形。 迷迷糊糊地,裴言卿感觉自己做了个漫长又真实的梦。 梦里没有那些惨痛的过去和狼狈的挣扎,只有被阳光浸没的温暖宿舍。 他刚不情不愿地爬出暖和的被窝,面前就伸来一只握杯的手,杯中盛着琥珀色的蜂蜜水。 “早上喝一杯,对肠胃有好处。” “这又是从哪个广告上学来的?” 他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凑上去抿了一口。 温温热热的蜂蜜水下肚,整宿练歌练舞的疲惫酸痛都仿佛被一扫而空,从胃里到心里,都是暖和甜蜜的。 “你身体弱,所以我看到有用的就会记下来,方便照顾你。” 一板一眼的小学生式回答,真心实意,听得裴言卿忍不住笑,肩膀簌簌颤抖。 “老二,你就宠他吧。” 路过的白成蹊被腻歪得不行,“咱兄弟几个是指望不上你了,你照顾好老四就行。” “嗯,我会一直对他好的。”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白成蹊只是随口一句,却换来了无比认真的承诺作为回应。 那时裴言卿的确很感动,也信以为真。 可到了最后,也正是这个说着一直对自己好的人,亲手把最锋利的那把刀递进了他胸口。 被信赖之人背叛的痛苦,根本不是时间所能磨灭的。 急促的喘息中,他猝不及防地清醒过来,从太阳穴到心口都抽疼得厉害,眼前也一片模糊。 这幅动静也吸引了身边人的注意。 “你醒了?” 温柔的问声从上方传来,又仿佛被他狼狈的眼泪惊到,语气顿时变得小心翼翼: “……是还难受吗?”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裴言卿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揉了揉眼,对上白大褂青年柔和的眉目,轻轻点头, “谢谢崔医生。” 他从小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跑医院几乎是家常便饭。加之拍电影期间疯狂地节食减重,作息不规律,好几次低血糖晕倒紧急送医,都是这位崔玮医生陪同照顾。 “不难受就好,稍后这瓶营养液输完了,咱们就去做个全身检查。” 崔玮柔声说着,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脑海中却早已循环起刚才无意间撞见的画面。 那时裴言卿还没醒,半张脸陷在软枕里,肤色苍白,长发凌乱地披散在雪色床单上,像幅黑白对比极致鲜明的工笔水墨。 偏偏眼角又被泪水染上绯色,长而卷翘的睫毛挂着细密水珠,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为他伸手拭去。 心乱如麻,崔玮有些不敢直视裴言卿的双眼,目光下移,停顿在他的嘴唇上。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药效退去后唇色恢复正常,暗红的血痂便显得格外刺眼。 “你嘴唇上的伤口有点深,不及时处理的话,怕形成溃疡,影响上镜就不好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崔玮从床头柜的药箱中拿出药膏,“我来帮你上药吧?” 他假装不知道,一旦这样做,沾了黏稠药膏的指腹就能在柔软的唇瓣上来回摩挲,悄悄放纵那些缱绻的心思。 裴言卿的心里却明镜也似,瞬间冷了脸色: “多谢,我自己来。” 或隐晦或明显的好感他接触得太多,既然不可能有任何回应,倒不如斩钉截铁地拒绝。 “嗯,好……好。” 崔玮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不知如何安放,最后只好挠了挠脸掩饰尴尬。 …… 等到方子舜拎着食盒进了病房,裴言卿已经结束了全身检查,正靠坐在腰枕上刷着手机。 昨天的乱子其实差不多已经处理干净,但担心自己晕倒后事态可能不受控,他还是打起精神,将昨晚到现在的娱乐新闻大致检查了一遍。 “呜呜,言卿,你可算是没事了,昨晚真是吓死我了,要是你迟迟再不醒过来,我报警的心都有了……” 小助理匆匆放下食盒,便哀嚎着扑了上来。 裴言卿百忙之中伸手挡住,才没让他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身。 “昨晚不小心着了秦晔他们的道,但多亏你们给我准备的视频,对方也没能占到便宜。”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都没吃饭,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说着说着,视线就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食盒: “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西洋参鸡汤,山药炖排骨,还有抱蛋肥牛饭,都是营养丰富好消化的。” 方子舜架起小桌板,把饭菜逐一放到他面前,“你昨晚刚催吐过,慢慢吃,别着急。” 鸡汤香醇,排骨鲜美,肥牛更是嫩得入口即化,尽管裴言卿已经对他的厨艺司空见惯,还是忍不住称赞: “方老师做菜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做你室友可真有福气。” “得了吧你,我就算顾不上程颐那个呆子,也得先照顾好你啊。” 方子舜撇撇嘴,拖了个小板凳在床边坐下。 “你也别太操心,程颐已经在跑程序跟踪舆情了,目前全网都没什么不利于我们的消息,还是安心养病重要。” 程颐是他的室友,两人是高中同学,据说对方暂时囊中羞涩找不到合适房源,才暂时搬来与他合租。 裴言卿点点头,脸颊被饭菜撑得微微鼓起: “对了,昨晚我应该没坚持到摁电梯就昏倒了,是谁送我下去的?” “这……”想起某人昨晚的叮嘱,方子舜在心里掂量掂量,还是觉得小命要紧, “天太黑我没注意……应该是好心的工作人员把你扶下来的吧,我也叮嘱过他别说出去,总之这不重要啦。” “哦,这样。” 裴言卿明显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但也没继续深究。 他饭量本来就不大,加上之前节食伤了肠胃,吃了半碗米饭就觉得有些撑,还是在方子舜的监督下才勉强喝完了鸡汤。 后者深知他这副德行,一开始准备的量也不多,两人一同收拾碗筷后,裴言卿又恹恹地躺了回去。 意外生病让他难得地松弛几分,吃饱后更是困意上涌,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手机却忽然振动,屏幕浮现几条消息提示。 裴言卿懒懒点开,发现基本都是语音消息,便把手机贴到耳边: “小卿,迟来的恭喜啊!我在国外摄影采风消息闭塞,今天才从朋友那里知道你得了金虹奖最佳男主,优秀优秀,不愧是你!” “我在国外买了正版片源支持,不过电影里不是特效吧?那你也瘦得太厉害了。空档期记得好好吃饭,我裴念回来可是要仔细验收的,如果不合要求,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温软又清甜的女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经不得风霜的脆弱花苗。 但他深深知道,那其实是朵逆风绽放的野蔷薇,越是风霜摧折,越是盛放葳蕤。 “知道了,姑姑。” 他轻声应了一句。 裴念是他为数不多在世的亲人,也是当前他唯一公开承认过的亲属。 她是个知名自由摄影师,常年奔走四方居无定所,就算亲如裴言卿,也只知道她最近去了澳洲采风,归期不定。 “这还差不多,”裴念秒回, “我结束了这边的工作就尽早回国,你现在刚靠奖项打开知名度,正是打造时尚形象的好时机。抓紧身材管理,届时我给你联系些优质广告杂志资源,可要把握住了。” “没问题。”裴言卿应下这份邀约,随后点开了另一个闪着红点的白狐头像。 白成蹊:“老四,睡醒了么?有时间电话聊些旁人不方便听的事吗?”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从刚认识那阵到现在,白成蹊说话就一向没个正形,脸上也总挂着挑不出毛病的温和笑意。 柔和舒展的韩系长相结合以上特质,也让他自如地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成为给组合拉赞助谈资源的不二人选。 不过当初的他大概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和白成蹊也会从亲近的队友,发展为如今略显疏远的合作关系。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一个微信电话就拨了过去。 “这么快就回复,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队长的。” 白成蹊含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听你声音蔫蔫的,难道身体又不舒服了?现在是在医院?” 猜得也未免太准了些。 裴言卿杏眼眯起,白成蹊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医院的? 王建川和秦晔引发的混乱应该与他无关才对,难道…… 当时在电梯口扶住自己的人是他? 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根本不是白成蹊常用的香水风格。 而且他迷迷糊糊看到的身影,身材和着装也和后者完全不符。 “或许是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碍。” 裴言卿瞥了眼还剩小半瓶的点滴,“稍后我就得走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就喜欢你这果断的性子,话说你最近三个月应该没戏约吧,有没有兴趣加盟我亲自监制的真人秀?” “你刚有了代表作,名气可不等人,抓紧机会提升曝光度,也能增加谈资源的筹码。” “大型实景密室,角色扮演,破案解谜,全程直播。” 白成蹊语气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男人,这还不够吸引你的注意?” 6、第 6 章 白成蹊这句话倒不是空穴来风。 五年前,rm被爆出同性绯闻的前夕,正在筹备出道以来的首个团综。 不同于传统市面上日常向的生活团综,他们设计的是集冒险、解谜、角色扮演、幻想世界等因素于一体的主题故事类真人秀。 可惜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被不可抗力强行腰斩。 如今白成蹊想打造的这样一款综艺,无疑有圆了当年的梦,弥补过去遗憾的意味在。 裴言卿听得有丝心软,难得不想回怼他那些骚话,无声叹了口气:“这想法可行吗?” “方案我已经改了好几版,赞助也拉到了。目前几位邀请嘉宾的人选也基本敲定,只要你同意,这个综艺很快就能正式开拍。” 白成蹊忽然放柔了语气,“老四,就算我们不再是队友,我也真心希望,你能成为我执导的首部综艺的重要嘉宾。” 裴言卿把手机压得隔耳朵更近,指腹摩挲着屏幕边缘,轻轻咬住了下唇。 唇上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就算如今的他看上去无懈可击,朝向过去的那面依旧裂痕纵横,经不起半点戳碰。 白成蹊的遗憾,又何尝不是他的遗憾。 既然时间允许,自己也有余力,昔日队长费尽心思筹备的作品,他当然不该袖手旁观。 哪怕只是重温下旧梦也好。 “我现在的资源对接都落在然柯文化,这件事我自己做不了主,要和经纪人当面商定。” 吊瓶中的药水已经流尽,很快有护士来拔针,裴言卿压低声音道: “今天下午3点,我正好有事回公司一趟,你要是也方便,可以过来谈谈。” 对面的呼吸声很快因兴奋变得急促: “太好了,老四,你能答应,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下午我一定准时,啊不提前到,争取敲定下来!” “嗯,不见不散。” 感觉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裴言卿脱下病号服,换了套白色运动套装,将长发拢到脑后,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 运动服是宽松版型,恰到好处地露出修长脖颈和纤细手腕。他没系拉链,内衬的黑色紧身短袖下沿露出一截细盈盈的腰,皮肤白得晃眼。 在他们走上电梯前,崔玮总算是拿着体检报告单匆匆赶到。 “裴老师、方老师,抱歉化验时间有点长,初步看各项检查结果还好,都是些老问题。” 裴言卿接过报告单,腕口的松紧带在莹白肌肤上勒出一圈淡淡红痕,崔玮只敢偷偷瞧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裴老师的胃蛋白酶原1值偏低,建议有时间还是做个内镜检查,确定具体原因。” 陌生的医学术语总容易让人忐忑不安,但裴言卿从小听到大,也没太放在心上,随手将报告单交给了方子舜。 电梯门合上,走廊里的医护人员也各自散开,穿着黑衣的青年从拐角走出,在一侧的休息区坐下。 兜里的手机在振动,他拿出来对着屏幕看了会,习惯性找按键输密码,折腾了一阵却调不出虚拟键盘,只好拉开口罩面部解锁。 摄像头中倒影出的面孔眉眼深邃,骨相极为优越,只是丹凤眼里少了一贯的冰冷,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学习语言、适应生活都不算什么难事,唯独智能手机之流的电子设备,用起来始终不够得心应手。 他费了些功夫才找到冒着小红点的微信图标,点进去翻找到某个狡黠的白毛狐狸头像。 桃李不言:“老二,都搞定了,快来夸夸我。” 桃李不言:“老四果然念旧情,跟他简单说了说综艺的初心,态度立马180度大转弯。今天下午我就要去他公司签约,你这没什么表示?” 十月:“多谢,赞助管够。” 他反复在心里读了几遍发音,才慢慢用手机键盘打出文字,字数极少,力求言简意赅。 桃李不言:“害,不愧是我最信赖的队友。话说你这头像怎么还是微信默认?之前拍了那么多广告宣传图,不考虑换换?” 头像么…… 青年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 这个建议并不赖。 他盯着那个灰色的人物剪影半晌,从善如流地打开了手机相册。 里面除了随手拍的风景和一些工作物料,剩下的都是某个人的照片,从海报、广告、微博照片到周边图,一应俱全。 他在其中挑挑拣拣,最后选定了一张电影宣传照。 照片定格在跪坐在浴缸里的青年背后,他大半截身子浸在水里,濡湿的中长发挡住了背部一侧,另一边雪白圆润的肩头则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仿佛被人惊扰,他茫然无措地回眸,杏眼中含着水汽,湿润的唇绞着一绺发丝,迷离地微微张开。 这也是《花样年华》最出圈的几幕之一,一经公布直接引爆热搜,引发大量梦男梦女尖叫抓挠,大半天后才在满地乱扔的互联网裤衩中落幕。 他看着自己新换的头像,神情满意,这一切也很快被人发现。 桃李不言:“真换头像了?等等,这不是老四么?” 桃李不言:“你俩这样看得我头疼,万一弄混了岂不完蛋……哦老四的头像是朵莲花啊,那没事了。” 想到他应该没有那人的好友,对方还非常贴心地发来了一张截图。 青年点开图片,目光从备注“裴老四”上掠过,随后停留在那个乳白色的睡莲头像上。 真是神奇,只是看着这个头像,就平白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唇边不自觉地浮起笑容,他将图片保存进相册,起身走向了问诊台。 刚才那个姓崔的大夫所说的名词,就算被当事人忽略,他果然还是非常在意。 得尽快找人问清楚才行。 …… 午间高峰堵车严重,裴言卿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五环挪到三环,又被匝道出口如织的车流堵住。 好在车里三人都吃过了午饭,也没什么着急的行程,司机陈叔干脆调大了车载广播音量,收听起音乐节目来。 “欢迎各位收听本期‘音悦随心’电台,我是主持人小思。” 甜美的女声回荡在车内,“黎明到来之前,让我用温柔的吻将你从梦中唤醒,顶流音乐人初时越先生的又一抒情曲力作《拂晓不眠》已经上线,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聆听……” “……陈叔,换个台吧。” 方子舜用力揉了揉脸,透过指缝心虚地瞥了裴言卿一眼,确认他没什么明显反应,才松了口气。 司机也是昨晚事件的见证人,当即心照不宣地换了台,可下一瞬,紧贴着立交桥的商场电子巨屏上就切换出了初时越代言的墨镜广告。 方子舜:…… 裴言卿无疑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如有可能,他当然想屏蔽跟此人有关的任何信息,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不仅方子舜反应过度,他自己的思绪也有些控制不住。 在rm时期,初时越除了俊朗外表和磁性嗓音,并没有其他突出长处,甚至比一般人显得更笨拙,性格也非常温和内向。 当时五人出道,围绕在他身上的争议最多,他本人也因此相当排斥拍广告等抛头露面的活动。 而现在…… 就算他厌恶初时越至极,也不得不承认,广告中的青年气场十足,镜头把握精准,每个造型都清冷酷飒,配合台词相当赏心悦目。 这些年他埋头苦干专注自身,无暇也不愿去关心前队友的境况,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多了几分好奇。 究竟是什么,让那个人发生了如此明显的变化? 直到抵达了目的地,这个问题也没能有个答案,裴言卿看了眼手机,已经差不多到了和白成蹊约定的时间。 “裴老师,你们可算到了。” 前台的女接待员立刻迎了上来: “根据您之前的安排,我们已经派人领着白先生上了六楼会议室,现在莫总监正在和他初步讨论,我这就给您带路。” “多谢,麻烦了。” 女员工口中的莫总监是他的经纪人莫戎珊,目前总揽与他有关的所有经纪事务。 以她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白成蹊还未必能自如应对。 裴言卿推开会议室门,正撞见两人激烈交锋的一幕。 “电视台知名主持人,国民组合养成系爱豆,影视双栖天后,m站十大up主……白成蹊先生,在未打开知名度之前,就想邀请这些大咖加盟您的首档综艺,该说您是太自信,还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 莫戎珊裹着一袭红色包臀裙,侧分的短卷发显得精致干练,她架着无框眼镜,红唇似火,吐露的字句和她的名字一般剑拔弩张。 不过相较于她的严肃认真,白成蹊依旧是一副松弛温和的模样,不仅随意穿了身扎染的休闲西装,甚至很快向裴言卿挥手打招呼: “老四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这幅反客为主的态度让莫戎珊的眉心接连抽搐,考虑到眼前这家伙是自家艺人的前队长,她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当场发作。 “莫总监,我诚恳地指出您刚才那番话里的错误,”白成蹊笑眯眯地点了点她面前的文件, “并非我想邀请这些大咖,而是他们已经确认加盟《直击!名侦探》,现在只要老四愿意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本周内综艺录制就能启动。” “开什么玩笑……” 莫戎珊对此难以置信,快速翻动着手里的文件,指尖拨到节目赞助商的位置,动作随之一顿。 裴言卿坐在她身边,顺着望过去,一行四号仿宋字映入眼帘: “主要赞助方:宗源实业,法人代表:初怀宁。” ……初怀宁? 他不由得拧起了眉。 7、第 7 章 初并不算是个常见的姓氏。 但裴言卿也不敢贸然下判断,毕竟七年前阅闻组建rm这个团队时,和每个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五个人的家庭信息一概不对外公开。 加之他也从没主动问过初时越相关问题,明面上能查到的资料,也显示不出这两人之间有任何关联。 他只得压下内心的疑惑,听莫戎珊和白成蹊继续鏖战。 “事先说好,白成蹊先生,咱家艺人尚未在圈内站稳脚跟,不准炒那些乱七八糟的cp,也别搞事情乱买热搜。此外,四次全程直播录制的报酬按照合约及时到账,一旦录制结束咱们就人钱两清,这能做得到吧?” “好好好,没问题。” 白成蹊笑眯眯地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 宣传昔日队友重燃兄弟情,能叫炒cp么? “我司决不允许艺人轧戏情况出现,原则上在综艺录制期间我们不会为他接洽戏约,也请贵节目组严格遵守合同约定的拍摄时间,避免耽误艺人上升期接演剧目,同时完善节目安全保障,防止发生人身意外,应该能保证吧?” “能能能,你放心。” 白成蹊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回想起初时越傲人的身手和凛冽的气势—— 都不用莫戎珊强调,他要是胆敢让裴言卿蹭破点油皮,不用她动手,都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重点问题都敲定得差不多,对方的态度也算积极配合,莫戎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目光投向裴言卿: “我的问题问完了,言卿,你怎么看?” “按照合同来就好,条款我看过了,都很合理。”裴言卿颔首,眉尖却没散开, “只是每集150万出场费似乎太高了些,在仅有一家赞助的情况下是否可行?” “行行行,资本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白成蹊显得相当胸有成竹,“目前赞助都已经进账,万事俱备只欠嘉宾,更何况有你们这些大咖的加盟,只要好好运营,不愁赚不回本。” 一式三份的合同文本被他推到两人跟前,每份一侧落款处赫然已经签好了名: “合同贵司留一份,我留一份,剩下一份若不放心,可存在第三方机构用于公证。” 他的做事风格依旧滴水不漏,莫戎珊纵使有心拉扯,也实在挑不出毛病。 相比之下裴言卿则果断得多,唰唰在三份文件上签完了字,又取来然柯的公章加盖其上。 白成蹊心满意足地取回自己那份,瞧着墨痕未干的秀逸字迹眉开眼笑: “老四的字还是这么好看。” 他记得裴言卿出道前学习成绩不错,但因为家境拮据,只能放弃了高考。后来被迫退队后,又用手头的积蓄复读考上了电影学院。 虽说这个过程称不上顺遂,可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弥补了年少时的遗憾。 趁着白成蹊出门和工作人员交接文件的功夫,莫戎珊赶紧一脸严肃地问: “怎么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昨晚的事情小方已经和我报备过,是那个姓秦的小鲜肉又犯贱生事吧?” 她说话风格一向直率,裴言卿早已习惯: “他和寰宇国际副总王建川有不正当关系,昨晚冲突后可能授意对方给我下药潜规则,但没想到我手里也有他们的把柄,只能不了了之。” 他说得倒是轻松,但每个字落到莫戎珊耳中,都传出了惊险至极的回响。 “你啊你,遇到这种事别总想着自己扛,否则我们经纪公司是干什么吃的?这次算你运气好对付过去了,万一真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她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么年轻,演艺之路还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有条件考虑未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戎珊姐。” 真挚的关怀总有直击人心的力量,裴言卿顺从地点点头,心底微暖,“对了,这件事有没有后续发酵?” “你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再折腾你了。根据可靠内部消息,目前王建川和秦晔都在医院躺着,一个全身多处骨折,一个脸部大面积淤血损伤,没个百天半年的根本恢复不过来。” “怎么会……是谁干的?” 事态的展开完全出乎意料,裴言卿不禁惊得睁圆了眼。 “这些资本黑白两道通吃,说不准就招惹了什么厉害人物。据说不仅监控完全没有记录,那两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始末,现场更是没有任何可参考的物证。总之,保持低调,别太放在心上,人家也未必是为了给你出气,更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莫戎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趁着拍综艺的机会,好好放松放松吧。虽然你不说,姐也看得出,能和昔日队友一起做节目,你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高兴么…… 裴言卿垂眸望着桌面,心绪颇为复杂。 没多久,白成蹊吹着口哨回到会议室,见他还坐在原地没挪窝,顿时噙着笑意凑了上去: “老四,等会如果没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想起莫戎珊“保持低调”的叮嘱,裴言卿本想一口回绝,但接触到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想着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晚饭点,他考虑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最近不方便抛头露面,去我家吧。” “你、你家?”这回轮到白成蹊不知所措了。 毕竟以普遍理性而言,家是个相当私密的概念,若非关系很亲近,一般不会让外人轻易进入。 难道老四只是看上去冷漠,心底其实对旧日队友情依然念念不忘?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裴言卿住在公司附近半新不旧的一个小区里,那地方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个能住人的套房更合适。 除了卧室、浴室和厨房,其他房间基本没有任何布置,甚至连客厅沙发的保护套都没拆。 白成蹊在方子舜刚拉掉保护套的沙发上坐下,环视四周一圈:“你平时真住这儿?” “恩。”裴言卿打开美团,随意翻找着外卖, “一般跟组比较多,戏约闲了点才会回来休息下,基本也就用来睡个觉。你想吃什么?” “等等,言卿,你打算点外卖?那些预制菜太不健康,你今天刚出院,还是悠着点吧,我来做。我室友你就别操心了,饿不死他。” 说着方子舜已经贤惠地系好了围裙,熟练地打开冰箱取菜。 自家艺人身体弱,又是个厨房杀手,买菜还能帮点忙,做饭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见状沙发上的两人便要来搭把手,他婉言谢绝了裴言卿的好意,只留下了看上去相对靠谱的白成蹊。 “老四当初在组合里的时候就进不得厨房,要么起火烟雾报警,要么食材半熟夹生,一口下去要人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白成蹊看裴言卿默不作声重新窝回了沙发里,忍不住趴在方子舜耳边低笑。 “白老师,有些事情还真得看天赋,言卿其他方面那么出众,稍微有点做不到的事,也算情有可原吧。” 两人在厨房絮絮叨叨地咬了会耳朵,裴言卿则昏昏欲睡地抱着靠枕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有些泛白。 低血糖造成的晕眩感让他神思恍惚,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朦胧,记忆迷迷糊糊地又飘回了七年前,每到饭点,就会有诱人的菜香钻进鼻尖。 “来,做了你爱吃的茄汁巴沙鱼。” 那家伙是个死脑筋,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开始成天重复地做,他又碍于一片心意不好拒绝,实在受不了了,才忍不住嗔道: “二哥,今天不吃鱼了好不好?” 听到他这句带着鼻音的闷哼,白成蹊端鱼的手顿时微微颤抖。 不过看裴言卿目光迷蒙,唇色苍白的样子,恐怕是低血糖发作了不太清醒,并非是针对自己手中这盘菜。 但那个脱口而出的称呼,无疑意味着什么。 于是三人吃着吃着,他便忍不住试探道: “老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当初咱们五个是一同出道的好队友,虽然后期分崩离析,但现在也算是各得其所。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哥几个找个机会再聚首,把当年那些事好好掰扯清楚?尤其过去老二对你的关心爱护做不了假,我想其中肯定存在着某些误会……” 裴言卿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静注视着白成蹊。 “队长,某些事,已经没有必要去做。” “那时初时越公开发微博指控我是真,拒绝为我澄清是真,退队后对我不闻不问也是真。” “心冷后的殷勤,就像夏天的厚棉衣那样多余,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不存在与过去和解,所以更谈不上原谅。” 他眸中倒映着砂锅底的火光,清冷又疏离, “现在这样,就很好。” …… 两天后,根据白成蹊发来的地址,裴言卿和方子舜来到了六环外一处摄影基地。 《直击!名侦探》一共分为四个主题,每期时长四小时,均采用直播模式,利用专人跟拍、室内摄像和嘉宾随身佩戴的镜头切换,来为观众打造身临其境的参与感。 但这样也意味着所有人的真实面目都无所遁形,至少在录制的四小时内,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无数的目光之下。 他们所在的地方并非最终的录制地点,而是先行见面会和化妆间的位置,刚下车就有工作人员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是裴言卿老师吗?您来得真早,先来化妆间做造型吧,稍后等嘉宾到齐并换装完毕后,我们就会打开直播,从见面会开始正式录制。” 裴言卿跟着他走进简易搭建的化妆间,屋里已经有人先到。 在看清对方面貌的刹那,即使冷淡如他,也忍不住惊讶开口: “怎么是您?” 8、第 8 章 “哦?是小裴啊,好久不见。” 坐在化妆镜前的男人转过身,嗓音柔和悦耳。他大概到得很早,脸上的妆面已经完成了大半,整个人眉目舒展,面容俊秀,只有眼角的细纹显出几分年纪感。 裴言卿想起自己看过的合同文本,其中嘉宾一栏虽然没写明具体名称,对他们的职业已经做了交代。 其中的知名主持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朔空卫视的常青树,资深主持段思伦。 “七年前我主持你们rm出道选秀的时候,你才刚过18岁不久吧?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你都成长为金虹影帝了,真为你感到高兴。” 论起资历,段思伦在主持界从业近二十年,已经到了人人该称声前辈的地步,待人接物却依旧温和谦逊,甚至比所有人都提前到位。 “还要感谢当年段老师的提携。” 裴言卿对这位气质涵养俱佳的前辈很有好感,于是选了段思伦身边的座位坐下,两人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方子舜也自行去了场外的休息区。 化妆师很快为他做起造型。 她边做边忍不住赞叹,裴言卿皮肤底子极好,毛孔细腻肤色白皙,除了淡淡的黑眼圈,几乎看不到任何瑕疵。 他的眉毛并不算浓郁款,却胜在眉形秀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边撑起两把小伞,而鼻尖那粒深棕色的小痣,则无形中为整张脸添了几丝色气。 化妆师为他简单修饰瑕疵,化了个清透的底妆,勾勒出流畅的眼线,又略微加深了山根和眉骨修容,让他的五官轮廓更深邃。 最后在唇上点缀豆沙色唇彩,苍白病气尽去,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没过多久,又有人姗姗来迟。 “各位老师好!” 或清亮或甜美的嗓音一同传来,段思伦和裴言卿循声回头,就瞧见了穿着洛丽塔裙,笑容腼腆的二次元少女,和飓风一般冲进室内的少年。 “我是燃young少年的ace易昭,久仰了段老师!” 出于礼貌,他迅速地向段思伦问了句好,随即转向裴言卿,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满当当的崇拜简直掩饰不住。 “天哪,言卿哥,我终于见到真人了!” 裴言卿刚歪着头面露疑惑,就被易昭从怀里“唰”地掏出的一系列小卡等周边晃晕了眼。 “我求了好久白pd,他才肯透露你也会加盟这个节目。我是rm7年老粉,从出道就开始追了,你们两年内开的5场演唱会和2次出道周年会我都去了现场,代言的肯德基限定套餐、华仔酸酸乳、novol联名键盘等各种产品我都有支持,甚至我最后走上爱豆这条路,也都是因为有你们在前方!” “言卿哥,你和文若哥的小卡我收藏得最多,我小升初最中二的那几年,特别迷恋你俩的清冷人设和痞帅形象!喏,你看,这两张是你们第一张专辑runaway的典藏版小卡,我还专门把你俩的卡串在了骨链上,七年来都贴身保存呢。” “呜呜,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但在我心中rm团魂永远不灭,我也永远是团粉还有你和文若哥的铁血双推人……能不能悄悄问个小道消息,你们五个人之后还会合体吗?” 他用最天真无辜的表情抛出了最难绷的问题,裴言卿焦虑地按着太阳穴,一时无言以对。 燃young少年是世纪星火近几年推出的少年偶像团体,目前队里四个男生都还在高中念书,基本上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国民弟弟组合。 易昭无疑是其中人气最高、外形条件最好的一个,面如桃花,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稚气可爱。虽然唱跳水平有待提升,但仗着国民度奇高,收割一大票女友粉妈妈粉还是再轻松不过。 裴言卿忍不住庆幸起现在还没开直播。 否则不仅是表情僵硬的他,恐怕连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段思伦,都免不了被易昭那群过激粉丝以“不尊重后辈”“集体霸凌”等名义口诛笔伐。 混娱乐圈的都不可能是纯粹的善茬,虽然易昭表现得相当真诚,并没选在节目录制开始后炒作,保险起见,他也不该说得太多。 更何况,直言“你嗑的cp不论哪对都已经be了”这件事,和往对方心窝子里捅刀有什么区别。 “有关问题,你可以问问白成蹊,我想他比我更清楚。” 最终他还是把球踢回给了某人,“快去化妆吧,那边的老师等很久了。” “哦哦哦,好的,不好意思。” 易昭乖顺地点点头,在另一侧的化妆椅上坐下,眼神依旧时不时往裴言卿这边瞟。 “看来是遇到小迷弟了,悄悄说一句,虽然小昭这孩子很努力,比起你们当年的水平,还是要差一截的。” 段思伦掩唇轻声笑笑,视线自然地投向一边始终没说话,面露拘谨的另一个人身上, “这位嘉宾要不也介绍介绍自己?” 总算是有人为自己解围,被晾了半天的少女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各位老师好,我叫陆霏霏,是m站颜值区10大up主之一,账号是@霏妃妃,平时出cos比较多。如果大家关注漫展、游戏直播、动漫节等活动的话,应该会对我比较脸熟,接下来就请多多指教啦!” 她简单介绍完自己,就乖巧地回了化妆区。 m站本质上是二次元网友自娱自乐的聚集地,就算在圈内积累了一定名气,和真正的明星还是有壁,圈地自萌,保持低调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刚才那场热闹过去后,屋内的几人都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直到最后一人风风火火地打破了宁静: “……白成蹊你挑的这地儿可真难找,姐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车,现在才到化妆间……” 裹着一袭深v红裙的女人踩着恨天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一手把手机按在耳边,一手拎着奢牌限定手包,脑后的大波浪长发浓密如海藻,显出优越的锁骨和肩颈线条,以及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 那张脸上妆容精致,五官也同样惊艳,两条远山眉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那双灵动妩媚的狐狸眼,精巧的鼻梁和浑圆的唇珠相得益彰,整个人仿佛行走的雌性荷尔蒙,令人血脉贲张。 这位甚至不用自我介绍。 顾诗漫,影视歌坛双栖知名女星,十年前凭着一部现象级民国剧大爆,此后流量剧约不断,更是凭借颜值在时尚界杀出一条血路,手握大量顶奢品牌代言,堪称中花里的人气top。 “什么?你稍后就到是吧?行,那我挂了。” 她利落地摁掉通话,回眸迎接着其他人齐刷刷的视线,丝毫不慌,笑得慵懒又散漫。 “抱歉啊,让大家久等了,毕竟最美丽的女主角,总会登场得晚一些。” 毫无自谦的俏皮话,配上杀伤力十足的美貌,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虽然迟到了,但路上我已经找白pd补了课,大家不用有压力。” 顾诗漫含笑把在场众人的信息简要复述了个遍,随后舒舒服服往椅上一靠,示意化妆师过来。 尽管她脸上已经带了妆容,化妆师鉴于她的咖位也不敢造次,只简单修饰了些细节,让妆容和本次主题更和谐。 等到顾诗漫这边结束,节目组就组织明星嘉宾前去更衣,同时为他们做发型。 半小时后大家在同一地点集合,都换上了黑色的亚麻道袍,腰间系着枚青玉司南佩,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所有嘉宾都系上了象征身份的玉带抹额,裴言卿、陆霏霏和顾诗漫则额外做了方便行动的高马尾造型。 “各位老师这边请。” 工作人员为五人装好简易摄像头和随身麦克,引导着他们穿过通道,正式进入节目的录制现场。 随着视野一点点亮起,簌簌的水流声也逐渐清晰,等到工作人员掀开门帘,他们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方临水而建的木制平台上。 虽然环境在室内,但四周绿树萦绕,鸟鸣啁啾,脚下流水潺湲,配上古色古香的桌椅家具,亭台楼榭,恍然间竟让人有种真实的穿越感。 “这布景可比影视城那些影楼风高级多了。” 趁着麦还没开,顾诗漫忍不住感慨道。 “各位少侠,快快请坐,小可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圆桌之后,白成蹊“啪”地收起手中折扇,朝着众人温和一笑。 他也换了身月白古装,戴着顶仿唐朝制式的幞头,姿容秀雅,负手而立,仿佛一名真正的翩翩世家公子。 奈何一开口就破了功: “哈喽,大家好呀,欢迎来到名侦探会议间,我是你们的dm小白,也是本次委托的发布人。听闻各位少侠都是身怀宝藏的风水大师,今天专程集合大家过来,就是为了解决南风寨的一桩陈年旧案。诸位请看——” 他说话间大厅灯光变暗,身后的led屏亮起,一段名为《血色嫁衣》的视频短片随之呈现: “南风寨中有一幢古朴的宅院,它曾是县太爷陆鼎的私人住宅,但在十年前一场大火后,不仅宅子里的所有人离奇失踪,甚至不时有邪祟从其中涌出,伤害到无辜的寨民。” “相传这一切都和一名叫做周小凤的少女有关,火灾那夜正是她嫁给县太爷独子冲喜的日子。各位少侠,今天正值中元节,鬼气正旺,是祛除宅子里的邪祟,还所有寨民一个安宁的唯一机会,你们肩负着全寨的希望,这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 哭泣的少女,诡异的嫁衣,凄厉的鬼影配合阴间的bgm,成功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了沉浸式的恐怖体验。 易昭和陆霏霏反应较大,不约而同地捂上眼。裴言卿倒是冷着脸没吱声,藏在袖中的手却下意识攥紧了拳。 “想来各位少侠也了解了,咱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深入县太爷的宅院,找出邪祟作乱的真正原因,并将他们祛除。” 视频结束,白成蹊微笑着展开折扇,遮住了半截脸庞。 “不过,在正式出发之前,我们还有件必须要做的事。” 9、第 9 章 当五人还沉浸在视频营造的恐怖氛围中时,《直击!名侦探》的直播通道已经悄然打开。 根据之前白成蹊和m站达成的协议,他将邀请m站知名up主加盟,作为回报,m站也会把本节目安排在直播视频头条推荐。 因此直播通道刚打开,就有大批被引流的吃瓜网友前来围观。 “《直击!名侦探》?这又是个什么新综艺,怎么都没听说过?” “直播档诶,好大胆,后期根本没法补救好吗!好期待那些嘉宾翻车hhhhh” “哇霏霏宝贝在嘉宾席,她身边那个大姐姐好美,等等……这是顾诗漫女神?!” “嚯,角落里还有个长发帅哥,是裴影帝啊啊啊!!!” …… 录制现场外一片热闹,场内却分外安静。 随着白成蹊的动作,屏幕里的画面变换为燃烧的篝火,火光将他的眼神映得越发变幻莫测。 “没有队长领导的小分队是没有灵魂的,所以现在我们要通过一个有趣的小游戏,来让大家彼此熟悉,并获取积分,排序选出古宅探秘的队长。在最后的投票环节中,队长将拥有两票投票权。” “这个游戏叫做——海龟汤。” 除了易昭和陆霏霏几乎秒懂,会心地相视一笑,其他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沾了点疑惑。 “小白,我想,这一定不是指什么养生佳品吧。”段思伦托着腮笑眯眯地说。 老前辈虽然不懂时兴的网红词汇,接梗的实力却完全不差,白成蹊憋着笑点点头,介绍起游戏规则。 所谓海龟汤,就是由dm说出一个信息不全的故事作为“汤面”,玩家据此推断信息发问,dm只能回答“是”“否”“半对”或“无关”,直到玩家彻底还原事实真相,说出“汤底”。根据是否出现尸体以及恐怖程度,海龟汤又分为清汤、红汤和黑汤三种。[注] “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海龟汤的玩法,接下来我将分别为大家送上清汤、红汤和黑汤一碗,你们可以随意向我提问,每人每轮共有五次提问机会,收获一个‘是’积2分,‘半对’积1分,‘无关’‘否’均不得分,直接说出汤底积5分,应该都清楚了吧?” 在征得五人同意后,白成蹊发出指令,一行苍白的字迹在屏幕正中缓缓浮现: 一个人出了车祸进医院,他自己吃完早饭,忽然自杀了,请还原事实真相。 眼见大家各自陷入沉思,易昭作为剧本杀资深玩家,自觉地要给大家打个样: “小白哥,这个人是不是没被抢救过来?” “否。” 白成蹊摇摇头,惜字如金地给出了第一个答案。 “他吃的早餐是不是有毒?” “否。” “那他其实不是自杀对不对?” “否。” “……” 连用三次宝贵的发问机会却一分未得,易昭顿时心虚地闭上了嘴,打算等等其他人问出的有效信息再说。 “这个人出车祸,恐怕落下了残疾吧?” 段思伦忽然悠悠道。 “是,”白成蹊颔首, “恭喜段少侠获得2分。” 诶,段老师不是之前没玩过吗,怎么猜得这么准? 易昭简直大跌眼镜。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眉目,陆霏霏也羞涩地开了口: “这个人是不是被截肢了?” “是,恭喜陆少侠获得2分。” 两人的积分一下子就和其他人拉开了差距,这下连顾诗漫也收起散漫的态度,变得紧张起来。 即使目前队长的权力尚不明朗,但无疑意味着更多的镜头和爆点。 如果能在第一期节目中就担任队长,势必会吸引更多粉丝关注,增加知名度和流量。 “病人被截肢的部位是双手,对不对?” 始终没说话的裴言卿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隧道跟这个汤面有什么关系,白成蹊已经眼神一亮,表示肯定。 “既然双手都被截肢,这个人根本不可能靠自己吃早饭。” 裴言卿心有所悟,垂下眼眸: “根据之前的信息,他明明没有双手,却能正常吃早餐,肯定很快意识到这双手不是自己的,大概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惊恐之下就自杀了。” 他的脑洞其实不小,但对于本就阴间的海龟汤来说,却又很诡异的合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法反驳。 “精彩,实在是精彩!” 白成蹊噙着笑意打破沉默: “完美的汤底,裴少侠刚才还获得了一次‘是’,目前一共积7分,恭喜你!” “多亏了大家提供的信息。” 经过这样一轮,裴言卿也意识到了这个游戏的关键,在发问机会不多的情况下,谁能迅速整合当前暴露出的有效信息,就能更快推测出汤底。 紧接着第二道汤面也被dm悠悠抛出: 村里粮食收成不好,农夫养的猪却很胖,不久之后,村里来了很多警察。请还原事实真相。 目前还没有积分的就只有顾诗漫和易昭,两人视线不经意地交汇,瞬间仿佛有火星辟咔闪现。 最终还是后者先开了口:“警察来到村子里,是不是因为发生了命案?” “是。恭喜易少侠获得2分。” 顾诗漫受到启发,立刻接话:“这些案件是不是和农夫有关?” “是,恭喜顾少侠获得2分。” 两人的问题都问在了关键点上,汤底的大致轮廓已经很清晰。 现在拼的就是语言组织能力,段思伦当然是其中的行家里手,明明是重口味且血腥的故事,也难为他说得坦荡又自然: “真相应该是这样,虽然粮食收成不好,但农夫使用了别的饲料。他制造命案,把受害人的尸体处理了喂给猪吃,这样既能销毁证据,又能把猪养胖,增加自己的收入。” “汤底正确,恭喜段少侠获得5分!各位少侠果真身怀绝技,那么最后队长之位花落谁家,还要看这最后一题。” 白成蹊拢着折扇拍了拍手,室内的灯光忽然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比之前更恐怖的bgm随之响起。 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干涩低哑: “你们正在一起玩剧本杀,忽然发现了某件事……你意识到,自己大概逃不掉了。” 与此同时,直播间外的弹幕正在疯狂刷屏: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海龟汤吗整这么沉浸,一会上真家伙不得吓死人了?” “这dm也太恐怖了,还好平时玩剧本杀没遇到这样的,我胆小我害怕tut” “你们看霏霏宝贝都拉着头发遮眼睛了哈哈哈哈哈超可爱捏!” …… 回到场内,不知为什么,白成蹊“请还原真相”的指示迟迟没有下达。 直到五人等得有些心焦,顶灯才骤然亮起,但更惊悚的一幕也随之呈现在眼前—— 原本好端端站着的白成蹊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尽管大家都清楚这是道具效果,但还是被吓得不轻,陆霏霏直接化身尖叫鸡,易昭更是深受刺激,扑过去跪倒在地,把人搂了起来。 “小白哥,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受伤?是谁干的?” 白成蹊没有理会他的夺命连环问,而是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包括他在内的五个人。 “你们五人之中有内奸,他/她趁着黑暗想要置我于死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们真相了。” “今天的任务说是驱除邪祟,其实在县太爷的古宅之中,还有他几十年来收刮的民脂民膏,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早就被不怀好意的盗宝组织盯上,杀死我的人,就是这个组织派来的卧底!” 刚才不明真相的网友顿时炸了锅: “原来真正的黑汤,是将dm直接献祭在大家眼前的啊!长见识了……” “小白dm遇刺,封锁全场,统统死刑!”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叫名侦探了,敢情还真要破案啊。” “新机子哇一自摸西坨子!真相只有一个!” …… 在乱七八糟的弹幕之中,白成蹊的手缓缓垂落,眼睛依旧直直盯着五个人,营造出了含冤而逝、死不瞑目的恐怖效果。 伴随着“嘶嘶”声,浓郁的烟雾涌入室内,易昭凑得太近被呛到,只能松手和其他人一起退到了圆桌后。 在烟雾遮挡下,他们仅仅听得到密集的脚步声,却看不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烟雾散去,原本躺在那儿的白成蹊已经被替换成了同样装束的硅胶玩偶。 下一刻,所有人的耳麦里也响起了他温和带笑的嗓音: “恭喜各位少侠完成海龟汤解谜,目前积分最高的两位少侠分别是段少侠与裴少侠,稍后将由两位自行商议决定队长人选。在我们正式进入古宅之前,请大家打开随身锦囊核实自己的身份。” 裴言卿打开司南佩旁挂着的小锦囊,里面是一张字条,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风水先生。” 目前形势已经很明朗,在场的五个人之中应该有四个是风水先生,一个是盗宝贩子。 在接下来的录制中,他们不仅要闯关成功祛除邪祟,还要找出杀害委托人的凶手,并制止其盗走县太爷的宝藏。 听起来……似乎有些人手不足。 他刚收起纸条,段思伦就靠了过来,看上去镇静沉稳,令人安心:“小裴,咱们来商量商量队长人选吧。” 对方的资历和见识都远甚于自己,裴言卿肯定不会与他竞争,当即压低了声音回应: “我初来乍到,对游戏规则还不熟悉,接下来得靠段老师多帮助指导才行。” “那就多谢小裴谦让了。” 段思伦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深了些。 队长人选落定,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工作人员引导着他们走出房间,穿过通道,来到了古宅密室的入口。 歪倒的木门,横斜的蛛网,从屋内钻出的阵阵阴风,都无疑加剧了宅子鬼气森森的氛围。等到气氛酝酿得差不多,耳麦里白成蹊又开了口: “考虑到各位少侠中混入了卧底,为提升任务成功率,白pd专门从场外请来了飞行嘉宾,他将陪着大家一同历险。如果任务成功且他的表现足够精彩,我们将通过网络投票的方式决定他是否继续参与大家的冒险之旅。”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从宅门里缓缓走出。 鹤立鸡群的挺拔身高,黑袍加身,短发利落,镶玉的黑色抹额衬出眉骨高挺,清冷的目光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扫得众人心神一凛。 也扫得裴言卿浑身血液凝成了冰。 10、第 10 章 现在正在直播,在直播,在直播。 裴言卿整整在心底重复了三次,才按捺住自己拔腿就走的冲动。 就算再迟钝,现在的情况也足够让他反应过来,为了帮初时越入局,白成蹊究竟有多煞费苦心。 不管是谈话里有意无意地提及,还是通过飞行嘉宾名义隐藏他的到来,甚至用直播的形式上了最后一道安全锁,都是为了让他们再次接触。 直播间观众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就算心里再抗拒,自己也没法明面上展露出来。 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扎进掌心,他开始认真考虑结束录制的事。 综艺片酬一集150万,违约金三倍,每罢录一集就是450万。 可他在圈内立足的时间并不算长,倘若剩下三集全算违约,就算是把家底赔个干净,也补不上这个巨大的窟窿。 裴言卿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愤怒和不甘。 他想不通初时越固执地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理由。 明明一切都已经在五年前那个冬夜尘埃落定。 他红着眼最后一次问那个人,难道曾经的那些关心爱护都是假的,为什么要亲手给他安上罪名,要写那些火上浇油的文字,就这么想让他万劫不复吗? 当时初时越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看着他无声地流泪,被揪着衣领问得急了,才哽咽着蹦出几个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对不起……” 可笑。 倘若道歉有用,这世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被原谅? 他出离了愤怒,疼痛和绝望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头,浑身的血液都冷凝成冰。 “初时越,我们就到这,从此以后再无瓜葛,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算狠毒的话语,却字字决绝。 被他抛在身后的人碎裂一般跪倒在地,哭泣着抽噎着,他却再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 就算过去了五年,一切也没有任何改变。 那些细微的神态变化全部落入了初时越眼中,让他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又隐隐地抽痛起来。 冷漠、仇视的眼神他过往见得太多,屠刀落下的瞬间一切就归于虚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但裴言卿眼中的冰冷是道无法逾越的高墙,纵使小心翼翼地观察,费尽心思地靠近,也根本连墙的边沿都碰不到。 “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他想起过去自己这么询问白成蹊时,对方无语至极的眼神。 “拜托……老二,你专程找到我就打算聊这些?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干出来的好事?” 白成蹊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你当初对人家老四无微不至的好,让他信任你亲近你,结果他队内追求你的绯闻一出,你二话不说直接微博认下,后面还连发几次文越描越黑,让他直接被网暴雪藏退队,毁了前程,最后也不给人个解释,他不恨你恨谁?搁我我也得恨死你。”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当时你那样做到底图什么?你既然喜欢老四,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 熟悉的头痛又蛛网般绕了上来,越想越难捱,他低声喘息,皱着眉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自己和“他”的融合并不如预想中顺利,很多记忆都零散破碎。但每每想到裴言卿,身体里总会涌起强烈的懊悔和悲痛。 更何况,当年的误会即使与他无关,也是横在自己和裴言卿之间的一道鸿沟,不加以解决,某些心思就只能永远在角落阴暗滋长。 思绪回笼,他不再迟疑,走向五人:“各位好,我是初时越。” 俊朗的外表配上极简风的自我介绍,冷峻拽哥的形象立刻跃然纸上。 和事业刚有起色的裴言卿不同,初时越在单飞后发展顺风顺水,奖项资源拿到手软,早已在歌坛有了一席之地。 加上他人设一贯如此,冷淡随意的态度不仅不会招致反感,反而成了极具个人风格的吸粉点。 “段老师,您能不能扶我一下?我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易昭脸颊绯红唇色发白,忽然弱弱地说道。 一天之内接连和三个前偶像打照面,初时越又进化成了最戳自己xp的冷峻型男,他的小心脏简直承受不住,如果不是靠着毅力强行支撑,恐怕已经过呼吸当场倒下了。 被段思伦好心扶稳后,他随着其他人逐一和初时越打招呼问好,甚至激动地握了握手。 裴言卿自然不在其列,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礼貌点头,然后退到一边。 经过海龟汤后,观众基本上脸熟了所有嘉宾,弹幕讨论的内容也自然而然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哈哈哈哈哈初时越这是什么酷哥出街,爱死了爱死了,粉丝吃得也太好了吧!” “节目组搞事情啊,居然把这两人请到一起,啧啧啧,搬把小板凳坐等看好戏咯~” “谁来给我科普下rm当年到底有什么意难忘啊,裴影帝居然直接垮起个小猫批脸了……” “哈哈哈打起来打起来!” “说小猫批脸的姐妹等一下,我也爱猫塑裴美人,裴猫猫就是坠吊的!” “嘉宾颜值也太高了我好爱,小易演我的状态啊啊啊qwq” “……” 白成蹊在演播室幕后操盘,看着直播热度水涨船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果然过往队友再续前缘之类的话题,总能引发观众浓厚的兴趣。 他立刻再添了把火:“各位少侠,为大家送来温馨提示,初少侠是委托人特别委托的救场嘉宾,所以他的身份可以确定为风水先生,也相信他在关键时刻能帮大家指引正确的解谜方向。” 言外之意就是怀疑谁都别怀疑初时越,这也无疑是对飞行嘉宾最好的保护。 不久工作人员就拿着眼罩上场,安排六个人戴好后肩搭着肩站成一列,见初时越打头站定,两个女孩子被护在中间,裴言卿立刻冷着脸去了队尾。 除了亲近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其实胆小又怕黑,对恐怖密室之类的活动一律敬而远之。 眼前的密室看着就不像善茬,就算留在毫无保护的队尾肯定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也只能咬牙硬撑。 视觉被封闭,其余感官很快变得灵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室温渐渐凉了下来,除了风声和脚步声,还有些不容忽视的奇怪响动。 一段时间后,队伍停了下来。 “请诸位少侠稍安勿躁,等待这段演绎结束后,再摘下你们的眼罩。” 白成蹊话音刚落,一阵阴恻恻的哭声就骤然炸响,吓得裴言卿手腕一抖,险些没扶住段思伦的肩。 “呜呜,陆老爷,小女和朗哥哥两情相悦,你为何要狠心拆散我们,让我嫁给陆少爷冲喜……” 在恐怖bgm的衬托下,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显得格外凄厉,更让人害怕的是,她的声音仿佛就在众人耳边,听上去不像是提前录好的广播,更像是实景演绎。 “你这小女子,恁地不知是非好歹,嫁给我儿可享终生富贵荣华,干嘛偏要和那个穷小子搅和在一起?” “小女不在乎财富,我只想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啊!您放开我!” 黑暗之中,少女应该在激烈地挣扎着,紧接着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朗哥哥……这是朗哥哥的尸体……陆老爷……陆鼎,是你杀了他?!是不是?” “没错,是我,我就是要让你看看,和县太爷作对是什么下场!” 男人狞笑道:“不论是你的情郎,还是你,都别想阻挠这场婚事!” 少女的哭声渐渐弱了,反抗的动静也逐步平息,广播中随之下达了摘下眼罩的指令。 裴言卿拿下眼罩,视野刚刚恢复清明,一张七窍流血的女鬼脸就直接给他来了个贴面杀。 她咧嘴笑着,长长的红舌头几乎拂到他脸上,深黑的眼窝里空无一物。 裴言卿的大脑刹那间宕机,呼吸和思维都瞬间停滞。残余的理智只足以让他不当场叫出声,却控制不了身体飞快地向后退。 同时惨遭贴脸杀的还有易昭。 即使没骨气地缩在队伍中间也没用,npc对他更加不客气,直接尖声大笑着,伸手拽住了他腰上的司南佩。 可怜的少年完全被吓破了胆,不仅连叫喊声都带了哭腔,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除了裴言卿以外的四人:??? “鬼姐姐我错了别生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就是我唯一的姐别贴我别摸我求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易昭的语言系统已经彻底混乱,他趴在地上疯狂道歉,嘴里的碎碎念瞬间引爆了弹幕。 “wok好心疼小易啊我的天,他跪下去的声音也太响了,膝盖怕是都青了吧[捂脸]” “贴脸杀真的恐怖,但是吓唬208w,啧啧只能说好看爱看!摩多摩多!” “你们都在说小易,只有我注意到瞬间转移的裴猫猫吗?” 弹幕上一片心疼加爆笑,现场也不逞多让,顾诗漫和陆霏霏一左一右拉着易昭站起来,看着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和眼角的泪痕,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初时越的视线则一直跟着裴言卿。 眨眼的功夫这家伙就缩进了墙脚的杂物堆里,还迅速推着三个木箱在面前环成一圈,像只躲在安全屋里的小猫。 “小裴,没事了,npc已经走了。” 段思伦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恐怖密室总得营造些气氛,他们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没什么威胁,别担心。” 角落里的人明显受了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杏眸却被水光浸得莹莹润润,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懵懂无措。 初时越看在眼里,眼神陡然一深。 11、第 11 章 失态只是瞬间,很快演员的自我修养就让裴言卿恢复了镇定——至少是表面上的镇定。 他道了声谢,回握住段思伦的手借力站起,跨出木箱搭成的安全圈。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易昭身上,暂时没人注意到裴言卿的异常,初时越也及时收回了露骨的眼光,走到前方探索起密室来。 室内光线很暗,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先去找稳定的光源,他却轻车熟路地穿行在黑暗中,仿佛视觉根本没受到影响。 “这里有蜡烛。” 他在墙边一张桌子旁停下脚步,拿起桌上的道具查看,正好是不多不少六根蜡烛,一旁还贴心加注了使用说明。 “本道具为触控蜡烛,捏住凸起的开关就会发亮,松开则会熄灭。” 众人人手一根蜡烛握在掌心,暖黄的光源集聚到一处,终于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密室的空间远比想象更大,四面墙边散落着各种道具,房间正中是个四四方方的矮石墩,暂时看不出用途。 “有没有指引图什么的给姐参考参考,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干嘛啊。”顾诗漫一筹莫展,显得有些焦躁。 “我建议,咱们分头看看道具吧,说不定里面有什么线索。” 段思伦发挥起队长的领导力,和裴言卿一道去了房间北面,其他几人也各自分头翻找起来。 易昭寻思半天,觉得自己总黏着两个女孩子不太合适,见初时越是一人行动,心底不免有些痒。 “时越哥,我能不能和你一组啊?”他悄悄凑了上去,满眼期待。 初时越一时没说话。 从胆量和眼力见来看,易昭都不算是个好的队友,被吓到不是滑跪就是尖叫,只让人觉得吵闹,完全比不上某人可爱。 但在圈内待了几年,他也逐步懂得了人情世故,知道现在不能由着性子来,于是点了点头。 道具堆里的东西越翻找越诡异,红尺、龙凤碗筷、被单枕头、同心结,怎么看都是古代女子的嫁妆之类。 “这里该不会是当年那个谁……周小凤和县太爷独子的婚礼现场吧?” 易昭的嘴仿佛开过光,话音未落,凄厉的哭声就再次响起。 在裴言卿和段思伦前方不远处,半空中忽然投射下一缕红光,紧接着一名黑发拖地,穿着破烂红纱婚服的女鬼就从黑暗中走出。 被贴脸杀的恐惧油然而生,裴言卿随手抓了个散落在附近的道具,挡在自己面前。 “嘿嘿,嘿嘿……” 女鬼透过遮面的长发,瞧见了他手中握着的东西,声音顿时兴奋起来。 “红盖头,你拿了小凤的红盖头!今天你就是新娘,不能拒绝……不能拒绝哦!” 裴言卿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攥在手中的是一方红盖头,四面缀着金色的流苏,角上还绣了只精美的凤凰。 怎么偏偏是自己拿到了关键道具? “这场婚礼,你必须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才能起轿,去往陆少爷所在的房间……” 女鬼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纸卷,冲他伸出染着血红蔻丹的手指,似乎是想抓着他的衣袖,把纸卷塞过去。 裴言卿头皮发麻,本能地向后退,后背却“砰”地一声撞上了墙面,即使是离他最近的段思伦,也来不及将他拉开。 就在他快要惨遭女鬼荼毒的瞬间,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挡在了他面前。因为来的速度太快,卷起的风甚至拂乱了他颊边的碎发。 “图纸拿到了,”他听到那个人冷冷地对女鬼说,“你可以走了。” “呃……呃呃?” 被强行打断施法的npc直接原地呆滞几秒,随后才以诡异的姿势扭动身体趴在地上,阴暗地爬回了一片漆黑中。 “没事吧?” 初时越回眸,眼光直直睇着他,伸出了手, “这个给你。” 纤长的眉不受控制地蹙起,裴言卿牙齿咬住下唇,心绪极为复杂。 好巧不巧,自己胆小怕黑的毛病,初时越再清楚不过。 幼年时某些不愉快的经历让他十分畏惧幽闭和黑暗,长大后也没能缓解多少,倘若一个人在家睡觉,甚至得留着盏小夜灯才能安心。 出道前当练习生时,练舞室和宿舍之间有条狭长的通道,入了夜就风声呼啸,阴森恐怖,每次结束训练回屋,都是初时越陪和他一起走过那条路。 平时他能把这些掩藏得很好,但在那个人眼里和直播镜头下,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 他不愿去看初时越,撇开眼没什么表情地接过图纸,用很轻的声音回了句谢谢。 说话人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初时越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常年冷峻的面容忽地冰消雪融,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算是五年多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对自己道谢吧。 那抹更不明显的笑容被高清镜头放大再放大,毫无意外,弹幕又一次迎来了爆炸: “woc初时越帅得我肝颤,他什么时候闪过去的我都没看清,男友力max啊有木有!!” “不过初就是顺路帮忙吧,直播镜头前好歹要装装样子,奉劝那谁的粉丝别蹭……” “裴猫猫傲娇说谢谢!他好可爱!” “时越少爷他笑了,老爷,少爷他已经五年没有笑过了。” “我村通网?裴影帝什么时候成猫了,前排谁给我科普一下?” …… “哇,时越哥泰裤辣!” 易昭瞪着星星眼双手握拳,心潮澎湃,丝毫没有被队友抛下的自觉。 同样欲言又止的还有陆霏霏,尽管她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绯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内心的激动。 很少有人知道,她在转型做cos颜值博主之前,曾经是m站的cp剪辑大手。 当年红极一时的rm无疑是cp同人重灾区,五个人硬是被脑补出了几十种排列组合,而她最嗑的就是队内老二老四之间的犬猫cp,傲娇猫猫x温柔忠犬,简直是在她的xp上蹦迪。 即使现在温柔忠犬变成了禁欲系,傲娇猫猫也远比之前冷淡,好嗑程度却在蹭蹭翻倍。 虽说节目录制远未结束,她已经暗戳戳期待着重操旧业,从直播素材中疯狂抠糖了。 “小裴,图上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段思伦走上前来,含着温柔的嗓音问道。 “段老师,小易刚才猜得很对,这里确实是周小凤婚礼的筹备间,我们需要按照图纸指示,把散落在房间中的婚礼道具分别归位,再按照图纸所示的流程现场演练一遍婚礼流程。” 裴言卿飞快地介绍完了图纸信息,把它展开摊放在桌面上供其他人查看。 他心跳还未平复,不仅是因为初时越的突然出现,也缘于鼻端隐约嗅到的淡淡香气。 很陌生的香水味,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接触过。 在众人凑上来看图纸的同时,室内的光亮也恢复了正常。 考虑到在场的大多数都是游戏新人,节目组还是网开一面,至少不会在他们做任务时设置太多障碍。 “不就是把那些嫁妆放回它们该在的地方吗,简单得很,瞧姐的。” 顾诗漫多看了图纸几眼,记住排列的位置,“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搬起了道具。 她对外人设是个娇滴滴的美艳大小姐,没想到玩起游戏来居然比推土机还猛,二话不说直接上,看得其他人都有些傻眼。 需要摆放的道具下面都带着磁铁匹配插槽,六人齐心协力,分门别类将妆匣、红缨枪、龙凤摆件、屏风等等移回原位,等到所有磁铁都回到插槽中,室内的光立刻开始变暗。 房间正中央的矮石墩震动起来,顶面缓缓上升,露出下面的镂空结构。 只见内部停放着一辆木制的花轿,上面装饰着红绸绢花,应该是女子出嫁时所乘坐的轿辇。 “轻撒红罗帐,帐里天仙降,百年同偕□□醉温柔乡……” 瘆人的歌声从广播里传出,轿子正面朝向的那方墙壁隆隆滚动,露出一道和轿身等宽的缝隙。 “吉时已至,请新娘戴上盖头入轿,两人一前一后抬轿,三人留在此房,演唱奏乐……” 唯恐众人无法领会,广播里的指示重复了三遍才停止。 “各位,看来接下来咱们不得暂时分开了。” 身为队长,段思伦当仁不让地安排起了大家的行动。 “拿到红盖头的小裴应该就是新娘,稍后直接坐进花轿。一前一后两位轿夫,我建议由两名男嘉宾来担任,毕竟轿子本身不轻,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些什么恐怖元素。剩下的三人里,就留下最后一个男嘉宾,保护好诗漫和霏霏,一起完成房间里的演唱任务。” 这个安排非常合理,大家都表示同意,段思伦于是主动请缨,成为了轿夫之一。 剩下的人选将在初时越和易昭之中产生,后者惴惴不安地瞥了眼缝隙后阴气森森的走廊,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时……时越哥,对不起,我不敢,我还是留下来,和诗漫姐还有霏霏她们一起吧。” “嗯,”顾诗漫对他的决定表示赞同,“唱歌环节没个爱豆在怎么行,留我和妹妹干瞪眼么?你就安心呆在这吧。” 出乎意料的,初时越压根没嫌弃易昭的胆怯,被金丝眼镜遮住半边的眼里,甚至流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喜悦: “嗯,我来吧。” 裴言卿顿时不忍卒听,蒙上盖头钻进了轿子。 初时越和段思伦一前一后抬起了轿子,不知是因为轿子自重不大还是轿里的人太轻,两人都并没有感觉到太多负担。 走廊里雾气弥漫,温度甚至比房间里还要低一些,走着走着后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轿子往后一沉,初时越赶忙抓紧两边扶手,这才制止了人仰轿翻的惨剧。 “怎么了?”轿子里传来裴言卿的问声。 初时越把轿子放在地上,绕道去了后方查看,只见本该站着段思伦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段老师……他不见了。” 12、第 12 章 段思伦他们离开后,墙上的缝隙缓缓闭合,房间里的灯光也重新亮起,稍微缓解了剩下三人的恐惧和焦虑。 “说实话,灯一旦亮起来,感觉之前的npc也不是那么恐怖了呢。” 易昭忍不住悠然叹了口气,表情格外放松,仿佛之前那个疯狂跪地尖叫抓挠的人并不是他。 顾诗漫瞥他一眼,刚想吐槽几句,某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就从广播里传出: “欢迎各位少侠来到音乐随心直播间,我是你们的引导小白,在这里我们将暂时减少恐怖冒险元素,让各位少侠尽情展露歌喉,完成充满新意的各种趣味挑战。” “唷,小白老师,刚才恐吓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口吻喔。” 之前被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逮着幕后主使亲自上阵,顾诗漫当场冷笑着反唇相讥。 “而且你不是早被匕首一刀穿胸牺牲了吗?怎么又好端端地指挥起大家来了?” “小白确实是英勇牺牲了不假,所以现在陪伴着大家一起冒险的是钮祜禄·小白pd。” 白成蹊对她的挑衅丝毫不恼,嗓音含笑,机智化解: “接下来我们需要大家完成几个简单的小任务,解锁通往第三个空间的通道,你们就能和另外三位少侠会合。” “第一个挑战是猜歌名,广播将随机为在场嘉宾播放10段不同的旋律,每段播放三次,你们需要在20秒之内说出歌曲名称。如能说对7首及以上则视为挑战成功。” “这还不简单,不是正好专业对口吗?” 顾诗漫一撩长发,红唇如火。 “姐是影歌双栖巨星,小易是专职爱豆,霏霏身为网络红人,20秒猜一首歌绰绰有余了。” 但下一秒她自信的表情就变得僵硬。 从广播中传出的乐声压根不是正常的音乐,而是被变声器处理过的音质全损、节奏混乱的旋律。 明明第一首歌的片段只有十秒不到,却足够让三人瞬间脑补出好几首歌,并且都没法完全匹配。 “嘶,好难猜……这首是不是《你是我的落跑甜心》啊漫漫姐?” 三遍下来易昭简直听出了痛苦面具,“但第二句听起来又像《初恋就要拉拉小手》……要不你们拿拿主意?” “我觉得更像小昭说的第二首。” 陆霏霏想了想,表示赞同。 顾诗漫也拧眉做思索状,但她的流行音乐造诣其实并不深,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只能随大流表态: “我们确定了,第一首歌的答案是《初恋就要拉拉小手》。” 镜头外,白成蹊脸上笑容不减,等到她说出某句话时,便将广播播音键推到了顶端。 ……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在段思伦毫无预兆地消失之后,初时越绕着花轿仔细找了几圈,也没发现他的去向。 这世间并无真正的鬼神,人不可能凭空直接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npc或者节目组悄悄带走。 视线落到墙边的暗门上,他试着扳了扳,纹丝不动,应该是从另一端被锁住了。 “找到段老师了吗?” 良久没听到动静,尽管心底万般不愿,裴言卿也只能干巴巴地开口询问。 “没有,他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这个回答让他心头发紧,如果找不到段思伦,仅靠初时越一人不可能抬起轿子,这也意味着他们只能步行穿过走廊,到达另一端的婚房。 四周光线昏暗,加上基本不透光的红盖头遮挡视线,他基本什么都看不见。 裴言卿好不容易摸索着下了轿子,刚想掀开遮脸的盖头,广播里就忽然炸响了凄厉的哭喊。 “不要摘下盖头,否则……否则陆少爷就会发现,那样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沙哑可怖的女声嘶吼着,他抓着盖头的手立时一顿,不敢继续往下拽。 不掀开盖头就意味着完全丧失视觉,只能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前进,更何况在场的另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底最厌恶的存在。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他就浑身不自在。 裴言卿抿着唇,不信邪地再次扯了扯盖头,哭声立刻响起,甚至连地面也隐隐震动起来,仿佛他再轻举妄动,就会有什么更恐怖的怪物突然出现。 “你蒙着盖头看不清路,我扶你吧。” 抓住红绸的细长手指白得晃眼,初时越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低声道。 “……不用。” 意料之中,又冷又硬的拒绝。 脚尖试探着往前伸,裴言卿第一步走得还算稳当。 但节目组老谋深算,早在路上洒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他根本没发现,第二脚就踩了上去,脚踝一扭,身体当场失去了平衡。 眼看他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初时越想也没想,径直跨上前一手捞住他的腰,另只手托住他的手腕,将人牢牢扶稳。 掌中的腰身纤细而富有弹性,没比他整只手宽出太多,躺在手心的腕子更是瘦得惹人心疼。 怎么还是这么瘦,电影已经杀青了大半年都没能恢复过来? 心疼和怜惜交织,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经蜷起手指,将裴言卿的手腕握住。 滚烫的触感透过肌肤,激得后者浑身一颤,被完全拿捏的感觉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他眉头紧皱,本能地想要挣开,广播里却忽然传来了甜美的女声。 “……《初恋就要拉拉小手》……” 仔细听来,竟然是顾诗漫在说话。 没头没尾的一句,出现的时机却极其微妙。 裴言卿顿时觉得贴在后腰和腕骨处的掌心烫得太过分,他用力推开初时越,反手扶住了花轿。 地面明显被节目组动过手脚,摘不下遮眼的盖头,单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通过走廊。 可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不仅仅会耽误节目的整体进度,还会在直播镜头中彻底暴露自己和初时越的不和。 五年前,他第一次竖起浑身的刺,把彼此的尖锐矛盾摆上台面,最终铩羽而归,也因此遭到了铺天盖地的谩骂指责。 人不能两次淌进一条河,他也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即使厌憎至极,也只能暂时忍耐。 亲手扶着初时越他确实做不到,借助其他道具倒是有可能。思来想去,他摘下了腰间的司南佩,把柔软的垂穗握在手中,递出另一头。 “我会牵住垂穗,你就拿玉佩带路吧。” 他说得飞快又冷淡,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说他俩不和吧,连手都不愿碰!” “哦哟哟,别嘴硬了,这明明是傲娇好不好~” “初哥你行不行啊,他说干嘛你就干嘛?直接拉手手啊,爱看一些队友贴贴!” “活久见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犬猫cp粉还这么有战斗力……” 和欢天喜地的弹幕差不多,在裴言卿看不到的角度,暖意也渐渐攀上初时越的脸。 他伸手握住司南佩:“好。” 问题有惊无险地解决,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前行,初时越走在前,用脚尖小心地分开鹅卵石和其他障碍物,为身后的裴言卿开道。 没有恐怖的bgm和npc的干扰,走廊里相当安静,拨动鹅卵石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在初时越的帮助下,裴言卿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眼看着下个房间已经在望,两侧墙上的机关却忽然被启动,并朝着中间迅速合拢。 “咱们走快些,通道要关闭了。” 裴言卿咬牙努力跟上初时越的步伐,但视觉毕竟被封闭,跑起来还是控制不住地束手束脚,刚才不慎扭到的脚踝也隐隐作痛。 祸不单行,墙壁逐渐挤压过来的同时,表面还打开了众多暗格,从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不断扒拉着奔跑的两人。 “不准走……纳命来……纳命来……” 听觉触觉的双重刺激和体力的极速消耗让他气喘吁吁,脚下步子一错,瞬间被初时越手上的力气带偏,不受控制地向旁摔倒。 数不胜数的手扑面而来,仓促间他只能松手挡住脸,紧接着脚下一空,竟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事急从权,得罪了。”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裴言卿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抖,呼吸也随之一滞。 初时越只用单手就将他整个人扣在臂弯里,另只手为他不断挡开npc的触碰。 他们跑动的速度很快,耳边风声呼啸,不时混进广播里零零碎碎的歌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呀,抱着我的那个妹妹呀上花轿……” 唱歌的似乎是陆霏霏,即使努力压低了腔调,也唱得如同情歌一般甜蜜温柔。 两人贴得很近,裴言卿能清晰地听到初时越愈发强烈的心跳,也嗅到了更多熟悉的气息。 记忆慢慢回笼,他恍恍惚惚地回想起不久前,莫戎珊为自己接了个品牌香水的短期推广,其中某个香型,和萦绕在他鼻端的味道极其相似。 冥府之路。 这是款元素简单的线性香,以百合花焚香和麝香为主,起初是陈旧枯木的气味,中调则转为轻盈的花香,最后沉入檀香和麝香的尾调,变得庄严肃穆,清冷幽静。 这款香水个性特点极强,收获的评价也相当两极分化。 明明试闻时他对这个香型并不感冒,更喜欢其他清淡舒缓的味道,但此时此刻香气充盈在鼻腔,不知怎的,竟然让恐惧的心情安定下来。 13、第 13 章 印象中,初时越并不怎么用香水。 他身上总是有股干净的皂液味道,或者是衣物吸足了阳光后让人舒心的清香,根本不像眼前这个人,充满冷峻而强势的气息。 他们还在和不断挤压过来的墙壁抢时间,即使裴言卿心底依旧不自在得很,也没办法轻举妄动。 跑动,颠簸,头脑被晃得眩晕,缭绕在鼻端的味道也越来越鲜明。 当初他并没有刻意去关注冥府之路这款香型,有印象主要是因为它的名字太独特。 不是市面上一水的清新自然,而是听起来和闻起来不相上下的幽冷阴森。 关于某人品味的变化,裴言卿懒得深究原因,但有一点让他不得不在意,或许是错觉,他总感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在初时越身上嗅到这种香味。 可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过任何接触。 尽管跑得很快,怀里还抱着个人,初时越依旧神情平静,游刃有余,甚至暗中观察起裴言卿来。 身材修长,却瘦得厉害,蜷在臂弯里显得小小一只,纤细的骨骼并不硌人,而是裹在怀中小猫似的温软。 一方红盖头完全遮住了对方肩膀及以上的部位,但他不难想象,裴言卿纤长浓密的睫羽仿佛振翅欲飞的蝶,莹白鼻尖上嵌着粒深棕小痣,漾开人心湖的涟漪。 他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捻着鲜红的垂穗,衬得指节都泛出淡淡的粉。 恐怕只有在受制于人动弹不得的时候,这个人才会显得温顺乖巧一些。 不过是假象罢了。 很快,墙壁在身后轰然合拢,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初时越刚扶着裴言卿落地站稳,后者就立刻撤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这里应该是周小凤和陆少爷的婚房,屋里都是红纱帐,前方是摆着排位的敬香台,下面有两个蒲团。” 初时越对他的冷漠毫无反应,自顾自地描述起房间的布局,“地面上没有障碍物,你可以放心往前走。” 布置在角落的鼓风机吹动了从屋顶垂下的一条条红纱帘,也微微掀起裴言卿的盖头和衣摆,他没说话,迈着小步慢慢前进,来到敬香台前站定。 透过盖头的缝隙,他勉强看到桌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纸条。 “如需呼唤■■现身,须由二人合作完成婚礼拜堂流程,否则就将永困此室,生生世世不得而出。” 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别在他前襟的第一视角摄像头及时给了纸条高清特写,弹幕顿时热闹起来。 “这简直无效打码好吗,我赌一包辣条■■是指小凤。” “等下,我2g网了,直接快进到拜堂成亲真的ok吗?我还停留在这俩互撕的阶段呢……” “连蒲团都提前准备好了,节目组简直司马昭之心啊!” “不是,这俩不是死对头吗?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给我看这???” ……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初时越看不到红盖头下的表情,只瞧见那只垂落身侧的手一次次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裴言卿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才听到含着冰碴子般生硬的回答: “……拜堂就拜堂。” 不过是做戏而已,身为演员,裴言卿早已深谙了人戏分离的基本素养。 不论眼前的人是初时越还是张三李四,也不管剧情是拜堂成亲还是深仇厮杀,都只是逢场演绎,没人会当真。 “请新郎新娘就位!” 广播中响起男人苍老的声音: “今日是民女周小凤与陆太爷长子陆江平的大婚之日,感谢各位贵宾莅临,共飨新人之喜!” 话音未落,一方红绸从天而降,中间还缀着一大朵绢花,明显是古典中式婚礼中,新郎新娘拜天地时分别牵住的红绸花绳。 “据传世间男女只要被这红绳拴住,即便仇敌之家,贵贱悬殊,相隔万里,也会成为夫妻。”男人幽幽道。 “周小姐、陆少爷,请吧。” “周小姐”裴言卿冷着脸执起红绸一端,感觉到另一头也被人牵住,便迈步向走到了蒲团前。 “下跪,敬香,一拜天地!” 两人跟着指令跪在蒲团上,向前叩首跪拜,敬香桌上的电子香也随之亮起了光。 “二拜高堂!” 伴随着他的话音,屋顶上骤然落下两个硅胶制作的等身人偶,一人裹着宝蓝色坠流苏的县太爷官袍,另一个则穿着身水绿色的长袖襦裙。 他们的脸部都被绘上了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同时吐着红红的信子,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 好在有红绸隔绝,裴言卿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吊挂的人影轮廓,他强忍着生理不适,再次和初时越一道拜了下去。 拜完了天地和高堂,不知什么原因,广播里迟迟没下达进行夫妻对拜的指令。 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在寂静的室内越发明显,尽管初时越没出声,裴言卿却不难感受到他的视线始终黏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可恶的游戏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裴言卿止不住地想,若非清楚直播镜头正高清呈现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或许真的会忍不住当场罢录,拂袖而去。 并非是被迫和宿敌和平相处这件事令他烦躁,而是眼前的一切已经明显脱离了掌控。 黑暗恐怖的环境让他很难维持镇定,直播模式也极大限制了自主性,他无法让事态遵循自己的意愿发展,只能任由节目组和初时越为所欲为。 这么多年被舆论裹挟,被现实折磨,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重拾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也因此有了面对一切挑战的勇气,诸如秦晔王建川之流才根本无法撼动他。 可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难捱的沉默里,裴言卿忽然转身,伸手抓紧红绸绢花,反向一拽,将毫无防备的初时越拉到了自己面前。 红绸晃动,露出一截洁白的下颌,轮廓紧绷,显然它的主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第三拜,夫妻对拜!” 裴言卿刻意放大声量,让收音麦清晰地收录进自己的声音,随后将嘴边的麦拨到一边,借着对拜的动作凑近初时越的耳垂。 “你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一切,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也没指望对面回答,语气比起疑问,更近似于警告,“这种角色扮演实在无聊,我更不可能因此原谅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所以,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隔着红绸,裴言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初时越的轮廓,猜不出他听到这句话的反应,究竟是懊恼还是无措。 下一刻,墙边的侧灯忽然照了过来,不偏不倚投在初时越的脸上,照亮了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我可没有希求你的原谅。” 他一手捏住麦,另只手的手指捻着红盖头的边,仿佛正隔着红绸轻抚眼前人的面颊。 “只是觉得,我们彼此都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与此同时,他抬手揭开了那方殷红的盖头。 揭盖头应该是送入洞房后的动作,他这么做并不算完全合规,广播却诡异地没有打断。 这样一来,裴言卿有些错愕的脸便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镜头面前。 “哟哟哟,裴猫猫呆住了!初哥到底跟他说了啥啊我好好奇啊owo” “臣妾要告发这两个嘉宾私通,闭麦捂嘴,罪不容诛!” “呼吸机,朕的呼吸机在哪!cp粉过年了啊啊啊啊啊啊谁懂!” cp粉终于一家独大,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弹幕。 …… “你摘盖头干什么,万一……” 裴言卿花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广播中就滴滴叭叭地传出了顾诗漫三人的大合唱: “你的真诚,我的真意,一生一世都为了你……祝福你多情的土地,梦的想的变成了现实,迎来一片欢天喜地!” 三人三色演唱的《欢天喜地》衬着恐怖的场景,莫名地呈现出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那一瞬间裴言卿脑海里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迅速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节目组显然预判了他的预判,房间里某道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名穿着红色嫁衣的少女: “救救我,两位少侠,救救我!” 她脸上的妆容和之前的女鬼npc区别不大,但是并没有戴吓人的全黑美瞳,表情也显得真挚无害。 “感谢你们付出的牺牲,小女终于能暂时脱离陆老爷的诅咒,现身于此了。” 少女抬袖作抹泪状: “我名唤周小凤,百年前被迫嫁到此地,给患了痨病的陆少爷冲喜。陆老爷杀了我情郎,又在新婚之夜陆少爷意外身亡后将我虐杀,生生世世封印在这古宅中。” 主线剧情终于浮现,两人忍不住屏气凝神,听周小凤细细说起故事始末。 “陆老爷数十年来搜刮南风寨的民脂民膏,被他奴役虐杀的仆从不计其数,他还修炼邪术,将死人炼成活尸,用特制的护心铃铃声控制,守护老宅里的宝藏……” “后来我趁着陆老爷不备,偷来了他的护心铃,但这东西活尸无法使用,只有活人才能驱使。小女有个不情之请,这些活尸生前都是南风寨的父老乡亲,死也无辜,能不能请你们带着护心铃去往古宅祭坛,超度他们以致往生?” 她将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铃铛放到裴言卿手中,铃铛和柔软掌心接触的同时,一阵清悠的铃声随之传出。 “不好!” 周小凤忽然脸色一变: “我居然忘了……护心铃只要被活人触碰就会作响,现在活牲库里所有的活尸应该都醒来了,还有,还有隔壁的……” 她说着说着浑身颤抖,尾音甚至染了哭腔: “陆少爷……陆少爷他就要来了!” 14、第 14 章 随着《欢天喜地》的旋律结束,初始房间里的三人忍不住齐刷刷叹了口气。 “说好的轻松愉快的挑战呢?猜歌名和演唱的难度也太大了吧!” 易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小脸已然热得通红,嗓子也干得冒了烟。 虽说顾诗漫号称影视双栖巨星,陆霏霏出cos的唱跳视频也不少,但离开了百万调音和化腐朽为神奇的后期,她们的唱功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不仅前10首猜歌名完全由他carry,甚至连后面的大合唱,那两人也都跑调跑到飞起,还得靠他来找回原调。 呜呜,简直称得上出道以来职业生涯最严峻的挑战之一了。 “没事,小易,有姐和霏霏在,咱们仨齐心协力,还有什么难关不能克服?” 顾诗漫丝毫没有get到他的痛点,顺利通关后,倒是显得信心十足。 节目组毫不含糊,很快结算了三人在游戏中获得的分数,并如约打开了通往下个房间的出口,同时弹开了门边的隐藏道具箱。 “各位少侠,恭喜你们成功通关音乐直播间,接下来请沿着东边的通道前往下一个房间,与另外三位少侠会合。” 白成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你们离开前,可别忘了拿上暗格里的降魔杵,这个道具或许会成为各位成功闯关的关键哦!” “可真是谢谢你哦,白pd。” 顾诗漫冲摄像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从暗格中拿出金属质地的降魔杵,交给陆霏霏放进了随身口袋里。 后者朝着黑漆漆的甬道探了探头,显得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怎么样了,尤其是裴老师和初老师……” 易昭立刻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哎呀有什么好担心的,段老师跟他们在一起呢,他经验丰富情商又高,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 顾诗漫倒显得无所谓,“他们说不定都到下个房间了,咱们别耽误进度,赶紧出发吧。” 新开启的通道并不长,路上也亮着灯,他们没花几分钟就进了下一个房间。 这里四面墙上都铺满了镜子,屋里陈设不多,除了一方紧闭的衣柜,就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六套安全防护服。 “头盔、攀缘绳、安全带、手套、运动鞋……这是要干什么,高空作业吗?” 不安的气氛又笼罩了易昭,他从防护服上抽离视线,趴在镜面上观察,虽说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都看不到,心底却始终觉得恐惧。 根据他多年的游戏经验,密室中有种叫做“单向镜”的恐怖存在,镜子里向的人并看不到镜子外的情况,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尽在对方掌握之中。 如果墙上的镜子都是单向镜,那么他们几个人简直就是玻璃缸里的鱼,正被外界一大群npc虎视眈眈。 “呜,我、我不看了……哇啊!” 他刚想后退,就冷不防撞上了通道里走出来的某个人,顿时吓得西子捧心,一蹦三尺远。 “别怕,小昭,是我。” 温润的嗓音仿佛有着令人舒心的魔力,对上段思伦微笑的面容,易昭怦咚乱跳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段老师,你终于来了!诶,怎么没看到言卿哥和时越哥?” “说来话长啊。” 段思伦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捏了捏眉心: “我和时越刚抬着轿子走进通道,旁边的暗门里就跳出来几个npc,把我抓进了一座地牢,我在里面破了好几道解谜,才打开门锁逃了出来。” 虽然叙述听起来惊险,他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并不太像在地牢中折腾了一轮那样狼狈。 其他人大为震撼,纷纷关心起他的遭遇,只有陆霏霏显得有些疑惑,对这番说法没有尽信:“那段老师,您知道另外两位老师去哪了吗?” 段思伦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遗憾,我被npc抓走之后就和他们失联了,可能婚房里也有不少需要他们破解的迷题,完成之后才能来这里与我们集合吧。” “原来是这样。” 她闻言轻轻点头,神情中的疑虑却更深了些。 …… 与此同时,婚房之中。 “陆少爷是古宅中最凶猛的活尸,但凡他听到活人呼吸或者嗅到活人的气味,就会不管不顾扑上来,把对方撕成碎片。他被安置在隔壁房间的棺材里,很快就会来到这儿了!” 周小凤焦急万分,在房中四处查看,终于找到一座两米高的衣柜,赶忙冲上去拉开门: “这里有间大衣柜,你们快点藏在里面,我设法去引开其他活尸。稍后陆少爷进来了,你们记得屏住呼吸,千万别发出任何声音,他感应不到活人的气息,不久就会自行离开的!” “那你走了,我们该怎么带着护心铃去祭坛完成仪式?” 裴言卿用盖头小心地裹住铃铛,以免它再发出声音,随后收进了随身锦囊里。 “少侠放心,我稍后会来找你们,来不及解释了,快进柜!” 说着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生生将两个大男人推搡着进了衣柜,又“砰”的一声合上了两片柜门。 确认两人完全被藏好,她才推开红帐后的一道暗门,悄悄退场。 屋里并没有安静多久,很快房门就被大力踹开,一个圆帽长袍、身材高大的男npc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瞳孔死白脸色青灰,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怪声。 他一边嘶吼,一边在房里翻找着什么,桌椅和敬香台被他轻而易举地掀翻,层层叠叠的红绸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这应该就是周小凤口中的最强活尸陆少爷,破坏力果然恐怖如斯。 柜子里没有摄像头直播,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裴言卿正借着衣柜的缝隙观察陆少爷的动向,视野却忽然变得模糊,身上也一阵阵发凉。 似乎从刚才被周小凤推走时开始,身体就有些不太对劲,他微微皱眉,猜测或许是过了点没吃饭,低血糖开始发作了。 不及时摄入糖分的话,根据以往经验,自己很快就会晕倒,好在他早有准备,换衣服时提前在前襟里塞了块黑巧,勉强对付下应该问题不大。 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初时越会有什么反应,在黑暗中解开前襟的盘扣,摸索着找到了黑巧的位置。 低血糖状态下意识混沌,手指也使不上力气,他费了半天劲才撕开包装,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陆少爷已经状若癫狂地扑了上来: “活人,嗬嗬……是活人的味道!” 他抱着整个衣柜疯狂摇晃,大声嚎叫,脸紧紧贴着缝隙,似乎要透过死白的瞳孔看清衣柜里的每一处细节。 裴言卿被他的贴脸杀吓了一跳,又在剧烈的晃动中失去平衡,好不容易抓着衣柜里的木竿稳住身形,那块黑巧早就没了踪影。 ……糟了。 他身上再没有多余的储备。 裴言卿咬紧牙关,试图躬身在地上寻找,可是狭小的空间里,他连动弹都困难,更别提弯腰了。 稍有动静,陆少爷就又是一阵晃柜号叫疯狂输出。 周围环境的晃动让他眩晕得更厉害,眼前越来越黑,对外界的感知正在缓缓远离。 他抓着木竿的手也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朝着一边歪倒。 感觉到身边人沉沉地压过来,初时越默不作声地张臂搂住。 很短的时间内,裴言卿已经差不多没了意识,脸上冷汗涔涔,连嘴唇都变得苍白,被他拢在掌心的手更是一片冰凉。 “……病人体质较弱,血压偏低,如果没能按时吃饭,很可能会诱发严重的低血糖导致休克……” 回想起大夫的叮嘱,他当即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包牛奶巧克力,同时关掉了两人身上佩戴的直播镜头。 自从上次在医院问清了裴言卿的情况,他就随身备着些甜食以备不时之需,好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衣柜里有些憋闷,他担心裴言卿晕倒了更难受,索性推开了一侧柜门透气。 陆少爷压根没想到他们会自己送上门来,愣神的片刻,初时越冰冷的眼刀已经森森地刮了过去: “嘘,安静点。” 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嘉宾,npc的行动突兀地顿了一下,这才回想起节目组的叮嘱,当即收起动作,“嗬嗬”喘息着往后退。 初时越盘膝坐下,搂着裴言卿躺在自己臂弯,随手撕开巧克力的包装袋,拿出一块贴上他的唇。 怀里的人正昏迷着,没法自行吞咽,他于是用湿巾擦过手,手指抵着柔软的下唇瓣,巧劲推开裴言卿的齿关,掰碎巧克力一瓣瓣送了进去。 没办法,那人的喉咙纤细,皮肤又薄,怕是根本咽不下过于粗大的东西。 暖热的体温融化了巧克力,醇厚的甜味涌入喉间,让裴言卿稍微有了些反应,他喉结滚动,神情放松,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湿润的舌尖碰上沾着巧克力酱的指腹,舔舐的动作带来略微粗粝的触感,吸吮的水声则莫名显得淫.靡又暧昧。 初时越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巧克力真有这么甜么? 他注视着濡湿的指尖,鬼使神差地送到嘴边,轻轻含住。 淡到尝不见的奶巧清香绕着唇舌,他却食髓知味,为极致的甜蜜迷醉了刹那。 这房间里除了暗门没有其他通路,周小凤推着他们待在衣柜里想必有深意,趁裴言卿还没醒,初时越抱着他又回到柜子里,重新关上了柜门。 门关紧的同时,衣柜靠墙壁一侧的某个按钮随之亮起,他没怎么犹豫,伸手摁下。 “轰隆!” 转眼间,两人脚下的柜底瞬间敞开一个豁口,露出了狭长的滑道,他紧紧把裴言卿按在怀里,护着他沿通道向下滑落。 滑道一路通畅,没多久两人前方就出现了另一扇柜门,借着惯性,初时越抬腿用力一踹,紧闭的门扉便应声洞开。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在其他四位嘉宾或错愕或惊喜的目光下,出了柜。 15、第 15 章 两人滑出衣柜的时候,裴言卿还没完全苏醒,苍白着小脸靠在初时越怀里,胸口的盘扣还莫名其妙地散开着。 剩下在场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段思伦和顾诗漫还是一脸讶然,易昭和陆霏霏的表情早已复杂得难以言喻。 不过是解个谜而已…… 人怎么就晕倒了? 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怎么就衣衫不整了? 怎么就当众“出柜”了? 救命啊…… 这个综艺真的是《直击!名侦探》,而不是《直播!队友情》吗?! 对于眼前的情况,初时越本来不想多说,但随着气氛越发微妙,他只能很硬地解释: “裴老师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为了躲活尸进了衣柜,触发机关打开了滑道,我于是护着他滑了下来。” 衣衫不整等细节他是一个也没提,易昭和陆霏霏即使抓心挠肝地好奇,也只能强忍着闭上嘴,看着他搀扶着裴言卿靠墙坐下。 后者费了些功夫才清醒过来,首先感觉到的是唇齿间浓郁的巧克力味,并非平时清苦的黑巧味道,而是甜腻的奶香。 随后视野恢复清晰,五张面孔齐刷刷凑在自己面前,眼神中有担忧有好奇,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兴奋(?)感。 裴言卿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小裴,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段思伦温柔的话音响在耳畔,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裴言卿很快反应过来,初时越并没有把他低血糖晕倒的细节告诉其他人。 之前拍摄《花样年华》时,他为了节食减重确实没太顾惜身体,后来在秦晔等有心人的炒作下,自己因罹患重病、沾违禁药品暴瘦的负面流言曾一度甚嚣尘上。 如果运用得当,这部直播综艺无疑是个澄清的好机会。 “谢谢段老师和大家,我可能是之前拍戏减重太多,加之早上着急没吃饭,稍微有点低血糖发作,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抿唇微笑,拉住段思伦的手站起身,顺势与初时越拉开距离,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 当时那些传闻流传甚广,终于在节目里得到本人亲自澄清,弹幕顿时被心疼的言论占据: “呜呜呜呜裴猫猫好敬业,一人血书求综艺增加集体聚餐环节好吗,饭点都过去好久了……” “明明之前就是正常的身材管理,非被有心人歪曲成嗑药,是哪些阴间来的玩意在乱说?真是太可恨了。” “就算是208,他的遭遇我心疼。” “相信影帝只是开始,继续走花路吧我永远的rm主舞!” …… 直播画面和弹幕尽在白成蹊的掌握之中,他微眯起眼,决定为已经足够热烈的气氛再添一把火。 “友情提示,各位少侠,刚才有两位少侠关闭了身上的第一视角直播镜头和麦克风,请尽快恢复直播喔,难不成有什么秘密是连我们也不能知道的?” 众人的目光立刻重新聚焦到裴言卿和初时越二人身上。 刚才到底发生了些啥……他们居然连直播镜头都关了?! 裴言卿垂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解开的领口还没系上,直播麦和镜头也都处于关机状态。 心底刚才对初时越生出的一丝感谢顿时烟消云散。 除了喂牛奶巧克力,趁着自己低血糖晕过去的时候,这家伙到底还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抱歉,当时不太方便,我就随手关掉了。”初时越舔舔唇角,嘴上说着道歉,神情却根本没那个意意味。 他似乎很擅长越描越黑,分明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莫名其妙地道出了几分旖旎的暧昧来。 陆霏霏和易昭无声尖叫了好久,心道如果嘉宾的心声也能具象化为弹幕,此刻直播间恐怕已经原地爆炸了。 “你自己开不顺手,我帮你吧。” 见对方板着脸折腾了半天未果,初时越原本冷峻的脸上表情越发柔和,甚至染上了几丝温柔的味道。 “不、用!” 裴言卿神色冰冷得能冻伤人,他扣好领口,指尖重重捏在镜头开关上,发出清脆的“咔吧”一声,仿佛摁下的并不是开关,而是某人的骨节。 初时越伸出的手缓缓收回,反手打开自己身上的摄像头,表情平静,动作简单利落,却平白带出了几分懊恼。 刚才昏迷时明明柔软乖巧得要命,一旦清醒过来就变得不驯,凶巴巴又爱挠人。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揭过,几人简单对接了彼此的经历,确认了目前手上的道具和持有人。 其中白成蹊还见缝插针地进行提示,裴言卿和陆霏霏因为持有关键道具,需要提前亮明身份,他们已经洗脱了卧底的嫌疑。 “接下来要去祭坛的话,咱们恐怕要经过这条通道。” 在其他人四处寻找出路的同时,段思伦推了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发现有道虚掩的门,只是在镜子反光下显得并不起眼。 但门后的景象并不是那么友好。 他们面前的“通道”是一方只有不到十厘米宽的狭长平台,两侧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道路正上方架着一条粗大的铁索,应该是供众人悬挂安全绳使用。 “呜哇,人家恐高诶。” 顾诗漫只躲在门后瞧了一眼,脸色就有些泛白,“得有人和我一起走才行。” “不如这样吧,咱们还是维持着进密室的队形,我打头阵,小昭在中间护着诗漫和霏霏,时越和言卿殿后,这样可以吗?” 对于段思伦的安排,裴言卿本人并无异议,但初时越显然有不同意见:“我排最后吧,他在后面不太让人放心。” 你才不让人放心,你全家都不让人放心。 裴言卿直接忽略了他的疯言疯语,长腿一迈,来到护具堆前清点。 节目组显然提前统计过他们的身材数据,每套对应尺寸的护具上都标注了姓名,分发起来并不困难。 众人很快穿戴完毕,按照段思伦安排的次序站好,裴言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初时越,径直走到了队伍最后。 六人相互协助将安全绳栓在背后,另一头稳稳地挂在铁索上,便紧抓着各自的绳索站上了通道。 四周环境昏暗,道路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随着身后房间里的光源逐渐远去,他们慢慢地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通道内风声呼啸,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容忽视的诡异响动,裴言卿紧抿着唇没说话,脸色越发苍白。 漆黑闭塞的环境里,毫无保护的队伍末端本就超乎寻常的恐怖,加之环绕在他们附近的噪声也越来越大,某个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糟了,这条道路是向下的,下面两边全部是活尸,它们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易昭走在前排,看得更清楚,无数死白的手臂正从两侧的黑暗中伸出,诸多活尸npc发出骇人的“嗬嗬”声,逐渐逼近了众人的所在。 “大家别慌,下一个房间就在眼前了,咱们加快速度,别让他们追上!” 相比于其他人的慌乱,段思伦显得格外淡定,仿佛根本没有受到活尸的影响。 见他加快了脚步,后面的陆霏霏他们也急忙跟上,结果越是接近下一个房间,脚下的平台就越窄,高度也越矮。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是不是节目组使坏,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开始向下倾倒流沙,让本就难走的道路更容易打滑。 十几分钟过去,众人终于艰难地抵达了通道尽头,段思伦用脚下蹬,借着安全绳的力道,顺利登上了下个房间门口的平台。 和他相互配合,在队伍后侧的裴言卿他们先主动帮助着两位女嘉宾向上爬,又扶着年纪相对较小的易昭登了上去。 轮到裴言卿自己时,则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初时越伸来的援手。 “我自己能爬上去。”杏眸瞥向一侧,他抓着安全绳站稳,展示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初时越无法,只能先自行向上攀,但变故也就在这一刹那发生。 原本只是伸手吓唬六人的npc们骤然暴起,纷纷沿着通道边缘爬了上来。 他们嘶吼着,以诡异扭曲的姿势飞快爬行,很快来到裴言卿附近。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活尸直接抓住了他的小腿,用力把他往下拽。 “放开我!” 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他整个人当场失去平衡,好在安全绳抓得够紧,才没有当场落到黑暗中。 但这样做,也让他的双脚也彻底离开了地面。 身体的重量完全靠手臂支撑,随着安全绳左右摇晃,看上去惊险至极。 “裴老师!”“言卿哥!”“小裴!”“裴言卿!” 惊慌失措的叫声响成一片,但他们都站在另一处平台上,根本爱莫能助,只能看着裴言卿所握安全绳的顶端随着惯性越滑越远。 “呼,呼……”短短几十秒简直如同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仅靠双臂支撑身体本就极大消耗体力,更何况他刚刚从低血糖中恢复过来,一番折腾下,身体很快没了力气。 尽管视线有些模糊,他也不难看到平台下方铺开的安全网。 想必节目组已经做好了安全部署,即使有嘉宾不慎摔落,应该也不会有人身危险。 只不过,自己还能否继续闯关就成了未知数。 关键道具护心铃还在他身上,如果在这里摔下去,很可能会连累其他人,导致主线剧情任务失败。 裴言卿咬紧牙关,继续挣扎着向平台靠近。 可事与愿违,其他人所在的位置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就算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向前挪动身体,也始终无法让安全绳的顶端如愿前移。 冷汗涔涔滑落,喘息变得急促,心跳也激越得即将突破胸膛。 朦胧的视野里,一切感知都变得不太清晰,他绷紧到极限的手指一松,无力地向下坠落。 16、第 16 章 下坠的瞬间,裴言卿什么都感觉不到,意识里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包裹而来的黑暗。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不难预料,一旦护心铃落到活尸手中,引发它们的集体暴动,风水先生们的任务就会宣告失败。 而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假如当时他的动作能更快一些,或许就不会被暴起的活尸抓住小腿,并因此远离了安全区。 其他人的呼喊声遥远得几乎听不见,一条有力的臂膀却忽然伸了过来,紧紧扣住他的腰背,将他整个人从下方直接捞起。 ……是谁? 甚至不用他继续猜,熟悉的气息就道破了对方的身份。 初时越单手绕住安全索,另只手环着裴言卿的后腰和腿弯。尽管一条手臂承载着两个人的体重,却依然面不改色。 他利用绳索晃动的惯性,迅速带着裴言卿远离了下方疯狂伸手的活尸。 同时,脚底蹬住安全网相对高出的那部分,借力推着两人的身体向对面平台荡过去。 “太帅了,太帅了啊时越哥!!” 易昭兴奋得直接叫破了音,但下一刻脸色就忍不住一变。 因为安全索的长度完全不够,即使初时越已经带着裴言卿晃了过来,两人的脚尖也根本够不着地面。 倘若再晃荡回去,下一次他们势必不可能再到达现在的高度,久而久之依然会落回活尸堆里。 初时越本人却冷静得可怕,甚至还能抽出时间低下头,凑近裴言卿的耳垂: “什么都别想,抓紧我。” 失重、悬空、旋转,接踵而至的种种让人应接不暇。 后者早已没精力做出其他表示,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与此同时,初时越紧攥着绳索的手掌忽然松开,同时原本拴在后腰的安全扣也散落一旁。 在身上的安全索即将断开的刹那,他奋力向下一震,借着甩开绳索的反作用力,再次向上腾起了几公分。 半空中,他紧急变换姿势,张开双臂将裴言卿牢牢护在怀中,下一刻两人便重重地摔落,在地面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了下来。 “言卿哥,时越哥,你们怎么样?” 其他四人迅速地围上来。 初时越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紧接着仔细打量了裴言卿一番,确认他除了头发散乱、身上沾了些灰尘外并没有受伤,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被他搀扶着坐起身,裴言卿微垂着眸,脸上的神情浸在阴影里看不清晰。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刚才初时越单手抱着他险之又险地躲过活尸,以及松开安全绳快速坠落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对方压抑不住的痛哼。 试想,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完完全全地压在他的手臂和后背上,恐怕即使不伤筋动骨,也得当场拉伤或者淤青。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过去的恨意和矛盾横亘在前,让他做不到和其他人一样出言关怀,哪怕只是简单地询问几句。 他还在原地心乱如麻地沉默,紧攥的手已经被人握住,初时越一根根拉开他的手指,语气沉得厉害: “你的手磨破了。” “……我都没注意……嘶!” 还没等裴言卿反应过来,血迹斑斑的掌心就被喷上了清凉的云南白药。 也不知道初时越究竟在自己的随身口袋中藏了多少好物,喷完药又取出一条洁净纱布,仔细绕着他的伤处包扎好。 “犯规了犯规了!!!刚刚逆天高帅完就无缝切换柔情款款,这搁谁能顶得住啊?!” “我不管,今天我就是初时越的狗!!!不接受反驳!!!!!” “呜呜,裴猫猫已经呆住说不出话了!!今天也是犬猫cp粉嗑粮嗑到饱的一天tut” “节目组要做好安全防护啊!” “只有我注意到初哥的金丝眼镜吗?是焊在脸上的吧这么折腾都没掉[捂脸][捂脸]求同款!” …… 弹幕又一次收获了高潮,播出仅仅两个小时,《直击!名侦探》第一期的在线关注量已经突破了8000万人次,而且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攀升。 身在节目之中,裴言卿并没有意识到这场录制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红利,现在的他满心都是眼前这个人的一反常态,以及理智和情感的天人交战。 当初那些背叛、伤害是真,如今的体贴、维护也是真。 就算是为了节目效果考虑,倘若没有几分真心,初时越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两年无微不至,五年不闻不问,如今又毫不遮掩地捧出一颗真心…… 他究竟想做什么? 掌心的纱布还带着对方的体温,裴言卿缓慢地蜷起手指,直到按得伤口微微灼痛,才平静地开口: “谢谢你救了我。” 即使目前在这场对局中,他还是不明就里的一方,自己也不能轻易示弱。至少在弄清真相之前,绝不会重蹈五年前的覆辙。 不论对方是真心悔过也好,另有所图也罢,他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任人宰割,至少全身而退绝无问题。 尽管这句感谢实在敷衍,和其他人的反应比起来压根不够看,初时越也感到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叩击。 笑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嘴角,仿佛在高墙外久久等候的旅人,终于得到了来自墙内的一丝回音。 确认了两人都没有大碍,众人于是互相帮助着卸下了安全装备。 站在后方的陆霏霏欲言又止,做了阵心理建设,才悄悄靠到裴言卿身旁: “裴老师,现在方便吗?有件重要的事想和您商量下。” 之前交换情报时,他们已经清楚彼此互为护心铃和降魔杵的持有者,加之她一脸严肃,裴言卿很快意识到这件事应该和主线任务有关。 “嗯,别客气,你说。” “刚刚我们通过通道时,其实两侧的活尸还算平静,唯独在裴老师您准备登上平台时,它们就忽然暴起,开始疯狂地攻击。” 陆霏霏皱起眉: “咱们六人并不是一条心,卧底肯定希望我们的驱鬼任务失败,自己夺得宝藏,比起咱们五个,他估计拥有一些更强大的能力。” “你是指,他有办法操纵活尸?” 裴言卿沉吟道,“不对,很可能不止这些,之前突然开启的流沙机关应该也是他的手笔。” 趁着其他人没注意,两人迅速盘了盘各位嘉宾之前的表现。 裴言卿和初时越一直呆在一起,可以互相证明没有异常表现,房间里参加音乐随心间的另外三人也是同理。 那么剩下的怀疑对象,有且仅有曾经莫名脱离过队伍的段思伦了。 “游戏中后期就是投票环节,段老师现在兼任队长,一人就享有两票投票权,只要他在投票前把矛盾聚焦在其他任何一人身上,咱们就很可能冤投好人。” “稍后我会和漫漫姐还有小昭提前吹吹风,初老师那边……能不能麻烦裴老师帮忙勾兑下?” 陆霏霏说罢,立刻无辜地吐了吐舌。 “哎呀,初老师看上去太高冷太难接近了,我都不敢和他单独说话,您和他比较熟,这个艰巨的任务就拜托给您好不好?” ……自己看起来和初时越很熟吗? 裴言卿满头问号,但转念一想,陆霏霏说得也不算全无道理。 甚至连他自己也很难想象初时越和她正常对话的场景。 心道至少别牵连无辜的小姑娘,他点点头算是应下。 至于到时究竟该怎么告诉那个人……只能随机应变了。 经历了艰难的平台挑战,他们终于到达了祭坛。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房里的一堵石墙被推开,周小凤托着盏蜡烛,面带欣喜地走了出来。 “各位少侠,感谢你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陆家老宅祭坛。我周小凤谨代表老宅中所有无辜枉死的父老乡亲,感谢你们的无私奉献!” 虽然是感谢的话,听起来却莫名透出几分诡异的氛围。 见现场没人接茬,周小凤也丝毫不尴尬,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相信你们已经拿到了关键道具护心铃和降魔杵,现在请各位将以上道具安插在对应位置,就能暂时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压制老宅里的活尸。接下来我将引领你们前往宝库,找到陆家封存的宝藏。” 光线昏暗的祭坛上缓缓地升起两方平台,裴言卿和陆霏霏相视一眼,分别把各自的道具放进了对应的插槽中。 刹那间,炫目的光线从天花板投射而下,身后活尸吵闹的咆哮声很快转为安静,周小凤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谢谢你们,谢谢……唔啊!好痛!” 轻松的表情延续了没多久,她就忽然弯下腰,捂住头痛苦地嚎叫起来。 “你怎么了?” 顾诗漫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她挥着手推开。 “你们之中……有人……有人携带了引诱活尸的符咒,现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活尸很快就会失去理智,疯狂攻击所有生人……” 周小凤眼含热泪,神情狰狞,“快,趁我还有理智,你们快藏到石棺里渡过生门,穿越迷宫……到达陆老爷的宝库!” 说着她不断往后退,苍白的手掌深深按下石墙上一块凸起的砖,下方一道暗门随之弹开,露出一方近三米宽、一米高的石棺来。 “你们所有人……快进石棺,合上棺材盖板,就会自动通过冥河,进入生门,到达……宝库前的迷宫,动作快,我就要坚持不住了!” 在周小凤声嘶力竭的催促下,大家迅速爬到了棺材中。 仓促间,也不知谁压到了谁,谁躺在谁的身边,棺材板合拢后,四周随即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石棺本身做了透气设计,并不憋闷,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是让人心悸。 裴言卿努力平复着气息,不让自己呼吸的节奏快得过于突兀,腰身却蓦地被人从背后悄然搂住。 “别怕,有我在。” 刻意压低的气流拂在颈后,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17、第 17 章 不能动,根本不能动。 狭窄的石棺里身体挤着身体,稍一动弹就会碰到身边的人,也不知初时越怎么能如此艺高人胆大,精准无差地找上了他的腰。 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让腹部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裴言卿咬着唇,眼睫颤抖,不由自主地蜷起脚趾尖。 初时越的手掌不偏不倚贴在他肚脐附近,那里比周围各处都敏感得多,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克制住身体的震颤。 多年不见,这家伙趁人之危的功夫大大见涨,稍有不慎,竟又让他着了道。 他努力收紧小腹往后躲,那只可恶的手却得寸进尺,不依不饶地贴上来,让本就艰涩的呼吸更加困难。 其他人并不知道,浓稠的黑暗蒙蔽不了初时越的视觉,本该被隐藏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不论是那双杏眸里湿漉漉的水光,微张的湿润的唇,还是通红的耳朵尖,都清晰无比地倒映在他眼底。 所谓活色生香,想来也不过如是。 他喉结翻滚,很用力地咽下了某些冲动。 石棺在冥河上飘飘荡荡,棺里的人也颠来晃去,怨声载道。 但裴言卿被初时越好好地护在怀中,不仅感受不到任何颠簸,甚至浑身暖融融的,忍不住生出舒适的困倦感。 不过一想到抱着自己的是谁,他就浑身一激灵,再多的困意也烟消云散了。 等到石棺终于稳定下来,初时越迅速抽离手臂,宛如没事人似的起身,率先推开了头顶的棺材板。 裴言卿则冷着张红晕未消的脸自觉殿后。 石棺停靠在一处狭窄的通道旁,尽头则是迷宫的入口,他们登上岸来到门前,一张指引卷轴便从天而降。 “欢迎各位少侠来到冥河迷境,若能成功找到迷宫内的六处阵眼,恢复暮云青龙阵,就能破解封锁宝库的九重连环锁,获得陆老爷收藏的宝物。” “现在,需要各位少侠手持入口处的阵石深入迷宫,将它们逐一安置在阵眼上,数字越大,距离出口就越远。请注意,迷宫中遍布着镇守的活尸,一旦被抓住就会被关进地牢。倘若你们六人均不幸被捕,则任务宣告失败。” 段思伦念完了卷轴上的内容,借着门口的玻璃窗往迷宫内部看。 他们现在的位置比较高,透过玻璃能清晰地看到下方呈螺旋形的弯弯绕绕的迷宫,以及在其中游走的上百名活尸npc。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多npc啊啊啊……这怎么可能躲得过,光是看着密恐都要犯了!” 易昭疯狂揪着自己头发,感到一阵恶寒。 “小昭你先别慌,仔细观察,这些活尸都是按照一定路线行动的。” 陆霏霏指了指靠迷宫右边的几名npc,“你看他们经过十字路口几米之后就会返回,并不会一直守在那,我们可以趁他们没注意的间隙通过。” “这里有纸笔,我们可以先对照下面的迷宫画出大致路线,标注一下活尸的位置。” 趁着他们讨论的当口,裴言卿已经从门边的柜子里找出了纸笔,凑到窗边观察起来。 无奈恐怖密室里光线实在是昏暗,就算他不近视眼力也不错,辨认远处的迷宫走向依然很困难。 身后悄无声息地伸来一只手,即将触及握笔手指的刹那,他敏捷地侧身躲开,冷冷抛回一句: “有话直说,别动手动脚的。” 被抓了现行的初时越毫不尴尬,他推了推平光的金丝眼镜:“那就我说你画,我能看清。” 想到他在石棺里的所作所为,裴言卿也没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两人配合默契,纸上的迷宫路线和活尸位置的标注很快成形。 “哇噻今天的脑力担当非犬猫莫属了!” “呜呜呜,路边的蚂蚁都能嗑到他们的兄弟情,初哥眼里满满都是裴猫猫啊qwq” “喂喂cp粉能不能消停点,难道就没有裴影帝独美铁血单推人吗???” “等一下,我初哥单推人也有话要说!” …… 没等弹幕里的cp粉和单推人争出个高下,路线图已经基本完成。 和卷轴上的提示完全匹配,迷宫中的活尸也能大致按照路线分为六组,应该正对应着六处阵眼所在的位置。 “哇,言卿哥你们是天才吧!节目组估计都没猜到,我们这么快就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易昭捂嘴笑得开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吐槽也都被节目组尽收眼底。 “你别太天真了,小朋友。” 顾诗漫涂着精致美甲的指尖点了点地图, “现在推测的只是理想情况,万一途中有人动手脚,让活尸们忽然暴起呢?万一咱们动作不够快都被抓进地牢了呢?白成蹊设计的游戏哪儿能这么简单呐?” “但不论怎么说,陆老爷的宝藏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咱们突破了迷宫,这个漫长的密室也该接近尾声了。” 段思伦笑眼弯弯,“别说小裴已经犯过低血糖,我现在也饿得前心贴后背,等着大家carry我快些通关呢。” 虽说这番打趣还是他一贯挑不出毛病的温柔风格,但联想到他可疑的身份,裴言卿他们还是从中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段思伦(疑似卧底)似乎很希望他们尽快进入迷宫之中。 如果他真的能操纵活尸,又清楚大家的行动路线,那么距离所有人被抓进地牢、游戏失败就只是时间问题。 当前也没到挑明身份的时机,究竟该怎么做,才在不引起段思伦怀疑的情况下,确保六块阵石全部归位,并防止所有人都被活尸抓住呢? 裴言卿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初时越身上。 尽管不愿承认,但结合之前种种表现来看,他的身手的确远好于在场的所有人。如果说有人能逃出活尸的追捕,这个人选非他莫属。 而且如果要骗过段思伦,清楚内幕的人其实越少越好。 他闭眼狠狠做了阵心理斗争,等到心情稍微平复,才走到初时越的身边:“借一步说话。” 声音压得很低,表情也不情不愿,仿佛和自己说话是桩天大的委屈一般。 实在可恶……不对,可爱得很。 初时越轻嗤一声,跟着他来到人少的一侧。 …… “咱们一共六人,阵石就人手一块,大家按照地图上的位置选点即可。我是队长,义不容辞,最远的这处阵眼就由我去吧……” 段思伦正比着地图和阵石下方的数字给众人排序,裴言卿却忽然清了清嗓子,截住他的话头: “段老师,不好意思打断您,我建议要不您还是去最近的那一处阵眼?您是队长,听到您的信号,我们才更安心。” “嗯嗯嗯,我赞同裴老师的说法!”陆霏霏赶忙帮腔。 “反正阵石也要按照次序装进阵眼才有效,每个人的位置并不重要,知道队长您成功了,我们才会有动力呀!” 她本就长得可爱,又有二次元妆容加成,托着腮大眼睛扑闪扑闪,看上去纯挚又无辜,极有说服力。 “既然小裴和霏霏都这么说,我没问题。” 段思伦从善如流,温柔含笑地点点头。就算眼前的三个人加起来不止几百个心眼,表面上也依然是一派团结友爱。 六人很快拿上门口的阵石依次出发。 段思伦的1号地点离迷宫入口最近,自然也是最后一个动身,裴言卿和陆霏霏选择了相对接近他的2、3号位,至少能确保他不至于在其他人的路线上动手脚。 “6号阵石已就位。” 广播声很快传来,看来初时越已经顺利避开巡逻的活尸,将阵石安放在了对应的阵眼位置。 “不愧是时越哥,我也得加油了!” 手握5号阵石的易昭摩拳擦掌,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偶像给他带来的力量,之前让他吓破了胆的活尸,现在看上去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他的速度比初时越稍慢一些,但不久其他人也听到了阵石就位的广播提示。接下来顾诗漫、裴言卿和陆霏霏依次出发,段思伦也避着npc,走向1号位。 直到最后一块阵石插进阵眼之中,暮云青龙阵顺利恢复,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阵法生效,四周巡逻的活尸立刻安静下来不再走动,目前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走出迷宫,抵达尽头处的宝库。 可裴言卿心里总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安。 他扶着墙壁慢慢往外走,还没暴露在活尸的视线范围内,就突然听到了顾诗漫的惊声尖叫: “啊!!这些活尸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暴起……救命,放开我!!!” 与此同时,易昭和陆霏霏所在的方位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他们大概尽了全力想逃脱活尸的追捕,但体力实在有限,加上寡不敌众,最终还是难逃魔爪。 附近也发出动静,应该是活尸悉悉索索地靠了过来,裴言卿当机立断后退,躲进了另一条通路里。 他们所在的位置活尸都清楚,因此不论是去往宝库还是返回出口,都势必会当场撞上。 现在想来,当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打开宝库的关键并不仅仅是将阵石放进阵眼,更重要的其实是保障风水先生们不全被活尸抓走。 按照安排各就各位并放完阵石的他们,无疑成了最显眼的活靶子。 裴言卿沿着通道不断后退,身后却也很快出现了活尸的踪影,而前方不远处,跟随着他的另一拨活尸也靠了过来。 前后夹击之下,他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 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初时越了。 后背抵上墙壁,他缓缓闭上眼,等待着活尸抓走自己,脚下却忽然一轻。 有人捞住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因为并不是本日内头一回这么做,动作多少有些轻车熟路: “可我不愿你也被抓住。” 18、第 18 章 “初、时、越。” 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裴言卿杏眸眯起,眼神危险又冰冷, “你别太过分。” 就算初时越抱着他跳上围墙,是为了躲避活尸不得已而为之,两个大男人这样搂搂抱抱的,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再拖延下去,至少是直播事故级别。 感觉到裴言卿处在情绪爆发的边缘,初时越当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扶着对方在墙顶站好后,就很自觉地和他拉开了半步距离。 墙下的活尸纷纷愣住,显然没想到还有爬上围墙这种卡bug的通关方式。 尽管它们也有尝试向上爬,但受身上的戏服所限行动不便,墙上也根本没地方能借力,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冲着两人一顿干嚎输出。 “宝库在那边,跟我来。” 初时越冲裴言卿点头示意,直接忽略后者比平时更冰冷的脸色,踩着半米宽的围墙往深处走去。 站在高处,迷宫内的情形一览无余,裴言卿没费多少功夫,就看到了地牢的位置,门口被十几个活尸把守着,好在距离迷宫终点并不远。 看来还是得设法先进入宝库再说。 他深吸口气,一步步稳稳踏在墙顶上,身形灵巧,速度甚至比初时越更快,很快就将人抛在了身后。 到了宝库屋顶,他单手撑着屋檐边沿巧劲一翻,像只轻盈敏捷的猫一般落了地。 动作间,他纤细柔韧的腰肢展露无遗,顺滑的长发拂过莹白的肌肤,衬得鼻尖上那粒小痣越发显眼。 “欢迎各位少侠抵达陆宅宝库,九重连环锁已解除,你们可以自由出入,所有活尸也都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在入库前,请在右上方的电子屏处扫描掌纹,验证嘉宾身份。” 随着广播声落下,库房门口的一处电子屏很快亮起。 鉴于所有活尸npc都戴着手套,所谓掌纹验证,应该只有他们这些露着手掌的嘉宾能通过,于是裴言卿将掌心贴了上去。 “恭喜少侠,请入库。”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他疑惑回头,见初时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即使被镜片遮掩了一层,也能看出丹凤眼里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 爱进不进,裴言卿懒得搭理他,推门进屋。 尽管之前的大型实景密室和声势浩大的npc队伍已经让他心里有所准备,但亲眼见到这方流光溢彩的宝库,还是刷新了他对于节目组财力的认知。 整间宝库大概有六十平,里面陈列着一箱箱金光灿烂、制式精美的元宝,堆放着各色琳琅的珠宝首饰,还在所有能看到的角落塞满了金银叶子,地面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彩色宝石,足见造价之高昂。 如果他记得没错,当时合同上注明的赞住商,有且仅有宗源实业一家。 针对非知名制作人的第一部尚未打响知名度的综艺,就怒斥如此规模的巨资赞助,白成蹊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或者说付出了什么代价? 细思极恐,总不能是被宗源实业的老板潜规则过了吧? 按照自己这位前队长的脾气,为理想献身什么的……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裴言卿越猜测越是煞有介事,导致远在演播室的白成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启动了下一个流程广播: “各位少侠,请尽快在宝库中找到地牢钥匙,解救被困住的其他少侠。等所有人在宝库中集合后,你们需要投票判断出谁是隐藏在团队中的盗宝贩子,只有推理正确,才能获得宝库中的宝藏。” 按照节目组的尿性,地牢钥匙肯定藏在特别隐蔽难找的地方。 裴言卿和初时越在房里仔细搜寻,几乎把大大小小的箱子都翻了个遍,才从某个镂成中空的元宝里掏出了那枚钥匙。 等到他们赶到地牢,守门的活尸早已七七八八地瘫倒在周围,段思伦也差不多同时赶到,温和的面容上满是震惊: “你们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吗?明明所有活尸应该都动不了了才对……我在1号点附近躲了好久,等到活尸们再次安静才敢出来。你们都没事吧?” 即将到投票环节,也难为他还如此沉得住气,不仅表现上毫无破绽,甚至还有精力给自己整个台阶下。 裴言卿笑笑没说话,直接打开了地牢大门。 易昭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即使npc们不可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被抓进地牢过程中的奋力挣扎,还是让他看上去相当狼狈。 他小嘴一扁,就想抱着裴言卿嘤嘤诉苦,但囿于眼前人的气场,刚伸出的手又弱弱地放下。 至于另外两个人……段老师确实很温柔,但自己的处境好像正拜他所赐;还有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初时越,应该更称不上是个好的求安慰对象。 他抽了抽鼻子,还是决定自己的悲伤自己消化。 “思伦哥、言卿还有时越,你们可算来了,再在这地方呆下去,姐真得憋疯了!” 顾诗漫伸手捋着丰盈的长发,精致的发型也被折腾得变了样,她很快摸到一处发结,本就不悦的脸色更加黑了些。 陆霏霏眨眨眼,她反而是几人中最淡定的一个: “我刚才听到宝库开启的广播,咱们是不是该去那儿集合,投票决出谁是卧底了?” “是的,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宝库的位置。” 裴言卿在门口为众人指了指方向。 当六人一同进入宝库,广播提示也随之响起: “恭喜各位少侠成功通关冥河迷境,在正式开启陆宅宝库前,需要各位群策群力,找出队伍里隐藏的‘盗宝贩子’。除了队长拥有两票投票权外,其他人均可投一票或者弃权。接下来是五分钟的自由推理时间,请各位少侠把握机会!” 指令结束后,几人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不知该由谁先挑起话头。 “姐刚才被那群活尸吓得够呛,现在没什么头绪,各位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供我参考参考呗。”顾诗漫笑着打破了沉默。 陆霏霏抿着唇欲言又止,其实她早就盘清了逻辑,也能很快向大家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但在站的都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将要指认的卧底更是主持界的常青树,贸然发言不仅很容易得罪前辈,还可能触怒场外的粉丝,给自己平白招黑。 她不过是个m站的小小up主,恐怕承担不起这样严重的后果。 求助的目光忍不住投向了裴言卿,而那双杏眸也恰好回望过来,面色清冷,神情却令人心安。 陆霏霏立刻心领神会,感激地点了点头。 “那先由我给大家梳理现状吧。”此前裴言卿已经和她沟通过不同房间发生的情况,于是扼要从众人分头行动开始讲起。 “……在我和初老师两人、顾老师她们三人能相互印证的条件下,段老师的行动无人能证明,且在您参与的通道闯关、冥河迷境等环节中,活尸都出现了异常的情况。后来还是我们调换了阵石摆放的顺序,才设法逃出了活尸的包围圈。” “之前我和霏霏已经验明身份,以上细节我也已经与她一一核对,大家可以放心。” 他的视线落在段思伦身上,“对于我的说法,段老师是否需要反驳?” “小裴果然反应机敏,善于观察,可你的说法也只是基于推测,并没有切实证据,对不对?” 面对指证,段思伦丝毫不急不躁,反而温言细语地解释起来。 “你们想想看,那时我被npc直接掳走,和大家分头行动根本不由我控制。后来咱们顺利会合,路上的活尸也根本没对我手下留情。至于它们那些所谓的异常行动、突然暴起,我同样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占了离出口近的优势,怕是要和你们一样被抓进地牢里。” “而且你们推理时是不是忽略了另一个人?” 他悠悠叹了口气,眼光状似不经意地飘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某个人。 “能单人硬刚最强活尸陆少爷,在活尸堆里自由穿梭救人,面对上百名活尸的围攻毫发无损……大家都是普通人,没人是什么天赋异禀的高手,能这样毫无障碍地挑战游戏规则,比起我,他是不是更有卧底的潜质?” 易昭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投向了初时越。 段思伦不提则已,一旦点明,之前被忽略的种种细节都浮现眼前。比起其他守规矩的嘉宾,他确实太过行动自由了点。 裴言卿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身边的手指却好几次蜷起又松开,初时越的种种异常,归根结底,都和维护自己有关。 然而他也不可能当众出言为那个人辩解。 “段老师忘了么?开场时白pd就说过,我的身份没问题。” 初时越掀起眼皮,冷冷答道。 在他看来,段思伦的辩解实在是无力且徒劳。 即使他表面上掩饰得很好,但恐怕只有在重度心虚和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才会直接质疑节目组设置的安全身份。 这个细节让其他人心中的天平迅速倾斜,不过关键时刻,总有人能语出惊人: “呵,白成蹊说的话有半个字能信?姐来这之前,他还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个温馨舒缓生活风真人秀呢。” 顾诗漫这句话直接给众人整不会了。 是啊,这句明晃晃的暗示,谁又说得准是不是白成蹊的恶作剧呢?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pd,似乎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确定。 即使最后出现惊天反转,好像也并不是不可能。 眼看着明晰的局势又变得迷惑,演播室里的白成蹊忍不住再次冷笑出声: “这个顾大明星,怕不是笨蛋美女人设立过了头,看来录制结束后,得跟她再好好明确下合同细则了。” 这场闹剧自己再不插手只怕无法收场,他直接无视了身边工作人员揶揄的眼神,拉过广播麦克风: “各位少侠,想知道真相,其实还有个再简单不过的方法。” 19、第 19 章 “xswl顾姐真有你的,直接挑衅白pd,不怕他下个主题为你贴脸开大吗?” “直播真是太有趣了,某些名场面搁后期肯定一剪没了好伐。” “虽然段老师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被npc抓走那段根本没有直播镜头,确实超可疑的!” ……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搜身。” 白成蹊笑道,“你们就算信不过我,总该相信眼见为实。盗宝贩子身上有特殊的驭尸符咒,能引发活尸的异常暴动。” “刚才你们不是选出了两个怀疑对象吗?不如各自安排一名少侠为他们搜身,在谁身上找出符咒,卧底就是谁。” 这下段思伦脸上的轻松彻底没法维系了。 原本不看证据直接推理,他还有辩驳的空间,但经顾诗漫和白成蹊一番搅和,假如在身上找出直接证据,他根本无话可说。 初时越倒显得漫不经心,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吓退了一个个潜在的搜身人选。 唯一没有被眼刀殃及的裴言卿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临近录制尾声,这俩前队友还能整上一出好戏。 “言卿哥,我来搜段老师吧,时越哥就……?” 易昭一脸无辜地凑上来,显然已经深谙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理论精髓。 裴言卿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来到初时越面前。 其实所有男嘉宾都穿着同样制式的黑色道袍,能存放道具的地方,除了头上双层的玉带抹额,就是胸口的交领和腰间的锦囊。 给初时越搜身,也就意味着自己得沿着他的额头、前胸到腰际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在直播镜头下,甚至不能敷衍了事。 感受到头顶那道目光越发强烈的存在感,他能做的唯有压下胸口翻腾的抗拒和厌恶,绷着脸抬起头。 “站着别动。” 很冷很凶的命令,初时越却觉得格外中听,紧接着莹白温软的指尖就抚上了他的前额,沿着玉带和肌肤间的缝隙缓缓摸索。 阔别五年,除了偶尔不慎在电视和微博上刷到,裴言卿几乎没怎么正眼瞧过初时越的脸。 现在不得不高清□□直面本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比起五年前,他身上真的发生了许多变化。 明明还是同样的五官轮廓,锋利的剑眉衬上寒气凛冽的丹凤眼,悬胆直鼻下衔削薄的唇,竟平白透出一种利刃出鞘般的锋锐气势。 他眉眼深邃,气质冷峻,不动声色凝视旁人时,总让人有种内外都被瞧得通透,无所遁形的感觉。 尤其是现在他正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 裴言卿咬紧后槽牙,尽量无视某人犀利的眼神,以最快的速度排除了抹额里藏着符咒的可能。 鉴于易昭那边暂时也没有发现,他只好继续搜身,双手下移,逐颗去解前襟的盘扣。 穿在初时越身上的应该已经是大号制服,但线条优越的肌肉轮廓还是将扣结撑得死紧。 裴言卿很是费了番功夫才解开,指尖不经意间扫过了对方的喉结好几次。 惹得初时越眸色幽深,呼吸不稳,神情也不太自然。 掌心下是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温热肌肤,就算有几层衣料的阻隔,触感依旧鲜明得不可思议。 手指伸入领口,逐渐向深处探索,声音通过皮肤和骨骼传导,他于是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初时越逐渐加快的心跳。 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莫名燥热起来。 呼吸越来越急促,裴言卿的耐心也即将告罄,脸颊不自觉的热腾腾,摸索的动作也不经意间加了力。 某一记力度较重的揉按后,初时越似乎吃痛,蓦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快放手!”他低声呵斥,钳制的手指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 两人僵持的同时,另一边的易昭也从段思伦身上找到了目标: “天呐,符咒真的在这,原来段老师就是卧底!” 肩头的压力陡然一轻,裴言卿由衷地松了口气,正想抽身离开,手腕却依旧被人紧紧拢在掌心。 “你干什么?”他拧起眉,“搜身环节已经结束了。” “你刚才扯乱了我的抹额,又解开了我的上衣。” 初时越定定凝视着他,声线冷淡,狭长的眼眸却眯起,似乎含着几分愉悦, “不帮我系起来吗?” 真是……得寸进尺。 裴言卿齿尖碾着下唇瓣,直到刺痛感压倒了愤怒,才面无表情地开口:“自己的衣服自己穿,家长应该教过你吧。” 他俩对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禁不住白成蹊早就把收声麦的音量调到了最大,所有的细节都被观众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弹幕中的cp粉和单推人又开始阴暗地爬行,疯狂地扭打起来。 …… 有活尸符咒作为证据,六人很快确定了卧底身份,并成功接管了宝库,很快,周小凤就带着几名恢复理智的活尸来到了众人面前。 “感谢各位少侠的鼎力相助,小女感激不尽!”她抬袖作抹泪状,“如今我们都重获自由,不久就能去投胎转世,这宝库中的财宝,你们若是喜欢,便尽管拿去吧。” 众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些钱都是多年以来陆太爷搜刮的民脂民膏,本质上属于不义之财,他们即使留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倒不如还归这些受害寨民的后辈,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于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的易昭便接过了这个升华主旨的任务。 只见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将最后的任务奖励——宝库钥匙交到了周小凤的手中。 “小凤姐,这些钱我们不能收。” 少年的话语显得极为真挚动人, “我们只是一群路见不平的风水先生,为诸位排忧解难,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这笔钱就还给你们建设家乡吧,相信假以时日,南风寨一定能走出百年困境,重新成为一个人民安居乐业、山清水秀的美丽家园。” “wokwok小昭宝贝成长了!!说得好正能量好鼓舞人心我托马斯螺旋爆哭” “没想到节目最后还能升华,可以说是十分符合当代高尚的精神文明追求了。” “哇啊就这么结束了,我还没看够嘤嘤嘤!” …… 弹幕和在场的周小凤一样激动,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钥匙,和身后所有的活尸一起,向六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少侠的善良仁慈,我们将谨记在心,感谢你们为南风寨做出的伟大贡献,我们衷心祝愿各位身体健康,诸事顺利,生活美满,幸福平安!” 伴着广播里温情感人的bgm,他们身后的最后一扇门打开,露出了离开密室的通道。 通道外是一块椭圆形的舞台,白成蹊早已面带微笑等候在此,看到众人的瞬间立刻开始鼓掌: “听说各位少侠高风亮节,将所有财富都归还了南风寨寨民,看来本pd的眼光不错,和诸位合作录制《直击!名侦探》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代表节目组,宣布本次录制圆满成功!” “现在请大家依次来到舞台上,进行游戏积分,也就是直击点结算。大家在四个主题中积累的直击点越多,最后所能兑换的奖励也越丰厚。” 在还算热烈的掌声中,他引导着几人上台一字排开,随后打开了身边的电子屏幕。 “本次游戏中,除段思伦少侠卧底任务未成功,其他少侠均检举正确,每人获得一枚直击点。” “此外,在音乐随心间、迷宫破解和活尸追逐战中,易昭少侠、裴言卿少侠和初时越少侠表现亮眼,均额外获得一枚直击点。” “对于以上结果,各位有什么疑议吗?” 以上三人的表现在直播中有目共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裴言卿瞥了眼陆霏霏,犹豫片刻,还是想为她争取争取: “其实在迷宫破解和最后的卧底甄别中,霏霏都给出了很多建议,没有她的启发,我们也很难识破段老师的伪装。” “如有可能,我建议也为她增加直击点,或者把我额外获得的直击点分给她也没问题。” “裴老师……” 陆霏霏微张着嘴,眼眶已经红了。 她其实没对节目组的判断有异议,自己毕竟是个圈外人,能被选入节目都是借了平台的光,只要能平稳完成录制就是胜利。至于出风头博关注什么的,根本想都不敢想。 却没料到,之前完全没有过交集的裴言卿,宁可献出来之不易的直击点,也要为她争取应得的荣誉。 娱乐圈,或者说这个物欲横流,利益交织的地方,真的还会有人怀着温柔的善良和正义感,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对自己有任何好处的人鸣不平吗? 更何况据她所知,在他自己经历那段无人问津的黑暗岁月时,似乎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善意。 眼前水汽迷蒙,她抽了抽鼻子,随后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也支持裴老师的意见。” 初时越礼貌性地朝她点头致意,对她的肯定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也让他想起了某人曾经历过的、五年多籍籍无名的岁月。 他没有参与那段时光,甚至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今天陆霏霏的努力险些被埋没,那么大大小小类似的磨难,裴言卿在那五年中又曾经历过多少次? 那时候,有人为他仗义执言过吗? “小白,活尸符咒可还在我手里,” 一直没出声的段思伦忽然笑道,“你如果不肯给霏霏她应得的奖励,我这个盗宝贩子也是不会同意的喔。” “好啦好啦,我们节目组怎么可能会这么小气?” 白成蹊耸耸肩,眸里闪过一丝狡黠,“那么霏霏少侠,恭喜你不负众望,也额外获得一枚直击点,再接再厉哦。” “谢谢,谢谢大家……” 陆霏霏捂住脸,含泪用力地向所有人鞠躬致谢,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融入这个集体的感觉。 一切尘埃落定,舞台周围也升起了庆祝的焰火。易昭原本满脸轻松,猛地想起了什么,神情忽转严肃: “对了白pd,我记得时越哥是飞行来的,那下期他还会和我们一起录制吗?” 20、第 20 章 “那小昭你觉得呢?” 白成蹊睨了眼初时越,又似笑非笑地望着易昭,“你希望你时越哥留下来吗?” 第一集录制正式结束,他也不再以少侠称呼其他人。 易昭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当然了,时越哥那么帅,这次录制也表现得超棒,尤其是他救下言卿哥,还有拿到宝库钥匙帮了我们所有人的时候,我实在是太崇拜他了!队伍里不能没有他!” “这样啊……” 桃花眼中笑意流转,白成蹊装作没看到某人冷到掉冰碴子的脸色。 “在大家辛苦直播的同时,节目组已经开启了网络投票。投票结果一致认为,初老师实力强劲,表现突出,是留下做常驻嘉宾的极佳人选。” “所以,从下次录制开始,他也将作为常驻嘉宾加入到咱们的队伍之中,此外节目组也会邀请另一位飞行嘉宾加盟。” 他朝着镜头挥手示意: “今天的录制就到这里,现在我们已经关闭了直播镜头和收音麦,大家辛苦了,部分嘉宾完成事先沟通的后采后,就请各自回去好好休息吧,咱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 总算结束了直播,所有嘉宾都忍不住放松下来,没有后采任务的基本上立刻回了化妆间。 大致卸了妆,裴言卿给方子舜发了个录制结束的消息,在更衣室换回常服,找了个舒适的座位坐下。 陆霏霏结束后采回到化妆间时,正撞见他随手拆散了高马尾,将一头中长发散下的场面。 造型做了四五个小时,柔顺的长发竟然没被勒出什么痕迹,被乖巧地别在耳后,衬得耳垂和侧脸薄透如玉。 她话语哽在喉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纠结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裴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 “别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裴言卿冲她礼貌微笑,微弯的嘴角冲淡了周身清冷的气质。 陆霏霏忍不住感慨,比起五年前那个冷漠孤僻的男团主舞,现在的他看上去谦逊温和,彬彬有礼,实在好接近了太多。 不难想象那五年中,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好的言卿哥,今天真的真的多谢你为我说话。” 她说得很真挚,“虽然我只是个小up,但拍摄和剪辑技术都还不错,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随时开口,千万别客气!” 在她的坚持下,两人互加了微信。 陆霏霏捏着手机小脸绯红,满眼都是追星成功的狂喜,末了终于想起某件重要的事,当即追问: “对了,言卿哥,你会介意我使用一些你在节目里的直播镜头,剪辑一些正向、宣传向的视频吗?我保证不会商用,也不会产生任何侵权纠纷的可能!” 这个说法倒有些新奇,裴言卿脑海中迅速梳理了一遍自己在节目中的表现,基本没什么不恰当的部分,加之未经剪辑的直播已经给观众留下了初印象,再使用有关素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符合节目合同里的有关规定就好。” 更何况,根据陆霏霏在录制中的表现来看,她是个聪慧理智、温和善良的女孩,应该不会用那些素材做有损他人的事。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言卿哥,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剪辑的!” 短时间内,陆霏霏第二次热泪盈眶。 制作犬猫cp视频可是她当初踏入m站的初心,虽说后来换了id转型颜值区,原有的账号也弃置长草,但心中那团火焰从未熄灭。 如今不仅能重操旧业,甚至得到了当事人的许可,直冲天灵盖的幸福感简直有几分不真实。 她还想和裴言卿仔细聊聊自己的剪辑创意,身后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回过头,正对上白成蹊笑眯眯的脸: “有人感兴趣去附近新开的鲜牛肉火锅店搓一顿吗?目前段老师、小昭和时越都答应了喔~” “谢谢白pd,可惜我稍后还有个站里的活动,得先走一步了,下次一定!” 陆霏霏不无遗憾地摆了摆手,至于裴言卿,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邀请。 经过四个小时的录制,他已经充分看透了白成蹊和初时越沆瀣一气的本质。 在想出有效的应对方法之前,还是尽量减少和这两人的接触为好。 “我助理到了,先走一步。” 他毫不迟疑,甚至没再多给对方一个眼神,拿起随身物品出了门。 “害,看来还是做得太过火,把老四吓跑了。” 白成蹊转过身,朝面前的初时越无奈摊手,“都跟你说过了,他这性子着急不得,以往那些事哪儿能这么轻易就揭过去?” “没事,效果不错。” 出乎意料,后者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翘起了嘴角,“钱没白花。” “什么叫钱没白花,难道支持前队长的梦想没有意义吗?体验全新的悬疑实景密室不好玩吗?整天脑子里就记挂着老四,你啊……” 白成蹊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他,无人留意还一直坐在角落的陆霏霏。 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她的表情早已石化。 这这这……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惊天内幕?! 堂堂知名创作歌手斥巨资加盟综艺,竟只为和前队友修复感情—— 换言之,就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某cp向剪辑大手第一次对“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有了切身的理解。 …… “你也真是的,非不让我在现场等,后来是我看直播才知道你突发低血糖……今天不是专门给你装了些黑巧克力吗,当时怎么没吃?” 保姆车在路上飞驰,玻璃窗隔绝了嘈杂的车流,却隔不开方子舜倒豆子般的问题。 “录制前换了身古装,没什么地方能塞巧克力,随身带着的那颗也被陆少爷吓丢了。” 裴言卿随手把玩着装衣服的帆布兜,忽然摸到了些硬硬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是一把牛奶巧克力。 应该是他低血糖晕过去那阵,初时越塞进他怀里的,换衣服时被他顺手收进了帆布包。 “子舜。” 冷不防被叫到名字,方子舜忍不住浑身一激灵,望向身边交叠着双手,面色平静的人: “你看了全程直播,我犯低血糖那段,没什么奇怪的镜头吧?” ……奇怪的镜头? 他不明白裴言卿到底指的是什么,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番: “当时屋里光线很暗,你和初老师的直播镜头又很快被关掉了,衣柜里的镜头只能拍到些模糊的影子,看不出你们在干嘛,再就是陆少爷吓你们的画面……其他都没什么特别的。” 但事实上,那段期间他碰巧肚子痛去了趟卫生间,没能看完全程。 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因为裴言卿的神情已经放松下来,看起来没打算继续深究这件事。 而且当时和他一起看的工作人员都没什么异常表现,顶多就是脸上多了些姨母笑…… 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包里的牛奶巧克力零零散散有十几粒,也不知道初时越趁他不备到底塞进去了多少。 裴言卿垂眸瞧着它们,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又撕开一颗送入口中。 他总是随身备着甜食,常年低血糖是一方面原因,但更多是因为他确实喜欢这种味道。 滋味香甜的奶巧曾经也是他最偏爱的零食之一,但后来为了身材管理,只能忍痛舍弃。 醇厚的奶香和着巧克力的味道渗入味蕾,他手指捻磨着包装袋,感觉到胃部隐约的灼痛,秀气的眉微微皱起。 ……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回去?” 到了裴言卿家楼下,方子舜作势要跟上去,又被按回了车里。 “我只是不会做饭,并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今天没什么其他行程了,晚上你就自行安排吧。” 裴言卿敲了敲车窗和他道别,走到玄关,脸上才露出几分明显的不适。 自从为了电影过度节食后,他的胃就一直不太好,今天拖过了午饭点粒米未进,到现在胃里早就翻腾起来。 冰箱里有些方子舜提前准备好的南瓜小米粥,上面还贴心地粘了便条介绍做法,裴言卿依言把粥装碗放进微波炉里,拧开开关,没过多久,果然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裴言卿:…… 或许某些事就和诅咒一样不合常理,譬如做饭对他而言,失败就是命中注定。 现在是晚高峰,最近的外卖也要超过一个小时才能送达,再拖延下去,胃肯定闹腾得更厉害。 思考片刻,他索性不吃表面和碗底焦糊的部分,几口热粥下肚,空荡荡的胃里总算是舒服许多。 家里他并不常住,没什么可打理拾掇的地方,而且近几年来也难得有这样无所事事,独处放空的时刻,他收拾好碗筷,便进浴室漫长又放松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他随手把长发擦到半干,歪在沙发上刷起了手机。 果不其然,白成蹊的运营能力比起以往更上一层楼,节目直播下午才刚结束,夜里四五个热搜词条已经安排上了。 因为节目是直播形式,为保持新鲜感,正式开播之前并没有对外公布加盟嘉宾,而是随着平台播出,逐个放出嘉宾介绍。 明星的微博号一般都交给工作室运营,《直击!名侦探》更新微博的第一时间,莫戎珊就以他的名义安排好了博文转发。 通常情况下,明星个人博下的转评赞数量和粉丝群体挂钩,数据比较稳定,加之顾诗漫等人的粉丝基数比他大得多,他本就对官宣自己那条的数据没太多期待。 然而,在一水几千量级的转赞评中,官宣他加盟的博文却在短短半小时内,以好几十万的热度雄居热门榜首。 裴言卿第一反应就是数据注水,按说然柯文化不至于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一旦被网友扒出来,对他的口碑肯定有负面影响。 可当他打开评论区,一水鲜活的表态看上去压根不像僵尸水军,反而纷纷化身尖叫鸡,在某条评论下疯狂蹦迪。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热度最高的那条评论上: “@初时越:与你同行,荣幸之至。” 21、第 21 章 “姐妹们,姐妹们,初哥发博了,但却是在裴影帝的评论区[惊呆][惊呆]” “确认是本人吗,是我崇拜的那个高冷bking吗???” “是我2g网了?他们不是死对头吗?当初裴影帝可是公开宣布过不会再和他同框,现在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妈呀,与你同行,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cp粉真的过大年了啊谁懂[尖叫]” …… “你们确认了不是高仿号对吗?也不是节目组买的热搜?” 听着听筒对面的回答,莫戎珊用力揉捏着眉心,感到一阵头痛。 自家艺人只是去录了个综艺,节目组还没作妖,反而是有宿怨的前队友先坐不住了。 初时越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裴言卿他知道这回事吗? 她还在原地没了边地乱猜,裴言卿的微信语音已经拨了过来: “戎珊姐,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不是什么大事?言卿,你怎么不提前和我沟通沟通?要是是其他人就罢了,对方可是初时越啊,五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就算再着急上火,她也不该拿对方不愿提及的过去做文章。 裴言卿果然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嗓音低哑却坚定: “姐,这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不论他初时越想要做什么,我都能应付,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公司出手。” “好,先听你的。” 挂断电话,她点开稳居榜单前十的另一条热搜,神情显得更为不安。 热搜标题是#暖心狗勾投喂虚弱猫猫#,内容却和猫猫狗狗完全无关,播放量靠前的视频全是裴言卿和初时越的综艺片段。 高配的直播镜头即使在黑暗中也成像清晰,青年的面容肃杀冷峻,他单手搂住裴言卿,另只手食指竖在嘴前,眼神冰冷,做出噤声的姿势。 原本嚣张狂嚎的陆少爷被这个手势吓得连连后退,青年则悠然俯下身,撕开手里巧克力的包装纸,把巧克力抵上柔软的唇。 裴言卿昏迷着咽不下,他就巧劲捏着对方的脸颊,迫使洁白的贝齿张开,动作间指腹甚至触及了湿润的舌尖,发出暧昧的啄啄水声。 拍下这段的是衣柜里的直播镜头,从背后伸出的视角并看不到初时越的正脸,但裴言卿脸上的变化却展露无遗。 原本苍白的唇被揉按得泛出血色,纤长的睫羽颤抖如蝶翅,无意识舔舐下唇的粉红舌尖更是涩气得不可思议。 陆少爷不再嚎叫后,环境变得格外安静,任何响动都被摄像头留存下来,包括初时越含在胸口那声闷闷的笑。 随后他抱着裴言卿,两人一同退进了衣柜里,合上柜门,摄像也随之结束。 “awslawsl,信女一生行善积德才能看到这等美好的画面,帅哥贴贴真的让我嗑生嗑死!” “强制喂食,这是强制喂食吧!初哥好dom我好爱啊啊啊啊啊” “节目组干得好哇,他俩这一‘出柜’可是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啊[偷笑]” “天呐,我怎么年纪轻轻的呼吸鸡就戴上了!” …… 莹白指尖迅速划拉着屏幕,将那些或狂喜或赞美或谩骂的评论尽收眼底,裴言卿单手压着左边腹部,脸色有些泛白。 那些画面……果然还是被摄像头拍到了。 屏幕顶端不断弹出消息提示,他点进去查看,发现是《直击!名侦探》的节目组群聊里,白成蹊正在分享第一期节目数据。 录制完毕后,他就把裴言卿拉进了这个群聊,群里不仅包括六名嘉宾,还有后期、剪辑、化妆、造型师等幕后工作人员,以及赞助商宗源实业的代表。 桃李不言:“@所有人号外号外,咱们第一期节目上线仅五小时,总观看人次就突破了2亿,播放量还在持续上涨中!感谢各位嘉宾和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下周我们会剪辑各位录制节目的花絮以及后采,作为第一期和第二期的中间节目放出,欢迎继续关注哦![玫瑰][玫瑰]” 接下来是一系列热搜和关注度排名截图,还有人手一份的微信红包。见节目效果如此之好,其他几人也没继续潜水,纷纷领取红包并送上祝贺。 裴言卿斟酌一阵,还是没厚着脸皮领红包,只发了个“恭喜”的动态表情。 这个小动作很快被白成蹊发现。 桃李不言:“毫不夸张地说,节目近一半热度都是你贡献的,老四快点领红包[捂嘴笑][捂嘴笑]@卿” 这么一来裴言卿毫无办法,只能依言领了红包,没成想初时越紧随其后,领完红包又意味不明地留了句言。 十月:“很好。” 群聊顿时被心照不宣的沉默笼罩。 引爆热搜的词条那么多,他们又是个顶个的人精,截止目前,基本都对“犬猫学”或多或少有了了解。 所以初时越这句话究竟有多暧昧不明,不言而喻。 裴言卿指尖一抖,反手就想切出聊天页面,没想到一直没出声的赞助商却忽然发了话: “节目效果不错,只要好好做,钱管够。” 桃李不言:“[salute]多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赞助商发言的时机有些微妙,正巧在初时越说完话之后接茬,态度也异乎寻常的积极。 不过很快一条好友申请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十月:“你好,我是初时越。” 裴言卿想也没想,左划删除。 没想到对面不依不饶,见他始终没有回应,一条接着一条的好友申请便接连不断地弹出。 他不堪其扰,干脆在群聊中直接将初时越拉进黑名单,彻底绝了那人的念想。 闭眼躺在沙发上,尽管夜色已深,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直播中经历的种种放电影似的在眼前回放,尤其是那些被活尸追逐的恐怖画面,就像生了根般挥之不去。 裴言卿抱紧双臂蜷起身体,努力回想些其他的事,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多年来他靠自己一个人生活,原本已经习惯了独自承受,无奈在rm中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两年,竟然又变回了这副软弱的模样。 他能在镜头前维持体面和镇定,独处时的脆弱狼狈却根本无所遁形。 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飘,恍恍惚惚地又回到了那些年的夜里,听到他急喘着惊醒,睡在对面铺的少年也会轻手轻脚下床,来到他的身边。 “又做噩梦了?” 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温温热热,带着柠檬沐浴露的清新味道,让人不自觉地安心。 “嗯,担心爷爷的身体。” 说到那个人,裴言卿又红了眼眶。 他很小时父母就离异了,父亲常年酗酒赌博不着家,对他不闻不问,好在爷爷一家和姑姑心善,会尽其所能关照他。 后来姑姑出国闯天下,奶奶走得早,就剩下爷爷和他相依为命,家里的存款也被不成器的父亲挥霍一空,面对不时上门造访的催债人,老人的退休金也越发捉襟见肘。 于是他总会力所能及地接些零工挣钱,原本还算勉强能满足两人的生活所需,但天有不测风云,高三那年,爷爷不幸罹患了尿毒症。 持续透析带来的高昂医药费很快耗尽了积蓄,也没人愿意向重病的老人和穷学生借债。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放弃学业,去了以稳定薪酬招募练习生的阅闻娱乐,后来因为表现优异,才和rm另外五人一起成团出道。 他早已习惯将痛苦默默咽进肚里,但多年来一点一滴筑起来的坚强,在面对真挚的关怀和温柔的照顾时,往往会悄无声息地分崩离析。 得不到置换的肾源,爷爷的身体就只能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就算如今的他已经小有名气和积蓄,面对不断流逝的生命,也会感到深深的无力。 “二哥,我害怕……” 睫毛软软地扫着掌心,裴言卿睁着眼,泪水缓缓往外渗, “我害怕即使我为爷爷攒够了手术的钱,他也没法撑到那一天,这样的话,不论我付出多少努力,最终还是会失去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滚烫的泪水灼烧着少年的指腹,就算他的心比起常人更加迟钝麻木,裴言卿的悲伤和恐惧也深深刺痛着他。 “别怕,有我在呢。”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面前人的额头,将暖热的体温传递过去: “只要我们都在rm,我就能一直照顾你,保护你。” …… 裴言卿是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本能地想抬起上身,却根本使不上力。 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人在沙发上窝一整晚实在是不像话,他手脚发麻腰背酸痛,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拧开了房门。 “原来你在家啊,言卿,怎么不接电话?我和戎珊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方子舜怕是急坏了,脸色涨红,语速也异常的快。 “……我手机没电了。”大概是头发没全干就睡觉的原因,裴言卿此刻头痛得厉害,他摁了摁开机键没反应,这才插上了充电线。 “开机了记得赶紧给姐回个电话哈。还有你啊你,多大的人了,睡觉怎么还窝在沙发上随便对付?这样不利于血液循环,还容易伤风感冒……” 方子舜一面絮絮叨叨说着,一面无比娴熟地系上围裙,向厨房走去。 裴言卿随口应着,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会儿,出门时手机正好自动开机,瞬间弹出了莫戎珊的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什么事这么着急? 他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拨通了电话,莫戎珊激动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言卿,还记得汪导之前给咱们递过本子的那部戏不?他突然临时通知,今天就让咱们去试镜!” 22、第 22 章 裴言卿眯起眼,他对这个剧本的确有印象。 汪敬泉是和孙行野齐名的知名导演之一,只不过后者主攻电影,前者则主攻电视剧,监制的作品均制作精良,剧情逻辑严密,人物形象出彩,广受观众喜爱。 但最令人头疼的一点,就是他的选角标准极其苛刻。 除了不可或缺的商业合作人选,其他所有角色的确定都要经过严格的面试,唯有满足他要求的人才能得到心仪的角色。 当初所谓的“递本子”,其实是汪导为新剧《佞臣》的男二号齐铮散发的海选邀请。 他会先自行挑选圈内形象气质比较符合的男星,并向他们发送初版剧本,要求对方在一周内通读剧本,并撰写齐铮的人物小传,再根据收到的小传水平进行筛选。 大概两个月前,裴言卿收到了剧本,用一整周的时间认真通读了《佞臣》足足五遍。 总体来看这是个关乎国仇家恨、天下大义的故事,基于真实历史改编,以梁国和齐国为背景,讲述了梁国三皇子梁晏为报战败之仇,化名颜良在齐国蛰伏三十余年,半生驰骋官场,终成一代摄政王,并几近覆灭齐国的人生传奇。 梁晏的选角早早就定了老戏骨纪云笙,他童星出道,入行三十余年,剧目涉猎广泛,演技炉火纯青。 斩获金虹、百赏、青羊最佳主角配角十余次的光辉历史自不必谈,也唯有他能撑得起梁晏这个性格复杂的乱世枭雄角色,并贴切地演绎出那人青年至老年的人生状态。 但这样一来,谁能担纲男二号就成了让汪导揪心不已的大问题。 在剧本中,男二齐铮是齐国太子,起初他视太子太师颜良如父,在后者成为摄政王后逐步发现对方正在不断侵蚀国祚,滋长朝□□败,甚至先帝早亡、子嗣凋零也是那人的手笔。更有甚者,就连他自己也被颜良下了慢性毒药,身体逐渐衰弱,可能命不久矣。 四面楚歌之下,齐铮表面与颜良君友臣恭,暗中则利用特务组织“逐风卫”查清了他多年来的桩桩罪案,并策划后宫相残事件,趁机重伤颜良。 在掩护幼弟逃出皇宫后,他设计调回边疆将士清君侧,最终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和颜良同归于尽,为齐国留下了最后的血脉。 饰演这样一个身中剧毒仍智计卓绝,前后性格转变极大的青年角色,还要与纪云笙同台对垒不至于接不住戏,合适的人选光是想想,都觉得可遇不可求。 接到剧本的那周,裴言卿正在拍摄另一部短剧,日程被压得很紧,他只能挤出夜里本就不长的休息时间,一版版修改齐铮的人物小传。 答复汪导后足足两个月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和这个角色无缘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对方又找上了门来。 “姐,汪导那边要求什么时候试镜,地点在哪?我随时可以出发。” “时间应该是今天下午两点,地点我这边还在确定,稍后给你个联系人,你让子舜直接和他对接就行。” 莫戎珊的语气显得很轻快,“对了,除了这件事,还有个好消息,德尔福巧克力那边也联系了我,希望近期你能为他们的新品拍个广告,给的报酬不少,我就先帮你接下来了。” 不知道听筒那边的人究竟说了什么,方子舜端着早餐放到桌上时,发现裴言卿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知道了。” 他很硬地答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趁着两人吃早饭的功夫,他把试镜和广告的消息都告诉了方子舜,后者见他说起巧克力情绪还算稳定,忍不住悄咪咪松了口气。 “对了,言卿,今天去试镜你真的ok吗?” 洗碗的当口,方子舜忽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在一旁擦盘子的裴言卿抛给他疑问的眼神,便听他压低声音道: “昨天我就注意到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一直捂着肚子,脸色也很差,是胃里又不舒服了?” “……没事,我的情况,你也清楚。” 裴言卿垂下眼睫。 从小到大他的身体就不怎么样,全须全尾的时刻很难得,因此只要症状没有严重到影响正常行动,他一般都会咬咬牙撑过去。 例如顶着高烧熬夜拍摄、上吐下泻也没事人似的登台之类,都算是家常便饭。 “你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方子舜听见这话就上头,“上次崔医生专门提过,你的胃病轻视不得,现在都有了症状,你还……” “但汪导给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裴言卿皱起眉,刻意忽略胃里绵绵不休的灼痛,“今天下午前我会想办法调整好,你别操心。” …… 工作日的中午,二环到三环的高架桥堵得过分,方子舜焦灼地重新规划了好几次路线,依旧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试镜地点在南四环外的影视基地,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过去还有接近一小时的车程,好在裴言卿未雨绸缪早早就出了门,即使已经龟速前行了半个小时,时间也还来得及。 “别担心,现在还早。” 裴言卿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手指却冰凉得过分。 他的脸色到出门前也没见好,为了不显得太苍白只能上了点淡妆,加之路上一番折腾,精神倒是显得更差了。 方子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手机忽然传出了振铃声,号码显示为汪导那边的工作人员。 “喂,老师您好……什么,您说试镜地点临时变了,改到东五环?可我们已经在南边高架上了,现在堵车得厉害,两小时都到不了……好的,我们想办法克服一下,麻烦了。” 起初他还能保持情绪的镇定,电话中途已经有些绷不住,在挂断的瞬间,直接恶狠狠地炸了毛: “卧槽,这工作人员神经病吧?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试镜了你给我整这出?” “陈叔,我们现在改道去东五环别墅区的话,一个半小时能到吗?” 眼见司机对着方子舜面露难色,裴言卿神情沉下来,按着后者的肩摇了摇头。 “先别着急,按照原路线继续开,这件事有点蹊跷。” 汪导是平都本地人,不可能不了解午高峰的车况,到现在才突然提出改变试镜地点的要求,摆明了就是要让他迟到。 那份人物小传他写的相当用心,洋洋洒洒一万字详尽细致,还有金虹影帝的加成,他不信汪导会用这种手段将自己排除在外。 更大的可能,是有人想要从中作梗,阻挠他顺利试镜。 娱乐圈内复杂的利益关系让人费解,就算他自问行止无愧于心,也免不了会招惹到某些势力。 裴言卿按着左边腹部,拧眉沉思,不论是他还是公司都和汪敬泉没什么私交,但之前合作过的孙行野导演应该能帮上忙。 他立刻给孙行野发了句问候,恰好对方也回复得及时,他便择出剧目细节,扼要说了说自己目前的情况。 者行孙:“不可能,老汪怎么可能干这种缺德事[流汗],肯定是哪个瘪犊子诓你呢,别信。” 孙行野信誓旦旦地表态,末了又找补一句: “别着急,你们先按照原路线走,我来问问这老家伙[抠鼻]。” 卿:“好的,麻烦孙导了[抱拳]。” 裴言卿握着手机等回复,受情绪牵扯,胃部的隐痛一阵连着一阵,直到收到回复才稍微缓解一些。 者行孙:“得,老汪根本不知道这事,这小瘪犊子坏得很,也不知道受谁指使,小裴你过去了可要多小心[嘘]。” 卿:“嗯嗯,谢谢您,一定好好表现,多加注意[玫瑰][咖啡]” “天呐,还好你反应快,要是陈叔真听我的改了道,咱们怕是要和《佞臣》彻底绝缘了。” 方子舜还有些惊魂未定,“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连你试镜的机会都想坑?” “或许是不小心动了谁的蛋糕吧。” 裴言卿侧过脸,静静凝视着窗外飞驰的车流。 …… 保姆车在一小时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影视基地,裴言卿和方子舜先后下车,刚走进门,就迎上了步履匆匆的汪敬泉。 比起孙行野的不修边幅,这位西装革履的导演显得严肃正经得多,一头灰白中长发在脑后扎成狼尾,厚厚的黑框眼镜也难掩精光闪烁的眼神。 “汪导您好,我是裴言卿,很荣幸能得到今天的面试机会,希望未来有幸能与您合作。” 裴言卿朝他伸出手,表情谦和又真挚,汪敬泉板正的表情稍微缓和,也回握住他的手掌。 “裴影帝是吧?时间观念不错。我听老孙说起过你,他的评价很高。你之前递来的人物小传我也看了,把握还是很精准的,期待你的试镜表现。” 他们提前半个多小时到位,已经是在场来得最早的一拨,无疑给汪导及其团队留下了好印象。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裴言卿二人去了里间休息室歇脚。趁着他们没注意,一名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人悄悄溜出了房间。 他脸色不悦,目露恨意,似乎对二人提前到场这件事很是不满,拿着手机正准备拨出电话,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悄悄藏在这干什么呢?” 23-30 第23章 第 23 章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 “是谁?!” 年轻人被吓得够呛。 他出门前明明再三确认过没人发现, 怎么还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但还没等他回头,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顿时眼前一黑, 失去了意识。 身后那个人环着他的腰背,将人迅速拖进院子的灌木丛里, 点开他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看了看最新聊天, 脸色逐渐变得严峻。 随后他摘下年轻人的鸭舌帽, 扣在了自己头上。 …… 眼看着屋里的时钟过了两点,也没有其他人过来, 方子舜有点着急,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瞧,就和往屋里走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正着: “两位老师好,咱们今天的试镜分为两轮, 首先是单人无实物表演, 通过后才会进入第二轮集体试镜。现在另一位老师请留步,由我引导裴老师去面试间,请跟我来。” 这位工作人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五官被遮得严严实实,除了优越的身高外没什么记忆点,硬要说的话,就是嗓音有点夹。 裴言卿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进了走廊,行走间似乎有某种熟悉的气味袭来,但因为过于浅淡, 他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里了,裴老师,请加油哦!” 工作人员拉开门, 还曲起手臂给他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 说实话,这位青年确实热情得有些过分,不过裴言卿也没多想,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后,便推门进了屋。 面试间的陈设很简洁,三面白墙,一方长桌,桌子后整整齐齐坐着两男一女。 “言卿是吧?我看过你的《花样年华》,演得很不错。” 坐在左边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他眉眼俊朗,五官挺秀,颊边有粒暗褐的痣。即使眼尾嘴角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成熟的魅力来。 裴言卿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佞臣》男一号梁晏的饰演者纪云笙。 坐在中间的无疑是汪敬泉,他右手边知性端庄的女士也挑明了身份,是本剧的艺术总监岑淼。 “各位老师好,我是裴言卿。” 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后,他瞧向桌面的抽签盒,“请问第一轮的无实物表演题目,是在这里抽签吗?” “嗯,抽中题目后展示给我们三位评委即可,然后你将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和十分钟的表演时间。” 汪敬泉毫不含糊,点了点手边的计时器示意。 裴言卿深吸口气,从纸盒里抽出了一个纸团,展开后便看到简短的一句话: 独自回家的高中生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一番挣扎后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也被毁掉。 “好,现在你可以去准备了。” 汪敬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去房门外稍作准备。 男高、搏斗、孤身一人、生日礼物……一个个关键词飞快地掠过眼前,对应的表演方式也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裴言卿靠着通道的窄墙,合上双眼。 在电影学院求学的几年间,他领悟到的最适合自己的演绎方法就是自我代入。 通过将自身和待演绎的角色完全融合,尝试从对方的性格、视角和逻辑出发,自然地表现出角色在面对不同剧情和人物时的反应。 这样做的明显弊端就是过度的沉浸感,譬如《花样年华》杀青后,短时间内他根本走不出男主角周珩绝望自杀的阴影,一度闭门不出,吓得方子舜险些为他预约精神科检查。 现在手头的这道无实物表演题,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亲身经历。 孤立无援的少年,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活下去,却敌不过命运开的恶劣玩笑,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被夺走,为最爱的亲人准备的礼物被毁掉,他内心的绝望无助,对不公命运的怨恨控诉,对自身软弱无力的憎恶厌弃…… 光是尝试带入,沉重的情感就能将胸膛压得喘不过气。 酸涩的滋味漫上鼻腔,他和少年的经历何其相似,放弃学业拼搏多年,最终也没能挽回爷爷的生命,还落得了众人厌弃、被迫退圈的惨淡下场。 沉浸在思绪中,裴言卿并未察觉,之前引导他的工作人员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不远处沉默地凝视着他。 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很快过去,为了更贴近角色状态,他脱掉墨蓝色的呢子外套搭在门外,摘了围巾,只剩下一件薄透的白衬衫。 长发也在脑后束成简单的低马尾,被他刻意地扯松扯乱,营造出一种焦急奔波、凌乱憔悴之感。 做完以上准备,他抬手敲了敲门: “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 …… “呼、呼……” 少年单手扯着肩上的背包带,在巷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行。 他身形单薄,头发跑得散乱,脸上有急迫也有期待,仿佛急不可待地想把珍视的宝物献给最重要的人。 可下一瞬他就脚步一顿,杏眸倏地睁大,神情也变得惊恐。 “你们,你们别过来……” 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和包带,少年狼狈地被人按倒在地,甚至顾不上遮挡头脸,挣扎着护住怀里的书包。 “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书包里只有课本,求求你们别动……不!不能,不能拿走那个东西!” 他眼里的抗拒转为惊恐,姿势也从自保变成跪地哀求,整个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拽他人的裤脚。 泪水从他眼里潺潺涌出,打湿了贴在颊边的乱发,扭打中衬衣也被撕裂,露出雪白的半个肩膀。 “它不值钱的……不值钱的……是我自己一点点上色拼凑起来的,不是市面上卖的工艺品,求求你们,别砸,别……啊!” 少年的惨叫声不大,甚至后半截已经喑哑,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声音里蕴含的崩溃与绝望。 殴打他的人离开了,少年瘫倒在地,双眼通红,一只手徒劳地向前伸着,好像要抓住某些早已消逝的事物。 但最终他什么也抓不住。 苍白的手从半空坠落,他抽搐着、颤抖着抱住双臂,蜷缩起身体,抑制不住的呜咽渐渐转为抽泣,最后只剩下泪水无声漫流,将内心的无望和破碎刻画到了极致。 …… 短短十分钟的无实物演出,分明是裴言卿一个人的独角戏,甚至没有任何可借助的道具,更不存在妆容的加成,可他就是做到了让这段故事层次分明、生动形象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纪云笙早已忍不住鼓起了掌,岑淼也情难自抑地抹起了眼泪,汪敬泉虽然显得最淡定,但不断揉搓的双手和惊喜的眼神,都彰显出此刻他内心强烈的波动。 “表演层次清晰,情感投入到位,细节处理得当,感染力极强……好,很好,很好。” 他很少这么露骨地夸人,连用好几个褒义词已经是满意的极致。 “多谢各位老师。” 裴言卿喘息着撑起身,嗓音有点哑,刚才那段独角戏情绪太投入,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还难以平静。 之前沉浸在戏里还没察觉,刚站直身体,胃里就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脸色一白,险些没站稳。 “你们二位有什么高见?”汪敬泉左右瞧了瞧身边两人,“要是没什么意见,就让他直接晋级第二轮试镜吧。” “汪导都发话了,咱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岑淼眼眶发红,瓮声瓮气地道,“要是言卿真能入围就好了,他的形象也挺符合齐铮的人设,我有信心给他设计个惊艳的妆造。” “嗯,我也很期待和新一届金虹影帝对戏。” 纪云笙眼眸发亮,朝他微笑颔首。 裴言卿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得到了在场三位评委的一致认可,即使身体再难受,嘴角也忍不住扬起轻松的笑容: “多谢各位老师,那我就先去候场了。” 为了不耽误面试进度,他拉起衣领便匆匆出了门,房门掩上的瞬间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好在戴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一直守在门口,眼疾手快地环住了他的肩。 “……多谢,刚才不小心没站稳。” 裴言卿借力站稳,正勉力朝对方笑笑示意自己没事,额头却忽然被人伸手捂住。 他浑身顿时一僵。 如果不是较为亲近的关系或者对戏,平日里他轻易不会和其他人有肢体接触,但当暖热的掌心覆上肌肤的刹那,心底竟然没生出什么抗拒感。 “裴老师,你额头好凉,脸色也很差。” 青年为他披上大衣,又系上了围巾,“屋里暖气不足,你本来就不舒服,再着凉感冒就糟了。” 他身材颀长,力道也大得出奇,裴言卿被钳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在他的搀扶下走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暂时没人,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他就快步出了门,片刻后端着碗热腾腾的中药进屋,放在了裴言卿面前的茶几上。 “我看你胃疼得厉害,正好汪导这边有些常备的胃肠药,就冲了一杯应急,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话说得头头是道,却让人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劲。 裴言卿眼里的疑惑越发浓郁。 首先自己应该没什么明显表现,和这个人接触的时间也很短,对方如何确认他犯的就是胃病? 其次,汪导怎么会在影视基地常备胃肠药? 更何况自己久病成良医,对各种胃药都比较了解。这碗药闻起来虽然是熟悉的配方,却并不像市面上常见的冲剂,更类似中医馆精心调配过的药液。 联想到之前曾有人暗中使绊子,让他险些错过面试,他不得不长个心眼,久久也没拿定主意去碰面前这碗药。 “你是担心药有问题?” 尽管对面一言不发,青年却准确无误地猜出了裴言卿的心思。 他的表情隐藏在口罩下看不清晰,短暂的静默后,他将满当当的汤药盛了些到另一个空杯子里,随即扯开口罩,仰头一饮而尽。 青年动作很快,裴言卿只来得及看到一截轮廓流畅的下颌,对方已经重新戴好了口罩,将药碗递到他眼前: “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嗯,麻烦你了。” 关于他为什么会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裴言卿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既然这个人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自己也没有必要非得刨根问底,惹人不快。 汤药的温度正好,温热而不烫口,只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即使腥臭扑鼻,也眉头都没皱地喝了下去。 一碗药下肚,胃里的疼痛总算是缓解许多,他忍不住松了口气,眼前又伸来一只手: “喝了药口苦,吃点话梅糖。” 哄小孩般的招数,真挚里透着几分笨拙,却又弯弯绕绕地勾起了裴言卿关于过去的某些回忆。 他心有所悟,又好像始终蒙在鼓里,但也没有再推辞,指尖扫过青年的掌心,拢了几颗硬糖在手里。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驱散了腥苦的药味,也为忐忑不安的心绪融进了些许舒适宁静。 又过了半小时,休息室外才传来几个人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推开,含着冷笑的话语也传了进来: “唷,这不是裴影帝吗?怎么,电影领域拿了个大满贯还嫌不够,现在又想来电视剧这边分一杯羹?” 第24章 第 24 章 他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将…… 尖酸刻薄的腔调, 寥寥数语就透出了浓郁的恨意和妒忌。 这个嗓音并不陌生,裴言卿没费多少功夫,就想起了它到底属于谁。 陈知睿, 本届金虹奖的有力的竞争者,他入行十年, 曾有多部影片入选最佳男主男配, 却总在最后一刻和奖项失之交臂, 故有“最佳陪跑”之称。 其实他的外形条件并不差,属于颇富魅力的熟男类型, 在娱乐圈也算稀有。但似乎缺乏机缘,每每有希望时总会遇到黑马,最终遗憾败北。 陈知睿之所以对裴言卿敌意这么深,是因为他为了本届金虹奖, 冒着极大的风险拍摄了一部惊悚悬疑警匪片, 还为此落下了多处伤病。 原本他满怀信心这部作品能冲奖,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眼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此后不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他再也没给过裴言卿好脸色, 后者也只能尽量避其锋芒,减少同框。 此时此刻,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因《佞臣》这部剧狭路相逢。 “陈老师, 好久不见。” 即使对方来者不善,但资历的差距摆在眼前,他也不能失礼落了下乘, 索性主动问好。 “呵,还是不见比较好。” 陈知睿早就按捺不住火气,当场回呛。 他已经34岁, 到了转型的关键期,本来对齐铮这个角色志在必得,想把它作为自己升咖的跳板,没想到临了居然还能冤家路窄,被昔日对手横插一脚。 演技上他还能和裴言卿打个平手,但比起那人格外优越的容貌和清冷出尘的气质,确实自愧弗如。 陈知睿身后跟着两人,看上去都比较年轻。 其中一位眉眼狭长,面容白净,颇具古风气质,他直接无视了两人的冲突,语气轻快,笑容满面地说道: “各位好,我是寰宇国际的艺人萧旻。对了,这位想必就是裴影帝吧,就算您没听说过我,应该还记得我同事秦晔,你们之前合作的《花样年华》,到现在讨论度都不低喔。” 秦晔这个名字让裴言卿神色骤冷。 比起陈知睿这种同行相斥的矛盾,他更憎恶秦晔那种仗着背后资本肆无忌惮欺压他人、糟蹋资源的小人行径。 更何况一个月前那场晚宴上,他和秦晔还有王建川三人的冲突已经臻至白热化,事后不仅他中药住院,后两人更是至今没在公众场合现过身。 萧旻既然直接挑明了自己和秦晔的关系,肯定清楚他们之间的纷争,大概率来者不善。 虽然他对这个人没什么了解,但相较于心思算计都写在脸上的秦晔,萧旻喜怒不形于色,明显城府颇深,更需谨慎小心。 休息室后方不起眼的墙角,头戴鸭舌帽的青年也随之抬起视线,冰冷地注视着萧旻。 见他们不再交流,最后那个人也走上前来。 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秀,表情冷淡,深邃的眉眼带着些混血感,发型蓬松精致,一撮奶奶灰挑染尤其显眼。 比起其他几位,与其说他是名演员,倒不如说是个舞台爱豆更贴切。 “你们好,我是魏成昱。” 他说话有些一板一眼,像是在背诵提前演练好的说辞: “我是夏繁娱乐旗下艺人,之前曾在韩国出道,是组合门面,现在退队回国单飞发展,目标是成为一名好演员、好歌手,请各位多多指教。” 听到他也是爱豆转行,萧旻尽管没吱声,神色却明显变得轻蔑。 和秦晔那个草包同理,在国外蹦跶了几年没什么水花,看着内娱遍地韭菜就回来捞金的货色,不是靠科技包装,就是靠资本空降。 更何况,夏繁娱乐在圈内口碑也不怎么样,不仅税务问题不清不楚,旗下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艺人。就算魏成昱只是个半吊子,也俨然是公司力捧的摇钱树。 他能击败这么多对手进入二轮试镜,若说背后没有资本撑腰,根本不可能。 心中默默盘算着,他眼神游移,很快被茶几上的空药碗吸引了注意。 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之前休息室里只有裴言卿和那个鸭舌帽男,后者是工作人员不会坐下休息,所以这碗药只能是裴言卿留下的。 联想起被秦晔挂在嘴边的有关裴言卿身体状况的传闻,他狭长的眼眸眯起,逐渐产生了某个念头。 …… 几人在休息室又等待了十分钟左右,才有工作人员来引导他们前往下一个试镜间。 与无实物表演的简洁场所截然相反,二轮试镜的表演间已经完全按照剧本中齐国皇宫的制式,布置好了表演舞台。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布景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地面红毯铺陈,尽头放着张金漆缀珠的龙椅。 纪云笙也早早换好了一身玄色五爪蟒袍,头戴流苏冠冕端坐在龙椅上,正是剧中梁晏被擢升为齐国摄政王后的形象。 “恭喜四位成功在一轮十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接下来的第二轮试镜将由我和大家合作,共同演绎《佞臣》的某个片段。” 随着工作人员将剧目文本分发给四人,他也介绍起第二轮试镜的具体规则。 试镜所用的片段为梁晏登上摄政王位后,悍然向他国挑起战争,并将俘虏押解到皇城,逼迫太子齐铮亲手将其虐杀,以彻底树立自身威信。 这段戏不多不少正好五位角色,除了梁晏,还有太子齐铮、少将军史卫明、掌事太监尹恪和战俘耶律延四人。 “我们将组织两轮抽签,根据抽签结果决定各位在每一轮中所饰演的角色,并综合两轮试镜的表现,最终决定男二号齐铮的人选。” 纪云笙道,“你们可能会两次扮演同一个角色,也可能发生角色转换,因此细节的处理、逻辑的变化都会影响到最终的呈现效果,请你们谨慎把握。现在请进行第一轮抽签吧。” 舞台下的评委席上坐着汪敬泉和他的两位导演助手,至于岑淼已经带着工作人员在一旁准备了简易化妆间,为四人调整妆造。 抓阄很快结束,第一轮的试镜中,由陈知睿饰演齐铮、魏成昱饰演史卫明,萧旻和裴言卿则分别获得了尹恪和耶律延这两个角色。 其他三人都事先认真攻读过剧本,因此并没有对试镜片段感到多么陌生,很快研究起了角色的行为逻辑,只有魏成昱脸色略显僵硬。 其他人并不清楚内幕,他早年一直在韩国务工,学业被耽误了不止一星半点,单靠自己这点可怜的文化水平,根本不可能独立撰写内容翔实的人物小传。 之前他提交的材料,全是基于团队智囊团手把手教的注解,所以对角色行为逻辑的理解,也仅限于齐铮这一人。 刚才的无实物表演,也是碰巧抽到了和以往职业相关的片段,才勉强蒙混过关。 但史卫明这个角色……剧本中着墨本来就不算多,仅凭手上薄薄的一页纸,他根本没办法揣摩出人物的内核。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简单熟悉过台词,几人就进了化妆间。 岑淼安排人手为他们简单修饰了妆容和发型,除了身为战俘的裴言卿还有扮演太监的萧旻需要加上特效妆,另外两人的造型则相对简单,半小时内就全数搞定。 五人按照剧本页标注的站位各自站好,打板器随后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逆贼,既见太子殿下和摄政王,还不跪下?” 魏成昱单手拎着裴言卿后颈的麻绳,尽管整张脸的肌肉都在用力,声音还是透出了几分色厉内荏。 台下的汪敬泉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收起了面上的不愉快。 “呵,我耶律延只跪至高无上的草原之王,怎么可能对中原人屈膝?” 裴言卿扯动嘴角,杏眸里盈满不屑。 他脸上布满了纵横伤痕,鬓发散乱,身上的白衣血迹斑斑,手脚都被五花大绑,根本动弹不得。 但即使狼狈如斯,他的神情依旧桀骜不驯,身板挺得笔直,丝毫不肯折服半分。 “果然是草原来的蛮子,如此蛮横无理,那咱家今天就好好教教你齐国的规矩!” 头戴高帽、面白无须的萧旻尖声冷笑,从龙椅旁缓缓走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根长长的竹质手杖,按照剧本安排,下个动作应该是尹恪用手杖猛击耶律延的膝窝,迫使对方不得不跪倒在地。 一般这种情况都不会真刀真枪地上,借位是常用技巧,在萧旻逐渐靠近时,裴言卿就已经做好了蓄力,准备在手杖挥来的瞬间跪下。 但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萧旻的手杖纹丝不动,反而是另只手臂突然挥出,手肘重重击打在裴言卿左上腹,后者顿时闷哼一声,仰面栽倒。 伴随着裴言卿倒地,整个面试间骤然静默了一霎。 演员自由发挥并不是问题,萧旻的动作看起来伤害性也不大,但这种事先没有任何沟通的临时加戏,很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裴言卿身上。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因此也没人注意到他脸上一瞬即逝的痛苦挣扎。 萧旻击中的位置狠毒又刁钻,剧烈的疼痛转瞬间辐射般蔓延到全身,一股热流涌上胸口,唇齿间顿时泛起咸腥。 短短片刻他就痛得冷汗直冒,眼前也阵阵发黑,下句台词哽在喉头,一时根本说不出话。 “这就倒下了?看来所谓的草原勇士也不怎么样嘛。” 萧旻微笑着念出台词,随手用竹杖敲了敲他的腿弯。 他加戏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刻意为之。 就算他恨毒了秦晔那个跋扈的草包,但裴言卿这次惹出的事端非同小可,连自家老板王建川也给他下了指令,一定要狠狠给这个人留下教训。 所以就算冒着得不到角色的风险,他也必须对裴言卿下死手。 刚才那一肘看似不重,他却暗中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如果对方是带病试镜,恐怕根本不可能爬得起来。 伏在地上的人急促地喘息,手指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迸起,显然正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这一切落在不远处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眼中,让他瞳孔倏然瞪大,来不及多想,作势便要冲进场内。 “小郑,你疯了吗?” 身边另一位工作人员赶忙扯住他手臂,“咱们不能插手试镜,汪导专门叮嘱过的!”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怪异,小郑明明是个瘦猴似的年轻人,旁边这位胳膊的触感却肌理分明,身高也有着明显差距。 他刚想问一嘴,就和“小郑”眼神相接。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凝结成冰,呼吸停滞,整个脊背都窜上了彻骨的寒意。 仿佛自己但凡多说一句,就会被眼前这个人毫不犹豫地抹杀。 “对,对不起……” 工作人员颤抖着松开手,踉跄着和青年拉开了距离。 青年的目光重新回到场中,很短的时间内,那个人竟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偏头露出的半张脸如雪苍白,神态却依旧睥睨: “原来这就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呸,真令人不齿!” “你……” 萧旻悚然一惊,完全没料到裴言卿竟然还能没事人似的强撑下去,正寻思着如何再补一招,身后的纪云笙已然沉沉开口: “尹恪,退下,你这般做派像什么样子,平白在草原人面前丢了我齐国的颜面!” 这句台词同样不在原剧本中,但他从业经验何等丰富,加上这句根本不显得突兀,还顺带严厉地向萧旻发出了警告。 “喏,喏……”萧旻见势不好,赶紧退到一旁,纪云笙则转头望向陈知睿,温和道: “太子殿下,在你看来,这草原蛮人是否藐视王尊,殿前失仪?” “一切但凭亚父吩咐,儿臣绝无半分异议。” 陈知睿答得沉稳,交握的双手却攥得发白,细微地打着抖。 这一方面是他自己的设计,此时梁晏的嘴脸已经初步展露,齐铮面对他时自然会心虚不安,另一方面,他也确实被刚才那场冲突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清萧旻当时用了多重的力,裴言卿又是如何痛苦蹙眉,摔倒在地的。 就算自己并看不惯他,所渴望的也是和他堂堂正正的对决,而不是用这种阴损手段出气。 而且……他真的没事吗? 按照剧本,原本梁晏还会和齐铮打几句机锋,但显然纪云笙也考虑到了裴言卿的身体状况,干脆跳过了好几段台词,直接道出那图穷匕见的一句: “那若是孤让你一剑结果了他,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拒绝吧?” “王爷,此举万万不可,虐杀敌国战俘不合军制,此举无疑会败坏我齐国声誉!请王爷三思啊!” 魏成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算台词依旧念得干巴巴,肢体语言倒是相当到位。 “史将军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纪云笙冷哼一声,反手拔出挂在墙上的御剑,塞进陈知睿的掌心,“太子,去吧,拿着本王交给你的利剑,取了那耶律延的项上人头。” 陈知睿脸色紧绷,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涔涔滑落。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鼓起勇气挪动脚步,一步一顿地来到裴言卿面前。 “耶律勇士,对不住,本宫……” 他尽力模拟着齐铮挣扎、痛苦又愧疚的状态,手中的剑抬起又放落,始终没办法痛下杀手。 “哼,齐国太子,你倒是光明磊落。” 裴言卿仰起头,他手脚都被束缚,只能用腰腹力量费劲地抬起上半身,肩颈都绷成了直线。 这个动作无疑会加剧腹部的疼痛,即使表情神态他能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无所遁形,唇上褪尽了所有血色,冷汗也打湿了脸边的碎发。 但他的台词依旧中气十足,草原男儿不驯的豪迈呼之欲出: “既然如此,我耶律延也赠你一份大礼!” 说罢他脖子用力一挣,直接撞上了锋锐的剑刃,藏在颈边的血包被巧妙地割破,黏稠的殷红淋淋漓漓地撒了一地。 裴言卿整副身躯无力地滑倒在地,分明被割断了喉咙呼吸停滞,脸上的笑意却亮得晃眼,双眸也始终大睁着,纵使身死也不曾瞑目。 “当啷!”长剑坠地,陈知睿也颓然坐倒。 萧旻急忙来搀扶,却被他一掌挥开。 儒雅温和的齐国太子艰难地消化着眼前的一切,再转头望向梁晏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亚父,这就是您想让儿臣看到的吗?” 他嘴唇颤抖,话语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漫流而下。 “卡!” 汪敬泉当机立断喊了结束,“各位表现得很不错,稍事休息后我们就开始下一轮抽签。对了,小裴你情况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离得近的陈知睿和魏成昱也急忙去查看裴言卿的情况,然而不过转眼功夫,他们面前就掠过一道残影。 头戴鸭舌帽的青年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将裴言卿搂在了怀中。 第25章 第 25 章 他竟然咯血了 “呼, 呼……” 在汪敬泉喊卡的瞬间,强撑到极限的神经陡然一松,裴言卿几乎是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被人搂在怀里, 才勉强恢复了些神志。 如果说试镜前只是绵绵不休的灼痛,现在胃里的痛楚就仿佛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台绞肉机, 每次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 伴着汹涌的热流在胸腔不断翻涌。 还好扶着他的那个人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 让他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见他凌乱的长发被汗水粘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 青年从怀中掏出手帕,轻柔又细致地为他擦拭。 短时间内,也不知这人从哪里变出了个暖水袋,动作飞快地解开裴言卿身上的绳索, 把暖水袋贴上了胃的位置: “这样好点了吗?” 这次青年没有刻意夹着嗓音, 熟悉的声线很快唤起了他的回忆。 没想到,综艺外的试镜里,这家伙也同样阴魂不散。 “呜……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言卿强忍着漫上喉头的恶心感, 轻声问道。 “不放心你一个人,就跟过来了,有我在,不必担心。” 回答得倒是自然, 仿佛两人一直亲密无间,根本不是相看两相厌的尴尬关系。 “你身体撑不撑得住,第二轮还参加吗?实在不行, 我送你去医院。” 望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细汗,青年凌厉的凤眸里盈满了担忧。 裴言卿却摇了摇头。 他心知肚明,倘若现在选择离开, 就意味着自己大概率将和齐铮这个角色失之交臂。 上一轮他所饰演的耶律延的确效果不错,但陈知睿对角色的理解无疑也相当到位。 如果不能在下一轮中展现出明显优于对方的水准,汪导还是很有可能会另选他人。 至于他自己是否还能坚持…… 身体被有力地支撑着,胃部也被暖融融的热水袋拥覆,即使疼痛依旧钻心刻骨,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言卿,感觉还行么?实在难受的话,千万别硬撑。” 纪云笙在他身边蹲下,神情关切。 在无实物表演和多人试镜环节,裴言卿的表现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他对两人未来的合作产生了期待。 如果是因为某些人的恶意干扰错失这次机会,恐怕不只是裴言卿本人,连他自己也会深感遗憾。 “多谢纪老师,我感觉好多了,再坚持一轮没问题。” 裴言卿声音发哑,语气却很坚定,他撑着青年的手腕,眉宇紧蹙,艰难地站起身。 一阵紧似一阵的胃痛让他面色惨白,双腿发软,但那双眼却依旧熠熠明亮,燃烧着昂扬斗志。 包括陈知睿在内的几人都忍不住动容,剧烈疼痛引发的生理反应太过真实,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这份执著不得不让人心生钦佩。 与此同时,始终被晾在一旁的萧旻则显得很是局促。 作为始作俑者,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众人看透,佯装无事避其锋芒才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不过考虑到第二轮试镜,为了不使场面过于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裴影帝啊,对不住,刚才是我不小……” “心”字还没说出口,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沉沉地压了过来。 他抬头望去,正对上青年酝酿着风暴的眼神,修长有力的手指交握成拳,骨节发出明显的“噼咔”声,仿佛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暴起,将嗜血的恨意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滚。”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投来的目光让萧旻油然生出入骨的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 后者吓得连连后退,避之不及地去了化妆间相距最远的角落。 “第二轮的角色安排就不抓阄了,小裴来试试齐铮,知睿扮演史卫明,萧旻不变,魏成昱来演耶律延,半小时准备改妆,咱们再试一镜。” 几人集合后,汪敬泉直接作出安排,陈知睿听在耳中,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即使没有明说,恐怕汪导心中已经把自己和裴言卿当做了齐铮扮演者的最佳人选,并想借两人扮演同一个角色的机会,来感受他们对角色理解的差距。 他对魏成昱什么态度尚不明显,至于萧旻,就算把太监尖酸刻薄的形象刻画得还算生动,想必也已经因为其卑鄙行径彻底沦为了弃子。 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隔壁座位的裴言卿,陈知睿眼看他一张脸痛得惨白,纤细手指死死按着腹部的暖水袋,却依然维持着平静的面色,心底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就在不知不觉地破碎崩解。 扪心自问,倘若受伤的是自己,他也未必能如那人一般继续撑下去。 “岑老师,裴老师的妆面做完了,您看看效果如何?” 今天的试镜也是为了让岑淼提前熟悉演员人选,并为其设计最贴合的妆造,她点点头,来到裴言卿面前仔细端详。 不得不说,他此刻病弱苍白的形象正贴合剧情中后期齐铮中毒已久、日渐虚弱的状态,只不过似乎还缺些点睛之笔。 刚才陈知睿的妆容没能给她灵感,但注视着裴言卿精致的脸孔,她忽然福至心灵,拿起化妆师手中的红色眼线笔,在他眉心处缀上了一粒朱砂。 莹白的肌肤和嫣红的朱砂互为映衬,仿佛冰雪里一朵红梅,傲霜怒放。 那点红色让他整张脸上的脆弱病气尽褪,秀挺的五官瞬间无比鲜活,清艳得不可方物。 “我的天哪,不愧是岑老师!这颗朱砂痣好适合裴老师啊!!!我我我可以拍照留念吗?” 不仅是一旁的化妆师疯狂尖叫,就连远远靠在墙边的鸭舌帽青年也忍不住呼吸一滞。 “十月,十月……” 数百年前的回忆伴着风雪漫卷,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身着潋滟金袍的少年含笑而来。 雪白足踝上金铃脆响,眉间一点朱砂摄人心魄,少年柔声唤着他的名字,莹润的杏眸里笑意盈盈: “今天可有时间为孤弹支曲子?” 青年伸手去触碰,过去的画面就如同泡影,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视线重新聚拢到裴言卿身上,他喉结滚动,指尖深深刺入掌心,只能用刺痛强行压制住汹涌的情绪。 …… 二轮试镜第二场如期展开,这次萧旻安分守己地用了竹杖,魏成昱也应声倒地,重头的对手戏随之交到了纪云笙和裴言卿手中。 “太子殿下,在你看来,这草原蛮人是否藐视王尊,殿前失仪?” 纪云笙语气温和,眼神却精光矍铄,多年隐忍布局,也该到了逐渐收网的时候。 裴言卿并没有立刻回应,若有所思的目光先是从魏成昱身上掠过,随后低垂着眼眸,掩去了眸底复杂的情绪: “一切但凭亚父吩咐,儿臣绝无半分异议。” 话虽这么说,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没有半分任由驱使的意思。 “太子是对本王的决策有什么不满么?以往的你可不会像眼前这般,说话只说半句。” 这回纪云笙将完整的台词说了出来,原本平和的氛围立刻被打破,透出剑拔弩张的锋锐感。 “亚父半生为国操劳,悉心培养儿臣长大成材,功绩斐然,不摄后宫诸事,儿臣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有任何怨言?” 裴言卿眼皮一掀,清凌凌的视线直接与他相接,苍白嘴角扬起的笑意,乍一看父慈子孝,细瞧却毫无温度。 “草原蛮子的确无礼,但若任由他们安居草原一隅,不与中原生出战事,也就不必有今日这一出,您说是也不是?” 他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到龙椅边,细白手指轻抚着金镶玉质的御剑剑鞘,侧过半张脸,似笑非笑地睨着纪云笙。 听着句句赞美,实则字字谴责。台阶下陈知睿紧攥着绳索,已经忍不住变了脸色。 裴言卿竟然和他采用了截然相反的处理方式。 在他看来,齐铮虽然察觉了梁晏的狼子野心,却由于自身受制、羽翼未丰,不敢直接向梁晏发难,只能强忍着恨意与他周旋。 但裴言卿演绎出的齐铮,却是温柔中带着狠毒,仿佛蛰伏在暗处的刀刃,时刻准备着给对方致命一击。 为什么他会这样理解? 陈知睿还没想清楚缘由,和他对戏的纪云笙已经眼眸一亮。 原因无他,正是裴言卿对剧本的整体把握到位,以及强大的细节掌控力。 齐铮的第二句台词刻意提及的“不摄后宫诸事”,其实指向的是不在试镜范围内的另一段剧情。 彼时先帝还在世,梁晏位居太子太师,借机与其最宠爱的云贵妃私通,并欺骗她肚里的皇儿是自己的私生子。 为防止东窗事发,云贵妃只能和他联手毒杀了先帝,这才让他顺利走上摄政王之位。 后来齐铮发现自己中毒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梁晏当初买通的内侍,也得知了他和云贵妃联手毒杀先帝的真相。 如今梁晏把持朝政,齐国皇嗣凋敝,齐铮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唯一的希望就在云贵妃的幼子身上。 所以他暗中将皇弟送出宫,找了个容貌相似的孩童替代,同时利用云贵妃的懊悔和痛恨,和她共同制定了针对梁晏的复仇计划。 回到他们正在上演的这段剧情,此时的齐铮已经了无牵挂,弑父之仇加上毒害之恨,他对梁晏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多么客气。 对戏者的态度变化也影响到了纪云笙,他当场收起了温和的脸色,沉声道: “铮儿这么说,莫不是在责怪亚父发动战争,破坏边境安宁?” 胃里又一阵绞痛涌上,裴言卿身体一晃,赶忙扶住了龙椅。 与此同时他临场反应拉满,借势伏在纪云笙耳畔,放柔了声调:“怎么会,亚父心系边塞人民安危,儿臣感动至极,正想着如何筹措军饷,为亚父分忧呢。” “军饷”这个词出口,纪云笙的脸色又冷了一大截。 梁晏的目的是覆灭齐国,其中的关键措施之一就是耗空国库,贪墨军饷,但齐国几百年的积累岂是儿戏,加之齐铮一直从中作梗,计划的推进已经越来越艰难。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把矛头引向了阶下的战俘: “若是孤让你一剑结果了他,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拒绝吧?” 周身被绑的魏成昱仰起头,看着裴言卿提剑朝自己走来,眼中的迷惑越发浓郁。 明明是同一段戏,他却觉得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就算裴言卿口中念着犹疑不定的台词,眼神却极为清醒,其中还有无奈和歉意。 他愣了愣,终于恍然大悟。 自己只是齐国摄政王和太子博弈的筹码,结局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与其引颈受戮,倒不如选择更有尊严的死法。 裴言卿的剑已经递到了颈边,魏成昱毫不犹豫,一头撞上。 黏稠的殷红肆意漫流,他拄剑回眸,面颊染血,朝纪云笙缓缓露出笑容: “亚父,这就是你想让儿臣看到的吧。” 他立于玉阶之下,血色之中,身段削瘦脆弱,周身气度却仿佛出鞘的利剑,只需时机得当,就能见血封喉。 纪云笙不由自主地站起,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酝酿着晦暗的风暴。 …… “啪啪啪!” 喊卡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汪敬泉响亮的掌声。 就算是他也根本想不到,裴言卿竟然能交出一份和陈知睿截然不同的答卷。 甚至在对方珠玉在前,自身状态极差的情况下,还能演活了齐铮这个复杂的角色。 “很好,很好,大家的演绎都很精彩!今天的试镜到此结束,三天内我们评委组将把试镜结果反馈给各位候选人,各位都辛苦了,卸妆更衣后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论是无实物表演还是两轮集体演绎,都已经被摄像头多角度录制下来,这几天《佞臣》导演组将仔细研究以上视频材料,并据此决定具体的角色人选。 工作人员上场为魏成昱解开绳索,直到演绎结束,他才渐渐回过味来。 自己从来就不是戏中人,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但他并不担心结果。 因为夏繁娱乐早已与《佞臣》剧方达成了投资协议,就算他饰演齐铮不够格,也能捞个戏份相对重要的角色刷脸。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陈知睿,他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迅速复盘起自己和裴言卿的表现。 不用汪导明说,他也清楚自己呈现的效果远不及对方。 虽然有删减了大量对话的成分在,但他起初对齐铮的人物性格把握就不准,即使全须全尾地演出来,效果想必也不尽如人意。 自己因为金虹奖一直对裴言卿心怀妒忌,无法以平常心看待,但这次试镜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不屈和坚韧,以及对于演技近乎偏执的追求。 假以时日,或许那个人的成就会超过纪云笙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头去寻找裴言卿,可看遍了全场都没见到人影,只有金黄的戏服和头饰被凌乱地摆在梳妆台上。 看得出留下它们的人焦急无措到了极点。 …… “咳咳……呕,咳咳……” 裴言卿满脸冷汗,一手撑着马桶边缘,一手再次摁下了冲水键。 试镜结束,强撑的身体也到了极限,他甚至来不及和汪导打声招呼,就急匆匆脱了戏服扯掉头饰,踉跄着进了洗手间。 呕吐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住,不论是刚喝下的那碗药还是早饭,都被倒了个干干净净,可即使如此,胃里的剧痛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他按着唇慢慢起身,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摇摇晃晃地扑到洗手池边,用冰冷的水流漱口。 上腹还有更加灼热的感觉在上涌,喉头咸腥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 他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急忙趁着自己还清醒,拨通了方子舜的语音。 “子舜,我感觉不太好……你能来带我去医院吗?我在……呕……二轮试镜间外的卫生间。” “好,你就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异常急迫,共事三年多,方子舜立刻就能听出他声音里强忍的痛苦。 “好……” 裴言卿颤抖着收起手机,双手撑着洗手池一步步往外挪。 单薄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冰凉地贴在身上,他浑身发冷不断打颤,胃里还在一股股地涌上热流,仿佛下一瞬就要冲破禁锢。 他挣扎着推开卫生间门,撞见门外焦急等候着自己的鸭舌帽青年。 “你怎么……” 双臂倏地被人抓住,与此同时,被他强压的灼热再也抑制不住。 仓促间裴言卿只来得及偏过头,手指刚刚碰到嘴唇,滚烫的液体就喷了出来。 白皙的掌心中,一大片粘稠的殷红淋淋漓漓地铺开,迅速渗出了指缝。 这是……血? 他怔愣地凝视着手掌,紧接着眉头一皱,唇角又涌出鲜血,在胸口的衬衫上晕出大团大团的绯色。 面前的人似乎在大声叫喊着什么,但听觉、视觉都在离他远去,黑暗也骤然降临。 裴言卿的眼眸渐渐失了焦,双膝一软,倒在了青年怀中。 第26章 第 26 章 我该怎么去相信一个曾经…… 二轮试镜间在摄影基地三楼, 方子舜在迷宫似的楼梯间转了半天,才遇到楼上匆匆奔下来的两个人。 “……初老师,您怎么在这?” 他遇到头戴鸭舌帽的初时越先是一惊, 注意力随即被裴言卿染血的衬衫吸引: “天呐,言卿……言卿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血?” “他被人用力撞伤了胃, 可能是急性出血, 你们的车在哪, 动作快。” 初时越语速飞快,脸色甚至比怀里昏迷不醒的裴言卿更差, 方子舜听到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急忙带着他们朝楼下赶去。 陈叔早已等在出口,三人迅速上了车,一路飞驰着赶往最近的医院。 裴言卿的状况看起来相当糟糕, 血一直没有止住, 初时越抵在他嘴边的手帕早就被染红,赶紧拆了车上一包抽纸才能勉强应付。 “怎么、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狠心……” 方子舜浑身发抖, 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他顾不上那么多也坐在后座,飞速联系完医生,就紧紧握住了裴言卿潮湿冰凉的手。 做这个人的助理三年, 两人的关系早已亲厚无间,说是彼此的亲人也不为过。 裴言卿虽然话少性格也冷淡,心肠却和耳根子一样软。早期自己没少犯蠢捅娄子, 他也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平时更是坚决杜绝加班陪班,甚至经常力所能及地给自己帮忙。 孱弱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多少折磨, 方子舜再清楚不过,此时眼睁睁看着他昏迷呕血,自己却无能为力,眼泪就根本止不住。 “萧旻,秦晔同公司的艺人。” 初时越忽然沉沉开口: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给得不够。” 这句话信息量颇大,小助理泪眼汪汪地瞧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秦晔和王建川如今的情况竟然和他有关。 所以一个月前…… 就是这个平日里戴着金丝眼镜,一身斯文败类气质的男人重拳出击,让那两位至今还在住院治疗的吗? …… 不到半小时,裴言卿就被送进了急诊,医生为他戴上氧气面罩,一行人推着活动板床迅速进了手术室。 “根据内镜检查结果,病人本来就处在胃溃疡发作期,加之外界强力撞击刺激,引发了急性胃出血。好在送医及时,目前失血量并不大,我们现在正在用内镜下止血术紧急处理。” “只不过……” 主治医师翻着手中的检查报表,“病人体质太弱,血压血糖白细胞值都严重偏低,治疗胃出血后不排除引发并行炎症的可能,至少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好的医生,没问题医生,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确认裴言卿没有生命危险,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能稍微放下,方子舜含泪点头,立马给莫戎珊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一旁的初时越也没闲着,他点开微信列表里的白狐头像,无视了十几条未读消息,直接打出一行字: “下期综艺,我和他不上了。” 对方几乎秒回。 桃李不言:“不是,老二,你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啊?签了四期能说不录就不录吗,家里有矿也不至于这么造吧[捂脸]还有你凭啥替老四做决定,你俩不还没和好么?” 十月:“他今天试镜受了伤,急性胃出血,医生说至少住院一周。” 桃李不言:“啊……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过两天我赶紧来医院看看老四,但是正常试镜怎么会受伤?是谁动的手?” 十月:“萧旻,和上次那俩一个公司。” 桃李不言:“卧槽?寰宇国际这蓝皮燕的破公司,明明先撩者贱,还好意思找老四的麻烦[发怒][发怒]姓萧的敢当众这么干,就不怕进局子吗?” 十月:“他的个人信息我正在查。” 此言一出,对面很明显地沉默了一阵。 桃李不言:“老二,虽然这话你恐怕不爱听,但现在咱们是文明社会,凡事不能都靠暴力解决,要学会诉诸警察和法律,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十月:“伤了他,我不会忍。” 来这世间三年,他早已学会收起獠牙,安分守己,却仍然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旁人若伤裴言卿一分,他必百倍千倍偿还。 桃李不言:“好吧,你自己把握好度。不过罢录综艺这话就别再说了,咱们两周才录一期,距离下次还有十一天呢。我会把下期主题改成舒缓度假风,你和老四就当公费出游了,这样总可以吧?” 十月:“看他恢复情况。还有件事想问,为什么我在群聊里添加不了他?每次好友申请都发不过去。” 桃李不言:…… 良久,聊天窗口才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 桃李不言:“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为了从根源上杜绝骚扰,人家老四已经从群聊里把你拉黑了?” 十月:…… 从未想过冰冷的文字能有如此程度的杀伤力,初时越眉目一凛,当场掐暗了手机屏幕。 没过多久,手术室晃眼的红光熄灭,裴言卿也被推进了加护病房。 “麻药劲没过,病人还很虚弱,今晚要尤其注意有没有发烧感染的症状。现在先给他挂着葡萄糖和营养剂,要是夜里没出问题,明天就可以进些流食了。” “好的,多谢医生。” 方子舜连连答应,目光瞥向身边那人,“初老师,言卿这边我来守着就好,要是没什么事,您就先回去休息吧。” 毫不掩饰的逐客令让初时越脸色更难看了些。 于情于理,方子舜都是裴言卿的贴身助理,想要调走他并不现实,除非…… 他垂眸不语,手指点击屏幕,快速地发出了一条消息。 不久方子舜的手机就振了铃,他慌忙接起来,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僵硬。 “初老师,我可能得离开一阵。” 挂了电话,他满脸不情愿地来到初时越面前,“言卿的经纪人联系我,说对接的节目那边突然需要他的详细个人资料,我得先去他家里找找,短时间内恐怕来不及赶回来……” “没事,今晚我都在这里,你去忙吧。” 后者显得分外善解人意,仿佛导致可怜的小助理不得不暂时走开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待无关人士都离开,他仔细清洗双手,换了身消过毒的陪护服进了病房。 床上的人还没苏醒,长发散在一边,紧闭着双眸陷在枕头里,一时分不清脸色和被单何者更苍白。 初时越先试了试裴言卿的额温,确定没在发烧,才拿起护士留在床头柜上的唇膏,用棉签蘸了一层,仔细涂抹在他干燥泛白的嘴唇上。 遵循医嘱,他直到次日早上才能饮水,如果不提前擦些油脂,按照平都三四月干燥得冒火的天气,一会准得裂口出血。 大概是胃里还疼着,即使在昏迷中,裴言卿的眉心也微微拧起。 初时越看在眼里,抬手想为他揉散,触及那粒没被洗去的朱砂痣时,动作又悄然停滞。 记不清多少次午夜梦回,少年温软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眉间一点朱砂明艳如火,却始终是触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从未有哪怕一次像此刻这般,真实安静地存在着,任由他抚弄摩挲。 裴言卿睡着时显得很乖,总是清清冷冷的杏眸闭合起来,圆润的眼窝晕着浅淡的红,浓密的长睫抚着莹白肌肤,美得像只摄人心魄的妖。 指腹从前额一路下行,拂过秀挺的鼻尖,湿润的唇,光洁的下颌,最后停留在脆弱的咽喉处。 在那里,他能清晰感知到裴言卿的脉搏和温度,仿佛漂泊不定的孤舟终于驶到了驳船的港湾,几乎要溺毙在无言的温柔中。 不知过了多久,指下的喉结忽然动了动。 初时越收回动作,望着他长睫颤动,缓缓睁开双眸,眼神由迷惘转为清醒: “怎么是你……在这里?” “你助理有事先走了,今晚我陪床。” 前者拍了拍手边的行军床示意,“整夜我都会守在这,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不过喝水吃饭都得等到明天。” 或许是麻药作祟,尽管内心未必情愿,裴言卿暂时也没有板起面孔赶人出门的力气。 感受着胃里隐约的灼痛,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医生怎么说?” “胃溃疡加外力冲击,引发了急性胃出血,至少得住院留观一周。” 初时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撑着病床护栏的手指节攥得发白,“试镜的时候已经很疼了吧,为什么不肯放弃?” “……因为我想要这个角色。” 声音很轻很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裴言卿澄澈的眸子里浸了夜色,被无尽的黑暗染进几分脆弱。 过往的种种经历早已让他明白,倘若不拼尽全力把握住想要的一切,所有的美好就会如指间流沙般消逝无踪。 “或许,你可以试着再信赖我一些。” 沉默良久,初时越忽然开口。 “诸如秦晔、萧旻之流,你的脚步不该被他们所牵绊,前行路上所有的障碍,都可以放心地交给我去清除。” 略显肃杀的话语,瞬间将两人间那层影影绰绰的窗户纸点破。 裴言卿手指捻磨着被角,轻轻抿住了唇。 即使初时越不挑明,戏里戏外的偶遇,熟悉的香水味,莫名倒霉的竞争对手,桩桩件件的巧合里,都无一例外地存在着他的身影。 悉心关照,贴身保护,风雨无阻……这些确实让人动容。 可过往的伤害始终那样血淋淋地横在眼前,不可否认,也无法磨灭。 “那么,初时越。” 相隔五年岁月,他终于再次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平静地唤出这个名字。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相信一个曾经背叛、伤害过我的人?” 第27章 第 27 章 猫咪般舔舐的姿势 没了金丝眼镜的遮掩, 那双凤眸显得格外凌厉,在听到裴言卿质疑的刹那,更是眸色一深: “如果那个人并不是我呢?” 他问得斩钉截铁, 自然无比,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是个有违常理的悖论。 裴言卿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怔愣了几秒,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初时越?” 不知是不是麻药劲还没过,他浑身发冷, 头脑也眩晕得厉害,一时也想不出如何有力地反驳。 “根据史书记载,齐国逐风卫共二十人,均舍弃身份姓名, 以节气或时点为代号。” 初时越单手撑住床沿, 沉沉地俯视着他,“我的名字,便是十月。”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被角, 裴言卿蹙起眉尖,他并不喜欢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刚想掀开被子避让,却忽然察觉到某些不对劲。 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早就不翼而飞, 只裹了层无纺布隔离服,稍微动弹,整个胸口就袒露无遗。 “我的衣服呢?”他感觉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你的衬衣外裤上都是血, 医生进行内镜检查时就直接脱掉了。” 初时越毫无起伏地解释。 裴言卿:…… 既然避而不谈这条路暂时行不通,他只能忍着不悦躺回原位,身上越来越冷, 额头和脸颊也隐隐地发起烫来。 看来眼前这人真是病得不轻。 就算《佞臣》的确是基于史实改编,剧中的逐风卫也真实存在过,但仅凭初时越一句话,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他和这个几百年前的组织存在任何关联。 对上他明显不信且无语的眼神,初时越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 “看来,你还是不肯信我。” “信你是穿越人,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裴言卿耐心即将告罄,懒得和他继续争辩,侧头寻找起自己的手机。 恐怕下午自己发作得太厉害,方子舜事急从权,不得不就近为他找了家公立医院。 但谨慎起见,为防止有心人做文章,还是尽快联系转院来得稳妥。 手机就在不远处的床头柜,原本一伸手就能拿到,身上却提不起半点力气,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他费劲捞了半天,还是被人捷足先登。 “……还给我,我要联系崔医生。” 在裴言卿想象中,自己的语气应该很凶,但实际上配合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压根没有任何威慑力。 初时越一手握着他的手机,另只手贴上了他的前额,掌心下的肌肤湿腻滚烫,果然是发烧了。 “你在发烧,还要折腾?” “不要你管。” 热度正在一点点蚕食理智,裴言卿努力凝聚着残余的清明,去拽他按在床边的那只手。 “必须转院,否则我胃出血的消息要是被狗仔拍到曝光,会影响到近期对接的工作……” 声调含着鼻音,显得瓮声瓮气,其中藏不住的丝丝委屈和无奈,又搔得人心底簌簌地痒。 初时越喉结滚动,将那只不安分的细白手腕牢牢按在床板上: “医生我来联系,你胃里还伤着,别乱动,还有……” 他凑近对方烧得晶莹润红的耳垂,轻轻吐出一口热气: “在那之前,先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 等到私立医院转运车赶到,初时越也办理好了本院的出院手续,裴言卿已经彻底烧迷糊了过去。 他里面没穿衣服,初时越只能在医生紧急注射了退烧针后,将人卷巴卷巴裹进那件墨蓝色的呢子大衣里,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露在外面那截细韧的小腿包好。 即使被裹成了粽子,裴言卿还是迷迷糊糊地觉得冷,整个人一直往初时越怀里钻,后者只能把他抱得更紧,根本没法把人放到医疗床上。 平时这些任性和蛮横被性格的清冷掩盖得很好,可一旦生病难受就展露无疑。 初时越抱着他坐在转运车后舱,垂眸注视着那张烧得红扑扑的脸蛋,时不时为他拭去眼角渗出的湿意。 “疼……”怀里传来细细弱弱的呻.吟。 胃里依然绵延着灼痛,做过内镜的喉咙也干涩发疼,刚才那针肌肉注射更是让裴言卿坐立难安。 初时越只能努力调整姿势,轻拍着他的背,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作为医院常客,莫戎珊干脆给裴言卿包下了一间设有独立卫浴的专属病房,里面有常备的换洗衣物和洗护用具,对付一周不成问题。 不过鉴于裴言卿还发着烧,医护人员也暂时没给他更衣,重新插好消炎药和营养针后就离开了病房。 听着床上那人终于稳定下来的呼吸声,初时越掏出手机,屏幕的反光映出他眼底的若有所思。 看来仅凭言语无法让裴言卿相信他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过去的“初时越”所造成的伤害就将永远成为二人之间的阻碍。 他还需要更加有力、更为直接的证据。 指腹按向深邃的颈窝,再缓缓移动到两侧锁骨的交汇处,尽管此刻那里空空如也,他却不难想象,曾被自己佩戴多年的那枚狼牙的模样。 它是小殿下亲手雕刻,送给自己的珍宝。 数百年前最后一战,他深知自己怕是有去无回,便为这枚狼牙寻了方隐蔽的埋骨地,将所有的记忆和眷恋尽数封存。 现在,也到了它该重见天日的时候。 初时越大致回忆了下自己当年埋下狼牙的地理位置,编辑了一段文字给某个聊天对象发去。 对面没过多久就有了回复。 初怀宁:“哥,你的意思是让我派人去淮城某个住宅区附近,帮你挖文物?” 十月:“嗯,它是重要的信物。” 初怀宁:“你的脑回路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哥,自从三年前跳湖被救回来后,你真的变了很多,甚至成天游走在违法边缘。要不是医生再三保证你没事,我肯定要送你去安定六院小住一阵。” 虽然聊天框里的文字显得有些懊恼,但初时越很清楚,对方应该正顶着一张情绪平静的脸,毫无波澜地输入着信息。 身为宗源实业的执行总裁,稳定的精神状态不可或缺。 十月:“你哥我很清醒,之前让你投资的那部综艺不是大获成功么?现在早该回本了吧。” 初怀宁:“别太谦虚,保守估计收益已经翻倍,那个姓白的PD已经在暗戳戳申请增加预算,扩建录制场地了。” 十月:“这次你总该相信,我自然不会让唯一的弟弟吃亏。” 初怀宁:“……少打亲情牌,之前亏本的时候还少么。先看看这个吧,你应该会感兴趣。” 聊天框里随即弹出一个小程序提示: “逆旅情诗:致五年后的你(犬猫cp向),17小时前发布,up主夜雨霏霏,298万播放,45万收藏,1.3万+评论,小程序内可试看30秒,欲观看完整视频请下载Mollymolly应用,海量高清剧目动画随心选!” Mollymolly? 初时越略微回忆了一阵,才想起它是《直击!名侦探》的合作播放平台M站的全称。 初怀宁转发这个视频的理由很简单,视频封面赫然是依偎在一起他和裴言卿。 两人间还用特效加上了显眼的粉红泡泡,滤镜加持下,彼此都显得唇红齿白,美貌动人。 一时间,初时越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但该死的好奇心依旧驱使着他下载了app,并插上有线耳机,点开了视频。 熟悉的BGM响起,他对此有印象,似乎是某音最近很火的一支曲子,被网友冠以“XX一响,纯爱登场”的美誉。 泛黄的信笺在屏幕中铺展开,一支羽毛笔在信纸上缓缓落下娟秀的字迹: “生如逆旅,人行世间,你我皆为过客匆匆,又是彼此生命中最绚烂的花火,惊艳了岁月沉淀的每一页。” 很快,流沙特效带走了信纸页,呈现在眼前的是七年前Rise Mission出道曲《猫》的MV片段。 那是首异域风情的快节奏歌曲,作为主舞的裴言卿无疑占据了绝对焦点。绣金面纱遮住他半张面庞,紧身舞衣勾勒出修长柔韧的身段,身后一截金属猫尾随着腰肢款款摆动,每一次塌腰翘臀都仿佛在人的心上巧劲抓挠。 紧接着主唱初时越撑起副歌的几段高音,鸦黑的皮毛大氅被手臂扬起,夜色悄然降临。 裴言卿顺势单膝跪在他面前,腰背挺出一条流畅的弧,绑满了金链珠串的右臂贴在颊边,他伸出舌尖,作出猫咪般舔舐的姿势。 大氅落下的同时,画面也流畅地变为练舞室的花絮画面。 裴言卿似乎受了伤,曲着膝盖坐在落地镜前,初时越则捧着冰袋,为他红肿的脚踝冰敷。 然后是一系列快速切换的剪影,包括签售会上帮忙整理衣领、下雨天倾斜的半边伞盖、亲昵共享的煎饼果子、系上带着体温的羊毛围巾、手捧“最佳新人男团奖”奖杯时的相视一笑…… 一个个细节涵盖了他们从出道到大火的点点滴滴,看得出剪辑视频的人相当用心,收集了大量关于两人的素材。 初时越无声地凝视着视频,内心逐渐被名为酸涩和遗憾的情绪胀满。 实际上这些故事并非他和裴言卿一同经历,但身体里残存的记忆还在刺痛着他,提醒着他那些不可追及的往昔。 随着视频进入后半段,主要内容逐渐转变为《直击!名侦探》的有关画面。 在夜雨霏霏的剪辑技术和BGM加持下,不论是当事人被迫的牵手前行,不情不愿的拜堂成亲,低血糖后投喂巧克力,还是活尸群中的惊险救援,都平白多了几分破镜重圆和救赎文学的味道。 伴随BGM进入高潮,视频陡然一变,朦胧暧昧的红纱帐从屏幕顶端垂下,接下来的画面则让初时越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第28章 第 28 章 那么纤细的两只脚腕,他…… 初时越确信, 不论是自己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不可能和裴言卿去过这种地方。 但不知道剪辑up用了什么手段,画面中的两个人又切切实实顶着他们俩的脸, 身材也大致类似。 红纱帐被吹得四散纷飞,露出衣不蔽体的两道身影。 帐幔下是一方水池, 他看见裴言卿坐在水中, 修长双腿环在自己身体两侧。 这样一来, 那人全身的重量就只能依附于两人连接的支点上。 纤细的腰肢和秀美的后背白得晃眼,款款摆动的挺翘漾起一圈圈涟漪, 霜白的月色深深刺入柔软的夜,水声和低吟都被吞没进灵魂的战栗中。 心神俱震,初时越搭在屏幕边缘的手指一抖,不慎碰到了弹幕键。 数不清的弹幕顿时争前恐后地喷涌而出: “wokwok黑科技, 这是我见过的最像本尊的chuang替, 技术力太高了太太!” “这年头嗑个陈年rps都能吃这么好?我踏马哐哐炫饭!” “霏太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是我腐眼看人基吗?看了这个视频再看综艺,根本回不去了啊啊啊……” “这是什么?香香的饭!管他的嗑就完事, 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 花花绿绿的弹幕迅速吵到了初时越的眼睛,他嫌弃地关掉,这才发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已经结束,随着音乐进入尾声, 视频开头的那张信笺又悄然浮现。 “或许你我之间横陈着误解与悲伤,但所有的坎坷都将溶于岁月的长河,化为清波簇簇。只要心怀眷恋, 所钟所爱便能跨越山海,直抵彼此心间。幸甚至哉,能与你再次相遇。” “感谢观看, 我是夜雨霏霏,一个不甜不要钱的嗑药鸡up主,如果你对视频感到满意,别忘了长按点赞一键三连喔,你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娇滴滴的电子女声落下,短短十分钟的视频却足以让人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忘怀。 初时越算是明白了,为何短短十几小时内,它就能累积近三百万的播放量。 虽然不清楚这个夜雨霏霏究竟是谁,但不难看出,她是真情实感希望自己和裴言卿能相爱相守的。 此般有心之人,本该重赏。 他按照提示注册成为“用户267384469”,绑定支付宝后,便打开了M站的星级推荐频道。 视频的推广途径多种多样,除了平民用户为爱发电的一键三连,还有氪佬专属的星级推荐,从星尘到星钻一共十三级,费用也从每日100元至5万元不等。 最高级的星钻推荐位能让up主的视频连续24小时雄踞所有频道榜首,流量极为庞大,可惜售价高昂,很少有人问津。 初时越回忆着《直击!名侦探》的日程,动动手指给这个视频买了十一天的星钻推荐位。 夜雨霏霏的视频上榜的同时,用户267384469也迅速攀升到全站土豪榜第一位。 不过他并没关注这些,因为下一刻病床上就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退烧针总算是起了点作用,裴言卿恢复了些神志但不多,他动了动身体觉得黏糊糊的难受,便皱着眉想起身洗澡。 可他手背上还扎着吊针,身体也虚弱无力,挣扎了半天没能起身,反而险些从病床上掉下去。 “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拿。”初时越眼疾手快奔过去,险之又险地搂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我想洗个澡,出了很多汗,身上难受。” 裴言卿纤细的眉拧成了结,剩余的理智不足以让他辨认出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固执地阻拦自己。 “你刚做了内镜手术,还在发烧,洗澡容易感冒。” 感觉到眼前人呼之欲出的暴躁,初时越轻叹口气,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实在不舒服的话,擦浴行不行?” “……那你快点。” 说罢裴言卿又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截通红的耳朵尖,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缘故。 初时越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在柜子里翻出干净毛巾和一套天丝睡衣,搭在手边回到了病床前。 “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他把半湿的毛巾放到裴言卿手中。 “……自己来。” 后者纤长的睫毛一抖,推开被子慢慢坐起来,拿着湿哒哒的毛巾就往身上招呼。 但他到底是不够清醒,忘了先撕开隔离服,擦了一阵感觉不对劲,才想起来动手去撕,然而刚抬起胳膊,又手滑把毛巾落在了地上。 他赶忙扑下去捡,扎着针的那只手却不慎带歪了吊瓶,长长的钢杆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得亏初时越反应快,才来得及把他护在怀里,自己用后背挡住了输液杆。 “没事吧?” 他赶紧去检查裴言卿手上的针,见只是回了点血,针头还稳稳地扎着,才算是松了口气。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靠在他怀里的裴言卿头脑还在发懵,但输液杆重重砸在对方身上的一幕,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还好,”细白手指抚上对方被砸中的后颈,轻轻揉按着,“你疼不疼?” “……不要紧。” 微凉细腻的触感瞬间勾起了初时越的回忆,想到视频中的某些画面,他的牙关忽然咬得死紧。 看来靠自己独立擦身不太现实,裴言卿无奈地叹息,湿漉漉的眸子睇住他,轻吐出一口气: “恐怕得你来帮我了。” 尖锐的犬齿刺破了柔软的口腔壁,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初时越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点点头,重新打湿一条干净毛巾,把被子拉到那人腰部以下,随后双手向两侧一扯,撕糖纸般扯开了薄透的隔离服。 月色漫进窗棂,为白皙莹润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光。 裴言卿虽然看起来瘦,却骨肉匀亭,丝毫不显得哪里骨骼突兀,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喷吐优美地起落,衬得两粒淡粉越发圆润鲜活。 担心他着凉感冒,初时越只得强压着绮念,仔细又快速地为他擦拭。 动作间,指腹不慎掠过瘦韧的腰窝和挺翘的圆弧,他也只能隐忍着,规规矩矩地给人套好上衣。 下半截如法炮制,但当毛巾擦到脚部时,他还是忍不住停顿下来,自顾自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么纤细的两只脚腕,他一只手就能轻易拢住。 毛巾被放在一边,转而是手指掬了热水,从脚踝到足弓一路细细地揉搓。 脚部的肌肤本就比别处更薄,淡青的血管显露无疑,在蕴了力道的摩挲下,所有的嫩白处都渗出了绯红。 尽管意识模糊,但裴言卿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握着自己脚掌的手心很烫,烫得他忍不住蜷起脚尖,细微地打起了颤。 初时越却不肯轻易放走他,五指恶劣地反扣住淡粉的脚趾,沿着圆润的轮廓来回摩挲,直到湿润麻痒的触感让对方不得不求饶,才肯停手。 “别弄了,好痒……” “……嗯。” 他没事人似的擦干了双脚和手掌,为裴言卿穿好睡裤。 后者立刻扯过被子把身体盖得严严实实,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早就被人瞧了个通透。 “我要睡了。” 他轻咬着唇,瓮声瓮气地下了逐客令,“你快走吧。” “今晚我不走,在这陪着你。” 行军床早被初时越在一旁摆好,他望着裴言卿满脸困惑又焦虑的表情,嘴角愉快地扬起,毫不客气地从柜子里找了套大号睡衣,转身进了淋浴间。 倒不是他矫情有洁癖,只不过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不仅是裴言卿,连他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 病房里暖气很足,后半截的淋浴他干脆用了冷水,才勉强纾解掉那些溽热。 冲完澡出门,床上的人已经沉沉地昏睡过去,他怕吵醒对方,没用吹风机,扯着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放轻手脚来到床边。 裴言卿闭着双眼,呼吸均匀,脸上残留的妆容被温水洗去,露出的皮肤薄透白皙,尤其纤薄的眼皮上印着淡淡的双眼皮褶,黛青的血管也隐约可见。 初时越不由得屏住呼吸,心底油然而生某个大胆的冲动。 四下无人,月黑风高,他于是飞快地付诸实践,嘴唇在对方紧闭的眼皮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裴言卿身上总有种清淡的甜香,他并不爱用香水,或许是和低血糖离不开甜食有关。 分明仅仅是浅尝辄止,那丝甜意却渗透口腔,弯弯绕绕地淌进了内心深处。 青年凤眸里的冰冷悄然消融,难以言说的眷恋横亘了几百年的岁月,翻涌的情思几乎要将人灼伤。 “晚安,我的殿下。”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那片无边无际的甜蜜之中。 …… 等到裴言卿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他毕竟还年轻,一夜好眠后,浑身力气恢复许多,胃里的疼痛也不再明显,只是人依然有些虚弱,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昨天他出了不少汗,也没来得及卸妆,身上却很干爽,想必是有人为他擦了身,又贴心地换好了睡衣的缘故。 是方子舜?不对,他记得对方昨晚匆匆离开了……难道是医院的护工? 高烧时的记忆混沌不清,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阵,也想不起给自己擦身那人的样子。 但某些细节却不难想起,对方不仅无视了自己的抗拒,事无巨细将全身上下擦洗了个遍,还一直把玩着他的脚不松手。 ……这家医院什么时候招了这么恶劣的护工?看来得找机会向管理层反映一下。 他默默想着,下一刻病房门就被人推开,方子舜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诶,言卿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身上还难不难受?” 他匆匆放下手上的东西,凑到裴言卿面前仔细查看,“听说你昨晚顶着高烧转院,折腾得够呛,还好……现在看起来脸色还不错。” “嗯,我感觉好多了,昨天事发突然,辛苦你了。”他话音刚落,方子舜就迅速摇头摆手: “没事,不辛苦不辛苦,你不该感谢我,应该感谢初老师。” “昨天下午还好他守在门外,及时带着吐血昏倒的你赶到医院急救,后来我有急事回了公司,没法继续守着你,也是他帮忙办理转院手续,还不眠不休地陪护了你一整夜,半个小时前才和我换班回去休息呢。你是没瞧见他那黑眼圈,都快掉到颧骨上了!” 裴言卿眉峰一挑。 是初时越陪护了自己一整夜?也就是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蓦地抿紧了唇,热度迅速攀上整张脸颊,连雪白的耳垂和脖颈也润了朱色。 第29章 第 29 章 那时的他……已经停止了…… 遵循医嘱, 裴言卿这两天只能吃流食。 方子舜为他精心熬制了小米南瓜粥和鸡蛋羹,趁着他小口吃饭的功夫,把昨晚对接的工作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汪导那边我们已经解释过, 提前离席是因为你身体不舒服,他表示理解并祝你早日康复, 《佞臣》的选角结果明天内也会发到咱们工作邮箱。另外, 考虑到你需要住院至少一星期, 戎珊姐已经把巧克力新品推广和新接的洗发水代言拍摄推到了下下周。” “嗯,辛苦你们了。” 裴言卿抿着热粥, 轻声道,“我的身体太不争气,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再乱说这种话,别怪我跟你发脾气!” 方子舜瞬间挂上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戎珊姐是怎么跟我夸你的, 业务能力强,外形条件好,还丝毫不作妖, 然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签下你这么好带又吸金的艺人呐。” 作妖么…… 裴言卿苍白地笑笑,当初同性恋骚扰队友的绯闻就已经称得上爆炸级黑料了。 若不是互联网没有记忆,加之自己果断退圈三年, 还有金虹影帝加持,大多数人才淡忘了这件事。 但只要有有心人想重新挑起这件事,一旦得不到当事人的澄清, 舆论风波就会卷土重来。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刷微博,我看到条特别解气的消息。” 方子舜把手机凑到他眼前, 屏幕上赫然呈现着#萧旻醉驾#的热搜词条。 “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昨天这个阴人敢公然下黑手让你胃出血,今天一早就倒了大霉,真是天道好轮回,大快人心!” “他看上去是个有城府的人,怎么会干出醉驾这种蠢事?”裴言卿刷了刷警方通报,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 “谁知道呢?” 方子舜利落地翻了个白眼,“据说他惹的事还不小,喝得酩酊大醉还敢上驾驶座,没出车库就被一群小混混围了勒索,说是不给钱就报警。这人也够狠,直接撞开了人驶出车库,转头就碰上辆大货车,现在怕是还在医院抢救呢。” 事态发展到这就变了味,萧旻不仅醉驾,甚至蓄意制造交通事故,就算寰宇国际家大业大,怕是也兜不住这个法制咖。 虽说听起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那群小混混和大货车未免出现得太过巧合,背后似乎有些人工操作的痕迹。 联想到之前同样倒霉的秦晔和王建川,裴言卿眼眸眯起,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人来。 打开微信聊天,凌晨一名新增好友格外醒目,他点开对方的头像,猝不及防和自己半裸的出浴海报对了个正着。 裴言卿:。 ……真是够变态的。 不过让对方换头像显然是掩耳盗铃的行为,他只能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早,萧旻的事,也和你有关?” 十月:“醒了?胃还疼不疼?” 对面倒是秒回,只不过直接略过了他的上一条消息。 卿:“好多了,昨晚辛苦你照顾我一整夜。” 十月:“不辛苦,甘之如饴[憨笑]。” 寥寥数语,就挑明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 脸颊的热度去而复返,裴言卿顿时怒从心头起,又产生了将这人拉黑的冲动。 但转念想想,如果不是初时越一直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守在自己身边,他恐怕也很难撑完试镜全程,顺利入院转院。 世事难料,不过如是。 至少截至前几日,他都没法想象自己和初时越竟然能有重新加回好友,心平气和对话的一天。 或许有句话那家伙并没有说错,现在的他确实和以前不同了。 见对方久久没有应答,初时越这才慢悠悠地回复了他最初的问题。 十月:“萧旻以前就有过类似行为,我只是助长了他心底的恶念而已,放心,做法绝对符合公序良俗。” 不知怎的,裴言卿总觉得他这套说辞有种演练过多次的熟稔。 十月:“三年前我刚来到这世间,诸多规矩都不清楚,惹出不少事端,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你可以放心。” 对于他这种自顾自的角色扮演,裴言卿懒得继续理睬,刚切出聊天界面,又收到了裴念发来的消息。 一念:“别来无恙啊小卿,你最近在录综艺对不对?M站在国外没有版权限制,你姑姑我有网后已经第一时间追更了!不愧是我们老裴家的崽,就是聪明伶俐[龇牙]” 一念:“不过今天推荐榜上一直挂着个视频,是关于你和那个前队友的,讨论度相当高,你看到了吗?” 卿:“谢谢姑姑,我去看看。” 熟悉的亮粉色弹窗闪过,裴言卿点开M站app每日推荐,一打眼就看到了up夜雨霏霏的最新视频。 发布仅仅25小时,观看人次就达到了4000万,对于一个粉丝寥寥的账号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视频下的星钻推荐标签让这一切成为了现实。 起初裴言卿以为这是节目组的手笔,但大致看了遍视频内容,到了最后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他已经能肯定白成蹊不会做得如此出格。 那么到底是谁给视频买了推荐位?这个夜雨霏霏又是谁? 他点开视频鸣谢榜,用户267384469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 点进对方的个人主页,除了为本视频豪掷过55万之外,其他各项内容都空空如也,显然是个新近注册的账号。 唯一线索就此断了。 裴言卿指腹悬停在屏幕顶端,眸中神色复杂难辨。 …… 用过早餐后不久,又有一位不速之客来访。 白成蹊抱着一整束康乃馨进了病房,他身着卡其色羊毛大衣,眼中含着春风,衬上一身行头,活脱脱像只狡黠的狐狸。 “老四恢复得怎么样?不是我说,你可真得好好注意身体,距离上次录制才两三天就进了医院,不能仗着年轻就随意折腾呐。” 他把花插进花瓶里,搬了把椅子在裴言卿床边坐下。 “昨天老二忽然给我发消息说你们不录下期节目了,后来才知道你受伤引发急性胃出血,至少得住院观察一周。” “所以我连夜调整了第二期直播主题,届时会以安排大家体验游乐设施为主,保证不加入任何惊悚恐怖环节,你看这样行不行?实在难受的话,也绝对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什么大碍,你筹备这档节目不容易,千万别因为我一个人打乱了计划。” 尽管白成蹊表现得像个精明的商人,话语中表露的关心爱护却是满满当当,让裴言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心绪顿时柔和又酸涩。 “哪有,你可别太小瞧你前队长了。” 瞅见四下无人,趁着方子舜收拾房间的档口,他赶忙凑到裴言卿耳畔低语。 “悄悄告诉你,上期播放量截至目前已经突破5亿大关,流量直接爆炸,初怀……赞助方同意给节目增加2000万预算,这样一来,将大型密室扩建为主题小镇就绰绰有余了。” 就算已经尽力表现如常,他不经意间说漏嘴的某个词,还是被人抓了个正着。 “队长,念在你我以往的情分上,我想听句实话。” 裴言卿定定凝视着他,不肯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宗源实业的执行总裁初怀宁,到底和初时越是什么关系?” “你邀请我加盟这个节目,又是不是因为初时越以此作为向节目投资的筹码?” 他问得直接又露骨,白成蹊听在耳中,玩笑的表情难得收敛,抬眸与他对视,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你知道吗老四,当初你和老二那件事,也是我一直以来走不出的心结。” “老二对你的好我们有目共睹,就算你性子冷不爱亲近人,我也能感受到,至少在那时,你是真的把老二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的。” “RM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个空洞的符号,它象征着五个少年最纯粹的热爱、最拼搏的时光和最真挚的情谊……可它因为当初那件事被迫解散,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对我而言,这永远是个令人心痛的遗憾。” “但队长,你我都清楚,当时那件事根本没什么可分辩的。” 裴言卿手指微颤,痉挛似的攥紧了床单,“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到了如今,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你明白吗?” “老四,不论你觉得我是为钱折腰也好,有失偏颇也罢,即使那些事实摆在眼前,我也坚信,当初你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误会。” “初怀宁名义上是我的金主,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泄露他的隐私,就算是面对往日的队友也不行。但老四,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白成蹊倏地压低眉睫,桃花眼中温润不再,显露出锐利的棱角: “在你23岁生日那天,老二曾经精心为你筹备过一场仪式,但你并没有来参加,他也似乎听说了些什么,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然后,那天夜里,他独自一人去了平江入海口,跳进了江流之中。救援队找到他已经是一小时之后,而那时的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30章 第 30 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23岁生日, 也就是三年前的7月12日。 想到这个日子,裴言卿呼吸稍顿,胃里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 那是个他不愿回忆的黑暗一天。 当时他刚签约然柯文化不久, 只是电影学院一名普通的大三学生,没什么代表作, 身上也背着一箩筐黑料。 那年莫戎珊还在国外进修未回, 然柯经纪人资源紧张, 就将他临时分到了另一位艺人周文廷的工作室,由对方的经纪人暂时代为对接业务。 但周文廷这个人狭隘善妒, 当然不愿他这个声名狼藉的后辈得到好资源,经常卡着面试消息不说,连广告和杂质资源都要抢了优质的据为己有。 生日那天,裴言卿不巧得了流感发起高烧, 他吃了退烧药, 强撑着去约好的剧组面试,结果却被周文廷捷足先登。 到了面试现场,后者才轻蔑地告诉他, 之前他交的那些剧本分析材料都被改了署名,剧组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即使现在去申辩,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天还有场重要的编导课结课汇报, 他即使气不过周文廷的卑劣行径,也只能悻悻作罢,返回电影学院。 结果路上交通堵塞, 等他急匆匆赶到教室,小组汇报已经结束。 学期内他因为拍戏缺课不少,平时分本来就不高, 小组长又以结课汇报没到场为由克扣他的期末分,眼看挂科在即,裴言卿忍不住和组长争执起来。 但他奔波一天没来得及吃饭,加上急火攻心,没来得及争出个结果,就低血糖发作晕了过去,额头磕在路边石阶上,留下一条血口。 至于他的生日,学院同学知道的并不多,唯一的亲人裴念又远在他国,所以当天晚上除了手机上收到的寥寥几句祝福,就只有初出茅庐的助理方子舜陪在他身边。 “裴老师,生日快乐……” 小助理捧着枫糖蛋糕,怯怯地望着头绑纱布,脸色苍白的青年,酝酿好的祝福根本说不出口。 即使他和眼前人还称不上多熟悉,也不难感觉到,现在对方需要的恐怕并不是生日蛋糕,而是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咱们一起吃吧。” 裴言卿勉强挤出一抹笑,把四寸小蛋糕切成两份,甜蜜的枫糖奶油下肚,他却只尝出了苦涩。 “裴老师,生日愿望很灵的哦,说不定你诚心许个愿,所有的坏运气都会被赶跑的!” 看他情绪实在低落,方子舜忍不住安慰,还暗戳戳出谋划策。 “比如让那些欺负过你的坏蛋统统倒霉什么的。” “……人太多了,一个愿望怎么可能做得到。”裴言卿的笑意越发无奈。 酗酒嗜赌的父亲,抛家弃子的母亲,暴虐残酷的债主,仗势欺人的同事,落井下石的小人,冷漠逐利的看客…… 他所遭受的不公太多,自然也不可能希求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报偿。 “更何况,他们怎样和我无关,我也会把愤怒和恨意化为动力,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话语里含着锋利的血气,听得方子舜心里一惊,他不由联想起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也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那裴老师,如果是以前曾经和你亲厚无间,后来又深深伤害过你的人呢?” 就算他没有挑明,但指代的是谁,彼此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方子舜也是万千吃瓜人之一,即使面前这人算是他半个领导,面对绯闻正主,他还是很难压抑住八卦之魂。 裴言卿没有立刻回答,只觉得咽在喉间的那口蛋糕瞬间灼烧起来,分明滋味香甜,却让人疼痛难忍。 隔了很久,他才开口道: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 记忆回笼,他迎上白成蹊含着痛色的眼眸,缓缓摇头: “可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陪着我的只有子舜,根本没有什么仪式。” “……老二那件事,我也是听知情人士的说法,他提前没告诉任何人,而是悄悄去学校找了你,想给你个惊喜,或许是在那里听见看见了什么也说不准。” 后者重重叹了口气,停顿一阵,才说出在心底压了很久的那番话。 “老四,接下来我说的你或许不爱听,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当年那件事你确实是最大的受害者,可老二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微博事件发酵后,他人身被限制,没法第一时间出面发声澄清,等到重获自由,你已经退队息影,不知去了哪里。” “做了两年多队友,你我都清楚,当年的老二迟钝又认死理,很多事情他没法理解也弄不明白,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不仅筹措了他入队以来的所有收入想托人交给你,甚至为了抗住家里的压力,愣是绝食整整半个月,对方才松口放了他自由。” “后来我们赶到你爷爷所在的医院,才知道他已经……你也不知所踪,和身边所有的熟人一概断了联系。老二在平都发了疯似的找了你几个月,没希望了也不肯放弃,我听说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的足迹遍布好几个省上百座城市,等到费尽周折打听到你考进电影学院,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裴言卿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 当时爷爷手术失败去世,办完葬礼的存款还剩两三万,秉持着爷爷的遗愿,他硬撑着独自去了南方小城,潜心复读一年,考入了电影学院。 这期间他换了号码和微信,屏蔽了所有和过去有关的一切讯息,和除了姑姑之外的所有亲戚朋友都断了联络,也无怪乎当时的初时越大海捞针,遍寻无果。 但迟来的愧疚和深情,比草芥更轻贱。 他缄口不言,任由白成蹊继续说下去: “听说你上了电影学院,老二欣喜又惭愧,他不敢贸然接近你,只能四处打点,帮你和娱乐公司牵线搭桥。当初你能和然柯顺利签约,里面也有他一份功劳。” “等到你一步步做出了成绩,生活也稳定下来,他大概觉得时机已到,至少能和你面对面谈谈当年的事,所以在你生日当天筹备了这场仪式。后来初怀……他家人从平江把人捞出来,送到医院时,老二一度呼吸心跳全无,甚至……被确认为了脑死亡。” “……你说什么?” 裴言卿浑身一颤,惊骇莫名地睇住白成蹊。 医学上确认脑死亡便是终局,也就是说,当晚初时越确实已经死去。 那现在这个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难以置信吧?我知道这件事时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老二的情况医学上无法解释,当时所有人都认定他已经死了,结果一小时后他的生命体征突然全部恢复,人也迅速苏醒。只是谁也不认得,而且攻击性极强,反手就刺伤了好几个医护人员,后来还是找来了医院安保,才勉强将人压制住。” 说起这段,他看上去依然心有余悸: “那之后一两年,老二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虽然比起以往聪明伶俐得多,甚至称得上才华横溢,却记不清以前的事,还时不时暴起伤人,惹出不少事端,唯有瞧见你的照片和消息时,才能稍微安静下来。” “所以,当他找到我,提出想与你合作参与《直击!名侦探》时,我根本没办法拒绝。” 白成蹊说完故事,瞥了眼身后同样被震惊得外焦里嫩的方子舜,无奈地摇摇头,握住了裴言卿的手掌。 “老四,我讲这么多,不是为了给老二当说客,而是以RM前队长的身份,向你提出请求。” “如有可能,哪怕只是为了节目效果,我也希望能再次看到昔日队友和睦相处、通力配合的画面。不止是你和老二,包括老三和小幺,我也想尽我所能,让支离破碎的RM在荧幕上重聚一次。” “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么?至少在综艺里,满足我的愿望,好不好?” 感受着指间传来回握的力度,他缓缓抬眼,正撞见那双杏眸里隐约闪烁的泪光。 …… 半个多小时后,白成蹊回到医院门口,眼圈依然泛着红。 兜里手机忽然振动,他掏出来瞧见“金主爸爸(读作sb)”的来电提示,刚松开的眉尖又皱了起来。 不就是增加个预算的事儿,至于成天这么磨磨唧唧地找人不痛快么?再说这会自己正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兴致和他掰扯。 他咬咬牙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掐断了电话。 手机彼端,随着听筒里传来“对方正忙,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初怀宁的脸色明显地一僵。 他生着一双和初时越肖似的凤眸,只不过由于近视显得没那么刺骨凌厉,鼻梁高挺嘴唇方阔,配合棱角分明的脸型,颇有种不怒自威的霸总气质。 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同时留出只耳朵,听着自家兄长和汪敬泉的极限拉扯。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不能让我老汪改剧本,夏繁娱乐那边已经够让我头疼了,我只想好好拍个剧,你们能不能别再找麻烦?” 汪导的黑框眼镜已然气歪,又被他骂骂咧咧地扶正。 天知道他招谁惹谁了,今天一大早就被宗源实业这两位祖宗纠缠,不仅要强行给《佞臣》注资,还信誓旦旦地批判起剧本内容和逻辑来。 “好好拍剧?那么想必汪导也认同,历史剧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尊重史实。” 初时越冷笑着滑动电脑触摸板,停留在剧本电子文档的某一页。 “既然剧中的逐风卫有历史原型,人物的行为逻辑就必须符合有关记载。剧本通篇一句不提‘暗影虎符’,但它本就是驱使逐风卫必备的令鉴,是以史书载‘如见虎符,号令必从’。” “那您能否解释一下,手无实权,又没有虎符傍身的齐铮,到底凭什么让逐风卫听命于他?”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就当是重温七百年前的那…… “……啊这?” 从业几十年, 汪敬泉还真没遇到过这种被人问得哑口无言的尴尬场面。 为了让《佞臣》的各种细节更还原历史,他率团队专门研读了大量齐国相关的史书卷宗,但确实是真没见过“暗影虎符”这个说法。 也不知道这种犄角旮旯的史实, 初时越是从哪处故纸堆里刨出来的。 不过看在对方态度坚定还拿出了证据,他也没法继续嘴硬, 只好缓和了态度: “就算是真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 “剧本已经定稿, 大刀阔斧地改肯定会耽误正常拍摄的进度,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就是修改逐风卫的设定。” 初时越立刻朝沙发上的初怀宁使了个眼色。 比起三年前,他使用电子产品的确得心应手不少,但涉及到PPT等复杂的应用操作,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初怀宁无奈地叹气起身, 情绪上倒是没什么波动, 只是内心忍不住感慨,即使自己已经身居总裁之位,也依然躲不过亲自汇报的命运。 “汪导, 这是我们查到的真实史料,请您过目。” 他打开PPT,切换出对应页面,展示给汪敬泉看。 “史书对逐风卫的记载不多, 比较清晰的是齐桓帝在位期间,曾有二十名影卫在编,他们均以节气或时点为代号, 其中持有‘暗影虎符’之人名为‘十月’,也是时任逐风卫的卫首。” 说到这个名字,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初时越一眼。 “这样一来修补《佞臣》的剧本bug就变得自然而然, 只需加上‘十月’这个角色,并将虎符交给他持有,那么即使是齐国史研究学者,也很难挑出剧的毛病。” “可是,一个为了填补设定直接加上的角色,未免太单薄了吧?” 汪敬泉明显不太情愿: “你们倒是说说看,他的个人故事线该怎么处理?” “很简单,一切照搬十月这个人即可。历史上他的对外身份是宫廷乐师秦时月,实则是逐风卫里的顶级刺客。史料记载,齐桓帝软弱无能,险些因异姓王篡权而覆国,正是其子七皇子持符号令逐风卫清君侧,才挽回了国势倾颓。” “你的意思是……” 似乎抓住了灵感,汪敬泉迅速进入了状态,兴奋道,“其实齐铮的经历和七皇子类似,可以直接借鉴他和十月的合作关系,这样一来剧中他取得虎符的行为就能直接合理化,人物故事线也不用额外设计了。” “是的,但我们还有一个要求——” “我来吧,弟弟,”一直沉默旁观的初时越终于开口,“汪导,我希望自己能出演十月这个角色。” “你说什么?!” 短短十几分钟内,汪敬泉再次被整不会了。 难不成演员是什么特别热门、特别简单的职业吗? 之前那些转型爱豆也就罢了,为什么好端端的,连创作歌手都要来分一杯羹? “您别误会,我没有逼迫您的意思,想要出演这个角色,也和我未来的职业规划无关。只不过……” 他凤眸陡然一深,平光镜片根本无从掩盖的锐利锋芒,让汪敬泉不由怔住。 某个瞬间,后者甚至感觉到,和自己对话的好像并非那个年轻的歌手,而是浸了血气、沉了岁月的灵魂,跨出苍白的纸页跃然眼前。 “我需要用这部戏,向某个人证明一件重要的事。至于演技方面,您也不用担心,至少对于十月这个角色,我有绝对的信心。” “这笔买卖,您做不做?如果咱们没能达成合作,我猜剧目播出后,很快就该有不少学者前来考证史实了。您向来爱惜羽毛,应该不愿这种情况发生吧?” 说是征询意见,实则威逼利诱,气得汪敬泉眼镜歪到一边,嘴唇颤抖欲骂又止,又被对面的气场压得敢怒不敢言。 初怀宁抱臂在一旁观察两人的博弈,神情依旧八风不动,眼底的兴致却越来越浓。 小时候,母亲和身边所有的人就告诉自己,他的哥哥和其他人不一样,一辈子能无病无灾安然活着便是恩赐,继承家业这个甜蜜的负担也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肩头。 因此,从懂事开始,虽然自己才是弟弟,凡事他总会让着初时越几分,后者也总是疏离客气,名为兄弟,他们之间的交流其实并不算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初时越放弃学业参加选秀都一无所知,也是直到RM解散后,才知道那个人对自己的队友怀有不可言说的深刻感情。 再后来,即使他尽力抽出时间陪着初时越漫无目的地找人,也没能及时发现,对方内心的支柱早就日渐瓦解。 等到最后面对哥哥冰冷的尸体,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懊悔和痛苦。 或许以往的那些关心根本就浮于表面,他从未真正走进过初时越的世界,而突如其来的死亡,也将一切弥补遗憾的可能彻底封锁。 至于现在这位好“哥哥”……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和以往那个“初时越”的差异,但不论是医学还是玄学,都没法解释这件事的始末,更不可能将现在和之前的他分离看待。 也就是说,不论感觉上再怎么违和,眼前这人也毋庸置疑就是初时越本尊。 初怀宁轻哼一声,他其实并不讨厌目前这种被对方驱使的感觉。 是想弥补过去的亏欠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但他不得不承认,如今这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动辄在法律边缘游走的男人,才更符合自己心中对兄长的想象。 只要锋利的矛头永远不会指向他就好。 多重压力之下,汪敬泉终于松口,他颓然跌坐在沙发上,看上去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新的剧本我争取一个月内完稿报批,不耽误原定在7月的开机仪式。十月这个角色的戏份不算重,但是会贯穿整部剧始终,还请初老师提前预留出7至12月的日程,到时别整出些轧戏等负面新闻来。” “放心,汪导,我只是个自由创作歌手,自我定位很清晰,不可能再接触其他剧本,当然不会有轧戏这一说。” 初时越中指轻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答得漫不经心。 就算现在试镜还没结果,他也并不担心齐铮的人选。 除非汪敬泉突然发癫或者其他资本插手,不过以上情况他都能随时出手化解。 《佞臣》…… 词语被咽在喉头仔细琢磨,故事依稀如昨,可这次他想要的结局却截然不同。 就当是重温七百年前那场旧梦,也聊以慰藉他始终无法释怀的伤痛和怅恨。 两人离开汪敬泉的工作室,天边已经铺开了淡绯的晚霞。 到了晚餐点,初时越挂念着裴言卿有没有好好吃饭,正准备打车去医院,却被一把按住了手掌。 “哥,妈妈说,今晚想和咱们俩吃顿饭。” 镜片后的眼神迅速降温,变得冷漠又肃杀,初怀宁手上立刻加力,不让他拂袖拒绝: “别耍赖,说好了我给《佞臣》注资,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难道你们RM出来的人都这么难搞?既然是亲兄弟,就别总和白成蹊一样小动作不断。” “一顿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你很清楚。” 初时越微微冷笑,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和裴言卿之间难解的死结,至少有一半是这个女人的手笔。 然而,名为偏执的囚笼只能禁锢住曾经那个懦弱无能、残缺不全的自己,至于现在…… 她若是执意拦路,他也不介意血流成河。 “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忍忍吧。” 懒得继续废话,初怀宁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人塞进了车后座,随后眼疾手快摁上指纹锁焊死车门,以免某人身手惊人,又趁他不备破门而出。 …… 由于中途病情有所反复,裴言卿还是老老实实遵照医嘱,在医院住院了十天。 这期间他收到了试镜通过的好消息,也没躲开综艺微信群消息的轮番轰炸。 白成蹊仿佛在互联网上装了摄像头,全天无休往群里转发各种二创视频、图文等,还时不时点评几句。 除了以《逆旅情诗》为代表的cp向剪辑,包含易昭陆霏霏等其他嘉宾的cb向视频也犹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极大提升了节目关注度。 这样一来,仅凭第一期数据,《直击!名侦探》就已经完爆了同期其他综艺。 目前不仅其他平台正在向节目组积极争取转播权,各色广告赞助也是纷至沓来。 有了热度的加持,节目第二期布景明显优化,直接从大型实景密室升级为了主题山庄,六名嘉宾到场换装时,都忍不住震撼惊叹。 “欢迎大家莅临门提赫的梦境山庄,我是你们今天的向导,门提赫·白,谨让我代表山庄居民,欢迎各位贵宾的到来!” 白成蹊身穿一袭纯白西装,戴着圆框单片眼镜,胸口还骚气地别了簇红玫瑰,他摘下和衣服同色的礼帽,姿势标准地向所有人行了个鞠躬礼: “为了方便各位贵宾更自在地游览山庄,我们专门为大家准备了主题服装,现在请大家随我来更衣室,共同开启这场美妙有趣的梦境之旅! 第32章 第 32 章 是情敌的味道! 三月初的平都寒潮未褪, 早晚温差也大,裴言卿只裹了件大衣,寒风袭来, 他立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围巾就兜到了颈间,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瓶温好的牛奶, 被稳稳地塞进手心。 “你刚出院, 注意保暖,趁录制还没开始, 喝点热牛奶养养胃。” 初时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太放心地叮嘱,动作自然无比,仿佛两人未曾生过嫌隙。 在裴言卿住院期间, 他就频频造访, 不是带些滋养的补品和药材,就是煲好的暖粥小菜,手艺还相当不错, 部分菜品的口味甚至连方子舜也甘拜下风。 有白成蹊的叮嘱在前,裴言卿也不好再冷着脸赶客,除了明显价格高昂的礼品一概拒收,送饭送药什么的就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随他去了。 初时越的手艺是在RM期间练出来的,那时他反应慢记忆力也差,常常笨手笨脚地折腾出一身伤, 调料也总是放错,都是靠一次次的练习积累经验熟能生巧。 结束回忆,裴言卿垂下眼睫, 轻声道了句谢,拧开装牛奶的玻璃瓶。 他是猫舌头,太烫太凉的东西都很难下咽,初时越给的牛奶摸上去温,喝起来还是烫口,所以即使时间不多,他也只能小口小口地抿。 淡粉的舌尖卷着奶沫,柔软的嘴唇被浸润得莹亮水红,看得初时越眼神愈深呼吸愈重,眉宇也不自觉地收敛。 两人的互动也被不远处的陆霏霏尽收眼底。 她忍不住感慨,若非马海毛围巾层层叠叠地遮挡在前,自己这张嗑晕头的激动脸肯定会被其他人发现。 通宵两天制作出《逆旅情诗》,她的境界已然得到了质的飞跃。 不仅完全没觉得累,甚至感觉一口气再剪辑十个犬猫视频也不在话下。 还有那位神奇的土豪用户267384469,也让人不得不在意。 她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不惜斥巨资为视频购买星钻推荐位的行为,足以证明对方至少是和自己同一段位的嗑药鸡,还是财富自由的那种。 也不知道是志同道合的富婆姐妹,还是…… 不过姐妹们一般都有可爱的昵称,像这种顶着默认头像和随机id的人,总给她一种脱离时代老大叔,或者非资深电子产品用户的既视感。 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她的视线忍不住在初时越身上转了好几圈。 “话说段老师,您觉得第二期的飞行嘉宾会是谁呢?”趁其他人没注意,易昭悄悄凑到了段思伦身边。 “嗯?我也不清楚内幕哦。” 他眯眼微笑,整个人显得松弛又慵懒,“不过据我猜测,既然上次飞行嘉宾是时越,这次就应该是个女生,而且瞧瞧你漫漫姐,可是早就按捺不住了。” 顾诗漫今天确实亢奋得不同往常,时不时左顾右盼,似乎正期待着谁的到来。 “这样!”大家都是圈内人,多少对彼此的人际关系有所了解,易昭很快就联想到了她的闺蜜,演员邱驰。 和以美艳风情爆火的顾诗漫不同,邱驰走的是大女主青衣路线,平日里总留着利落的短发,给人秀丽孤傲、不可亵玩的印象。 她和顾诗漫的友谊始于两人共同出演的民国剧《一梦潇湘》,两人分别是男主角的官配和红颜知己,拍着拍着就从戏里的敌蜜发展成了戏外的闺蜜。 虽说顾大美人泼辣的性子也或多或少给自己招来了不少负面评价,例如谁红跟谁玩,热衷炒作缺乏真心等等,但她俩的确实打实地热络了好些年,称得上圈内模范。 “各位贵宾这边请。” 白成蹊领着几人进了更衣室,视线随即落到了陆霏霏身上: “鉴于梦境山庄是个充满梦幻与美好的人间天堂,咱们的服装也要与之搭配才好。碰巧我了解到贵宾陆小姐擅长Lolita服装穿搭,今天就委托她和咱们的山庄服装师合作,为各位搭配最适合的衣装吧!” 这个真人款奇迹暖暖的脑洞来源于M站高管,陆霏霏是颜值区up主,穿lo裙跳宅舞算是基操,第二期的主题正好是她的舒适区,服装搭配正好是个不错的宣传方式。 陆霏霏忙不迭点头,即使此前M站已经和她吹过风,但真正要实操上手的此刻,她还是兴奋得不得了。 工作人员拉开帘幕,一整墙款式齐全的欧洲古典男女装就呈现在众人眼前,此外还有琳琅满目的礼帽、手套、鞋包、首饰配饰等,让人眼花缭乱。 “天哪,还好能有霏霏帮我们搭配下,不然就算是姐,也会无从下手啊。”此情此景让时尚宠儿顾诗漫难得露出了惊艳又迷茫的神采。 “lo裙穿搭可讲究了,让我给漫漫姐挑件最好看的,包你满意!” 陆霏霏笑得甜美,同时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同样略显茫然的初时越和裴言卿,心中飞快地做了个决定。 从裙撑到衬裙、外裙,首饰和配饰,她都事无巨细地为其余五人安排搭配好。 很快,顾诗漫头戴小礼帽,以一套烟粉色的Lolita蓬蓬裙出境,易昭和段思伦则以卡其色和深棕色的英伦贵族装束为主,修身款的风衣让视觉比例更臻完美。 即使段思伦身为主持人,长相不如演员那么光彩夺目,配上这身也有了几分红毯巨星的气质。 陆霏霏花在剩下两人身上的时间则更长一些,她为裴言卿和初时越两人选择的,都是欧洲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衣装,奢华而繁复。 裴言卿的服装以蓝白为主色调,内搭是天丝白衬衫和浅蓝无袖收腰背心,后背的开叉和绑带越发衬得脊背薄美,腰身纤细; 外披天鹅绒质地的靛青色长款外衣,同样是修身设计,袖口和燕尾都绣着精致的鸢尾花纹,细密的褶皱包裹着白皙手腕,显得精致又脆弱。 缀着鸽子蛋大小蓝宝石的纯白领巾抵在喉结下,不过分赘余的同时尽显脖颈修长。 陆霏霏还为他设计了发型,柔软的中长发被烫出圆润的卷,用水蓝色缎带在脑后束成低马尾,把古典主义的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初时越的服装则相对简单,但设计的细节也不少,黑红的燕尾礼服上布满金丝暗纹,袖扣和领扣都是打磨成玫瑰形状的红宝石。 打底的蝴蝶袖黑丝衬衫隐约勾勒出饱满的肌肉轮廓,他摘下眼镜,冷白的皮肤被黑色一衬,仿佛古堡中森森走出的吸血鬼贵族,冰冷又诡艳。 等陆霏霏也迅速给自己撸了个妆换好lo裙,白成蹊便打开了收声麦和直播镜头,弹幕里也瞬间炸了锅: “终于开第二期了!!小直击你知道我等得有多苦吗,中间的花絮根本不够看啊!!” “这期是童话风主题吗,好喜欢好喜欢,白PD终于要兑现他给漫漫的‘温馨舒缓生活风真人秀’承诺了吗?” “只有我cp脑吗?裴猫猫和初哥一个蓝白一个红黑,配一脸啊啊[涩涩][涩涩]” “呜呜呜他们都好好看,美貌在发光啊,是我梦寐以求的模样了TT” …… 这一期的出发室是精美的鸟笼制式,四面铺设着落地高清大屏,呈现出绿树成荫、鸟鸣啁啾的美好景致。 “请各位贵宾签收你们的邀请函和美梦id卡,一定要保存好id卡,它是你们在梦境山庄自由通行的唯一凭证。” 白成蹊逐一把邀请函发到六人手中: “很抱歉暂时耽误各位贵宾的游览时间,梦境山庄作为世界闻名的旅游度假圣地,一张邀请函千金难求,这里并非现实世界,而是由门提赫的无数梦境编织而成的幻想仙境。” “梦境山庄的能量来源,是山庄里每一位门提赫的梦境所产生的美梦能量。但因为近期有一位噩梦使者混进了旅客当中,他/她留下了噩梦的种子,让部分美梦混乱失序,无法产出能量,这种污染正在山庄逐渐蔓延。” “为了挽救我们的家园,也顺便揪出隐藏在各位贵宾之中的噩梦使者,我们需要各位逐一探索被封锁起来的五个污染梦境,完成挑战获得净化喷泉的钥匙碎片,并从梦境的主人口中得到关于噩梦使者的线索。集齐五个碎片后,你们就能到达净化喷泉广场,抓住噩梦使者并开启喷泉,清除山庄中的噩梦污染。” 裴言卿打开手中的粉蓝色信封,拿出那枚一寸照片大小的美梦id和一张简洁的邀请函。 “尊敬的裴先生,欢迎来到门提赫的梦境山庄,度过一段难忘的旅程。请注意,您的身份是【山庄游客】。” 看来自己这把又是平民身份,他收好邀请函,把美梦id装进贴身口袋,开始不露痕迹地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身边的初时越挂着一副随时可以亮明身份的无所谓态度,易昭和段思伦脸色平静,陆霏霏正忍不住左顾右盼,至于顾诗漫……似乎还没读完邀请函,表情略显疑惑。 “相信各位已经基本了解了我们目前面对的困境,混乱的噩梦里凶险莫测,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今天我特地请来了我的助手,门提赫·邱,她将以山庄导游的身份,陪伴大家度过旅途全程。” 他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推开,一道秀丽挺拔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果然是邱驰。 她身着深灰色的燕尾礼服,内衬酒红丝质衬衫,层层叠叠的堆领和袖褶勾勒出纤长的手腕与颈项,烟管版型的微喇裤配合珠光红高跟,显得整个人英气又高挑。 邱驰先是和顾诗漫热情地拥抱了一阵,随后向众人微笑致意,视线随即驻足在裴言卿身上: “小师弟,好久不见。” 第33章 第 33 章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小师弟?叫得这么亲热。 当事人自己还没什么反应, 初时越的脸色已经冷了几分。 “好久不见,邱师姐。” 裴言卿礼貌点头,他在电影学院求学期间, 师从国家级演员万骞,邱驰是他的同门师姐, 比他大上三级。 两人在学院曾经合作过一些话剧和短剧, 彼此都是骄傲的人, 用实力证明自己后,也就不那么在意繁文缛节, 而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你瘦了不少,是之前为《花样年华》减重留下的吧?那部戏我看过了,演得很不错。” 邱驰挽起嘴角,受性格和人设所限, 她很少直接夸人, 但从不会对裴言卿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位小师弟的优秀比起学生时代犹有过之,身上独特的清冷易碎感也十分符合自己的xp。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一定会得到回应,但这并不妨碍她向对方表露自己的青睐。 “多谢师姐。”裴言卿温和地道了声谢。 邱驰对自己的好感, 他并非一无所知。 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前辈,对待他也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超越同门关系,他也会适当地予以回应, 不失礼也不逾矩。 “对了,还有件事要说声恭喜,我听汪导说了, 《佞臣》的男二号定了你来演,今年7月份正式开机。届时如果没别的临时戏约安排,我应该会饰演女一号云贵妃, 期待和你再次对戏。” 算起来《佞臣》前前后后筹备了好些年,一干男女角色选角始终备受关注,她借着《直击!名侦探》这个平台宣传,正好能提前为剧造势,事先应该也得到了汪敬泉的授意。 观看直播的网友们果然也关心起了这件事: “哇塞哇塞,世界名剧《佞臣》终于定选角了!男主纪云笙,女主邱驰,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搭配,此剧必火!!!” “裴影帝演齐铮?斯哈斯哈,病弱美人太子殿下,已经忍不住脑补起来了~” “呜呜呜邱驰的古装好绝的!!当初她散着头发背词的花絮照至今都是我的屏保[流泪]” “邱邱姐和裴猫猫也好有cp感啊,女A男O最好嗑了,还是同门师姐弟,爱了爱了[星星眼]” …… “好啦,邱邱,叙旧时间到此结束,咱们该动身咯。” 提前安排好的宣传环节结束,白成蹊赶忙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综艺主题上。 “走出这道幻梦之门,各位贵客就算正式进入了山庄。我门提赫·白虽然不能继续陪伴你们冒险,但会在梦境之外一直关注和指导大家的。希望大家能在梦境山庄度过一段开心惬意的时光,咱们稍后见~” 房间门外的通道铺设了特殊的灯带和高清顶屏,两侧还装有干冰喷雾,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失真效果。 恍惚间,七人好像真的穿越了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界限,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走出通道,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方以粉色为主基调的建筑群,圆顶高墙仿照欧洲中世纪城堡的建筑风格,道路也被细致地铺上了彩虹色沥青,配合修剪成各色动物形态的树木花草,浪漫梦幻的氛围扑面而来。 “作为梦境山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接下来就由我引导各位贵宾分别前往三个梦境清除污染,寻找净化喷泉的钥匙碎片。” 邱驰很快进入角色,满面笑容,显得格外热络: “如你们所见,这山庄中的每一栋建筑就是一个梦境,正常的梦境安全又温暖,是大家休闲度假的不二选择,但被噩梦种子污染的梦境已经产生了异变,包括梦的主人和梦境造物在内,都可能对入侵者发起攻击。” “所以大家在遇到混乱的梦境造物时,一定要及时躲避到附近的掩体中,或者屏住呼吸静止不动,这样它们就无法识别出你们的身份,也不会继续攻击大家。” “惹,这难道不就是活尸(梦境限定版)么……”易昭忍不住碎碎念,畏惧地缩了缩头。 “虽然把这样危险的任务安排给各位贵宾,有违梦境山庄友好待客的初衷,但鉴于罪魁祸首噩梦使者就在你们之中,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各位做好了准备,我就将带领大家进入第一个被污染的梦境。” “邱邱,我有个问题。” 顾诗漫巧笑倩兮,挽着邱驰的手臂求贴贴, “为什么这个山庄里的人都叫做门提赫?之前白PD也说过,山庄里都是门提赫的梦境。” 后者的动作顿了顿,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望向她,眼神却变得僵硬,头也歪出诡异的角度: “因为……我们都是门提赫呀,所有人都是门提赫。” “噫,好吓人!你干嘛哎哟!” 顾诗漫有被她的演技吓到,立马撒开手,三步并两步躲在了陆霏霏身后。 果然,按照白成蹊的尿性,即使这个山庄包装得再美好再童话,内核都是恐怖无疑。 联想到上一集的活尸,初时越眉间的折痕愈深,不动声色地走得离裴言卿更近了些。 邱驰在短暂的精分表演后迅速恢复了正常,她在第一个岔道口右转,领着众人走进了一幢华丽的城堡。 从外表来看,这里和其他的“梦境”没什么差别,但推开门的瞬间就涌出一股寒气,里面的灯也忽明忽暗,不时还有危险的电火花闪现。 “呜哇,好可怕!”易昭眨眼间就惊恐万状地捂住眼,紧紧贴在了让人安心的段思伦身后。 其实起初经纪人想让他借节目洗脱奶味,立一下少年硬汉人设,奈何他实在胆小,加之气氛担当也算是个不错的营销点,也就随他去了。 “小昭你悠着点,这不是还没开始么?” 段思伦笑得肩膀直抖,指了指高处传来的光亮,“你看看那是什么?” “吱嘎,吱嘎……” 越往里走周围就显得越空旷,朦胧的雾气中,他们被奇怪的声响吸引抬头,于是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名四肢被威亚吊起的木偶少年,正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窝,从半空缓缓降落。 “小木偶,挖眼球,小木偶,衣裳破,小木偶,没朋友,小木偶,玩飞球……” 木偶的身体里发出甜美的童声,但配合阴惨惨的bgm和回声特效,丝毫让人感觉不出可爱,只觉得格外恐怖。 “你们……也是来陪童童玩飞球的吗?” 它站在七人面前,头颅以吊诡的折角耷拉在一边,手脚被威亚勒得姿势扭曲,身上粉蓝色的背心短裤也破破烂烂,还沾着可疑的红色痕迹。 “不是哦,小朋友,我们是来清除噩梦污染的,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往哪里走吗?” 尽管段思伦充分发挥出了他身为主持人的庞大亲和力,但木偶明显不吃这一套,它发出异样的响动,四肢也迅速地抽搐起来。 “咕噜……你们不陪童童玩飞球,童童生气……吱嘎……要惩罚你们……” “小心,四面的墙上都有东西。”昏暗的光线下初时越也看得很清晰,急忙出声提醒。 其他人这才发现,墙上的挂钟、壁画、衣柜、木架纷纷开始坠落,并且都自主地活动起来,蹒跚着、蠕动着朝他们包围过来。 想必这些就是被污染的梦境造物了。 “飞球,童童想玩飞球……没人陪童童……童童生气……” 伴随着木偶的恶魔低语,梦境造物的动作迅速加快,他们也不得不朝中间后退,靠得离彼此越来越近。 身边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裴言卿微微蹙眉,联想到木偶不断重复的话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门提赫的每个梦境原本都是幸福的美梦,那么在未被污染的梦境中,木偶童童很可能正和伙伴一起玩着飞球,被噩梦打断后才变成了现在这副古怪的模样。 换言之,这或许就是寻找污染的关键。 “如果我们陪你玩飞球,你能不能让这些梦境造物停下来?”他朝着不远处的木偶说道。 “吱嘎……吱嘎……真的吗,你们真的要陪童童玩?” 木偶兴奋地大喊,与此同时,所有的梦境造物也都停下了动作,怪异地静止在半空。 “童童所有的玩伴都消失了,梦境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童童害怕,你们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嗯,我们不会离开的。”昏暗的光影倒映着裴言卿白皙的侧颊,少了几分拒人的冷漠,多了些安宁的柔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 “谢谢哥哥,谢谢……” 带笑的诡谲童声渐渐含了哭腔,紧接着捆绑木偶四肢的威亚松开,它面向众人转过身,露出始终隐藏在黑暗中的另外一面。 原来没有眼睛的恐怖木偶只是npc的背面,正面是个穿戴玩偶服的清秀的少年,他摘下套在身上的木偶外壳,走到他们面前: “对不起,刚才吓到大家了,我叫门提赫·童,是这个梦境的主人之一。因为梦境被污染,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有坚持用真心呼唤我,我才能暂时清醒过来。” “原本在我的梦里,所有的小伙伴都在不知疲倦地快乐玩耍,但是噩梦种子的入侵毁了一切,现在它们化为噩梦飞球,不断蚕食着梦境,我需要你们登上逐梦列车,沿着梦境轨道尽可能多地捕获飞球,让梦境恢复如初。” 他拍拍手,身后的帘幕随之展开,露出一方轨道扭曲盘旋,高低落差巨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超大型室内过山车。 “噗通!”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易昭瞬间跪倒在地。 第34章 第 34 章 将纤细莹白的手指牢牢地…… 易昭这一跪过于惊天动地, 直播间的空气也突然安静。 连npc都被吓得愣了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位贵宾,你没事吧?” 被身边的段思伦和陆霏霏扶起, 易昭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他遥遥指着过山车, 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在颤抖: “也没人告诉过我……密室里……还能有大型过山车啊……” 尤其这还不是闹着玩的家庭式过山车, 看起来翻转、螺旋、倒挂、坠落和急转五毒俱全, 只需一眼,就让恐高又晕车的他彻底吓破了胆。 “不行, 我是真的不行。” 他努力深呼吸还是没能平复,再开口时已经带了哭腔: “还有别的方法能帮你吗小弟弟?” “很抱歉,只有乘车捕获噩梦飞球,才能拯救梦境。” 秉持着绝不能便宜了208w的打工人心态, 少年坚持着没松口。 “没事的小昭, 我们都在呢。” 陆霏霏柔声安慰,无意间瞥见过山车起点附近整齐陈列的一排VR眼镜,“诶, 这些是……” “噩梦飞球只有梦境的主人才能看见,所以我为大家准备了能共享视觉的全息眼镜,各位戴上它再登上梦境列车,就能看到飞球的所在了。” 少年引导着他们来到过山车前, 只见所谓的梦境列车也是粉红色调,呈现出流畅的子弹型,一共四节露天车厢, 每排设置了两个座位,也就是说,七人中注定有一位得单人乘坐。 易昭当即八爪鱼似的缠住了段思伦, 陆霏霏也靠到顾诗漫身旁,剩下的三人里,初时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邱驰放软了声调笑道: “小师弟,你总不能让师姐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后排吧?” 于是光荣落单的某人黑着一张脸坐在了最后排,望着前面两人的后脑勺,一口后槽牙几乎咬碎。 “对了师弟,这次你是和知睿一起面试的吧?”趁着少年准备道具的档口,邱驰压低声音凑到裴言卿耳边道。 从后侧看,两人靠得很近,姿势亲昵,初时越登时心头火起,眼神也冰冷得可怕。 裴言卿对此全无察觉,点点头以示肯定,她于是笑意更深:“他和我一家经纪公司,我记得当初你俩因为金虹奖有些嫌隙,尤其是他,对你态度不太客气,我先代他给你道个歉哈。” “但这次试镜过后,他的态度可谓是大为改观,不仅跟我夸了好几次你对齐铮的细节理解到位,说是自己技不如人才输了奖,本不该跟你置气,还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探讨探讨。” “……真的么?太好了。” 没想到那场试镜还有这样的后续,裴言卿愣了愣,忍不住感到一阵少有的轻松。 其实他能感觉出陈知睿本人并不坏,之前对自己的恶意大多数来源于冲奖失败的不甘心,并不会像诸如萧旻和秦晔之流的小人那样采取不正当手段。 二轮试镜时急性胃出血已经发作,他痛得神志不清,全凭意志演绎出了自己理解中的齐铮,也没考虑截然相反的呈现会给陈知睿带来怎样的感受。 现在看来,效果竟然意外地还不错。 “当然了,他的试镜表现也很优异,汪导说会在《佞臣》里也给他找个适合的角色,说不准你们在对戏过程中能更了解彼此,最后化干戈为玉帛呢。” 邱驰温声回答,目光随即落在裴言卿微微勾起的唇角上,神情一怔。 这位小师弟的外貌无疑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优越的五官自不必提,冰肌玉骨的清冷气质也为他增色不少。 但此刻漾开的笑意冲淡了他周身的冷意,仿佛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也拂乱了她心湖的涟漪。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邱驰不由暗自庆幸光线昏暗,自己发热的脸庞才不至于无所遁形。 两人身后的寒气却更重了些。 见他们攀谈着攀谈着,裴言卿甚至露出了笑容,初时越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吓得来为他佩戴眼镜的无辜npc都抖了三抖。 “各位贵宾,当你们戴上眼镜,就开始共享我的视觉,你们现在能看到其他人吗?” 说来也神奇,这款VR眼镜彻底改变了众人眼里的景致,却没妨碍他们看到彼此。 事实上,节目组早已采集他们的直播数据制作了全息投影,现在他们呈现在各自视野中的外貌,都和现实中完全一致。 只不过原本昏暗的城堡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视觉的魔术让他们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虚空之中,身下的轨道由数不清的星辰搭就,身边浮动着淡粉色的云彩,头顶则是广袤无垠的湛蓝苍穹。 他们的视角也被同步投放到直播里,从未有过的新奇收视体验迅速收获了网友的大量点赞: “牛啊,VR居然还能这么玩?瞬间觉得那些付费的实景游戏不香了啊啊啊” “真想打开白PD的小脑袋瓜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奇思妙想,以前让他做爱豆真是浪费人才!” “哇这个银河特效做得好逼真,我,我已经开始赛博恐高了[发抖][发抖]” “哈哈哈哈谁来救救小昭,他看上去快碎了……” “初哥脸色怎么这么臭?看上去一拳能打飞十个我[害怕][害怕]” …… “现在请各位贵宾伸出右手,我将把梦境粒子枪交到你们手中,请你们尽可能多地击碎视野中出现的噩梦飞球,就是远处那些醒目的绿色光点,命中数量会实时显示在视野左侧。”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七把粒子枪被少年逐一分发,他用绑带把枪牢牢系在了众人掌心。 “枪内初始有20发子弹,子弹余量会显示在你们的视野右侧,扣下扳机就能发射,一直按住则会进入连发模式。子弹耗尽后,记得抖动手臂重装弹夹。列车行驶过程中会有些颠簸,请各位贵宾扶稳坐好,我们即将出发。” 少年回到墙角的操作间,控制着安全杆落在七人身上,随后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启动键。 列车车身发出轰鸣,但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立即驶出。 易昭在越来越吵闹的引擎声中逐渐丧失了理智,左手摸索着抓住身边的段思伦,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段老师,怎、怎么还不发射……啊不,启动啊?” 他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暖呼呼的手心全是冷汗。 段思伦刚想安慰他几句,就猝不及防地被后坐力死死摁在了座位上。 “啊啊啊啊救命啊——!” 伴随着易昭凄厉的惨叫响彻整座城堡,列车发动机终于做好了预热,庞大的动力推动着整个车身离弦之箭般射出,眨眼间就登上了第一个高坡。 车辆启动,大片明晃晃的噩梦飞球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不等他们摆好姿势瞄准射击,列车已经沿着下行轨道极速俯冲下去。 但眨眼间,裴言卿就发现自己头顶的飞球被击碎了不少,子弹从身后连续射出,在转瞬即逝的稳定期内命中了大量目标。 这无疑是初时越的手笔。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能听清对方平静如初的呼吸,在心有所悟的同时,裴言卿也止不住地疑惑。 两年多的队友经历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初时越患有恐高症,连两三米的升降舞台都很难自如应付。 更何况他们所在的过山车,平均落差至少超过了40米,那人却依旧情绪平和,坦然自若,怎么想都透着些诡异。 列车俯冲后,立刻接了三个360°大轮盘,惊险刺激到了极点,但有了初时越的启发,裴言卿也按住扳机开始连击,直接扫射起视野范围内可见的所有噩梦飞球。 伴随着“噗嗤噗嗤”的音效,越来越多的噩梦飞球被击中,视野左侧的数目也快速攀升。 子弹消耗得很快,裴言卿时不时震动手臂装弹,和身后的初时越倒是打得有来有回。 其他几个人则显得相对吃力,三个女孩子体能有限,只能勉强在列车稳定行驶时射击几次,易昭则已经彻底自暴自弃缩成一团,段思伦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照顾前者身上,命中数量也不尽如人意。 “各位贵宾,这里是车载广播。” 过山车行驶到中段,广播里忽然传出了白成蹊的声音。 “受到噩梦污染的影响,前方的轨道已经扭曲断裂,列车不得不逆行一段改道备用车道,但我们的后路已经被噩梦飞球完全封锁,需要各位贵宾团结一致,共同清除路障。大家加油哦,门提赫·白永远和你们同在!” 他话音未落,强烈的失重感就倏然涌上,列车从陡坡的最高点猛地下坠,所有人的身体都瞬间浮空,又被安全杆狠狠压回座位上。 比先前强烈不知多少倍的冲击袭来,身边的邱驰已经抑制不住发出尖叫,裴言卿深深呼吸咬住下唇,强忍着不适往后瞧。 这次的失重感比之前剧烈得多,连他都有些心跳加速……那家伙应该没事吧? 他刚费劲地拧过身,就忽然和初时越对上了视线。 按说两人都带着VR眼镜,即使看得到对方的成像,也不可能分辨出彼此真实的表情。 但他分明就瞧见,笑意正在一点点漫上初时越的脸,眼神中的凌厉和冰冷也悄然消融,化为温暖的涓涓细流,朝他拥覆而来。 空出的左手也被人悄无声息地握住,五指强势地挤入指缝,将纤细莹白的手指牢牢地禁锢在掌心。 “你在担心我,对不对?”呼啸的风声里,他听到初时越按捺不住的笑意。 第35章 第 35 章 吃什么呢,这么开心?…… 还有力气开玩笑, 看来没什么问题。 裴言卿的脸色眨眼间就冷了下去:“自作多情。” 他动了动想挣开手,初时越却趁着列车下坠,对方使不上力的档口得寸进尺。 不仅将手指把玩了个遍, 指腹甚至探入袖口的褶皱里,抚弄着手腕处薄细的肌肤。 “能听到你这么说, 我真的好欢喜。”声音里含着细微的抖, 兴奋得连胸腔都在震颤。 强烈的失重感让裴言卿的大脑不那么清醒, 怒意也没法升腾,他索性放弃挣扎, 任由初时越握着手腕,直到列车被成堆的飞球挡住去路。 和之前零零散散的状态不同,眼前的噩梦飞球已经聚集成堆,它们粘连成大团大团的绿色黏液, 覆盖在轨道上, 让列车无法继续前进。 “噫,好恶心,这也太多了, 远远看上去跟生化危机一样啊……” 半空中顾诗漫就没忍住表达了嫌弃,她深知自己的射击准头不咋地,在后排拿着粒子枪大概率也是拖后腿,便把目光转向了初时越。 “呃, 那个谁……时越。” 不知怎的,这个名字似乎尤为难以启齿,明明她的资历比起对方要深不少, 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忐忑: “要是可以的话,姐把自己的枪给你?双枪应该打起来更方便吧?” “好。” 初时越答得没什么情绪起伏,或者说其实他对于裴言卿以外的人和事都不是那么在乎。 他顺手接过粒子枪, 瞄准最近的那团飞球堆进行连射。 炫目的激光很快把那团绿色切割成许多块,但让人意外的是,它们并没有如预想般立刻溃散,而是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这也太bug了吧,到底该怎么打啊?” 列车暂停行驶,易昭也重新找回了碎成渣渣的胆量,他在安全杆狭窄的空隙里拧过身,也和邱驰她们一道加入了战局。 虽说他们的攻击并没有实质上消灭飞球堆,但击杀数还是在不断累积。 裴言卿一面射击,一面仔细观察着飞球堆的变化,很快注意到,当它们被粒子枪切割开时,正中间似乎会短暂地暴露出一粒发光的小球。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要想彻底击碎这些飞球,团队配合是免不了的。 他原本想叫上同一排的邱驰尝试尝试,奈何不知道某人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挣脱了安全杆的束缚,并利用VR眼镜的视觉盲区,把他身边的邱驰挡了个结结实实。 裴言卿:“。” 说实话,在往昔情分加持、白成蹊不遗余力做工作、疑似的身份争议和接连十天的贴身照顾下,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没有过去那么面目可憎。 至少暂时合作一下,还勉强算是可行。 “咳,”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要不要合作击碎这些飞球?” 即使没指名道姓,初时越还是自觉无比地靠了过来。 古朴的焚香气息缭绕而至,还是熟悉的冥府之路,裴言卿藏在镜片下的睫毛抖了抖,飞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明白了,其他的交给我,你只管瞄准核心。” 温度从身边抽离,视野之中,初时越挺身而起,双臂前伸,饱满流畅的肌肉轮廓被紧身礼服勾勒无遗。 粒子光束从他手中射出,交织成细密的网,成团的飞球被迅速切割分裂,暴露出光彩夺目的核心部位。 利用初时越争取来的短暂几秒,裴言卿瞄准核心的位置,连续扣动扳机。 被击中的部位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紧接着一切正如裴言卿所料,原本占据着轨道的飞球纷纷溃散,游离在空中,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恭喜各位贵宾重新打通了轨道,现在请离座的贵宾尽快回到座位上坐好,列车即将驶入备用车道!” 白成蹊的话明显意有所指,等到最后排那位离开座位的“贵宾”终于回到原位,过山车便重新启动,在下个岔路口转弯,驶入了另一条轨道。 “感谢各位贵宾消灭噩梦飞球,我感觉自己的梦境在逐渐恢复正常,接下来,列车将载着你们到达另一位受困的梦境主人身边,希望你们也能帮助她逃脱困境。” npc少年并没有骗人,前半程他们被曲折高耸的轨道吓得够呛,后半程驶入备用轨道后,原本的加麻加辣惊魂过山车迅速切换为温和友好模式,周围的风光也变得丰富多彩。 他们眼中的星云不断变换着形态,时而是层峦叠嶂的山峰,时而是波涛汹涌的海面,随后形态各异的行星也出现在视野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便从大好河山走进了浩瀚宇宙。 “555555,如果没有噩梦破坏,这本该是个多么美好的梦境啊TuT” “VR版真人CS也太炫酷了吧,线下什么时候开启同款,我马上去打卡!” “裴猫猫不愧是智力担当,初哥双□□式也好帅!!!我我我我又不争气地嗑起来了谁懂啊[星星眼][星星眼]” “漫漫今天有点不在状态诶,我赌一包辣条第二集的卧底是她[邪恶]” “前面乱猜乱剧透的guna!!!” …… 在密密匝匝的弹幕刷屏中,列车停靠在了梦境月台,舱门和安全杆打开,裴言卿摘下眼镜,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头晕。 之前被VR影响了视觉没什么感知,这时大概又过了饭点,低血糖定时造访,加之过山车上下颠簸把人折腾得够呛,他刚扶着舱门站起,身子就忍不住一晃。 好在这次他早有准备,立马伸手入怀,手腕却被人半途截住: “时间到,你该吃糖了。” 依旧是粒奶巧,被剥好了糖纸被送到嘴边,为了不引起他人误会,裴言卿只能皱着眉赶紧咽下,迅速挣脱手腕,和初时越拉开距离。 甘甜的滋味在口腔化开,随后涌上的是醇厚的酒香,他微微怔愣,才意识到自己口中居然是块酒心巧克力。 “吃什么呢,这么开心?” 邱驰明显还在状况外,笑眯眯地凑到他身旁,裴言卿无法,索性把兜里的一把水果软糖分给了在场所有人。 但愿他们不要看出什么异常才好。 几人沿着月台走廊一路下行,很快看到了梦境中的另一个提线木偶。 穿着碎花裙的女孩正双眼紧闭跪坐在地。 不同于穿着玩偶服的木偶少年,她直接在脸庞和身上勾勒了精致逼真的木偶妆,双手被数不清的系满铃铛的金线拴住,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有了之前的教训,易昭自我感觉掌握了和木偶对话的正确话术,于是自告奋勇走上前,友好地微笑道: “你好呀,小妹妹,我们是来陪你玩的。” 出乎意料,回答他的是无声的沉默,女孩依然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他不死心地再次尝试:“我们没有恶意哦,陪你玩之后,你能告诉我们噩梦污染在哪吗?” 见对面仍旧一片静寂,他有些着急,忍不住拨了拨贯穿房间四处的铃铛金线,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却没想到,清脆的铃声作响,变故也在同时发生。 刹那间屋顶豁开一个洞口,无数弹珠和圆头飞镖从屋顶簌簌坠落,逼得众人不得不后退躲避,但他们身后的墙壁却在朝反方向推进,将活动的空间压得越来越逼仄。 直到铃铛声彻底安静,弹珠和飞镖落了满地,这场混乱才算是暂时停息。 “小昭,不是姐说你,你还是乖乖站到队伍后边吧,怪吓人的。” 顾诗漫无语扶额,“说不定这些铃铛就是小妹妹的命根子,压根儿不能碰。” 她这句话倒是启发了段思伦,他放轻手脚凑近木偶,变着角度多方位观察,很快发现了端倪: “你们看,这些金线似乎搭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是不是需要我们想办法穿过去,直接接触npc?” “各位贵宾猜得不错,但被噩梦污染的梦境非常脆弱,尤其是梦境的主人,如果受到外力的猛烈刺激,很可能导致梦境崩溃,所以只需一位贵宾前去唤醒即可。” 白成蹊及时在广播中发出单线任务的提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不过请注意,在前进过程中只要碰到铃铛,梦境造物就会展开反击,本次挑战也得重新来过。” 金线搭成的通道曲折且狭窄,而他们的服装大多配饰繁复,袖摆裙衫宽大,难度显而易见。 “……我来试试吧。” 考虑到自己的衣服款式相对简洁,裴言卿脱下外套放在一边,只穿着打底衬衫和紧身马甲背心,谨慎地走进了金线之中。 他虽然有一米八多,但身形削瘦,四肢也是修长纤细的那款,拐进前几个弯道毫不费力,直到和金线的距离越来越近,才放慢了脚步。 不得不说,白成蹊关卡设计得实在是巧妙,高低错落让人应接不暇,到了最后一段,裴言卿不得不匍匐在地,才能勉强躲开头顶压下来的金线。 他手臂前伸,脊背柔韧地伏在地面,蝴蝶骨折出漂亮的弧度,双膝屈起,推动着身体缓缓向前,惊险地避开了一个又一个悬挂的铃铛。 双眼紧闭的女孩近在咫尺,他抬起手正想触碰,下一瞬间,明明没人触碰,场中所有的铃铛忽然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 繁密嘈杂的铃响中,屋顶的挡板随之打开,数不胜数的弹珠和飞镖顿时倾泻而出,瓢泼大雨般向下坠落。 裴言卿顾不上为自己遮挡,身子向前一扑,在那些梦境造物坠落前,终于抓住了npc的手腕: “你就是梦境的主人吧,快醒醒!” 第36章 第 36 章 挺翘的弧度一丝不落地嵌…… 被抓住手腕的刹那, 女孩紧闭的双眼霍然大睁。 一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眸子死死盯着裴言卿,血红的嘴唇咧出一道诡异的笑容: “你来陪心心了呀,哥哥。” “心心好高兴~” 话音未落, 两人脚下的地面就骤然开裂。 女孩倒是被金线稳稳托在原地,但裴言卿就没那么幸运, 他什么也来不及抓住, 只能朝着深不见底的洞口坠落。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 其他人甚至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勉强看到一道黑红的身形掠出残影, 紧随着裴言卿跳进了洞中。 虽说对白成蹊的节目安全保障有信心,然而坠落的平台太高,也没有威亚等设施拉扯,剧烈的失重感还是让裴言卿忍不住惊叫出声。 但转瞬间, 他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对方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包裹在内, 一手紧紧扣着他的腰,另只手护着他的后脑勺,在极速下落的短短几秒内, 硬生生调转了姿势,让自己成为了垫在下面的那个。 “……初时越!” 裴言卿心绪纷乱,被这种毫无理智可言的行为震惊得几乎破了音,他想推开初时越却不能够, 反而被更紧地箍在了那人怀里。 短暂的坠落后,两人先是“噗嗤”一声摔在了软垫上,紧接着被惯性弹起, 骨碌碌滚进了一大片柔软的海洋球中。 被好好地保护着,裴言卿几乎没感受到任何冲击力,但不论是坠地弹起还是落进海洋球的瞬间, 他都听到了初时越突然变重的呼吸。 毕竟他承受的可是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如果这个关卡只是为单人设计的话,他这么操作就很容易不慎受伤。 “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裴言卿挣扎着从球堆里爬起,以理性而言,他并不想和眼前这人再扯上关系,即使如今的对方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他也不再是往日令人宰割的模样,一旦想到过去的那些伤害,他心里也不免有道跨不过的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眼睁睁看着初时越为自己犯傻受伤而毫无波动。 那张担忧焦急的脸庞凑到近前,初时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裴言卿,当场咽回到了嘴边的那句“我没事”。 过去职责所需,他早已掌握了借力化力的技巧,别说这些被人精心布置过保护设施的地形了,就算是被人追杀掉进深谷悬崖,他也未必会受伤。 不过眼前这种情况,还是别让那人知道真相的好,适当的卖弱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不着痕迹地蹙起眉,连嘴唇都抿得发白:“嗯……你别动,有点疼。” “哪里疼?” 裴言卿的神经因为这句话当场绷紧,他脑海里飞速回忆着刚才下坠时初时越可能撞到的位置,“是后背吗……还是手臂?我帮你揉揉?” 他们的服装穿脱都很繁琐,这里光线又昏暗,加之节目正在录制,扯开检查肯定不现实。 不过初时越听到他这句话,眼神顿时一亮:“嗯,两边胳膊和后背都疼,应该是翻滚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嗯,让我看看。” 心底五味杂陈,嗓音也不自觉地发哑发涩,裴言卿扶着初时越坐起,为他脱下外衣,手指摸索着抚上劲健的背脊,缓缓渗力揉按起来。 “感觉好些了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随着揉按,掌下的肌肉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绷得越来越紧。 “嗯。”初时越很短地应了一声,肌肤上传来的力道,恍惚间让他有种动物被伴侣舔.舐安抚的快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全副精力都用在对抗身体的本能上,呼吸粗重心跳激荡,却又舍不得这种酣畅的愉悦。 “别停。” 两人身上的直播镜头早就被撞歪,黑黢黢的显示不出任何画面,直播间外的观众只能勉强听到声响,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则全靠脑补。 “you jump I jump现实版!!!我的表情就和现场的其他嘉宾一毛一样!!!” “初哥他真的好爱,我哭亖” “这种只能听见声音的非静止画面真的不是在搞瑟瑟嘛[邪恶][邪恶]” “小直击你是懂怎么炒cp的,就算我平时不嗑犬猫这下也垂直入坑了~” “等一下,只有我关心单线任务现在变成双人了该怎么完成吗?” …… 直到裴言卿按得手酸,身上也没了力气,初时越才舍得喊停,不仅脸色恢复红润,额头也微微见了汗。 身后并没有路,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拨开挡路的海洋球艰难往前走,直到面前再次出现了和之前那位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偶npc。 这次她依然闭着眼跪坐在地上,只不过身边没了那些要命的金线和铃铛,表情看上去也平和舒展得多。 联想到之前那位门提赫·童也有两幅面孔,裴言卿猜测眼前这位的情况也差不多,于是直接呼唤她的名字: “心心,能听到吗?我们是来帮你清除噩梦污染的。” 女孩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黑白分明的瞳眸显得天真无邪。 她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忍不住歪着头表达了疑惑: “咦,明明心心只邀请了一位哥哥进来,怎么会有两位哥哥在这呢?” 裴言卿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沉默,初时越也难得尴尬地撇开目光: “他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哎呀呀,心心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让你们这么害怕,还是说,哥哥只是想陪着另一个哥哥,所以拿心心当借口呀?” 突如其来的贴脸开大噎得两人说不出话,就算初时越再迟钝,也意识到再这样发展下去必定事态不妙,急忙岔开了话题: “快说吧,我们到底该怎么帮你?” “呵呵,看来哥哥着急了呢。”女孩捂嘴偷笑。 “和我那傻弟弟童童不一样,我没有任由污染蔓延,而是把它封印在了一块破碎的拼图里。拼图的样式被我藏在这里,实体则留在你们的伙伴那边。” “你们要想帮我清除噩梦污染,就必须和楼上的伙伴们相互配合,抓住每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仔细观察,并告诉他们应该如何摆放,只有九块拼图全部摆放正确,你们才能通过我的考验。” 很快,裴言卿他们就明白了所谓“来之不易”究竟意味着什么。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达60米的双臂式跳楼机,即使滑杆和座椅都被装饰成精美的藤蔓和玫瑰花瓣的式样,也根本掩藏不住它恐怖的本质。 更加离谱的是,那张花瓣形状的座椅明显只能容纳一人乘坐,连安全杠和安全带都各自只有一条。 “嘿嘿,这是心心最喜欢的‘哐当玫瑰升降机’,两位哥哥中的一位坐上去之后,升降机就会不断起落,每次升到最高点的2到3秒内,你们就能看到心心绘制的拼图啦,不过不是完整的图样,是随机出现的哦。” 女孩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到两人面前: “心心会给你们戴上梦境交流器,这样你们所说的话就能被上面的同伴听见,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门提赫·白的安排下,找到了心心留下的九块拼图碎片。” “那么,接下来该由哪位哥哥去乘坐哐当玫瑰升降机呢?” 她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不要纠结太久哦,心心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一刹静寂,裴言卿忍不住捏着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怎么恐惧,但刚被过山车折磨得够呛,转眼又要登上超高的跳楼机,还得努力记住图样和其他队友配合,想想都觉得痛苦。 但考虑到另一个人有恐高的毛病,这个艰巨的任务似乎也只能由自己来完成。 他刚打算登上跳楼机,手腕却又被人捉住。 “我和你一起去。” “可那是单人座。”他眉梢一挑,试图挣脱手腕却未果。 “单人座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初时越舔舔唇角,“我有恐高症,不和你一起乘坐的话,我害怕。”??? 身高一米九多、气质冰冷凌厉的男人说出“我害怕”这种话,根本不可能有半分可信度。 裴言卿简直被他气乐了: “那我自己上跳楼机,你总不会害怕了吧?” “不行,我身上还疼着,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和我同乘一座,我还能靠着软椅借力,这样腰背都能舒服不少。” 听上去毫无根据,却又意外的有道理。 虽然裴言卿直觉还是想拒绝,但初时越这番话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至少想到刚才对方奋不顾身地护着自己,他就没法狠下心来回绝。 “好啦好啦,你们别拉扯了,心心都明白,好兄弟好队友本来就是要坐一张椅子的喔。” 好在跳楼机的座椅的确足够宽敞,她安排着初时越先上座,后背紧紧抵住座椅靠背,两条长腿大跨着叉开,给第二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随后裴言卿也稳稳地登上座位,她调整安全杆的长度,确保两人都被完完整整地保护在内,然后牵过安全带,绕着小腹将他们牢牢绑在位置上。 身躯相贴,中无缝隙,挺翘的弧度一丝不落地嵌合在修长的大腿之间。 再加上安全杆和安全带的双重保险,即使有心想拉开距离也根本不能够。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耳垂,裴言卿眼睫颤抖,心跳也微微加速。 尤其是接触到身后越来越明显的热度和轮廓时,搭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连指节都攥出了青白色。 第37章 第 37 章 沿着唇齿细细密密地磨了…… 让人窒息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机械声,两人的座位开始缓缓抬升。 跳楼机起步一般都不会太快,趁着短暂的稳定期, 裴言卿打开npc为自己戴上的梦境交流器,尝试和其他人取得联系。 “喂, 大家, 听得见吗?” “啊, 是言卿哥的声音!我就说他们一定没事!” 交流器的耳麦中,显眼包易昭的嗓音格外突出: “你们现在在哪?声音怎么会从广播里传出来?我们这边的木偶npc直接给了我们九块看不出头绪的拼图块, 每个上面只有一段残破的轮廓,根本没法直接拼起来。” “拼图的完整图样在我们这边,但是我们现在正在跳楼机上,只有登顶的几秒能看到完整的拼图。” “什么, 跳楼机?!” 易昭的震惊和恐惧几乎溢出了耳麦: “这也太恐怖了啊啊啊, 辛苦你了言卿哥!还好时越哥毫不犹豫地追着你跳下去了,不然你一个人在底下,孤立无援的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裴言卿眉心抽搐, 深感他再这么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懒得和他继续展开这个话题: “小昭,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为了方便交流,我将按照手机九宫格的顺序,把九块拼图分成1至9号, 并描述我看到的图案。” “麻烦各位根据描述选择正确的拼图,并按照数字确定位置,咱们努力一起完成任务。” 他只来得及说完这几句, 链条就拉拽着座位迅速升高,身后那人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刺激,也倏地收紧了环抱住他的那双手。 “椅子升得太快了,我害怕。” 初时越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道。 如果不是确定身后这人真的有恐高症,裴言卿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即兴演出,还是相当不走心的那种。 座椅升到最高处,他们才看见被隐藏在屋顶对面墙上的电子屏,屏幕里缓缓浮现出一块拼图的样式。 “6号位拼图,图上有颗粉色的爱心,还有尖顶和窗户……啊!” 短短两三秒内,裴言卿尽力把自己看到的画面清晰地描述出来,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下坠直接打断。 没有扭曲的轨道和绚丽的风景分散注意力,极致的失重感就显得格外难熬,他忍不住蜷起身体,心跳加速,掌心也很快沁出冷汗。 不过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在几无缝隙的紧贴里无所遁形,在他动弹的瞬间,温暖的怀抱就从身后拥覆而来。 “落得好快,我实在是害怕。” 坠落给人带来的恐惧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缺乏承接和保护,这时初时越的拥抱无异于一枚定心丸,让惶恐紧张的心略为安定。 ……就由他去吧。 裴言卿闭上眼,决定暂时放弃挣扎。 “没问题小师弟,我们已经找到你说的那个拼图,并摆在6号位了。你们加油啊,别太勉强!” 耳麦里传出邱驰的声音,他刚想回答,抱着自己的人却忽然很明显地一抖。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耳麦里声音太大,吓到我了。”能感受到初时越很努力地说得委屈又脆弱,然而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截然相反。 或许是下坠后短暂的平静让人神经放松,裴言卿肩膀微颤,忍不住笑了出来。 水盈盈的杏眼弯成圆润的弧,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两把浅灰色的小扇,随着笑意轻轻扑闪。修洁手指按着淡粉的唇,隐约露出的几颗牙齿洁白如冰贝。 那样美好的笑容,就像暗夜里开出的花,悄无声息地摄了初时越的心魄。 他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只是呼吸愈重,脊背也绷得更紧。 接下来的几次起落也如法炮制,双方的信息交流相当顺利,可在匹配4号位和5号位拼图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 这两张拼图是女孩的镜像,不论是背靠背或者面对面似乎都能解释得通,裴言卿脸色发白,忍着身体的不适纠结了片刻,还是按照面对面的模式报给了邱驰他们。 楼上立刻照做,但很快,耳麦和广播里都传来了令人发怵的凄厉叫喊: “错了,弄错了!心心生气了,你们这些笨蛋都要受到惩罚!” 在裴言卿他们看不到的上层,无数弹珠和飞镖疯狂向下坠落,剩下的五个人不得不狼狈逃窜,引发弹幕阵阵爆笑。 而他们自己则更加悲惨,跳楼机的节奏陡然加快,从先前的缓升陡降变成了急升急降,恐怖程度直接翻了好几倍。 “那就是……4号和5号……调换位置……” 急速的颠簸里,裴言卿的声音被震得断断续续难以成片,眼前的景物花花绿绿扭曲成片,期间还夹杂着凌乱的呼吸,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初时越的。 “没问题,小昭他们已经顶着弹珠和飞镖冲上去摆拼图了!” 顾诗漫百忙之中回复一声,随后继续凑上去为易昭他们摇旗呐喊,“加油”“冲鸭”“你们最棒”“姐永远支持你们”一句句不绝于耳。 反复涌上的坠落和浮空感让人神志不清,恍惚间裴言卿的全身上下都被扣得紧紧,胸口和小腹贴着暖热的掌心,连垂落的双腿也被食髓知味地纠缠住。 头脑晕眩得更加厉害,他冷汗淋漓,心跳早已不受控制,软软地靠在初时越颈边,意识越来越模糊。 好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尽管很艰难,易昭和段思伦还是勇敢地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前,把拼图摆进了正确位置。 与此同时,屋顶的空洞总算开始合拢,疯狂起落的跳楼机也终于恢复正常,开始慢悠悠地下落。 “哎呀呀,哥哥们真棒,在这么艰难的的情况下也完成了挑战,心心必须给你们点个赞!” 女孩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凑近,随即惊讶地捂住口,“诶,这位漂亮哥哥脸色好差,是晕过去了吗?” “……你们玩得未免太过火了。” 初时越脸色冰冷,推开安全杆松开绑带,撑着裴言卿的背,让他以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里。 毕竟刚出院不久还没复原,加上反复受到强力刺激,又被安全设施挤压了这么长时间,身体怎么可能还支撑得住。 裴言卿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细弱又急促,双手也冷得吓人,看上去状况相当糟糕。 “对不起对不起,心心不是存心让哥哥受伤的……” npc明显没预想到这种情况,一时也慌了神。 见状,演播室里的白成蹊当即掐断了直播,焦急询问: “老二,老四情况怎么样?” “你先别插手,我能处理。” 对于设计关卡的始作俑者,初时越的语调自然也没那么客气。 他是职业歌手,每次召开演唱会前,所有工作人员都会参加有关培训,以应付现场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 裴言卿之所以突然倒下,大概是因为他本就体质弱血压低,大量出汗和持续失重又加剧了症状,这才导致脑供血不足,进而引发晕厥。 “方便的话,麻烦尽快安排人送杯温盐水过来。” 他冲着广播飞快地说了一句,随后抱着裴言卿走下座椅,让人好好地平躺在地毯上。 见npc已经匆匆地从侧门跑出去取温盐水,他于是俯下身,含住了那人无意识微张的唇。 自己这么做纯粹是想通过人工呼吸,帮助对方恢复意识,没有掺杂任何旖旎的心思,但触碰到的瞬间,他还是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 裴言卿的唇尝起来比看上去更柔软,还带着些巧克力的清甜。 初时越闭上眼,尽全力把肺里的气息交换过去,再深深吸气,帮助他逐步恢复正常的呼吸。 三四次动作下来,他的胸膛总算恢复了正常起伏,眼睫也颤了颤,缓缓睁开。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某个称呼在喉头滚了又滚,灼烧得初时越恨不能将一颗真心剖给人看,终究还是被他努力咽回。 裴言卿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一双雾蒙蒙的杏眸睇着他,眼神懵懂又无辜。 “二哥……” 熟悉的面容又唤起了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他手指抓着初时越的衣领,轻声嗔道,“好困,身上实在没劲……再睡会好不好?” 其实这时放任他再睡过去很危险,但初时越也没办法直接拒绝,思来想去,只好继续人工呼吸。 更多的氧气被输送过去,他的舌尖也开始变得不安分,沿着对方齿关的轮廓细细密密地磨了个遍,又寻到深处更甜的那团柔软,红鲤般纠缠在一起。 “唔……嗯……” 裴言卿几乎在繁弦急管的啜吻里窒息,又被清冽的气息唤醒。意识在缥缈的云雾里辗转腾挪,渐渐的,每一次呼吸都被打上了木质焚香的烙印。 …… 随着直播进程被突然掐断,并行画面里属于裴言卿和初时越的那一侧骤然黑屏,这也立刻引发了网友的广泛关注: “怎么回事,是我网坏了吗?直播怎么突然没了一半?”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昏倒了?天杀的节目组,别装死了,快把安然无恙的裴猫猫放出来让我们看看!” “摩西摩西,有人在吗,能报个平安吗?” “节目一开始就想说了,裴影帝看上去脸色好差,是不是带病上班的啊QwQ” …… 眼看场面即将控制不住,白成蹊眉关紧锁,手指慢慢移向操作台边缘那枚贴着“千万别按!!”标签的红色按钮。 这是节目的紧急停止开关,一旦出现预料之外的危险情况,即使冒着违约赔款的风险,他也必须及时中止游戏进程,保障嘉宾们的安全。 温盐水和其他急救设备已经送了过去,初时越那边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他内心迅速被愧疚和懊悔占据,忍不住深深责备自己操之过急。 如果他能提前多为老四考虑考虑,或许这场变故就根本不会发生。 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金主爸爸(读作sb)”的来电提示格外显眼。 想必初怀宁也看到了直播间的异常,迅速赶来兴师问罪。 但此时此刻,白成蹊的全副精力都被裴言卿的安危占据,压根没想过一旦节目中止,自己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他索性直接无视了初怀宁的来电,毅然决然地摸上了红色按钮。 第38章 第 38 章 裴猫猫的嘴唇比起之前红…… “等等……队长。” 白成蹊的指腹已经摁在了按钮上, 只要稍微发力,本期节目就会立即中止,但与此同时, 广播里忽然传来了低弱的声音。 “……老四?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当初梦境山庄工期太短, 为了提高效率, 他索性把直播镜头和摄像头安装成了同一个。现在即使迫不及待想看看裴言卿的状况, 也没办法直接开启影像。 “咳咳咳,我没什么大碍, 就是头有点晕,一口气没提上来,现在已经好多了。” 裴言卿清了清嗓子,急忙安慰道, “你刚才是不是想中止直播?我的情况没这么严重, 继续录制吧,不然那么多人的违约金要怎么赔?” “那些都不重要,老四, 你千万别勉强。” 广播对话线路仅限于两人之间,白成蹊也不再掩饰内心的担忧。 “是我这个做队长的不称职,没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设置了这么刺激的项目。不管引发什么后果, 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你千万别为了我硬撑!” “我真的没事,单线任务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怨不得你,更何况……那谁也在我旁边,没事的。” 裴言卿刚想提起某个名字, 发红发肿的嘴唇就传来一阵刺痛,冰冷的眼刀忍不住剜了过去。 就算他昏倒事发突然,初时越对自己实施人工呼吸也实属情势所迫,但哪有人急救着急救着,不但把对方的口腔壁搅和得生疼,甚至连嘴唇都嘬破了皮? 若不是残余的理智约束,以及npc满脸慌张地站在一边,他怕是要当场给那张欠揍的脸狠狠来上一巴掌,以消心头之恨。 阔别五年,此人真是越发胆大包天,恣意妄为了。 “总之你别做傻事,我能行,而且你之前直接关掉直播,现在弹幕里恐怕已经炸锅了吧?快点打开摄像头,我来澄清。” 白成蹊拗不过他,只能打开了直播,同时接通了他和易昭等人的广播线路。 画面很快恢复正常,不论是弹幕还是其他嘉宾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刚才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们了!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应该是直播故障,别担心,拼图都顺利完成了吧?” 裴言卿眼神示意还惊魂未定、毫无动静的npc,她这才反应过来,继续cue起了节目流程。 “恭喜各位贵宾完成了心心的梦境拼图,噩梦污染被我封存在拼图中间的瓶子里,只要你们能净化它,就能清除掉这个梦境的污染。” “这个就让我来吧,”邱驰笑着走上前,“身为土生土长的山庄居民,对抗噩梦可是必备技能。” 身为白PD钦定的导游,她身上自然有些特殊道具,只见她抬起右手,露出一枚藏在袖子褶皱中的手环。 按动开关,手环灯光流转,投射到面前的瓶子上时,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随之响起,丝丝缕缕的黑气也从瓶口钻了出来。 “这是灌注了净化喷泉泉水的灵环,它能清除少量的噩梦污染,但是生效次数有限,且用且珍惜。” 很快,瓶子里不再有奇怪的黑气冒出,众人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变得明亮,在女孩心心的操作下,裴言卿和初时越也乘着电梯回到了上层,与其他人汇合。 “感谢各位贵宾,没有你们的无私奉献和帮助,想必我和童童还会被继续困在噩梦之中,日复一日地衰弱,直到消亡。” 上一轮的木偶少年npc也来到他们面前,两人脸上的妆容大概使用了特殊的感光材料,伴随着光线变化,那些狰狞的痕迹也逐渐淡去,恢复成了清秀可爱的正常人模样。 “为了表达我们的感恩之情,我和童童特地为大家准备了一场演出,请各位移步宴会厅,坐席和茶点已经为你们备好。” 他们手臂指向的通道尽头,紧闭的帘幕无声滑开,露出一方装潢豪华的会客厅。 几人走进会客厅,沿着长桌一路看下去,十几种美味的热菜和冷盘已经码放在自助取餐台上,另一侧的饮品台也早有侍者等候,从香槟到软饮一应俱全。 长桌的对面就是舞台,两位木偶npc已经登台跳起了双人舞,乐声悠扬,气氛舒缓。 段思伦忍不住感慨: “看来白PD的确有在关注网友的建议,真给咱们设置了用餐环节。” “这么多好吃的,哎,看来姐的减肥大业又要半路夭折了。” 顾诗漫扁扁嘴,顺手帮邱驰也取了餐盘。 “行了你,现在的身材管理已经很到位了,这些菜油荤也不重,没必要那么有负担。” 后者没绷住啐了她一句,随后碰了碰身边神情怔愣的少女,“看什么呢霏霏,这么入神,轮到你添菜了。” “哦、哦,好的,谢谢邱邱姐。” 陆霏霏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却止不住地望裴言卿和初时越那边瞟。 这么明亮的光线下,她根本不可能看错——裴猫猫的嘴唇比起之前红了一个度不止,甚至微微肿胀,唇角还破了皮。 怎么看都不是乘坐跳楼机能导致的。 联想到那段被突然掐断的直播,她脑海里瞬间涌现出无数黄色废料,顿时觉得初时越看对方的眼神简直拉了丝,怎么都算不上清白。 啧啧啧,难怪连白PD都觉得大事不妙直接停播,这明显是荷枪实弹地干过了呀。 现实生活总比艺术加工更加刺激,这句话果然不假,看来日后自己的犬猫视频,情节设计完全可以更大胆些。 陆霏霏以为自己把偷瞄的眼神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初时越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出于某种不足为人道的隐秘心思,没出言打断而已。 此时裴言卿就站在他身后,只不过冷着张脸缄口不言,浑身上下写满了“初时越勿近”五个大字。但考虑到对方还没完全恢复的胃,他只能硬着头皮提醒: “你胃溃疡还没恢复,辛辣刺激难消化的都不能吃,我提前和队长打过招呼,会特别为你准备暖胃粥和鸡蛋羹。” 话是说出了口,对面却毫无反应,过了一阵才面无表情地放下餐盘,自己找了处靠边的座位坐下。 之前放肆得太狠,初时越不敢继续造次,唯恐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只能远远看着,直到侍者给裴言卿专门上了菜才算放心。 很快,白成蹊也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他先是诚恳地为刚才的直播事故致歉,提出会适当增加各位嘉宾本期的片酬,也会给直播间的观众返点补偿,随后径直来到了裴言卿身边。 “先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 裴老四有多能折腾自己,他这个前队长可谓再清楚不过,就算对方坚持说自己没事,他也得亲眼确认了再说。 他先是试了试裴言卿的额温,感觉没在发烧,又握了握那人的手掌,确认体温和脉搏一切正常,才勉强放心。 刚想再关心几句,他余光瞥见裴言卿那张明显红肿的嘴唇,想出口的话又生生噎了回去。 如果自己先前没看错……初时越的嘴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这下不止裴言卿,连白成蹊都想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敢情好好的人工呼吸,硬是被你玩成了法式热吻,还是趁人之危的那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终究还是没忍心说些什么,拍了拍裴言卿的肩,“我已经和工作人员交代好了,后续的两个梦境会降低难度,保证没什么恐怖刺激项目,让你们好好感受下梦境山庄的美。” 这次白成蹊并没有信口开河,等他们用完午餐离开童童和心心的城堡,得到了喷泉钥匙的三片碎片之一,下一个梦境已经敞开了大门。 不同于第一个污染梦境的阴森恐怖,这里光线明亮,环境开阔,远远看上去像个室内体育场,四面都布设着防撞击的软垫。 “欢迎各位贵宾来到门提赫的人鱼乐园,因为噩梦的污染,人鱼们的生存坏境遭到了破坏,接下来你们需要清除污染,为他们重建家园。” 为了保障视觉效果,众人再次戴上了VR眼镜,同时工作人员也给他们穿上了特制的悬浮胸甲和护臂护膝,等一切就位后,便启动了室内的磁悬浮装置。 顷刻间,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身体一轻,巨大的浮力推动着他们腾空而起,手脚都飘忽着离开了地面。 与此同时,视野中的VR成像映射出光影绚烂的海底景致,他们置身在一片清澄的碧波里,头顶是从水面投射下来的明媚阳光,脚底是柔软的水草和斑斓的珊瑚丛,耳畔水声潺潺,不时还有各色游鱼从身边经过。 “哇塞,这布景也太逼真了吧!” 易昭模仿着潜泳的姿势划拉了一下手脚,整个人就在浮力的作用下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视觉、听觉和触觉的多重感受,足以让人完全相信自己正在海里畅游。 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白成蹊特地留出了一段时间供众人体验和适应这种新奇的玩法。 “小师弟,你说,这种磁悬浮技术是不是比威亚先进得多?” 邱驰兴奋地靠过来,不避嫌地拉住裴言卿的手: “如果能在剧组推广,以后水下戏或者失重戏的拍摄难度就能大大降低,也不会有剪辑穿帮的问题。咱们要不要录制结束之后,就和汪导建议建议?” 她每次说起戏来总是如此激动,裴言卿无法,暂时也只能任由她动作,视线却止不住地往安静得过分的某人那边瞟。 自从穿上装置,初时越就仿佛被定身了般呆呆地留在原地,眼镜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不难看出姿势格外僵硬。 联想起此人之前扮猪吃老虎的黑历史,裴言卿忍不住轻嗤一声。 难不成之前的“恐高症”,现在又变成了“恐水症”? 第39章 第 39 章 某个属狗的家伙有些过分…… “时越, 还好么?我看你一直待在原地没动,是身上的装备有问题吗?” 很快,在附近转了几个来回的段思伦也发现了初时越的异常, 关心地凑过来询问。 “……不要紧,我只是还需要适应下。” 初时越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眼镜下的脸色却显得异样苍白。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所谓, 但这副身体毕竟曾经在湍急的江流中窒息而死, 留下的条件反射久久难以磨灭。 即使心底再清楚不过,这些景象都是虚拟的, 本能的紧张和窒息感还是无所遁形。 他只能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等到感觉稍微舒服了点,才挥动手脚朝其他人“游”过去。 全员到齐后,人鱼乐园的npc也随之登场, 在VR视野中, 她是个有着大波浪金发、碧眼雪肤的美人鱼,一条蔚蓝的鱼尾轻轻摇晃,似隐若现的鳞片泛着琉璃似的彩光, 看上去如梦似幻。 “大家好,我是人鱼乐园的管理者之一,你们可以叫我欧米伽。”npc大大方方向所有人抛了个飞吻,美丽的眼眸里渐渐蓄了哀愁, “和我一起经营这所乐园的还有美人鱼阿尔法,但是因为噩梦污染,目前他已经去了情况最严重的失落暗礁, 在那里和被污染的生灵艰难地战斗。” “所以,我愿意献出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梦境泡泡枪,并委托各位贵宾去往阿尔法身边, 帮助我亲爱的朋友们。” 她手掌一挥,众人面前就出现了七把精致的泡泡枪,枪身是剔透的粉红色,装饰着精细的珍珠和贝壳。 “穿越我左手边的通道,各位就能到达失落暗礁,在那里阿尔法会教给你们对抗污染生物的方法,事不宜迟,咱们准备好就尽快出发吧!” 裴言卿接过泡泡枪握在手里,或许也是采用磁悬浮材料的缘故,枪身很轻,使用方法则和之前的粒子枪完全一致。 在贝塔的引导下,他们逐一游进通道之中,眼前的景致花花绿绿扭曲成片,等到视野再次恢复清晰,所处的环境已经截然不同。 身边不再是安宁美好的海底世界,而是阴沉、晦朔的海底暗礁,不详的氤氲绿气铺陈开来,原本生机勃勃的珊瑚礁也显得死气沉沉。 “你们终于来了,远道而来的贵宾!” 清朗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高大挺拔、拥有标准八块腹肌的英俊男人鱼正朝他们游来。 想必这位就是人鱼乐园的另一位管理者了。 “我是阿尔法,相信你们已经见过我的朋友欧米伽,为了共同应对噩梦污染,接下来,我将告诉大家如何使用手中的泡泡枪,击败失落暗礁里的污染生物。” 阿尔法举起自己手中的泡泡枪进行演示,指明了被污染生物的典型特征: “它们颜色灰绿,身上有明显的靶形标记,接下来的1小时内,你们需要沿着暗礁不断前进,寻找它们的踪迹,并击毙它们。等到所有的污染生物被清除,这片海域就会恢复原本的面貌。” “但请务必小心,暗礁里会有巡逻的噩梦鳐鱼,一旦被它们头顶的红灯扫到,就会引起它们的警觉,被追逐后要及时寻找附近的珊瑚礁或者其他掩体躲避,如果被捉到,它们会将你们关进海底监狱,这样就只能等待同伴救援了。暗礁里还有漩涡和洋流,一定要小心避让,千万别被卷走传送到其他地点。” 看来又是场变相的逃脱追逐战,顾诗漫和易昭面面相觑,感到一阵心累。 不过这种全息模拟的海底漫游确实新颖,就算是旧瓶装新酒,可玩性和精彩度也相当不赖。 几人沿着阿尔法指定的路线出发,行进有快有慢,见到周围的可疑生物,就举起泡泡枪迅速击落。 裴言卿和邱驰处在队伍比较靠前的位置,两人速度和准头都不错,配合也算默契,弹幕里于是迅速有网友嗑了起来。 “哟哟哟师姐弟组也好好嗑!” “女A男O组合就是最吊的~” “合理怀疑白PD在影射些什么喔,哪有正经人鱼叫阿尔法和欧米伽的??” “嘘,看破不说破好吗[龇牙]” …… “小师弟,我总感觉这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了,你觉得呢?” 击毙眼前的一只污染海马,邱驰收回泡泡枪,警惕地环视四周。 裴言卿点点头,他们前进了这么久,竟然半只噩梦鳐鱼都没遇见,更别提漩涡和洋流了,这实在有点不符合白成蹊的设计风格。 就算他有心降低难度,也不至于如此。 “还是小心些。” 他移动到邱驰身前,以防前方有什么突然出现的危险,殊不知这种保护的姿态,也在不知不觉间让后者红了脸。 好感对象在身前默默守护着自己,心中的悸动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她深呼吸鼓起勇气,想伸手去悄悄触碰裴言卿垂落在身侧的手,脚下却忽然传来一股拉力。 ……谁会突然拽她的脚? 邱驰莫名其妙地低下头,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下方忽然出现了一团不大不小的漩涡。 不过短短几秒,她的双腿都已经被卷了进去,加之附近没有可借力的地方,整个人正在不受控制地往里坠。 “救命,小师弟,快帮帮我!” 漩涡出现得太猝不及防,等裴言卿回身拉住邱驰的双手,她大半截身子已经被卷入,庞大的吸力让人根本无法抗衡,尽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两人还是陷得越来越深。 “小裴,邱驰!” 恰好在附近的段思伦看到他们,也赶来帮忙,两个大男人的力度加上邱驰自己的挣力,总算是和漩涡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然而下一刻,刺眼的红光就突然朝三人扫了过来。 邱驰抬头,清晰地看到裴言卿和段思伦的背后,三只体型巨大的噩梦鳐鱼正在飞速靠近,他们所有人都处在红光的笼罩范围内。 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把她从漩涡里救出来,却一定会被鳐鱼抓住。 自己落进漩涡只会传送到别的地点,没什么人身威胁,可他们一旦被抓进海底监狱…… 做出决定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她摇摇头,坚定地掰开了两人紧抓着自己的手指: “我没事的,别管我,你们快逃!” 随着裴言卿和段思伦被推开,邱驰也瞬间消失在漩涡之中,但鳐鱼丝毫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危险的红光流转闪烁,它们腾跃着朝二人扑了过来。 “小裴,三只鳐鱼应付起来太麻烦,我建议咱们分头行动,各自找掩体先藏起来。” “没问题,段老师。” 情况紧急,裴言卿根本来不及多说,身子一拧,向着和段思伦截然相反的方向游去。 刚才他途径过那片海域,印象中应该有几团珊瑚礁存在,可以用来藏身。 身后一只鳐鱼被段思伦引走,另外两条依旧穷追不舍,他顾不得体力消耗全力加快速度,在一处窄道倏然调转方向,准备甩掉追踪。 但VR的视觉太有欺骗性,他速度过快,仓促间没来得及看到边缘线的提示,整个人重重撞在了缓冲垫上。 裴言卿被冲击得头脑发懵,眼前星光乱坠,原本灵活的手脚忽然不听使唤,即使想逃跑也做不到。 眼看着要命的红光越逼越近,腰上却蓦地传来一股力道,托着他向后退,很快落入了一片柔软的淡粉色珊瑚丛中。 视线渐渐恢复清明,他这才看清揽住自己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初时越。 “别碰我!” 新仇旧恨顿时一起涌上,他想也没想就用力去推人的手臂,初时越似乎也没使劲,很快被他推开,随后也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巡逻的红光不时透过珊瑚丛扫进来,裴言卿暂时没法离开,也压根不想搭理面前这人,只能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混乱的头脑稍微静下来,他才感觉到某些不对劲,譬如那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推开,以及刚才无意间碰到的手掌,又湿又凉,好像出了不少冷汗。 白成蹊说,他过去曾经跳进平江,险些丧命……难不成是真的恐水? 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嘴唇上的肿胀还没消,稍微抿一抿就能感觉到破口处传来的刺痛。 他脸色气得泛白,早知一时心软会招致这样的恶果,当初就不该轻易答应了白成蹊,对这家伙的态度缓和一些。 遥想过去的初时越,虽然在队内百般照顾,事事关心,却对他非常尊重,从来没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毫无防备、全无芥蒂地把那个人视为自己的亲人。 谁能料到五年后,这家伙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镜头前还算勉强能压抑疯度,一旦掐断直播就原形毕露,仿佛疯犬一样冲撞啃咬,让他避无可避。 裴言卿敛起眼眸,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排斥这种行为本身。 不论是从小缺失的父爱和母爱,还是他拼尽全力都没能救回来的爷爷,都让他始终活在危机感之中。 寻常的感情在他眼里都是指尖的流沙,稍稍松开手就会消散无踪。所以他始终恪守着社交距离,若非必要,绝不会与人有超越友情的亲密关系。 反而是让常人畏惧的执念和疯狂,对他来说更类似于一种精神疗愈,能让飘忽不安的心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在意和珍视。 只不过宿怨在前,某个属狗的家伙还敢这么做,实在是过于任性妄为,自以为是了。 被冰冷的视线扫过,初时越感到自己的心脏瞬间失水般皱缩了一下,难以言喻的疯狂欲望藤蔓般爬上胸口,又被他生生按回。 “……等鳐鱼走了,我就离开。”他别开脸,犬齿深深刺进口腔壁,溢出浓郁的血腥味。 第40章 第 40 章 “也还你一颗。”…… 初时越声音很闷, 听得裴言卿挑起了眉梢。 怎么占便宜最多的人还委屈上了?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凶? 可先趁人之危任性妄为的明明是这家伙,倘若不当场给个教训,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等等, 日后? 裴言卿脊背发凉,被自己莫名其妙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放在一个多月前, 两人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连提起彼此都觉得闹心。 根本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即使被冒犯了, 还能冷静下来为对方考虑的情况。 思绪迷蒙了一霎,某个瞬间,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以前那个让他厌恶的初时越,还是拥有着同样面貌的另一个人。 思索间,红光渐渐转淡, 应该是鳐鱼离开了他们躲避的珊瑚丛。 危机解除, 裴言卿也不再逗留,甚至没多瞧身后那人一眼,就拨开珊瑚丛灵活地游了出去。 初时越依旧跪坐在原地, 望着那道毫不迟疑离去的纤瘦背影,眸底的光影越发幽深。 在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他伸手入怀,摸到某个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坚硬事物。 即使隔着一层塑封袋, 它弯月形的轮廓和坚硬的质感依旧清晰,表面细密的凹痕勾勒出复杂的古文字,牵拉着数百年前的回忆。 这是他最珍贵的“信物”。 虽然史书没有记载, 但没人比他更清楚,数百年前能号令逐风卫首十月的,除了暗影虎符, 就只有这枚狼牙。 它是击败蛮族的战利品,又被那位殿下稚拙而精心的雕琢,锋利的刻刀在莹白指尖留下道道血痕,最终深深浅浅地镌下他的名字。 十月,十月。 他还记得完工的那天,小殿下兴高采烈地奔下玉阶,脚踝处的金铃响声清脆,细白手指绕着红绳,珍而重之地把狼牙系在自己颈间。 从此狼牙始终被他贴身储藏,直到斯人已逝,直到家国覆灭,直到连他自己也有去无回,他才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把它埋藏。 隔着一层塑封袋,就算他再用力收紧手指,狼牙也刺不破掌心,只能留下一道泛白的印痕。 不过情绪的裂痕只是刹那,他脸色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收拾好狼牙站起身,忍着身体的虚浮感往外走。 面前的珊瑚丛忽然又被人拨开。 刚刚离开的裴言卿去而复返,VR眼镜让初时越看不见他的真实神色,但可以想见那张精致的脸庞大概绷得很紧,表情也相当难看。 他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折回来的原因,唇上就忽然袭来一股凉意。 柔软的手指推着圆滚滚的巧克力往里送,动作急躁又不温柔,他只能赶紧张嘴含住。 “也还你一颗。” 裴言卿手指捂住收声麦,说得硬邦邦毫无感情,脸色冷白,耳朵尖却微微泛红。 …… 比起之前击打噩梦飞球,这个关卡的难度还是降低了不少,至少污染生物不会高速移动,泡泡枪的覆盖范围也够大。 只不过随即刷新的洋流漩涡和噩梦鳐鱼确实让人头疼,不止邱驰着了道,连易昭也惨叫着被卷到了不知名的地点。 陆霏霏躲在柔软的珊瑚丛后面暗中观察,眼神止不住地往顾诗漫身上瞧。 可能经常玩剧本杀和密室的人,面对可疑人物时都会有种直觉,比如她今天就总是莫名觉得,漫漫姐不仅格外地躺,甚至靠近她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地变得不幸。 比如刚刚玩得得心应手的易昭,只是凑近和她说了句话,转眼就被洋流带走。 比如专心打怪的段老师,顺道和她打了个照面,身后就忽然出现了一大群噩梦鳐鱼。 既然本期的卧底是噩梦使者,ta一定具有影响甚至操纵噩梦污染的能力,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大家清除污染,获取钥匙碎片。 但仅靠她自己的猜测显然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小伙伴共同验证。 脑海中浮现出裴言卿的身影,上次的帮助就让她心存感激,加之cp粉天然的滤镜,她已然把对方视为了自己在综艺中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不过……他现在在哪呢? 她沉浸在思绪中,不留神忽略了身后悄然漫上的红光。 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还好及时被附近的人拉了一把,才勉强藏在了另一块珊瑚礁后。 “小心点。” 裴言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哇!” 心中正想着的人转眼间就出现在身边,童话般的展开让陆霏霏激动得脸颊绯红, “谢谢言卿哥!” 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对方,裴言卿貌似听得也很认真,但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心不在焉的既视感。 难不成是心里惦记着什么事? 陆霏霏心有所悟,视线开始四处寻找某人的身影,不过还没等她找到目标,人鱼阿尔法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们面前: “两位贵宾,不好了,因为你们的同伴被漩涡吞噬,噩梦能量空前庞大,目前已经聚合成庞大的污染圈,正在围绕着失落暗礁不断收缩!” “请你们尽快往最高处逃,我去寻找其他贵宾,千万注意安全!” 见他迅速朝不远处的顾诗漫游去,陆霏霏忍不住吐槽:“这综艺里竟然还有毒圈设定?我忽然有种自己在玩真人版吃鸡的错觉……” “抱歉霏霏,我得先离开一会。” 眼看着象征污染的紫黑色浪潮越来越近,视野里却始终没有某个人的身影,裴言卿不由得皱起眉,朝着来处游去。 刚才他还是没答应和初时越同行,把人抛在了原地,但那人话异常的少,人也无精打采得过分,未必能及时赶到安全地点。 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无形流露的真实反映真的比刻意的扮演更具说服力。 或许是畏惧污染的缘故,周围的海洋生物纷纷迅速后撤,身为逆行者的裴言卿和它们格格不入,心底的焦虑也越来越重。 怎么还没见到人影? 越是靠近污染圈,空气中腥臭的味道就越重,附近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裴言卿明知这是节目组制造的沉浸效果,情绪却不由自主地被牵动,心跳也越来越快。 一路上的污染生物数目见长,他不时击落朝自己扑上来的几只,也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碍事的不仅有污染圈,还有无处不在的噩梦鳐鱼和洋流漩涡,为了躲避红光,他不得不频繁地改变方向,躲在珊瑚丛和珊瑚礁后,体力的消耗也越来越大。 ……初时越到底在哪? 耳畔充斥着吵闹的心跳声,周遭的光线也愈发黯淡,头顶忽然传来诡异的响动,不祥的预感让裴言卿脊背倏地紧绷,霍然抬头。 一只比所有污染生物都庞大得多的巨型章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正上方,两只昏黄的眼眸足足有磨盘大小,四散触手每根都有两米左右粗细,数不清的吸盘依附其上,正黏答答地滴落着绿色的粘液。 它的身体异常地鼓胀着,皮肤表面长满了暗紫的污染肉瘤,不时喷射出脓液,动作间露出硕大的腹部,两侧各有一个半透明鼓包。 仔细看去,每个鼓包里都有个双眼紧闭的人……居然正是易昭和邱驰。 这下不止裴言卿瞳孔一缩,弹幕也反应激烈: “哕!!!!好克系好恶心啊这个怪物,我巨物恐惧症犯了救命[吸氧][吸氧]” “不是,裴猫猫还没它一根触手大,这家伙真是能打败的吗?还是气氛组啊?” “我靠我就不该打开这一期……什么温柔度假风梦境山庄,统统都是谎言[大哭][发怒]” “被旋涡吸入就会进入怪物的身体吗?邱邱和小昭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 最初的惊慌之后,裴言卿很快冷静下来。 这只是个VR游戏,他告诉自己,就算再具视觉冲击力的场景,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然后他立马就看到巨型章鱼一巴掌轮飞了自己用于藏身的珊瑚礁。 裴言卿:“……” 悬殊的战力差距让他毫不犹豫拔腿就跑,不过章鱼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一条条触手从天而降,在他经过的地方接连凿出恐怖的深坑,尘土飞扬,粘液飞溅。 “呼,呼……”汗水浸出鬓角,裴言卿按捺不住急促的喘息,意识到如果这样狼狈地一直逃下去,他的体力很快就会耗尽。 必须快点想办法反击,还要救出易昭和邱驰才行。 章鱼闹出的动静极大,其他玩家也注意到了它的存在,正在阿尔法的带领下朝这边赶来,但短时间内,并不能改变他孤军奋战的局面。 扣下泡泡枪的扳机,裴言卿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条章鱼触手射击,粗大的触手很快变得皮肉翻卷,残缺不全,抽搐着缩了回去。 但对于眼前的危机而言,这显然只是杯水车薪,甚至还激怒了怪物,它发出尖锐的嘶鸣,更多的触手疯狂地朝着裴言卿的方向砸了下来。 不过裴言卿丝毫不惊慌,杏眸里盛着的镇定牢不可破,他接连打出几发泡泡,分别命中了好几条触手,随后借着碎石和灰尘的遮掩,迅速转移到了章鱼背后。 既然泡泡枪能伤到这怪物,一切就变得容易得多。 之前他已经注意到,关着易昭和邱驰的鼓包是两块撑开的皮肉,比触手的皮肤更薄,也没有其他外在的保护措施。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办法接近那个位置,就有可能直接将他们救出。 背后是章鱼的盲区,它专注着轰击裴言卿误导的位置,似乎根本没发现人已经悄悄溜到了它背后。 裴言卿放轻动作,举起泡泡枪瞄准了两处鼓包的位置。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脑海里警铃大作,他本能地抬眸,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章鱼背后另一只浑浊的眼珠。 它竟然有第三只眼。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殿下,我终于和你同生共…… 被深海巨物的眼眸完全锁定, 从脊背深处泛起寒气、浑身黏腻又恶心的感受让裴言卿不由自主地一颤。 但那个瞬间他并没有犹豫,手里扳机扣下,向着易昭他们所在的位置射出一串泡泡。 既然已经被发现, 他能做的只有争取时间。 连续射击的后坐力使他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章鱼背后的触手也迅速蠕动, 不惜以炸飞血肉为代价, 挡在了鼓包前方。 同时, 另一条触手直奔裴言卿的方向射出,带着吸盘的下半截飞快地变硬变尖, 像一柄镰刀似的往下劈。 身在半空,裴言卿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触手朝自己刺过来。 短短几次呼吸里,他的思绪飞速运转。 之前章鱼的触手击飞珊瑚礁, 还能解释为VR的视觉欺骗技术, 但易昭和邱驰都被关在鼓包里动弹不得,似乎又印证了这只怪物至少部分由实体构成。 那么向自己扎来的这只触手,究竟是幻影, 还是…… 但不论事实究竟是怎样,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正面应对这场赌局。 呼啸的风声里,裴言卿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可下一瞬,身体就被人紧紧拥住。 熟悉的味道袭入鼻端,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眼眸倏地睁开,惊恐地凝视着抱住自己的人: “初时越!!” 锋利的触手毫无阻滞地落下, 裴言卿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一震,明亮的光芒很快透出他的胸口,深入自己体内。 至少从视觉上看,两人直接被章鱼的触手扎了个对穿。 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也让观看直播的网友瞬间爆炸: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直播谋杀嘉宾了喂!!!呼叫110120119啊啊啊……” “我来这是为了看人体串串的?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惊恐][惊恐]” “初哥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快!这真的是人能达到的速度吗???” “真是丧(gan)心(de)病(piao)狂(liang)” …… 被触手“穿透”的瞬间,裴言卿的大脑当场宕机。 所有的感知都陷入一片空白,心脏也狂跳不止,初时越近在咫尺的脸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恍惚间他根本分不清究竟是恐惧的刺激,还是这个人的存在让自己心跳加速。 眼镜视角下人的表情是不会改变的,但裴言卿分明看到那双凤眸里冰消雪融,温暖的情愫似乎要将人灼伤: “殿下,我终于和你同生共死了一次。” 不是裴言卿,不是老四,而是从没听过的一声“殿下”。 他说得一片赤诚,自然无比,仿佛出口前已经在胸腔里翻滚过千百遍,含着沉重的执念和血气。 尖锐的头痛突然涌上,裴言卿闷哼一声,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零碎的画面。 宫廷,火海,血色,破碎的金铃和绝望的哭喊。 好像在不可追溯的往昔,有人来得太晚。 一切也就此无法挽回。 悬浮材料抵抗不住触角的冲击力,他们相拥着摔向地面,半空中初时越用力拧过身体,和之前一样挡在了他身下。 迎接他们的是柔软的缓冲垫,视觉成像则是同样绵软的珊瑚丛,两人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广播里白成蹊带笑的声音: “骚凹瑞啊各位贵宾,为了增加游戏的沉浸体验,有件重要的事没有提前告诉大家:梦境id会在梦境里保护你们,被触手击中5次才会损坏,所以各位暂时不用担心你们的人身安全哦,大胆战斗吧!” 敢情这一切都在白PD的计划之中,裴言卿顿时感觉自己被迎面浇了盆冷水,混乱的思维转眼间冷静下来,主动和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 初时越也迅速收起了眼里的贪婪和疯狂,脸色平静如初,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他人的幻觉。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分开坐起,一时无言以对。 趁着其他人还没赶到、怪物也没发现他们的短暂间隙,裴言卿迅速梳理起先前发生的一切。 人在面临诸如生死危机的严重刺激时,往往很难伪装,加之白成蹊没有提前透露梦境id的作用,至少到被扎个对穿时,他们应该都对被触手刺中的后果一无所知。 所以,当时初时越那句话,很可能是内心深处的真情流露。 裴言卿自问是个无神论者,也不相信所谓的灵魂转换一说,就算自己被初时越那句话勾起了有关记忆,也没法说明什么问题。 毕竟他是演员,接触过形形色色的戏码,那段画面说不准就是过去拍摄过的某部古装剧的情节,只是被偶然联想起来罢了。 至于初时越,所谓的“殿下”和“十月”太过虚无缥缈,在没有具体证据证明前,他还是倾向于是那人险些在平江溺毙,濒死时产生了妄想所致。 还有他对自己那些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态度和行为……姑且理解为受到重大刺激后的性格转变,似乎也能解释得通。 手指刺进掌心,刺痛的感觉让头脑越发清醒,此刻裴言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从白成蹊来医院看望的那天起,自己就陷入了被动的循环中。 被引导着去接受初时越的异样,被引导着去相信当年那件事存在隐情,但就算事实真是如此,他又为什么必须要接受这一切?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从谷底艰难爬起,吃过不少亏受过不少苦,最后也收获了理想的结果。 要想改变现状,他需要更直接的动力和更确切的理由。 “初时越。” 裴言卿把收音麦的音量调到最低,直接叫着身边那人的名字,脸色冷白, “不论是综艺还是其他事,我都很感谢你的帮助和照顾,但这并不意味着过去的事情能一笔勾销,我也做不到毫无负担地接受你的好意。” “所以我需要你给我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你的说法,否则……你没必要再牺牲自己做这些事。” “为了节目效果,我会尽力配合,但也请你记住我说的话。” 他撑起身体,重新打开麦克风,微哑的语调也随之恢复正常: “单靠我一人没办法救出易昭他们,需要你和我配合,牵制章鱼的注意力。” 将他带着警告性质的一席话听在耳中,初时越的眉目看上去冷峻如旧,只是眸色更深,仿佛氤氲着不知名的风暴: “好。” …… 才恢复平静没多久的暗礁再次陷入混乱,初时越操作着泡泡枪,灵活穿行在触手之间,将那些粗大的障碍物打得血肉飞溅。 章鱼痛苦地抽搐着、嘶鸣着,不断调动其他的触手朝着他的位置抡砸,但疯狂的报复并没有止住初时越的攻势,反而让自己的伤势越来越重。 与此同时,裴言卿借着三只眼的视觉盲区快速向上游,没多久就抵达了鼓包的位置。 他仔细观察着两处囚笼的轮廓,确认它们都是由一根粗壮的血管延展形成的,便瞄准血管最细的区域,全力将其绞断。 “嗤嗤嗤!”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涌来,然而章鱼已经完全被初时越牵制住,根本无暇顾及裴言卿的小动作,后者趁机击破鼓包壁,呼喊着两人的名字:“小昭,师姐,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啊……是言卿哥!” 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易昭立刻激动地四处查看,使劲扭动着身体,“我被卷进漩涡之后,VR眼镜的视觉功能就关闭了,手脚也被捆起来根本动不了,呜呜呜呜我都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还好你来了……” 裴言卿游到他身边,三下五除二扯下捆绑在他身上的章鱼身体组织,将人拉出鼓包后,节目组也为他当场恢复了视觉功能。 好在易昭还没糊涂到丢了泡泡枪,两人协力救出邱驰,便抓紧时间一同离开了章鱼腹部,躲到了下方的珊瑚丛里。 按照约定,初时越在三人安全离开后,也放出几枪作为假动作掩藏行踪,和他们顺利汇合。 “各位贵宾,你们能听到吗?” 广播里忽然传来了阿尔法的声音: “为了和你们更加便利地沟通,我通过梦境id开启了全景传声,刚才和你们战斗的,是凝聚了整个人鱼乐园内噩梦污染而进化出的噩梦巨章。” “它浑身上下的皮肉都能再生,可谓没有弱点,只有腹部用来囚禁两位贵宾的鼓包紧贴着心脏。如果你们能沿着之前打破的空洞继续攻击,就能打伤它的要害,彻底消灭人鱼乐园中的噩梦污染。” 接连被抓、遇袭,层出不穷的挑战已经让众人心生疲惫,但想到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他们还是振作精神,商量起作战计划。 另外三个人也很快在阿尔法的带领下与他们碰头,他们合计了一阵,还是决定用人链的方法完成这个挑战。 单凭悬浮装置,他们游动的速度根本躲不开章鱼的追捕,但只要有人能在下方借力,不断推动后一个人前行,速度就能越来越快,从而直接深入要害,一击致命。 鉴于刚才救出易昭邱驰的是裴言卿,他对章鱼的结构比较熟悉,便当仁不让地成了最后的射击手,其他六个人则依次在他身后站定,一同蹬地挑起。 队伍最末尾的段思伦对着上方易昭的脚底一蹬,将人远远送到高处,后面几个人也如法炮制,直到最后,初时越握着裴言卿的脚踝,两人借着所有人的速度,流星般冲向巨兽的心脏。 脚下传来强大的推力,裴言卿的视线瞬间与两处巨大的空洞平行,他握着泡泡枪,对准章鱼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第42章 第 42 章 重演出道曲 随着心脏被击破, 噩梦巨章轰然倒地,众人在人鱼乐园的冒险也终于接近尾声。 人鱼阿尔法和欧米伽信守承诺,把钥匙碎片和卧底线索如期奉上, 结合木偶城堡里得到的奖励,他们总算是能看出些端倪。 门提赫的梦境山庄远不如描述的那样美好, 噩梦污染肆虐, 明明已经危及了所有游客的安全, 山庄主人和其他知情人士却依然讳莫如深。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我们清除噩梦污染, 这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其他不知情的游客该怎么办……” 段思伦沉吟道: “还剩最后一个梦境,等我们帮助山庄主人激活净化喷泉,应该就能从他口中得到问题的答案了。” 其他几人一同拼合了钥匙碎片, 只见这把钥匙呈现出水滴形, 尖端左右排布着细密的匙齿,握柄处还有一块欠缺。 至于有关卧底的线索,他们则得到了两句不明所以的话: “噩梦诞生于无源的美梦。” “ta感到寂寞, 渴望更多的陪伴,不得不将噩梦的枝杈渗入土壤。” “这种话说半句不明所以的诡异感觉,倒和咱们之前玩过的海龟汤有点类似。”易昭忍不住吐了吐舌。 邱驰反而被激起了兴趣:“我想起来了,你们录制第一期那三个海龟汤可恐怖了, 当时我还在直播追更呢!可惜这次没体验上。” “这有什么,邱邱姐你不是飞行嘉宾吗?我记得之前白PD说过,飞行嘉宾有网络投票转常驻的机制, 说不定后面几期你留下来,就能体验到海龟汤了!” “诶?”邱驰大惊,赶忙压低声音, “可我没见合同里说过呀?” “怎么可能???” 易昭满头问号。 无人在意的角落,裴言卿淡淡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初时越,眸底闪过了然。 大概这又是某人的特权条款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揭过,污染散去,人鱼乐园重现生机,四周恢复了明亮的光线,水质清澈,各色缤纷的鱼儿和珊瑚丛鲜妍明媚,观之让人心旷神怡。 “感谢各位贵宾的鼎力相助,人鱼乐园将永远为你们敞开!” 阿尔法和欧米伽携手向众人鞠了一躬: “从这边的通道出去,就是各位今天的最后一站:快乐搬砖欢乐谷,如果各位贵宾能成功清除那里的噩梦污染,就能集齐钥匙碎片开启喷泉,让整个梦境山庄恢复过去的模样。” ……快乐搬砖? 所有人心底都不由得泛起疑惑,搬砖怎么可能让人快乐?其中必然有诈。 不过大家都识相地没多问,通道里等候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取下身上的悬浮装置和VR眼镜,他们才终于有了几分脚踏实地的感觉。 “一直悬浮在空中起起落落,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段思伦笑道,“现在走着路还有些不真实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这段属于节目转场,主持人的职业素养让他自觉承担起了cue气氛的职责。 几场合作下来,大家的默契和配合度也有所提升,见状易昭立刻很给面子地来了段难民版太空步,滑稽的姿态引得大家哄笑连连。 和前几个场景不同,欢乐谷景区内均为大型实景,不再需要借用VR成像,但这也侧面反映出其造价高昂。 几人刚刚来到粉色爱心形的游乐园大门口,就被一个穿着火车人玩偶服的npc拦住了去路。 “警告,警告,欢乐谷遭遇非法闯入,请出示你们的梦境id,否则你们将被逮捕!” 他吱吱嘎嘎地检查了半天,总算是确认了所有人的身份,但态度依然不怎么友善。 “我是欢乐谷的安保人员美梦火车头,既然来到欢乐谷,你们需要不停地支付梦境游戏币尝试谷内的游乐项目,否则就必须尽快离开。” “可是火车头小哥哥,我们是来为你们清除噩梦污染,不是来体验游乐项目的呀,而且我们手头也没有游戏币呢。” 陆霏霏扑闪着一双灵动大眼,被精致的眼下腮红衬托得柔弱又无辜: “或者说,你能告诉我们在哪里能赚取足够的游戏币吗?” “嗯,赚取游戏币并不难,看在你们态度还不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们好了。” 美少女的杀伤力总是巨大的,火车头npc也不再矫情,向大家介绍起了游戏规则。 相较于前两个梦境,目前欢乐谷受到的污染还比较少,它们主要隐藏在极个别游乐设施上,需要花费游戏币才能体验。 赚取游戏币的方式分为三种,一是当街表演才艺,二是当npc打工,三是维修欢乐谷内故障项目,鉴于本期节目没有队长,以上人选都由大家商量着决定,需保证每种至少一人参加。 “小裴、时越和小昭都是爱豆出身,时越和小昭现在还活跃在歌坛,通过表演才艺赚取游戏币再合适不过。” 段思伦温和地建议道,“维修故障项目听上去难度有点大,女孩子们裙装不方便,不如就我去吧。邱邱漫漫还有霏霏,能麻烦你们去npc那边帮帮忙吗?” “段老师的安排的确很合适,可姐再怎么说也是影视歌坛双栖巨星,你们真的不考虑考虑让我也参加表演吗?” 顾诗漫一撩秀发,很真诚地发问。 易昭和陆霏霏瞬间想起她在《血色嫁衣》那期音乐随心间里的“震撼”表现,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看来百万级修音师真的给了顾大美人与现实严重不符的自信。 好在有邱驰在旁,笑着打破了她的幻想: “得了吧你,别最后咱们挣不着钱反而要倒贴精神损失费,咱俩就安心当搬砖人,踏踏实实挣游戏币吧。” 她们俩是关系要好的闺蜜,这番话由邱驰来说效果更好,也更加自然。 果然顾诗漫虽然依旧恋恋不舍地想唱歌,态度已经没那么坚决,很快就被带到了发传单的npc那边。 段思伦离开后,就剩下易昭、裴言卿和初时越三人相对无言。 想到陆霏霏临走前悄悄给自己比的加油手势和一脸嗑药鸡的表情,易昭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 “那……那个啥,”面对两位前辈兼偶像,他呼吸急促,舌头都险些捋不直, “时越哥,言卿哥,我虽然实力和你们当初有差距,但定位是组合里的ACE,也就是说什么都能会一点。” “当初RM发表过的曲目我都会唱,除了舞蹈动作不太清楚,rap词都还能记清。你们……能不能带上我一同表演以前的曲目呀?” 少年稚嫩的面庞已经长开,俊朗阳光的眉眼被期待洗得光彩熠熠,真挚动人,不知不觉间勾起了裴言卿的回忆。 当初RM组合内和易昭定位类似的,是忙内唐千翼。 他年纪最小,长相稚嫩可爱,性格也活泼率真,只不过初期因为训练时长短,自身能力有限,每次分part时只能领到最短最不出彩的部分,也没少为此委屈掉眼泪。 所以他们刚出道那阵,每逢登台前的练习室训练,唐千翼都会眼巴巴地凑上来,拉着他的手腕哀求: “四哥,这首歌里又没多少我的部分,你能带着我一起练练吗?” 好在唐千翼非常刻苦,意识到和队友存在差距后,就没日没夜地勤加练习,出道仅一年就蜕变成了合格的全能ACE,甚至在组合解散单飞后,也成为了唯一仍在爱豆界活跃的成员。 他的经历,倒是和如今的易昭有些类似。 “裴老师决定吧,我没意见。” 不知是不是同样因为回忆起了过去,初时越的脸色也变得柔和。 有他这句话,那双满含着期盼的狗狗眼立刻睇住了裴言卿,让后者心底微微酸软,只能点头答应。 为了配合成员的不同日程和舞台的各种规模,他们的大多数歌曲都有solo或者双人版,但适合三人表演且舞台要求比较低的曲目,思来想去也只有出道曲《猫》符合条件。 在这首异域风情的快节奏歌曲中,主歌部分以rap为主,副歌的情绪由款款深情转为热烈奔放,高.潮处还有难度较大的四段高音。 《猫》的舞蹈则以独舞为主,不必借用威亚等道具,其他演唱者只需要在与舞者互动的过程中做出配合动作,把握好时间点即可。 “那么《猫》主歌部分的rap交给小昭,副歌和舞蹈按照原本的布置即可,我会配合你们唱rap和声和副歌的低声部。” 裴言卿很快安排好各自分工,随后在火车头npc的安排下,找到了位于欢乐谷中心位置的一座简易舞台,并简单调整身上的服装和造型,与曲风匹配。 短短时间内,舞台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观众,大多是被摇晃的灯光和欢乐谷广播宣传吸引过来看热闹的。 “你们在表演的过程中,每一位热情呐喊的观众都会为你们累积气氛点,每获得100气氛点,就能在我这里兑换1枚梦境游戏币。” “请尽情享受舞台吧!” 说罢,火车头npc拉开挡在三人面前的舞台大幕,炫目的彩灯倾泻而下。 第43章 第 43 章 亲昵地舔舐、贴蹭 恍惚间时空仿佛重叠, 时钟指针又被拨回了六年前那场Rise Mission的三人巡演。 当时主rapper苏文若和队长白成蹊去了其他商演,唐千翼、裴言卿还有初时越则撑起了第一场演出全程。 《猫》作为出道曲,承载着打造高质量男团的设计理念, 曲风新颖,表演难度也大, 尤其对主唱和主舞提出了较高要求。 一阵急促的鼓点引出乐曲主旋律, 裴言卿踏着阴影走出, 半透明的面纱遮住他下半张脸,一双形状优美的杏眸清清冷冷, 又透着深入骨子里的魅。 他步伐猫似的轻俏,看似踩着鼓点实则踏在人心间,身段柔软又灵活,伏在地面上的背脊如海浪起落, 将猫慵懒自在的姿态展露无遗。 紧接着舞台灯光轮转, 聚光灯打在易昭头顶,略显稚嫩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开嗓唱出首段念白: “左弯, 右绕,看你猫步轻俏” “牵线,预兆,释放暧昧信号” “难以控制的心跳, 香甜醉人的味道” “原来不期而遇只是命运的注脚” 他的嗓音不如唐千翼浑厚有力,却胜在少年气的清亮,正好契合了歌词好奇试探的感觉。 “喵, 喵,你曼声轻叫” “砰,砰, 我失控乱套” “绵延的情愫暗夜里舞蹈” “无声释放出未知的盛宴之邀” 配合着歌词,裴言卿时而塌腰翘臀,做出舔舐手背的动作,时而十指触地,手臂双腿灵巧地伸展。 三人都各自戴上了猫耳发卡和毛茸茸的道具尾巴,他身上白色的那款和蓝白主调的服装正好相配,动作间不经意露出细盈盈的腰,无形牵拉着所有人的视线。 其实白成蹊提前卖了个关子,搬砖欢乐谷作为大型实景场地,并没有全程封闭,甚至将在录制结束后向公众开放。 因此聚拢来的看客不止有npc,还有不少野生游客和吃瓜路人,随着欢呼声越发热烈,广播里也响起了气氛点不断累积的提示: “当前气氛点36。” “当前气氛点70。” “当前气氛点102。” …… “发热,焦躁,难耐,无聊” “我快要压抑不住对你的喜好” “release me,或者放我离开你铸造的囚牢” “只因我已无路可逃” 最后一声唱词戛然而止,舞台上灯光骤暗,还没等观众反应过来,初时越已经一撩衣摆,大步流星地从正中间走出。 他姿态冷峻,眼神蔑视,张口便是丝滑的三段高音: “可叹你飞蛾扑火挣扎无告” “可怜你机关算尽频出昏招” “可我是只猫,注定超脱你的轨道” “别再费心挽留,我将回到自己的爱巢” 副歌的口吻从痴恋者切换为主角猫本身,情感的处理也变得冷漠又凌厉,少了许多温柔细腻的人性,显出一种无机质的锋利感。 与此同时,裴言卿单膝跪地,趴伏在初时越身前,后者不持麦的那只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背,头颅微垂,漆黑的猫耳衬得那双丹凤眼越发生人勿近。 “呵,人类,如此可笑” “呵,人类,太过轻佻” 毫无滞涩的高音流泻而出,初时越一面吟唱,一面配合着裴言卿的舞步。 黑红与蓝白交织,他们好似互相轻抚皮毛的一对猫咪爱侣,亲昵地舔舐、贴蹭,触及敏感点后又转眼分开,活泼灵动而不可捉摸。 裴言卿扮演的小白猫似乎想跑,却被一把抓住蓬松的尾巴,失去平衡倒在初时越怀中。 不过他丝毫不慌,手臂灵巧地抚弄抓挠,趁着对方意乱情迷、放松警惕的刹那,迅速抽身而出,很快就半跪在舞台另一侧,悠闲地舔着前爪。 此情此景一出,不止在场的观众热血沸腾,弹幕里的网友也纷纷开始尖叫抓挠: “天呐活久见!有生之年还能看到RM成员再演绎《猫》,七年团粉死而无憾了呜呜呜TuT” “想当初我就被裴猫猫的舞蹈迷得五迷三道,现在惊觉自己还在原地啊啊啊!” “只!恨!我!不!是!现!场!观!众!” “这抓的哪里是猫,抓的是我的心啊!” …… 第二段旋律和第一段基本相同,不过加入了大量和声,有裴言卿配合着演唱,易昭明显比刚开嗓时更自信,不论是气息还是音准都稳定了不少。 他的造型是可爱的虎斑猫,和裴言卿演绎的魅惑白猫与初时越扮演的冷酷黑猫格格不入,不仅毫无cp感,甚至平白生出了吉祥物的既视感。 再次进入副歌,热烈的舞蹈便从一人变成了三人行,易昭无愧于RM老粉之名,连出道曲的舞蹈动作都能记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单是唱或者跳他还能勉强应付,唱跳一旦结合,就难免顾此失彼,不是一口气没喘匀破了音,就是险些跟不上动作。 好在初时越舞台经验足够丰富,每当易昭快要hold不住,他都能迅速救场,最后三人准备ending pose时,更是及时从背后支撑住易昭的身体,让他站得更稳。 “当前气氛点2008。” “当前气氛点2200。” …… 广播提示的数额水涨船高,《猫》的舞台路演也走到了尾声。 按照原版设定,最后一个动作是黑猫搂着白猫,埋首在对方颈间,单手挑着下巴,白猫则伸手遮住两人的半张脸,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但以如今两人僵硬的关系,复刻这个造型怕是颇有些难度。 裴言卿脸色越发冷淡,许多种解决方案迅速涌入脑海,他很快做出了选择,伸手搂住易昭的后腰,手臂巧劲一拧,就恰到好处地把他安插在了自己和初时越之间。 易·小可怜·昭根本不敢动弹,乖巧无比地接受了安排,以一个难度极大的弓腰动作,充当了初时越的人肉靠板和裴言卿的活体猫爬架。 于是最后,初时越单指挑起易昭的下巴,锋锐的丹凤眼中毫无感情,而裴言卿则亲昵地遮住易昭的半张脸,舌尖在淡粉的嘴唇上一舔而过。 易·视死如归·昭:好吧,我承认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了。 建立在易昭的牺牲上,《猫》的演出取得了圆满成功,最终以3900气氛值的喜人数据完美收场,火车头npc也毫不含糊,当场兑换了39枚梦境游戏币给三人,正好足够平分。 表演终于结束,易昭总算能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刚准备摘下身上的猫耳和猫尾,却忽然被初时越拦住: “刚问过npc,如果时间允许,每人还能额外选择一种挣钱方式。”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裴言卿那边瞧: “npc还建议,穿着这套服装,工作效果更好。” “是……是吗?” 易昭讪讪,表情明显不太信服。 拜托时越哥,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你就是想看言卿哥穿着猫咪装在你面前走来走去吧,真是司马昭之心其心可诛啊!! 但尽管忍不住悄悄腹诽,他内心也无法否认,裴言卿这套造型也很戳自己的审美点,假如能保留得久一点,无疑是视觉的享受。 兽耳兽尾作为模糊人与野兽界限的重要道具,本就被广泛应用在各种类型的play当中。 更何况对比越大冲击力越强,裴言卿又是个出了名的清冷美人,象征软萌可爱的猫耳猫尾极大冲淡了他身上的距离感,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亵玩亲昵的心思。 “那我去和言卿哥也说说。” 易昭飞快地心领神会,和裴言卿陈明了始末。 能赚取更多游戏币的机会裴言卿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加之易昭刻意模糊了某些重点,他也没往别的方面深思,于是三人折回火车头npc那边重新接了任务,开始在梦境游乐园发起传单来。 传单每发出50张就能换取一枚游戏币,称得上性价比高又相对简单,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难点所在,那就是发传单这件事本身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在搬砖欢乐谷来来去去的主要是游览各种项目的游客或者勤勤恳恳打工人,大家基本不会对传单感兴趣,或者拿到了也随手当废纸扔掉。 必须得找出更加吸引人的噱头才行。 “喂喂,小师弟,这边这边!” 裴言卿正低头沉思,忽然听到了邱驰的声音。 他循声回头,望见邱驰和顾诗漫、陆霏霏正在一家店面的落地窗后想自己招手。 三人走近了才看清,这是家猫咪主题咖啡厅,她们应该是接到了在此打工赚取游戏币的任务,才和他们偶然碰见。 “你们的才艺表演很顺利吧?我们在这边都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欢呼声。” 顾诗漫一脸姨母笑地瞅着易昭,“咱们小昭可真棒,如今已经能和前偶像同台献演,看来咱们爱豆界的另一颗新星就要冉冉升起了。” “漫漫姐谬赞啦,我和两位前辈还差得远,今天也多亏他们费心提携,我才能顺利演完整首歌。” 比起别人清楚更多内情的易昭当然不敢贸然自大,他视线止不住地往陆霏霏那边瞧,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悄悄回应了对方一个手势。 心中的猜想得到肯定,陆霏霏兴奋得简直要过呼吸晕过去,她按着胸口深深喘气好几次,终于勉强平复了心情,才想起来她们叫来裴言卿等人的初衷: “对了言卿哥,我们在完成npc布置的打工任务过程中遇到了些困难,恐怕需要你们帮帮忙。” 第44章 第 44 章 兄弟,你好香 很快, 陆霏霏就和裴言卿他们解释清楚了事情始末。 她们三人打工的猫咪主题咖啡厅最近遭遇了利润危机,仅靠销售饮品和猫猫营业卖萌已经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 不久就会面临倒闭的命运。 咖啡厅经营不善,当然也没办法给她们照常开工资, 三人也是接了打工任务才得知自己上了贼船, 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莽。 “说好的每销售五杯饮品, 就能积累一枚游戏币,可姐都在这吆喝快一小时了, 一杯都没能卖出去。”顾诗漫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端详着自己精致的牡丹美甲。 “所以各位,我们想跟你们合作。” 陆霏霏飞快地从三人身上的猫耳和猫尾上撤回目光,俏脸红红, 看起来可怜无辜极了, “你们的装扮正好符合店面主题,我们也可以在销售饮料的同时帮你们给顾客发传单,这样一举两得, 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很不错诶,这样咱们也不用一直辛苦地跑来跑去给人赔笑脸了。言卿哥,时越哥,要不咱们试试看?反正服装咱们都穿好了。” 对即将发生什么完全没概念, 易昭略一思索,便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没意见。” 初时越果断上前一步,表示同意。 陆霏霏的暗示已经很明显, 既然专程请求他们三人在这里帮忙,肯定不是吆喝揽客那么简单。 但不论会发生什么,显然都是自己乐见其成的。 这样一来, 唯一还没表态的裴言卿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但并不是谁都像易昭那样单纯好骗,在被陆霏霏等人欢呼雀跃地推进咖啡厅时,他心底就涌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 半小时内,猫咪主题咖啡厅就推出了“猫咪男仆公开日”活动。 “号外号外,亲爱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快点看过来~今天本店特邀三位男神猫咪作为大家的专属男仆,购买特定数量的饮品,就能邀请他们为大家提供陪聊、献艺和调制饮料等服务。桀骜型男,清冷美人,活泼少年各种类型应有尽有,还不快抓紧时间过来体验?” 邱驰和陆霏霏捧着大喇叭卖力吆喝,顾诗漫负责在一旁给她们撑着小洋伞遮阳,很快就吸引了超多游人的注意。 “我,我想和那个漂亮的长发哥哥玩。”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指了指站在咖啡店门口的裴言卿。 “好哦,刚才妈妈也看到他在露天舞台那边表演,跳舞跳得可好了呢!” 女人微微一笑,牵着小女孩来到陆霏霏面前,“小妹妹,如果我们想体验这位男仆的话,需要购买多少杯饮料呢?” “如果想要和我们的0号男仆玩耍的话,需要购买3杯主题饮品哦,如果不想现在喝,也可以用购买兑换券的方式代替,您可以看看菜单选择自己心仪的品类。”她笑着回答。 根据个人特质和换装顺序(不考虑个人意见版),裴言卿、初时越和易昭分别对应0、1和2号男仆,相应的饮品需求杯数也水涨船高。 能近距离和明星接触的机会可不多,加上三杯饮料价格并不高,女孩的妈妈欣然接受,豪掷3张兑换券,也顺带收下了附赠的100张传单。 “小哥哥,你真好看。” 小女孩推开咖啡店外的围栏门,摇摇晃晃地跑到裴言卿面前,朝他伸出肉乎乎的两只小手: “可以抱抱茜茜吗?” 她圆润的小脸上缀着两粒对称的小梨涡,一双黑葡萄似的眼镜扑闪扑闪,满含着笑意和期待。 先前被人坑害的烦躁感瞬间烟消云散,裴言卿蹲下身,脸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张臂将小女孩拥入怀中。 他动作很小心也很温柔,逗得小女孩格格直笑: “小哥哥,你身上好香,像是暖呼呼的甜牛奶的味道,茜茜好喜欢!” “真的吗?” 裴言卿有些惊讶,他并没有洒香水的习惯,之前偶尔用过的也是清淡的水生香,和牛奶甜香什么的理应沾不上边才对。 反而是一直在他身后沉默旁听的初时越了然地垂下了眼睫。 “嗯嗯,真的哦!”茜茜用力点头,“闻到小哥哥身上的味道,我忽然好想喝牛奶,小哥哥,可以请你为我做一杯猫咪咖啡厅的特调牛奶吗?” 理论上只需消耗一张饮品券,小女孩就能兑换这杯饮料,但裴言卿的表情还是很明显地僵硬了刹那。 身为厨房杀手的他,并不能确定自己在调制饮品方面是否同样的天赋异禀。 其他人不清楚内情,初时越却没法袖手旁观,见裴言卿转身去了后厨,他也赶忙跟在了人身后。 猫咪咖啡厅特调牛奶制作起来工序并不算复杂,主要是瓦罐烤制和泡沫拉花相对较难。 裴言卿对照着菜谱依样画葫芦地冲调好热牛奶,倒进烧热的瓦罐里。 分明刚开始一切进展顺利,可没多久原本好端端的牛奶就忽然结了块,表面也漂起一层发黄的薄膜。 他着急用汤勺去舀,却忘了金属杆早就被炉火烧得滚烫,猝不及防吃痛缩手,手背又猛地磕在桌角,雪白的肌肤顿时晕开一片青。 他从来是易留痕体质,不论轻重,磕着碰着就容易青紫。不过眼前显然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他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汤勺,却被人抢先一步。 修长手指拢着层厨房手帕,包裹着滚烫的汤勺扔进水池,初时越凤眸冷冷地扫过来,罕见地带了几丝急躁和怒意: “勺子这么烫,你不看看就拿?” “……”裴言卿难得的一次完全理亏,抿着唇一言不发。 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机会,不由分说捏住白皙纤细的手腕,翻转过来,掌心到手指果然红了一片,用过力的地方还隐约起了水泡。 初时越的呼吸明显一沉。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很少对裴言卿动怒,即使有所不悦,也总是习惯了埋在心底。 然而这一次,难言的暴戾和怒气根本压制不住,他无视裴言卿的挣扎,为他涂上清凉药膏,握着手腕的力道也逐渐加重,直到白皙的皮肤泛起嫣红的色泽,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初时越,你发什么疯?” 直播镜头还正常播放着,担心惊动观众,裴言卿不敢说得太明显,只能使劲压低声音威胁。 奈何面前这人根本不为所动,不仅如此,甚至直接伸手关上了彼此身上的收音麦,借着厨房里绿植的遮挡,隐藏住了自己的动作。 “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想……” 后几个字被淹没在吞吐的气息里,只有被咬耳朵的裴言卿听得清晰,他肩膀一抖,红意瞬间漫上了耳朵尖。 虽然没明说过,但他内心总觉得初时越似乎已经明白,最能令他愉悦的并非温柔的抚慰或虔诚的情话,而是某种更露骨、更疯狂的表达。 在他人眼中令人畏惧,在他看来却恰到好处。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一切不可能是以前那个初时越所能领会的,他只会竭尽所能地对自己好,得不到回应也会坚持不懈,伤心委屈也从不会对旁人发泄。 不像眼前这个人,任性又恶劣。 短暂的插曲后,初时越的表情也迅速恢复正常,他按照流程很快另做了一份特调牛奶,在托盘中按照标准做好摆盘,递给裴言卿: “拿这份去吧,厨房我来收拾。” 除了某句离经叛道的话,两人互动的其他细节都被观众尽收眼底。 弹幕里一片片“嗑到了”“kswl”“初哥二十四孝好男友”疯狂刷屏,直播间的热度毫不疲软,迅速又飙升到了新的高度。 “……谢谢。” 耳根的热度还没褪尽,裴言卿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即使没回头,也能感觉到某人的视线如影随形。 特调饮品被精心打包,装进了猫猫形状的便当杯里,小女孩的母亲带着她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顾客。 三位男仆中,尽管易昭定价最高,依然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甚至有粉丝装成无辜路人混迹其中,顺势要到了他的亲笔签名和双人合照。 裴言卿和初时越的热度也不逞多让,毕竟Rise Mission曾经红极一时,即使解散了依然能收获不少关注度。 加之初时越身为创作歌手盛名在外,慕名而来听他弹唱的游客也不在少数。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常见的吉他、贝斯和钢琴,初时越竟然还擅长好几种古乐器。 之前咖啡店老板附庸风雅买了张古琴做摆设,始终放在橱柜里无人摆弄,直到今天,才被重新取出掸尘校弦,一展鸿音。 初时越坐在桌面,双手按揉着古琴七弦,淙淙音韵流水般倾泻而出。 他眼眸低垂,轻声哼着曲调应和,动听的旋律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仿佛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缓慢下来。 其他人也忍不住放下手上的事务,凑到附近欣赏。 “小师弟,看到时越演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邱驰忽然偏头对裴言卿说道。 后者表示洗耳恭听,她于是放轻嗓音道: “前几天汪导联系我,说《佞臣》的剧本有所变动,为了更符合史实考据,在其中加入了一个新的角色,据说人设是时任逐风卫的卫首,对外身份则是宫廷乐师。” “我追问了好久饰演人选,汪导他都不肯透露,只说是个擅长古乐器的知名歌手。” “这么一想,符合条件的人可不多啊。” 她托着腮拉长了声调: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时越呢?” 第45章 第 45 章 这是七百年前,你亲手赠…… 邱驰的猜测不无道理, 裴言卿眼睫轻.颤,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某个清晰的画面。 “根据史书记载,齐国逐风卫共二十人……我的名字, 便是十月。” 夜色下,面容冷峻的青年曾经撑住床沿,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吐露令人匪夷所思的字句。 现在想来, 自己去《佞臣》试镜那天初时越也在,怕是至少那时他就和汪导有联系。 更何况, 初时越背后的资本也足够让他为所欲为,当前这部综艺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视线再次投向小院中安静弹奏的青年,裴言卿眼眸眯起,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与其说初时越在想方设法接近自己这件事是旁人或好心或偶然告诉他的, 倒不如说, 从一开始那人就没打算隐瞒。 无论是身份的变化,还是对自己的情感,他自始至终都坦坦荡荡, 毫无隐瞒,仿佛对这背后所潜藏的风波根本不在意。 裴言卿意识到,或许初时越正在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向他证明自己身份的真实性。 “如果真是这样, 倒也不错。”他淡淡回答了邱驰的问题,眸底泛着饶有兴致的光采。 “诶,真的吗?” 邱驰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至少在她的印象中,裴言卿对初时越的印象应该糟糕透顶才对。 就算《直击!名侦探》第一期中有不少两人互动的出圈名场面,但她认为那些都是小师弟作为一名优秀演员高素质的体现。 毕竟当初RM解散撕逼闹得相当难看, 初时越更是他被迫息影三年的始作俑者,但凡裴言卿还有强烈的事业心,他就不可能轻易原谅对方。 而且话说回来,如今演艺圈行业生态日益恶化,和资本枉顾业务水准随意塞人分不开关系。 《佞臣》作为一部备受期待的大制作历史正剧,假如因为一名非科班歌手的出戏表现坏了一锅粥,对于所有参演演员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损失。 因此于情于理,对于初时越可能加盟这件事,裴言卿都本该心生嫌恶,或者不情愿才是。 为什么会是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 她原本还想追问几句,已经又有顾客被吸引过来,邀请裴言卿参加活动,他于是礼貌地道别离开,留下她在原地苦苦思索。 …… 两小时后,天色渐晚,众人也终于赚取了足够数额的游戏币,正式开始了欢乐谷体验之旅。 诸如碰碰车、转转杯、旋转木马等小型器械都是5枚游戏币一次,激流勇进、飞越球幕、大摆锤等大型项目价格则在10至20枚不等。 乘坐项目时,火车头npc就为大家准备好了vr眼镜,这样他们视野中就能精准看到噩梦污染所在的位置。 比起之前两个梦境,欢乐谷的节奏则要舒缓得多,污染直接存在于各个项目途径的轨道上,也就是说,只需完整体验每个游乐设施,就能顺路完成任务。 易昭和段思伦首先体验了梦境碰碰车,生生把时速十五公里的玩具车开出了一百八十迈的气势,将VR视野中的噩梦污染撞击得干干净净。 随后七人又一起尝试了激流勇进,节目组在每一个急弯附近都设置了激流加速,极大增加了项目的恐怖程度,某一处高坡甚至直接靠水力将船推得飞上半空,惹得所有人尖叫连连。 玩耍的过程也让他们逐渐领悟了“搬砖欢乐谷”的起名真谛,比起不劳而获,使用付出汗水兑换来的游戏币玩耍的确有趣得多。 快乐的时光很快过去,随着夜幕降临,他们也结束了其他项目的污染清理,来到了最后一座高大的建筑——梦境奇幻摩天轮脚下。 这是整座欢乐谷里最高大的建筑,顶部高出地表300米以上,圆形的轮轴之外悬挂着各式各样的乘坐舱,动物、景物、交通工具等不一而足,分别能乘坐2至3人不等。 七个人把手里仅剩的70枚游戏币投进读币机,排队等待着乘坐舱落进滑道。 首先进入众人视野的是一辆豪华的水晶马车乘坐舱,充满了梦幻的芭比公主氛围。 男孩子们八风不动,丝毫没有被诱惑,但顾诗漫直勾勾的眼神根本藏不住,疯狂朝邱驰和陆霏霏使眼色,自己却本着美女的矜持不肯开口。 最后还是陆霏霏给面子: “哇~这个车厢好漂亮,正好是三人的,漫漫姐和邱邱姐,要不咱们三个女孩子先上?” “好耶好耶!”顾诗漫巴不得有人给她台阶下,立刻朝她回以感激的眼神,随后一把挽住邱驰的臂弯,不由分说将人架上了座舱。 可怜邱驰一路上频频回头看着裴言卿,期待已久的浪漫双人摩天轮转眼间化为泡影,心底就算有再多的委屈难舍,也只能有苦说不出。 她们登上摩天轮后,易昭很快相中了不远处一辆两人座赛车型座舱,可到了挑选同伴时,也不由得犯了难。 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能和自己的偶像在摩天轮上深入交流,仔细讨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可不论他选择裴言卿还是初时越,似乎都非后者所愿。 只是想想对方冰冷凌厉的眼神,他就打心眼里感到恐惧。 思来想去,他还是拉上面带温和了然笑容的段思伦,一起上了座舱。 最后队伍里只剩下相顾无言的两位前队友兼死对头。 裴言卿始终抬眼看着流动的座舱,视线没向初时越那边倾斜哪怕半分,而另一位也脸色沉静一动不动,直到某个座舱滑到眼前,才长腿一迈迅速登上。 裴言卿听到声音回眸,正好与某个巨大的粉红色爱心双人座舱不期而遇。 “……”他两条腿瞬间仿佛生根了般焊死在原地。 谁说摩天轮不能单人乘坐了?没必要非得找人搭伴才对。 可转眼间这个认知就被火车头npc打破:“尊敬的贵宾,请尽快登上座舱,避免两侧重量失衡,引发侧翻事故。” 最后裴言卿还是别无选择地上了摩天轮,随着舱门闭合,风声和外界的嘈杂全数都被隔绝在外,无声的静谧里,连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明显。 七个人一同行动时,还有易昭等气氛组调节氛围,即使不说话也不会显得过于枯燥,反而在这种两人面对面坐定的情况下,相顾无言就显得格外尴尬。 这时静坐下来,感官回笼,裴言卿才感觉到右手掌心传来的细微疼痛。 他展开手指,发现之前通红肿胀的皮肤已经松快不少,应该是清凉膏涂抹得及时,烫伤的地方并没有继续恶化。 检查伤口的同时,他不难感受到初时越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万千心绪哽在喉头。 座舱缓缓升空,流丽的灯影顺着窗户淌入,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熟悉的磁性嗓音,吟唱着温柔的曲调: “在和煦的良夜,共赴一场温柔梦乡” “低吟浅唱,余味悠长” “这夜星光正好,幸甚至哉与你共赏” “静聆时光鼓点,再诉缠绵衷肠” ……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风格的曲子。” 对彼此的声线再熟悉不过,裴言卿很快就分辨出了演唱者是谁,他掀起眼皮,淡淡望着眼前的人。 “是之前和队长签的梦境山庄ost,没想到被他用在了这里。” 或许是被温和的旋律感染,他素来冰冷的眼眸显得温和莹润了不少,仿佛春日里潺潺融化的雪水,明镜般无声地蜿蜒。 自从五年前那场闹剧后,他们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对面友好交流的时刻,尽管各自都没什么明显表示,心底却不约而同地深深感慨。 在裴言卿眼里,初时越不再像过去那样面目可憎,惹人厌烦;在初时越看来,裴言卿也不如以往那样清冷难以接近,即使表情冷漠如故,那层无形的障壁却似乎正在悄然消融。 “无需言语,答案已经镌刻心底” “在梦境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闭上眼才算是清醒,睁开双眸看清谜底” “原来你就在那里,从未远离” …… 分明和实际风马牛不相及,悠扬的乐曲却仿佛在冥冥中暗示着什么,初时越伸手入怀,握紧那支锋利的狼牙,直到掌心的软肉被扎得生疼,才把它从怀中取出。 “这个,交给你。” 被塑封袋好好包裹住的狼牙躺在他手心,整体浸没在透明的液体中,除了因常年埋藏在地下,尖端稍稍有些泛黄之外,其他部分都保存完好。 狼牙上镌刻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能看出刻字的人似乎学艺不精,刻痕深浅不一、断断续续,但雕出的两个字符并不难辨认。 “上面写着……十月?” 裴言卿有些不明所以,一时没伸手去接,“这狼牙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难道……” “这是刚发掘出来不久的齐国古迹,因为在地底埋藏了太久,不能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所以短期内需要用隔离液浸泡修复。” 初时越仔细解释,末了好像刚刚回忆起某人的叮嘱,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别担心,它是合法合规的,相关手续和费用都已经齐备,你安心拿着就好。” 裴言卿一时无言以对。 “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他坚持着不肯收下,却被初时越一把攥紧了手腕。 对面那人眼里的温和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裴言卿看不透的沉重,还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暗潮: “它本就是属于你的。” “这是七百年前,你亲手雕刻,赠送给我的‘信物’。” 第46章 第 46 章 当恶人也是很辛苦的 按说“七百年前”这个说法一出口, 裴言卿就该立刻中止谈话才对。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没了和初时越唱反调的兴致,反而以不置可否的沉默, 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态度的微妙变化被初时越察觉,克制不住的悸动瞬间涌进眸底, 紊乱的呼吸也几乎掩饰不住: “……那日我即将出征, 你从琅缳宫赶来为我送行, 将这枚亲手雕刻的狼牙交给了我。你说这狼牙是得来不易的贡品,耗费了足足一周才雕刻完成, 有护佑安宁的奇效,让我贴身保存,不得有损。” “你说,这枚狼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他口中的所谓“真相”过于离谱, 裴言卿无语至极, 忍不住反唇相讥,“可我满打满算也才活了26年,怎么可能和一个七百年前的古人有关?” “以普遍理性而言, 的确不可能。” 面对质疑,初时越毫不气馁,而是沉沉地俯下身和他对视,“但如果世上真的没有鬼神存在, 那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是初时越,Rise Mission前主唱,现独立唱作人, 你的身份有前队友、经济公司和所有粉丝见证,出现在我面前有任何奇怪之处吗?” 裴言卿不愿再和他胡搅蛮缠,直接挑明态度, “如果你还是坚持所谓穿越的论调,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 此时摩天轮只开启了广角镜头,加之节目组有意为乘座舱保留神秘感,已经提前沟通为嘉宾们关闭了收音麦,所以两人沟通起来也没什么顾忌。 “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不是‘他’。” 初时越垂眸说得笃定,忽地向前一倾,双手牢牢牵制住裴言卿的手腕。 被用力压在冰冷的玻璃上,骨骼都被硌得生疼,裴言卿急促地喘息着,声调险些压抑不住怒意: “你干什么?疯了么?” “看来你也感觉到了,‘他’会对你做这种事吗?” 冰冷的声线响在耳畔,和温热的气息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 “他不会,即使被你横眉冷对,恶语相向,‘他’也只会躲起来懦弱哭泣,甚至投江自尽,用死亡来逃避一切。” “但我和‘他’不同。” “你越是厌憎排斥,我就越会靠近,即使强求不一定会有结果,也绝不会放弃尝试——至少百年前的覆辙,我不可能再重蹈。” “初时越,就算和队长签了节目合同,我想,我还是有维护自己人身安全的合法权利。” “如果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就会立刻打开紧急广播,让队长中止录制,即使要承担违约责任也无所谓。” 裴言卿不避不让地逼视着他,杏眸里压根没有露怯,被他禁锢的双手奋力地挣扎着,不肯让步哪怕分毫。 “你大可试试。”初时越低声喘息,眼中似乎有翻涌的猩红隐约可见。 从未有哪怕一刻像眼前这般,他感觉裴言卿就是只喜怒无常的猫儿,即使他倾尽全力终于换得他态度缓和,却转眼间就会被猝不及防地挠上一爪,痛痒钻心。 看来网络上对他“裴猫猫”的称呼,确实不是一句空话。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原本稳定上升的座舱却忽然开始剧烈晃动。 “各位贵宾,咱们的摩天轮遭遇噩梦气流袭击,将产生一定程度的颠簸,请大家在座舱内扶稳坐好,系紧安全带,等待气流平息。” 白成蹊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只怕是之前的项目多少有些不符合综艺的恐怖主题,才特地在摩天轮上出其不意地加麻加辣。 女孩子们的尖叫几乎穿透了BGM,易昭也不逞多让,而唯二没有乖乖系好安全带的裴言卿和初时越则不受控制地滚倒,即使内心千万个不愿,也只能紧密相贴。 那枚狼牙被初时越强硬地塞进裴言卿掌心,再十指紧扣,牢牢嵌进皮肉之间。 也就是在同一刹那,后者眼前忽然闪过一连串零碎的画面。 夜幕暗沉,一灯如豆,少年正举着刻刀,对准捏在指缝间的狼牙细细雕饰。 光洁的表面很容易打滑,并非每一刀都能留下痕迹。 某个镂花耗费了很长时间也没进展,少年免不了着急,手上的劲道一时不稳,刀尖不由得歪了,锋利的刀刃切进皮肤里,莹白指尖上瞬间冒出圆润的血珠。 他皱眉吃痛,含住受伤的指尖,等到止了血,才翘着手指继续雕刻起来。 这些画面太过细致,仿佛是真切存在过的记忆,让裴言卿神思恍惚,有些分不清是这一切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 与记忆一起袭来的还有剧烈的头痛,他顿时没了反抗的力气,软软地靠在初时越怀中,脸色冷白,眼睫颤抖。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种异样的感受应该并不是第一次,之前他也被初时越的言行勾起过诡异的回忆。即使那些有关穿越的言论让人难以置信,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异常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什么也没做,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记忆,只是被旧物勾起,重新出现在了眼前而已。” 初时越定定凝视着他,不由分说地将狼牙更紧地包裹在他的手心里。 “收下它吧,我会一直等待,等到你愿意再次拿出它来,愿意再次为我亲手戴上,用它……锁住我。” …… 好在噩梦气流除了造成一定范围内的震荡,并没有其他实质性威胁,大家惊叫一番后就恢复了镇定,等到气流结束,他们也顺利体验完摩天轮,回到了地面上。 这样一来,整个欢乐谷的项目都被体验完毕,火车头npc也将卧底线索和钥匙碎片如约交付。 一整天的录制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明月高悬,映出了一道款款走来的修长身影。 “恭喜各位贵宾成功突破了被噩梦污染的三重梦境,抵达了净化喷泉公园。在你们拼合钥匙碎片,重启净化喷泉之前,我需要你们告诉我,今天的卧底究竟是谁?” 易昭代表所有人把三张卧底线索拼合起来,终于得到了一段完整的文字: “噩梦诞生于无源的美梦。” “ta感到寂寞,渴望更多的陪伴,不得不将噩梦的枝杈渗入土壤。” “高傲,美艳又孤独,人世间最芬芳的花朵,却植根于最零落贫瘠的泥土中。” “这么看……咱们之中的卧底应该是女孩子?这种形容用在大老爷们儿身上多少有点不太合适了吧。” “大老爷们儿”易昭把线索递给其他人传看,大家也基本同意他的看法,只不过一路上线索太少,就算范围缩小到只剩三个人,他们还是没办法直接得出结论。 “各位,虽然这次咱们没选出队长,但结合上次排除出卧底的经验,我想提出一个建议。” 段思伦先是和裴言卿默契地交换了眼神,随后将温和的目光投向了陆霏霏。 “霏霏的直觉一向很准,观察也比我们更加细致,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现在,咱们不妨听听她的意见,或许能帮我们指点迷津。” “段老师……”陆霏霏屏住呼吸,细白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裙摆的蕾丝边。 她明白他们这么做并不是赶鸭子上架,而是以承诺为她背书,希望自己能真正卸下负担勇敢表达,更坦荡、自如地融入这个节目。 所以尽管还是有些胆怯,她也勇敢地开了口:“对不起,我……我想指认漫漫姐。” “诶???” 易昭大惊,他正好站在顾诗漫身边,压根想不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就是卧底,当场“唰”地和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过作为顾诗漫闺蜜的邱驰却显得很淡定,好像并没有对陆霏霏的说法感到惊讶,甚至把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了前者,似乎想看看她该如何辩驳。 “为什么会怀疑我呢,霏霏?”顾诗漫扁嘴做委屈状,“难道我不是你最亲爱的姐姐了吗?” 她的美人计可谓杀伤力十足,陆霏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下去: “哪有,漫漫姐你千万别多想!本期的卧底是噩梦使者,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所有人清除污染,并召唤噩梦攻击大家。而据我观察,这次游戏中只要我们靠近漫漫姐,就会有很多的噩梦污染突然出现在身边,其他人则没有这样的情况。” “而且比起上一次节目录制,漫漫姐的态度也有了明显变化,之前她非常非常努力,但这次表现的稍微有点躺平,而且各种游戏的参与度也不高。再结合线索给出的关键词……” 她说得颇有道理,顾诗漫愣了愣,一时根本想不出应该如何反驳,环顾周围一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霏霏,这期被安排拿到噩梦使者这个卧底身份时,姐也很懵逼啊。” 既然身份被揭穿,她也懒得掩饰,“姐生来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女人,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当这个恶人,所以只好躺平加使坏咯~” “美丽又善良”这个论调一出,弹幕里瞬间“哈哈哈哈哈哈”笑成了一片。 能看出在场嘉宾也憋笑憋得很辛苦,只不过鉴于节目效果和当事人在场,他们也只能秉持着自身的优良素质,坚决忍住冲动。 “所以说,下次别让姐抽到卧底身份了,当恶人也是很辛苦的。” 顾诗漫摸着自己柔顺的长发,幽怨婉转地叹了口气。 第47章 第 47 章 真相忽然沉重得不可思议…… 卧底身份成功锁定, 白成蹊也依言为大家打开了喷泉公园的大门。 整座公园和梦境山庄的建筑风格有些差别,更接近哥特式,乳白的拱门和塔楼都是凛冽的尖顶, 修长的束柱营造出轻盈飘逸的感觉,镶嵌着彩色琉璃玻璃的长窗则显得神圣又宁谧。 从入口开始, 汉白玉步道的两侧就种满了茂密的灌木和花草, 还有时不时喷出的水雾缭绕周遭, 营造出一种仙境般的梦幻氛围。 净化喷泉就在步道的尽头,整体看起来呈现出饱满的圆形, 主要结构由亚克力搭建而成,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洋溢着莹润的美感。 “现在请各位贵宾拼合钥匙碎片。” 众人把三块碎片沿着轮廓拼好,一把手掌长短的金属钥匙随之成型, 再被缓缓插入喷泉正面的锁孔。 几乎是转眼间, 喷泉中就有清冽的泉水涌了出来,水光映着月色,呈现出彩虹般绚丽的光影。 与此同时, 整座公园里不断升腾起灿烂的烟火,团团簇簇在半空中绽放的绮丽花束照亮了整个天幕。 这时即使没有VR眼镜,大家也能清晰地看到,所有泛着幽绿色光芒的噩梦污染都被一朵朵烟花冲散, 化作耀眼的星辰,散落在整个梦境山庄之中。 如梦似幻的景色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标志着第二轮冒险的最终落幕。 邱驰眸底倒映着漫天绚烂的光影, 忽然看向白成蹊,问道: “说来我很好奇,白PD, 为什么这个梦境山庄叫做门提赫呢?” “这个嘛……” 流眄生姿的桃花眼轻轻眯起,白成蹊歪着头,食指抵上淡红柔软的嘴唇,“因为,mentir的译意,就是谎言。” “整个梦境山庄的存在,其实是一个为了让人们逃避噩梦般的现实而产生的谎言。” “现实会伤害你,折磨你,但梦境不会,它诞生于谎言,却美丽又温存,在这里你所期待的一切都能实现,所有的伤口都会被温柔以待。” “不过,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他微微一笑,“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振作起来,把握好现在,人不能永远沉溺在虚妄的美梦里,还是要重返现实,找到坚定生活下去的勇气。” “各位贵宾,现在是时候结束这场梦,返回现实了。” …… 《直击!名侦探》的第二期直击点结算活动在喷泉公园举行,除身为卧底的顾诗漫外,所有人都获得了一枚直击点。 此外,根据他们在木偶城堡、人鱼乐园和欢乐谷中的表现,裴言卿和初时越收获最多,各得到了两枚直击点,段思伦和陆霏霏分别也额外获取了一枚。 “感谢各位嘉宾的支持,本次录制也顺利结束,下周同一时间我们将放出无特效版本,欢迎各位随时关注,VR视觉之外的绿幕或许别有一番风味哦~” 白成蹊发出结束录制的信号,众人也终于能放松下来。 邱驰第一时间来到裴言卿身旁: “小师弟,很高兴在这次录制里和你再见面,之后等你有时间,咱们随时约饭聊聊天哈。” “好,多谢师姐。” 裴言卿点点头,以往学生时代邱驰就帮衬过他不少,日后更是即将合作《佞臣》,能多加沟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回到更衣室,他默不作声走进里间,脱下外套,将贴身衣兜里的狼牙握在掌心。 从座舱里出来后,初时越就没再继续纠缠,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事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过去他还能问心无愧,认定对方的话不过是虚无的妄想,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次次异常,已经让他没办法再坚定立场。 理智和情感在天人交战,让他不得不去细思某种可能——初时越体内真的存在着一抹七百年前的孤魂,而自己也曾与他纠葛不清。 裴言卿明白,原地等待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他不能被初时越的节奏摆布,必须自己设法找到更多的佐证,确认整件事的真实性。 而自己手边,正好就有这样的资源。 想到这里,他立刻微信给方子舜发了条讯息。 …… 离开录制场地,坐上保姆车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方子舜打开食盒,里面的小米南瓜粥还冒着热气。 “你胃还没好,这么晚了吃太重的东西恐怕消化不了,喝点粥垫垫肚子吧,之前你让我找的东西,已经都整理好放在后备箱里了。” 见裴言卿乖巧地埋头喝粥,神情平和,他才松了口气,说起莫戎珊刚刚交代自己的事: “言卿,之前你在录制没功夫看手机,因为节目是全程直播,所以你、初老师还有易昭共演的《猫》一经播出,已经被人剪辑了cut发在各大平台,热度相当之高。” “只不过……” 说到某件事,他显得欲言又止, “因为《猫》是RM的出道曲,象征意义非凡,易昭又是唯一外来的参演者,现在他的粉丝和你前队友唐千翼的粉丝已经掐了起来。还有挑事的人在造谣你孤立前队友,目前戎珊姐已经把祸水引到初老师那边了,你别担心。” “做得很好,辛苦了。” 裴言卿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至少在对付初时越这件事上,团队和自己的立场相当一致。 他边喝粥边打开微博,果然看到热搜榜上#猫重演##RM 不带前忙内玩##易昭业务水平#等词条在前列打得不可开交。 鉴于粉丝体量大,目前词条广场上有利于易昭的言论还是占大多数,但RM铁血老粉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更何况唐千翼如今也活跃在新的组合中,粉丝数量同样不可小觑,多方缠斗得越发焦灼。 不过这些都是前戏,真正引爆舆论的,还是正主唐千翼自行转发了三人演出的视频,并配上了引人遐想的文字: @唐千翼:“死去的回忆又开始攻击我[流泪][流泪]不过后生可畏,比我当年的水平高多啦[赞][赞]” 易昭也属于会来事的性格,看对方已经给了自己台阶下,也急忙在唐千翼的评论区留言: @易昭:“多谢千翼哥,你永远是我的偶像![Salute][Salute]” 按说两人的互动还算是和平友好,但奈何粉丝实在太能作妖,硬是脑补成了一场“前队友红眼病后辈并记恨队友忽视,于是在微博阴阳怪气给后辈使绊子,后辈只能委曲求全”的年度大戏。 于是两人的互动不仅没起到安抚效果,反而为本就热烈的粉丝骂战舔砖加瓦。 当然,节目组乃至白成蹊本人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更多的爆点才能增加讨论度,那两人你来我往这么一折腾,节目的热度瞬间暴涨,很快和第一期当日数据持平。 第二期因为临时增资改动,比起第一期剧情上相对较弱,但通过震撼的视觉效果和新颖的VR体验还是狠狠地扳回了一城。 白成蹊正美滋滋地关注着直播间数据,手机却忽然振铃,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脸上的表情染了些惊讶,也有几分难言的怅惘: “喂,小幺,难为你还记得自家队长的电话号码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删了呢。” “你不也没删我的通讯录么,才能一眼认出。” 听筒另一边,唐千翼含笑的嗓音清朗明亮, “不过可真有你的队长,不仅让二哥和四哥成功同框,还让他们再次同台表演……难不成是当年那件事,双方总算是有个说法,能和解了?” “哪儿能啊,远着呢。” 说到这两位他就觉得闹心,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队长我可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这俩就能撂挑子不干,你是不知道,这期节目他们险些都缺席了录制,还是后来老四身体好了点,才能顺利成行。” “我看当时四哥脸色确实不太好……还有这期直播中途掐断了一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技术故障的说法应付应付外人得了,我的话总能知道点内幕吧?” “当时跳楼机冲击太过,老四低血压晕倒了,老二给他急救来着,我们只能紧急停止直播,等他恢复了再说。” 白成蹊不由得叹了口气,听着唐千翼的声音,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正寻思着最近请老四吃饭,好好为这场意外道个歉,到时候你要不要一起来?” …… 裴言卿回家后简单冲了个澡,擦着半干的头发去了书房。 原本光秃秃的桌上已经被方子舜摆满了书,都是之前为《佞臣》试镜准备的有关史籍。 诸多资料都没上网,他们只能四处找图书馆和资料馆借,林林总总算是凑齐了所有信息。 《佞臣》覆盖的史实范围主要是齐桓帝在位前后五十年左右,也恰好是初时越所提及的七百年前,倘若那个人真正在历史上存在过,典籍上必然会有蛛丝马迹。 这些书籍裴言卿之前已经翻看过一遍,对大致的内容分布还有印象,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详细记录逐风卫有关人物和事迹的那一卷。 泛黄的书本躺在手心,分明重量很轻,他却忽然觉得沉得不可思议。 第48章 第 48 章 不必再忍气吞声 “展鸿元年, 桓帝袭位,设逐风卫二十人众,均弃置原有身份姓名, 身为朝廷鹰犬,以节气或时点为号。逐风卫统御禁军, 听察朝政是非, 处置绝密人事, 独凭暗影虎符调遣,不受律法所累。” “展鸿二年, 宰相杜沅盛弄权擅专,贪墨决痈,致朝纲不正,帝遂命逐风卫弑杜于府中, 折一人众, 另觅高卓武人补位。” “……” 关于逐风卫的记载很少,裴言卿也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相关记录,但史书中的种种细节, 都与初时越所述不谋而合。 不过考虑到对方也要加盟《佞臣》,倘若他和自己一样提前深入研究过齐国历史,清楚这些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心绪纷乱,裴言卿揉了揉眉心, 凝神继续阅读下去。 “展鸿二十年,异性王傅容璋拥兵自重,起兵于齐国西郊盛都, 半月内旋即攻陷齐国首都长歌,软禁帝于紫禁皇城,自封摄政王欲袭帝位。” “帝七子齐衍青遂以狼牙为号, 号时任逐风卫卫首自边陲星夜兼程赶回,率御林军清君侧,歼敌于紫禁皇城之中……” 莹白指尖在这段文字下倏然停顿,他反复品读着齐衍青这个名字,脑海深处似乎又传来了隐约的回响。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按住太阳穴隐忍着头痛,脸色有些泛白。 不行……不能再受某人的影响。 即使相关记载确实存在,但自己能看到便意味着其他人也能看到,这并不能佐证,初时越所说的话就是绝对可信的。 至于那些诡异的回忆和反应,更有可能是压力太大所致,看来近期他得找机会,去精神科仔细检查检查了。 后续的史料他细致翻看了一阵,没再发现更多有效的讯息,更无从得知时任逐风卫卫首的代号与姓名。 十月……究竟是照着名字杜撰的谐音,还是确有其人? 看来仅靠故纸堆,注定是找不到答案了。 裴言卿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收拾好桌上的书本,脱下浴衣上了床。 窝在被子里好久,僵硬的手脚才终于回暖,在安静的房间里沉默许久,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埋在枕头下的手机却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喂,戎珊姐。”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瓮声瓮气地接起电话。 “抱歉啊,言卿,今天你录制一整天很累了吧,还这么晚打扰你。” 莫戎珊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疲惫,于是飞快地说清了原委: “德尔福巧克力的广告定下开拍日期和地点了,后天上午十点,北五环温铭摄影基地,明天你记得抽时间来趟公司,咱们把拍摄合同敲定一下,子舜那边我都交代好了,具体行程他会和你联系。” “另外,《佞臣》制作方刚发来了剧本最新修订版,据说里面增加了一个名叫‘十月’的新角色,和你饰演的齐铮有不少对手戏。剧目正式开录应该是今年七月中旬,目前时间还早,你可以趁综艺录制空隙好好熟悉熟悉新内容,有备无患。” “对了,今天直播中途突然被掐断是怎么回事?你没出什么事吧?” “当时被跳楼机弄得有点头晕,已经没事了,谢谢姐。”裴言卿不想让她过度担心,轻飘飘地把话题揭了过去,“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会及时和子舜联系的。” “嗯,那就好,早点休息吧。” 挂断了莫戎珊的电话,裴言卿揉了揉酸痛的眼,刚准备熄了台灯睡觉,手机却再次振铃。 看来今晚注定不怎么太平,他耐着性子摁开屏幕,只见白成蹊的名字正欠揍地闪动。 按照对方的行事作风,这个点来电准没什么好事,他在接与不接之间艰难地纠结了一阵,才按下免提键。 白成蹊活泼含笑的声线顿时从手机里传来:“还没睡啊老四,这么快就接电话了,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呢。”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在裴言卿的指尖触碰到挂断键前,对方已经慌忙制止: “诶别别别,别这么冷漠嘛!这不是今天你们和易昭一同演了咱们的出道曲,某人心里妒忌又羡慕得很,缠着我非要联系上你,和你吃顿重逢饭呢。” “你是说……千翼?” 裴言卿有些艰涩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RM出道一共五人,除了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初时越以及转行做了PD的队长白成蹊,剩下的两人分别是忙内唐千翼和rapper苏文若。 离开RM后,唐千翼也光速和阅闻娱乐解约,签了新的经纪公司,两年后和其他三人重新作为组合Legend出道,目前也发展得有声有色。 至于苏文若,就没那么乐观。 他是队里唯一没和老东家解约的成员,这么多年的发展也就被原公司耽误,听说前两年去参加了个爱豆翻红综艺,也没掀起什么水花,目前主要以地下rapper的身份活动。 裴言卿心知肚明,归根结底,当初发展势头如日中天的RM忽然分崩离析,根源还是自己和初时越那场惊天动地的撕逼大战。 不论是否明确表达过,其他成员本该有更光明的发展前途,却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想必心里对他或多或少都是有怨气的。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心怀愧疚,始终没有主动连续过这几人的原因。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良心,对我们不闻不问的?”白成蹊猜到他心里的挣扎,不愿让他为难,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么多年千翼和我还经常联系,当初你一声不吭突然消失,我们担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再怪你呢?” “择日不如撞日,要是你明后天有时间,咱们就出门聚聚,吃顿饭,聊聊彼此的近况呗。想当初咱们还在一个队里的时候,这些都是日常活动。” “后天不太行,明天中午吧。”裴言卿手指捻磨着被角,心底酸涩又温暖,说不清是种怎样复杂的情绪,“上午我去公司一趟处理点事。” “喔,我记得你家和公司蛮近的对吧?那干脆我和小幺明早就在你公司附近等着,你出来后咱们一起出发。” “告诉你个秘密,M站为了奖励《直击!名侦探》带来的热度,专程赠送了我几张平江豪华游轮餐厅体验券,要知道平常那里的门票价就得上十万。等你忙完,咱们哥几个好好去享受享受。”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已经告诉小幺了哦,明天咱们不见不散。” 白成蹊容不得他拒绝,赶忙敲定了行程。 挂断电话没多久,裴言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一觉睡得尤为香甜,一夜无梦,等到被闹铃唤醒,天光已经大亮。 九点半他就和方子舜一道抵达了然柯文化,莫戎珊和德尔福公司代表已经准备好了拍摄合同,并就一些细节项进行核对。 “言卿来了,快请坐。”她为裴言卿引荐了对面的中年男人,“这位是德尔福公司的广告代表周忱先生,接下来将由他为你介绍明天广告的拍摄细节。” “裴影帝您好,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气质非凡,是契合咱们广告的不二人选。” 周忱是个爽利人,寒暄了几句就直入正题。 “刚刚我们也和莫总监确认过了您的行程安排,明天预计拍摄时间为上午十点至下午两点半,地点是温铭摄影基地。本次广告的宣传品为我司新品双生天使酒心巧克力,想邀请您推广的是其中的大天使加百列款。具体台本和拍摄设计都在这本小册子里,您可以先过目下。” “多谢。” 裴言卿接过周忱递来的漆皮小册子翻看。 前几页是产品介绍,双生天使系列分为大天使加百列款和堕天使路西法款,分别以白巧和黑巧为主,包含白桃果酿、葡萄甜浆、椰椰奶露三种口味,外形也都被设计成了精巧的翅膀形象。 至于宣传语乍看上去也不怎么尴尬,基本是描述巧克力的口感和表达喜爱的句子,不过具体呈现效果如何,还要结合广告拍摄布景才能确定。 “谢谢周代表,我这边没什么意见。” 他合上小册子,“只是不知道是否方便问一下,另一个系列堕天使的推广明星是……” “呵,既得利益者在这假模假式地问什么问呢?夺了我的机会,你很得意是不是?” 尖酸刻薄的男音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他的问话,裴言卿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 三年前他刚进然柯那阵,没少受眼前这人的气,不论是剧目综艺还是广告和杂质资源,都会被这人仗着前辈资历,抢了优质的据为己有。 不过如今他名气渐长,对方却始终没扑腾出什么水花,慢慢也地位调转,不必再忍气吞声了。 “周师兄,你进门前难道不会先敲门吗?” 他交叠着双腿,眼神淡淡地瞥向周文廷,“我谈我的广告,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第49章 第 49 章 单飞后怎么连人种都变了…… “你……” 周文廷被裴言卿一句话噎得眼歪嘴斜, 气不打一处来,“我凭什么不能来?这堕天使系列广告本来就该是我的!” “可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大天使系列,和周老师应该没关系吧?” 裴言卿身边的方子舜实在忍不下去, 他跟着自家艺人几年,就被这不着四六的同司前辈恶心了几年, 如今逮着对方的错处, 当然要立刻回怼。 眼看周文廷卡了壳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言卿大脑却运转得飞快,瞬间想通了对方来闹事的原因——同业竞争。 德尔福公司不可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换言之,考虑广告的受众和销量,他们不会也不可能选择来自同一个经纪公司的两位艺人代言相近系列的产品。 因此,想必周文廷工作室的人认为正是由于他得到了大天使系列的广告, 才挤掉了自家艺人的堕天使系列资格, 故而气势汹汹地前来算账。 “怎……怎么没关系?” 经身后的助理提醒,周文廷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不是裴言卿非要抢这个代言,我能丢了到手的资源?明明已经捞到了金虹影帝还不知足, 非要和同公司前辈争蛋糕,说出去也不怕同行笑话!” “那当初周先生抢我们言卿资源,排挤后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拿出前辈应有的风度呢?” 这话连莫戎珊都听不下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也懒得维系表面和平,“以往看在同一个公司的份上, 你们胡闹我就忍了,但现在周代表还在场,我可不会放任你们在这里颠倒黑白。” “但起初这个广告就是我在谈的呀, 周代表应该很清楚吧?不是因为裴言卿横插一脚,到手的资源难道会自己飞了不成?” 眼看裴言卿身边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硬气起来和自己呛声,周文廷实在气不过,直接把球踢给了周忱。 裴言卿也随之投过目光,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 既然此前周文廷已经在谈广告,他之前也并不清楚这件事,莫戎珊必定不可能备背着自己动什么手脚。 所以八成是背景更硬的人中途截胡,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周文廷这样执意把火往外烧,只会一脚踢到铁板上。 也就是说,他只用静观其变即可。 “文廷,这件事确实是你误会了,我们调整堕天使系列的代言人,并不是因为言卿加盟,而是原本想找你的系列有了各方面都更加合适的人选。” 他刻意强调了“各方面”这三个字眼,周文廷被当场打脸,瞬间绷不住表情,脸色铁青。 “各方面都更合适?周代表你是在开玩笑吧?我周文廷身为然柯的头部艺人,广告杂志时尚资源拿到手软,镜头表现力和粉丝号召力也有口皆碑,放眼圈内能各方面超越我的人几乎没有吧?您这样出尔反尔,不怕以后我不会再考虑与德尔福的合作了吗?” 出道十四年,周文廷如今已经三十六岁,吃完了青春红利,到了转型的关键期。 但他年轻时光鲜亮丽是真,桀骜任性也是真,小牌大耍不在少数,没积累下什么好口碑,如今状态下滑资源降级,也没多少人愿意伸手帮衬。 他本就焦虑暴躁,再加上同公司的小师弟裴言卿如今春风得意,不仅隐隐有爬到自己头上的趋势,甚至还公然夺了他的广告资源,这时周文廷也顾不上形象和理智,歇斯底里地撒起泼来。 事情弄成这样,周忱的脸面也有些挂不住。 他是德尔福公司的广告总监,按照他的等级,本该让下属来然柯谈业务,奈何新产品另一系列的新代言人背景雄厚,对方又点名一定要敲下裴言卿,他才不得不亲自出马。 遇上这么个失魂落魄的疯子闹事,谈合作进程受阻,他感觉自己本就不太茂密的头发又有加速脱落的趋势。 “够了,周师兄,如果这是我们然柯的内部矛盾,就不该波及周代表;但如果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是你一厢情愿无理取闹,我想我有权以妨碍重要商务合作为由,把这件事汇报上公司董事会,届时他们会怎么处理,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裴言卿撑着椅背站起身,抱着手臂淡淡注视着他,神情平和无波,仿佛正看着街边一群过路的蚂蚁。 “你……” 毫无疑问,裴言卿这句话迅速拿捏住了周文廷的软肋。 莫戎珊虽然不算然柯资历最深的经纪人,却因为业绩惊人、能力卓越,极受然柯的老板秦柯苒的信任和赏识。 如果她将这件事直接汇报给秦柯苒,自己绝不会有好果子吃,还会为本就不乐观的转型期更添阴霾。 “嘁,是德尔福违约在先,当初签约进程已经启动,我也推掉了不少优质资源,理当争取的违约金和赔偿,我一分都不会少。还有你,裴言卿。” 周文廷悻悻地一脚踹开座椅,浸着怨毒的眼神恶狠狠地剜过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别以为自己会一直幸运下去,等到你落魄的那天,你总会自食其果的。” “多谢周师兄教诲。” 裴言卿懒得搭理他毫无威慑力的恶语,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等到周文廷气鼓鼓地离开,才继续和周忱对接起广告细节来。 德尔福开出的条件优厚,三分钟的短广告底薪六十万,并会根据半年内的商品销量进行提成,倘若销售效果喜人,报酬总数乐观估计可增值三倍及以上。 不过关于另一系列的代言人,周忱则显得有些讳莫如深,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裴言卿猜测大概是对方资本背景雄厚,也识相地没再多问。 合同顺利签署,他和莫戎珊一道送周忱登了车,后者还有些经济事务要忙,和他在公司一层道了别。他通知方子舜没事可自行安排后,便戴好帽子口罩,从vip通道离开了然柯文化。 “我出来了,”他给白成蹊发了条微信消息,“你们在哪?” “你面前十点钟方向,那辆黄色的奥迪a8里等着呢,”对方秒回, “嘘,低调低调,我们提前摸清了然柯附近的道路,又租了辆陌生车牌的车,应该没什么媒体盯梢,你看着周围没人,就赶紧上车。” “知道了。”裴言卿收起手机,趁着没人察觉,低着头飞速过了马路,钻进街对面那辆黄色奥迪的后座里。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刚关上车门,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了个满怀。 他不习惯这样和人亲密接触,浑身一紧,第一反应就想推开抱住自己的人,却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瞬间没了力气: “呜呜,四哥,我好想你!” 唐千翼八爪鱼似的搂住他,仿佛一放手对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别推开我……当初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组合也因此解散,但我从来没怪过你,当年那些事我相信一定有误会,你不可能是舆论里那样的人……” “但是……但是你当初那么决绝地删了我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后来听说你考上电影学院,我还……偷偷去学校看过你的结业演出……可怕你不高兴,也没敢跟你打声招呼……” 说着说着,背后的声音就渐渐哽咽了,湿热的触感浸湿了裴言卿的衣衫,也好像泼了杯温热的柠檬汁在心坎,酸涩得他说不出话来。 “等到你成了金虹影帝,我偷偷给你寄过应援的礼物,但不敢留真名,可能现在还堆在你经纪公司仓库里呢。” “好在……好在队长鼓捣出了《直击!名侦探》这款综艺,我总算是正式在荧幕上看到了生动鲜活的你,你变得开朗了,也愿意和二哥说话,所以我想……现在我应该能再靠近你一些了!” “……都是另个组合的队长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裴言卿缓缓吐出哽在喉头的一口气,反手握住唐千翼颤抖的手, “我不走,先别搂这么紧好不好?” “对,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四哥你千万别生气!” 死死箍着胸口的力道终于放松,他总算能顺畅地呼吸,却没成想刚回过头,就和一张金发碧眼的欧美脸打了个照面。 裴言卿:? 不是,这人听声音确实是唐千翼无疑,可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呐?? “喔,瞧我太高兴,竟然忘了跟四哥提前解释一下,” 唐千翼(外国帅哥版)尴尬地挠了挠头,“实在是最近私生饭太猖獗,寻常的帽子口罩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我只能借助化妆邪术把自己整得亲妈不认,才能逃出他们的视线,这也是为了不给你们惹麻烦。” “噗嗤!” 在驾驶座听了半天墙脚的白成蹊实在没忍住,破了功。 “不瞒你说老四,刚见面时小幺这造型也晃得我一愣神,我寻思着他只是换了个组合,又不是换了国籍,怎么一年多没见,连人种都变了。结果竟然是整这死出,你说搞笑不搞笑?” 第50章 第 50 章 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白成蹊调侃的笑和唐千翼无奈的嗔, 一瞬间就将裴言卿拽回了五年前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仿佛他们从未分离,依旧是结束了训练和舞台,就会登上同一辆回程车玩闹打趣的关系。 “什么叫整这死出?队长你好久没在爱豆圈混了怕是不懂, 大变活人如今可是爱豆的基本素养之一。” 唐千翼当然不会乖乖任白成蹊嘲讽,当即从手包里抓出另一顶贝雷帽奶奶灰狗狗毛试图给裴言卿戴上。 “四哥现在可是当红炸子鸡, 长得又惹眼, 难保不会被粉丝认出来, 还是变装一下得好。至于队长,转战了幕后制作人, 应该就不会有这个烦恼啦。” 他言者无心,却又被对方道高一丈地抓住了漏洞: “哦~原来你还认着我这个队长呢?” 白成蹊单手搭着方向盘,一张俊秀的脸笑眯眯地凑上来,桃花眼里满是戏谑, “那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向我讨教讨教经验?听说你现在那个组合,各个队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害,别提了, 说起来都头秃。” 唐千翼满脸嫌弃地摆摆手。 “不是我说,这些年秀人的素质真是一茬不如一茬,现在这个组合还有从号称韩国日本回国发展的,但我看水平也就那样, 离开百万修音和录播根本活不下去,跳个舞喘气喘得跟水牛似的,麦都不敢开, 听得我头疼……” 原来在RM时,他对几个哥哥说起话来就总是直截了当,全无保留。 如今虽然在圈里混了好几年成了人精, 也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但面对这两人,依旧忍不住一股脑将埋在心底的话都倒了出来。 白成蹊一面开车,一面听着他在后排滔滔不绝地碎碎念,裴言卿虽然视线瞧着窗外,却也始终留了只耳朵收下那些话语。 这种久违的叽叽喳喳的喧闹,他并不讨厌,相反还不自觉地有些怀念。 唐千翼满脸苦大仇深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和老东家阅闻娱乐这个黑心公司解约,又是如何辗转去了现在经纪公司的经历。 如今重新参加选秀成团出道,又因为人气和能力被票选为队长,一路奋斗至今。 “真的队长,只有到了那个位置,才知道当初你为我们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他悠悠叹息,“尤其是我,当年没少掉链子,给队里惹麻烦,恐怕让你操了不少心吧?” “何止是你,队里个个都不让我省心呐。” 白成蹊摇摇头,“但我们五人一同练习出道,那种情谊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为你们付出,我甘之如饴。” 他在圈内素来有狐狸之称,说话总是真假掺半,但此时不论是裴言卿还是唐千翼,都对这番话深信不疑。 “打住打住,现在可不是煽情的时候。” 眼看气氛有变得沉重的趋势,白成蹊急忙叫停: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商量商量稍后的娱乐项目,以及,薅我羊毛的机会可不多,你们赶紧想想,待会吃点什么?” …… 汉普顿游轮餐厅就坐落在平江入海口附近,它由一艘知名国际跨海游轮改造而成,结构一共六层,每层高达三米左右,空间广阔。 不只有世界各国厨师在此私人订制烹调,还有配套的温泉、射箭、高尔夫、钓鱼等游乐场馆设施,供来宾免费体验。 白成蹊提醒道: “只要凭入场券进了大门,里面的一切活动都是免费体验的,时效截止今晚零点。” 他带领两人沿着通道上船: “你们有什么感兴趣的项目就及时告诉我,咱们一起去试试。” “嗯嗯嗯!之前好长一阵全国巡演,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今天我可要好好放松下!” 唐千翼激动得左顾右盼,压根不像一名组合里成熟可靠的队长,反而和以前那个活泼跳脱的忙内没什么两样。 三人先选了家西欧风格的餐厅入座,难得有这样的聚餐机会,都暂时把身材管理抛在脑后,按着自己的喜好向厨师点好了菜。 不过他们才刚落座没多久,周围就有不少各怀心思的视线投了过来。 能登上这座游轮的人本就非富即贵,或者有特殊的人脉门路,恐怕不只是熟悉他们的脸,甚至认出他们的身份都称不上难。 起初白成蹊还认为唐千翼变装纯属小题大做,这下也不得不认栽,压低声音悄悄问他那边还有什么改妆的道具可用。 “男装的没了,最后一顶短卷假发也给四哥了,这边只有一些头花面纱什么的,喏,不信你看。” 唯恐白成蹊不信,唐千翼专程在他面前打开了随身包裹,里面从小裙子到纱帽一应俱全,甚至给人以换上就能去小舞台跳宅舞的错觉。 ……??? 白成蹊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谁家好人没事带女装在身上啊!又不是玩cosplay…… 等等,小幺好像确实爱玩这个,线下去过不少漫展,之前和粉丝还有过互动。 他又认真考虑了下,认为自己主要是个幕后制作人,应该没太大可能陷入粉丝混战,还是决定不牺牲形象进行变装。 没过多久,美味多汁的夏洛莉牛排、醇厚馨香的黑松露鱼子酱意面、甜润爽口的老虎奶等餐点纷纷上阵,接连奉上的美食让人目不暇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埋头畅快地吃了起来。 “对了,老四,我得给你说声对不起。” 几口鲜嫩的牛排下肚,白成蹊总算想起了邀约的初衷。 “之前跳楼机的事是我安排不周,险些让你出了事,下次录制我保证绝不再犯类似的错误,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裴言卿摇摇头,比起其他两人,他小口小口吃得很斯文,衬着一头二次元的奶奶灰短发,颇有种乖巧型动漫男主的既视感。 “当初我也和你说过,这部综艺能攒起来不容易,不论是我还是投资方都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而且我是真的很希望,咱们RM能在综艺里重聚。” “所以,下期校园主题,我想邀请小幺和老三也加盟,你觉得怎么样?” 白成蹊这句话一出,连闷头干饭的唐千翼动作也顿了顿,惴惴不安地抬起眼,观察着裴言卿的反应。 当初他和初时越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其他人不是没想过澄清发声,但他们的账号基本都在阅闻娱乐经纪人的手里,平时没什么自主权,关键时期更是压死了不准动。 不过这么一说也确实很诡异,平时两个当事人本人也很难接触到自己的账号,可那条曝光裴言卿x骚扰的消息一出,初时越的微博账号几乎是立刻认下,这才导致舆论风波迅速扩大,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裴言卿承担了绝大部分责任,自行息影退圈,整个组合也分崩离析,但其他人心中也不免会觉得,他们的不作为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毫无联系,固然是因为隔阂,也有深深的愧疚在。 裴言卿一时没应答,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又紧,关节微微泛白。 团队重组,之前听来几乎是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但随着综艺推进,他和初时越的接触不断增加,曾经不可想象的场景,竟然也渐渐变成了并不遥远的可能。 重新见一见那些朝夕相对的人,再次登上同一个舞台,他愿意么?自然是愿意的。 但和近乡情更怯同理,越是渴望越是期待,真正面对时就越胆怯。 “我……我和三哥有时还会联系,最近他刚结束一场商演,经纪约也都在阅闻那边,日程方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如果队长和四哥有这个计划,这件事就请放心交给我!” 生怕从裴言卿口中听到拒绝的话,唐千翼赶紧先发制人。不过话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他声却音有些抖,眼神也显得相当不自信,甚至悄悄向白成蹊投去了一抹求助的眼神。 后者忍不住一哂,心中由衷地感慨他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忙内。 想到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自己也是时候再添一把火,白成蹊于是壮着胆伸出手,握住了裴言卿微凉的手腕: “老四,你看队友们都贴心地帮你解除了后顾之忧,你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就这么说定了,第三期咱们来个RM特辑,让其他嘉宾们也见识见识咱们的队友之魂,怎么样?” 事已至此,于情于理裴言卿都没法拒绝,他手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回握住了白成蹊的手掌: “好。” …… 心愿达成,这顿饭也吃得格外酣畅,大快朵颐之后,白成蹊又建议三人去五层的室内矿物温泉屋去体验一番。 “据说这是专门从天然泉眼空运来的温泉水,零人工无污染,根据所含矿物质的不同有不同的养护功效,没事多泡泡对身体很有好处。” 他伸臂勾着唐千翼的后颈,另只手挽住裴言卿的手臂: “正好老四你身体刚恢复,小幺也累了好几个月,今天咱们哥几个正好一同放松放松。” 温泉屋分了男女汤,他们来到左侧的男汤,在侍者的帮助下存包更衣,只裹了身丝质浴袍,踩着竹屐走进了浴池。 浴池里已经零零散散有了些顾客,广阔的室内分布着功效不同,大小各异的汤池。 裴言卿正和白成蹊他们阅看着池边的药汤简介,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道灼热的视线。 视线的存在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回头查看。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难道有人想借机把他溺死…… “……裴言卿?是裴言卿对吗?哈尼, 我没看错吧!” 从身后盯住裴言卿的是个身材丰腴的女人,和他对上视线后,立刻红着脸激动地抓住了身边的男人。 “天哪, 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他,我还以为他平时都不会参与这些活动呢。之前好几个姐妹向他伸出橄榄枝都被拒绝了, 连他那个姓莫的经纪人都不怎么见得到。今天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竟然能请动他?” 她裹的干发帽和浴巾都是大牌限定款, 脖子上的项链和腕上的手链一看也非凡品,裴言卿思索了一阵, 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娱乐圈本就不纯粹,其中掺杂了太多旁的因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显得极为复杂。譬如以这位女人为代表的富婆圈子,就是大多数人趋之若鹜, 他却敬而远之的一类。 自从摘得金虹奖影帝桂冠后, 这种邀约就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平时他大多都请莫戎珊帮自己推掉,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正主之一。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人身家雄厚, 任何一个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主儿,倘若他不顺了人家的意,来日各种资源就很可能受影响,一旦闹得严重, 甚至惨遭封杀也有可能。 裴言卿正思考着应对措施,却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了肩膀。 “这位小姐姐,你认错人了吧?” 金发碧眼、欧美骨相的唐千翼从身后笑眼弯弯地凑上来, “我们是ABC娱乐的知名coser,都是素人出身,今天是应邀来这拍摄温泉风广告的, 你懂得,我们coser界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术,看上去像谁都不奇怪啦。” “诶,可是……” 女人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尚存疑惑的视线在裴言卿明显是素颜的脸上来回打量,“的确发色发型都不同,可长相明明和裴言卿一模一样,看上去也没化妆……”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有浓妆系的coser,也就有淡颜系的coser啊!” 唐千翼搁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别看他脸上没什么妆容,其实这鼻子、下巴都是用同色系软泥垫的。裴影帝那么好看的明星,我们素人的骨相怎么比得上,当然得来点非常手段咯,你说是不是?” 他用小臂戳了戳裴言卿,后者听得颇为无语,但为了应付眼前的麻烦,也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没找到预期中的目标人物,女人顿时失去了兴趣,拉着身边的男人走远了。 三人屏气凝神等着他们走远,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幺,还好你反应快,否则被这富婆缠上,今天不把她伺候开心,咱们谁都讨不着好。” 白成蹊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女人消失的方向,“他们应该是去那边的豪华私人汤池了,保险起见,咱们离他们远些,去另一头吧。” 甄选再三,裴言卿他们才找了处相对人少的汤池泡进去,为了避免刚才的场景重演,他也没敢摘下头上的假发。 “得亏我平时真有这爱好,扯起谎来才像那么回事,”唐千翼掬起一捧水淋到颈肩,“不过话说回来,四哥你真没考虑过和这些富婆和资本搭上线吗?凭你的条件,拿资源可会比现在容易得多哦。”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掺和那些。” 裴言卿轻声叹息。 娱乐至死的时代资本为上,不论是同行还是同司的艺人都或多或少开始为自己运作,他却依旧不愿蹚这趟浑水。 或许这份坚持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可笑,但他内心总觉得,对理想的追求一旦染上了铜臭味,便会逐渐背离初心。 所以即使比起同期他能接到的戏约更少,担纲的主角也更少,但经过精挑细选后的本子往往质量不低,角色更少也有利于思考揣摩,避免同质性,长此以往,演技和心态都得到了长足的磨炼。 更何况这些收获,也已经有了金虹影帝作为最佳的注解。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倔,认定了什么就会按着自己的步调走,不撞南墙不回头。” 白成蹊笑着靠在池边,“但好在咱们仨都还走在理想的道路上,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啊。” 三人颜值出众,即使尽量压了声音保持低调,也逐渐吸引了来自附近的关注。 “小哥哥,你好帅,是coser吗?” 过了一阵,就有几名二次元小妹妹凑了过来: “你这套金发和美瞳是莱因哈特的cos款吗?我们都没见过这么精致的!” “诶,是的是的!你们也是同担吗?” 唐千翼本来被温泉泡得昏昏欲睡,听到这些话瞬间精神起来,神采奕奕地挪到池子另一边,和她们聊起了自己集谷心得。 白成蹊看他们聊得实在开心,便碰了碰裴言卿的肩: “老四,泡这么久该渴了吧?我去拿点饮料来。” 在温泉浸得头昏脑胀,裴言卿也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白成蹊离开后,身边的水池显得空空荡荡,他正想闭上眼稍事休息,脚底却莫名其妙传来一股拉力。 温泉池水不浅,靠着池壁也能没到胸口,他一时没来得及抓住池壁,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连惊呼都没发出就陷进了水里。 即使他迅速反应过来屏住呼吸,也猝不及防地呛进了好几口水,身边更没什么能借力的地方,即使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也做不到。 他整个人往下沉,双手很快触碰到了池底,裴言卿刚想借力起身,后背却被人用力摁住,根本动弹不得。 难道有人想借机把自己溺死在温泉池中? 他拼命地挣扎,奈何水底本就很难用力,不仅体力急速流失,胸腔里的氧气也逐渐告急。 摁着他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力道反而越来越强,渐渐又呛进几口水,裴言卿连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不……他不能在这里…… 意识在咸涩的水流里渐渐朦胧,脑海中残破的画面却逐渐清晰,沉闷的水流化作耳畔荜拨的焚烧声,伴着男人沉痛嘶哑的呐喊: “殿下,殿下,你醒醒,求你,别丢下臣一个人……” 耳边传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乱,裴言卿眼前景象一变,视野里映出一张沾着血渍尘灰的俊美面庞。 男人眼窝深陷,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透着风尘仆仆的疲倦感,又仿佛将要被极致的绝望压垮。 “是臣来迟了……边塞铁骑内部龃龉,平定纷争整合队伍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等到臣赶回长歌,傅容璋的叛军已经……” “殿下,您答应过臣,待天下太平,要和臣一同看尽长歌盛景,游历大齐山水,现在臣赶回来了,您怎么能食言呢?” “……” 耳边的低语逐渐模糊,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水中忽然涌来一股力道,牢牢托着裴言卿的后背,将他从混沌的窒息中拽了出来。 第52章 第 52 章 “你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老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裴言卿费力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两张焦灼的面容。 白成蹊和唐千翼都换回了常服, 坐在床边,四周环境看上去像是游轮的客房, 装饰华美, 房中也弥漫着舒缓的清香。 身上除了溺水后的乏力和眩晕, 已经没什么其他难受的感觉,他轻声答应了句, 环顾左右,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 “四哥,你在找什么?” 唐千翼还不明所以, 白成蹊眼眸一眯, 已经猜出了他心里所想,“是在找老二么?” “队长你……”想到这两人大概率还不怎么对付,唐千翼心里一慌, 本能想捂住白成蹊的嘴,却没想到裴言卿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淡定: “嗯,是他救了我吧?” 即使意识不清醒,但那种不由分说的霸道, 又隐含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怎么会让人分辨不出来。 抿一下嘴唇,还能感受到细微的刺痛, 这绝不是单纯浸水能导致的,更像是被急切地啜吻过所留下的痕迹。 裴言卿眨眨眼,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 “瞧我太着急忘说了, 刚才你被人拉下水,送你到客房休息后,我们也赶紧问了在场的安保人员。他们说没见到什么可疑人士进入,请我们过一阵去查查监控。” 白成蹊轻咳几声,给身边的唐千翼使了个眼色。 以他对初时越的了解,就算几年前那家伙是个迟钝的呆瓜,如今的心眼早已多得他自己都自愧弗如,哪怕用脚趾头想想,现在的他和唐千翼就是最碍事的两个存在。 既然已经确认了裴言卿没事,也是时候找个官方理由离开,给他和裴言卿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队友间的默契不是空谈,下一瞬间唐千翼就心领神会:“诶对对对,他们刚还催我们来着。四哥刚醒,就先在房里好好休息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嗯。”裴言卿点点头,拉着被沿盖到鼻尖,缓缓闭上了眼。 之前他灌了不少温泉水,虽然后面大多吐了出来,胃里还是一抽一抽地疼痛,他忍不住蜷起身体,把被子攒成一团,抵住胃的位置。 但很快就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贴着睡衣轻轻摩挲。 熟练老道的动作,好像对这副身体熟悉得不得了,却半点没有以往的小心翼翼,而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我开始相信,你不是初时越了。”裴言卿没睁眼,轻声动了动嘴唇,毫不意外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一僵。 “我当然是十月。” 很取巧的回答,换了别人压根听不出错处,可偏偏他曾经精读过的剧本和史书都在叫嚣,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里装着的,恐怕并非现世的灵魂。 那么,曾经的“初时越”又去了哪里?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裴言卿启眸,注视着面前那双冷峻的丹凤眼,语气有些艰涩。 不论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日子里无微不至的关怀都真实存在,他就算再厌恶痛恨对方,也做不到对那人的逝去毫无波澜。 毕竟白成蹊说,初时越曾经投江自尽,甚至一度失去了生命体征。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早在那时,来自过去的灵魂就侵占了这副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 胸口空空荡荡,裴言卿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把这五年来的恨意也排出了一样。 如果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背叛自己、伤害自己的初时越,这绵绵不休的恨意,似乎也没了纠缠不休的意义。 初时越的眼眸则微微亮起,过了这么久,他总算感觉到,眼前这人高耸的心墙裂开了一道足够宽的缝隙,让他能够肆意深入。 “你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第53章 第 53 章 他唤着裴言卿的名字,又…… “……别打岔。” 不知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裴言卿语气有些急,态度也顿时变冷了许多。 “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还是说, 队长之前告诉过我,你曾经因为溺水一度丧失了生命体征, 就是那时候……” 说到这里他心口忽然毫无预兆地一阵揪痛, 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过去那些伤害背叛尚且不论, 作为队友相处的几年时光里,他也真真切切感受过“初时越”对自己的好。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就算他再是努力厚筑心防,也没办法对那个人的死讯无动于衷。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轻轻颤抖的手腕被捉住,初时越直接无视了裴言卿眼底的抗拒和别扭的姿态,侧身靠坐在床边, 长臂一伸, 把人搂进了怀里。 动手动脚数次,他早已轻车熟路。 控制自己的动作虽然温柔,力道却大得不容忽视, 裴言卿挣了几下没动静,念着刚溺完水还有些头晕,索性放空自己,任由他摆弄。 初时越很满意他这种乖巧的姿态, 修长手指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声音压在胸腔里,沉沉地道出了尘封的旧事。 …… “你说什么?监控录像意外损坏?” 唐千翼接过监控室电脑的鼠标, 不信邪地在文件夹中翻找,依然一无所获。 其他时间的监控视频都完好地储存在原处,只有裴言卿出事前后的文档不知所踪。 “亏你们还号称是国际水准的豪华游轮, 连监控设备什么时候坏了都不清楚?还好今天四哥及时被人救了起来,不然真出了事该怎么办,谁能负责?” 他连珠炮似的一阵输出,说得工作人员额头冒汗,语气越发心虚: “我们……我们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今天早上监控还好好的,就在不久前突然黑屏,紧急修复后,这段时间的监控就完全消失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况……” “老幺,先别急,听起来确实有点蹊跷。” 白成蹊轻轻按住唐千翼的肩,“游轮监控系统很先进,工作人员也很熟练,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黑进来,对方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甚至……有可能和拉老四下水的凶手有关联。” “难道是黑客?”唐千翼眉头一皱, “哪来的家伙这么大动干戈地黑进豪华游轮害四哥,什么仇什么怨?” 白成蹊在心中默默排除了几个人选,毕竟那些人就算贼心不死,也已经被某人制裁得有心无力,不可能再出面找死。 但除了那些人,这么多年来,尤其在重返娱乐圈后,裴言卿的口碑可谓相当好。不卑不亢、淡漠疏远的姿态让他自然而然地远离了很多纷争,虽然说没什么死党,也同样不会树敌。 到底是谁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他,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呢? 如果不是初时越及时跳进水池救人,他很可能已经溺水,面临生命危险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老四那个小助理,似乎认识个了不得的黑客,说不定那家伙能帮忙瞧瞧这受损的监控,看能否恢复些数据出来。” “这样吗?太好了!诶,我接个电话。” 唐千翼的表情刚多云转晴,兜里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听筒凑近耳边,他脸上先是露出惊讶,随后立刻被满满的喜悦所占据: “……天哪,天哪,真的是你!咱们都好几年没联系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我来?” “这话说的,咱们可是并肩作战过的好队友,我怎么会忘了你呢?这不是这些年混得磕磕绊绊,如今情况总算是好了点,才顾得上联系你们嘛。” 从另一端传来的男声微哑而富有磁性,语气含笑,却又隐约能听出金属般微腥的冷冽。 “听说你们最近都加盟了一档综艺?叫做……” 男人把尾音拖得很长,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又似乎是为了吊着唐千翼的神经,不肯放松。 “《直击!名侦探》,是不是?” …… “之前你是怎么沉到水底的?” 初时越抹了把眼前人水光润泽的唇,温热的气息拂在裴言卿面颊上。 刚才裴言卿忽然又喘不上气,他索性直接来了场人工呼吸,又趁着对方没有反抗能力,将唇齿舌尖来来回回地磨了个遍。 裴言卿脸色涨红,长睫上凝了泪珠,眼神都有些失焦,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有人箍着腰,使劲往下拽……” 说着初时越皱起眉,毫不犹豫地解开他的浴衣。 只见窄细腰身中间晕开刺眼的青紫,衬着洁白细腻的肌肤,十分刺眼。 “还好只是皮外伤,应该没有伤及内脏,不过你还有上镜需要,还是尽早上药,避免留疤为好。”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出一堆理由,说罢也不管裴言卿同不同意,右手直接蘸了把医疗箱里的跌打药膏,涂抹在后者小腹上。 “……唔!” 清凉的触感铺陈开,揉按的手指温热有力,截然不同的感受让裴言卿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连脚趾都不受控制地蜷起。 初时越宽阔的手掌正正好好覆盖住他整个腰身,被牢牢钳制住,就算是有心躲开也不能够。 更何况他心肺本就孱弱,溺水后稍微心绪起伏,就胸闷气短,很快就按捺不住地轻喘起来。 “呼……哈啊……” 唇瓣微张,莹润的粉沿着面颊蔓延,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渐渐蓄了一汪泪,意识也一点点变得模糊。 裴言卿从一开始的侧躺,缓缓地滑进初时越臂弯里,抓握着他衣袖的手指也无力垂落,浴袍被揉得散开,露出大片雪白无暇的肌肤。 初时越揉按的手也随之挪到身后纤细的腰窝,向内一推,裴言卿整个人就被他牢牢缚在怀中。 “言卿,言卿……” 他唤着裴言卿的名字,却又恶劣地含住唇不让对方回应,裴言卿被铺天盖地的热流激得浑身颤抖,又沉溺在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中不得脱身。 眼前渐渐发黑,又隐约浮现出破碎的画面,依稀是同样的姿势,只不过置身的环境截然不同,浮动的纱帐和熏人欲醉的沉香,分明是古色古香的味道。 这是……自己和初时越?他们……又是在哪里? 眼泪缓缓沁出眼角,裴言卿低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初时越怀中,失去了意识。 而也就在同时,初时越豁然抬头,冰冷的视线扫向门口,哪里还有半分沉溺的温存。 “是谁?!” 第54章 第 54 章 “你是十月,我的……贴…… 门外躲藏的人显然没预料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 愣神了刹那,迅速拔腿就跑。 怀里裴言卿双眸紧闭,初时越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房间里, 只能割破自己的手指,又在对方细白的指尖上浅浅划出一道血痕。 他既然能超脱生死来到这人世间, 必然保留了些不寻常的法门, 只不过受到世间规则限制, 无法多用,且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时他使用的血液禁法, 效果是能在一小时内感应到彼此安危和大致方位,可仅仅是伤口流血,就足以让他痛得眼前一阵发黑,全身冷汗直冒。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纠结身体状况的时候, 确认禁法生效, 他迅速为裴言卿穿衣盖被,再落下了房间的安全锁,随即沿着门外偷窥者逃走的方向追去。 即使状态不佳, 初时越的体能也远非普通人所能比拟,从游轮船舱绕到甲板短短几十米,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站住!” 逃窜的人头戴兜帽,黑色口罩和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出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他动作很敏捷,不断推倒身边陈列的摆设,也随手将不明真相的服务员拉扯过来, 阻挡初时越的进路。 但就算是这样,两人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即将到达甲板边缘时, 初时越长臂一伸,将对方的兜帽扯了下来。 男人凌乱的中长发散成狼尾,遮住了前额和双耳,初时越还没来得及看清,左肩忽然一麻,居然被对方借势偷袭,不留神中了招。 “不想重蹈覆辙的话,还是老实点吧。” 短短一句话,听上去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含着沙哑和恨意。 麻醉针的药效来得极快,转眼间初时越就闷哼一声,动作变得迟缓,而也就是慢了这一步,男人瞬间撑着身后的护栏纵身一跃,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游轮停泊在海边浅滩,船下水流湍急,即使水性再好,跳下去也很难全须全尾。 附近巡逻的保安和救生员急忙带着设备下船营救,但根本没看到人影不说,甚至连那人身上的物件都没发现。 换言之,此人要么人间蒸发,要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接应离开了。 光天化日之下,到底谁能如此嚣张? 船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白成蹊和唐千翼推开人群,看着依然有些站不稳的初时越,眼底写满担忧: “听说那家伙手上有麻醉针?老二,你没事吧?” “不碍事。” 初时越摇摇头,用纸巾拭去指尖发黑的血渍。 麻醉剂基本上被他逼出了体外,心头的懊恼却经久不散,如果刚才自己更谨慎些,那家伙根本不可能逃之夭夭。 更何况,对方的一句话也让他不得不在意。 ……重蹈覆辙? 他们曾经认识吗? 初时越眼眸幽深,来到这世上后,除了初家人和生意往来,还有组合的几个队友,基本上没什么人有着太深的交集。 但那个人的语气里,怅恨酸涩根本掩饰不住,强烈的执念几乎立刻就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这个人,会和伤害裴言卿的凶手有关吗? 他沉浸在思索中,因此和其他人一样全无察觉,在游轮最底层的地下室中,男子重新戴好兜帽,目光落在闪动的手机屏幕上,犹豫良久,才按下了接听键。 “……想什么呢,我当然付得起。” 听筒那端似乎传来了严厉的质问,但男人不以为意,“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而且那时候我没什么助力都能成功,当下更是如此。” “更何况,除了那两人,可供我利用的资源,还不少呢……” 他抬起头,摘下墨镜,眼角一颗泪钻光彩熠熠,为原本稍显寡淡的面容平添几分蛊惑。 “很多事,才刚刚开始。” …… 裴言卿这次昏迷后一直没苏醒,到了夜里还发起了高烧,初时越实在放心不下,和方子舜一道送他去了医院。 初步检查并没有什么结论,无非是溺水受寒、体质虚弱云云,陪着在病房里挂完了消炎针和营养针,方子舜已经连连点头,昏昏欲睡。 “天色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陪着就行。” 初时越很是自然地道,语气明明是温和关心的,却平白让方子舜听出了一股逐客令的味道。 搞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一直陪着言卿的私人助理诶,怎么会被这个前队友兼死对头轻易反超? 他瞪着眼刚想反驳几句,余光忽然瞥见床边,被褥下那只纤细苍白的手正紧紧攥着初时越的手掌,十指相扣。 ……嘶。 没想到自家boss这么不争气,之前就算虚弱得不行也能坚定地保持距离,现在却能这么放心地把自己交托出去…… 这样一来,他当然不便再自讨没趣。 “那好吧,多谢初老师,言卿的药我都放在床头的背包里了,您记得按时喂他吃药。至于小程那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明天他就会去游轮看看监控的事。” “嗯,麻烦你们了。” 按平时初时越并不会这么温柔可亲,但此刻握着裴言卿的手,心中盛着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他也实在维系不住高冷的姿态,满心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温存。 方子舜一边咋舌一边赶紧关门退场。 初时越伸手试了试裴言卿的额头,热度依然没退下去,感觉到他的触碰,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晕着雾气的眼眸缓缓睁开。 他似乎注视着初时越,眼神却朦朦胧胧的没有焦距,后者忍不住担心,附身问道: “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裴言卿直直凝视着他,半晌没接话,眼角的水汽渐渐蓄积,化为泪珠不住滑落。 “……十月……” 同样的发音,初时越却从中听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他瞳孔巨震,几乎无法保持冷静: “你方才……叫我什么?” “你是十月,我的……贴身影卫。” 裴言卿喘息着,慢慢撑起身体跪坐在床上,用因高烧滚烫的双臂环住初时越的腰,整个人一寸寸埋进他的胸膛。 “我答应了要等着你,可是,可是我还是食言了……” 他蹙着眉低低咳嗽了几声,泪水沾湿了衣襟,“当时事发突然,我受伤太重,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没法阻拦他们派兵阻截你,也没能完成我们的约定……” “不,不……殿下……衍青,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七百年未再提起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仿佛带着尖锐的血气,将初时越整颗心刺得鲜血淋漓。他再也按捺不住,将裴言卿紧紧抱在怀中。 第55章 第 55 章 原来,这场盛大的奔赴从…… 没人比初时越更清楚, 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假包换的齐衍青,那个他遍寻700年而不得的深爱之人。 之前裴言卿尚未恢复记忆, 他凭着那丝微弱的灵魂凭依,想尽办法超脱生死来到对方身边, 又因为那人迟迟无法恢复记忆而踌躇不前。 好在如今一切都有了转机。 “不要道歉, 不要道歉, 你能记起我,能再唤我一声十月, 此刻我便是死去,一切也都值得了。” 他自诩铁骨铮铮,不论是做暗卫还是想方设法重返人世,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折磨, 都没流过一滴眼泪, 此时时刻却因为心上人温柔的一句问候泣不成声。 “十月,你别哭,我们好不容易再相见, 不该是这样悲悲切切的样子。” 裴言卿泪中含着笑,轻柔地拭去他的眼泪,手指细细摩挲着他的面庞,忍不住柔声叹息。 “我们十月, 还是和当初一般英俊,能看到你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也算了无遗憾了。” “衍青, 你这是何意?”初时越眉眼一凝,当即攥紧了他的手腕。 “聪慧如你,总该能看出来, 我不过是寄居在裴言卿体内的残魂,如果不是零碎记忆的激发,根本不可能现身,和你说上话吧?” 裴言卿摇摇头,眼底并没有哀伤,只有释然与欣慰,“他本是我,我亦是他,即使经历有所差异,内里却是相同的,所以即便意识散了,我也不会消失,而是和他彻底融为一体。” “实际上,我的存在也确实让他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痛苦,比如比一般人更加孱弱的身体,时不时发作的疼痛,还有灵魂根基不稳……但好在这一切都会在我消失后逐渐痊愈,你不必太担心。” “可是……可是……” 初时越微微哽咽,许多话语噎在喉头不得而出。 虽然他很清楚,裴言卿和齐衍青就是同一个人,灵魂深处的烙印毫无差别,但七百年前那段朝夕相对、相濡以沫的记忆,同样是无可取代的。 当初他没来得及赶回来见上齐衍青最后一面,这也正是他始终无法与自我和解的根源,如今夙愿得偿,但眼前人即将永远消逝,对于他而言更是无尽的痛苦与迷惘。 “十月,你要想清楚。” 裴言卿,或者说是齐衍青认真地注视着他: “如果只是对无可挽回的往事难以释怀,我只能劝你放下执念。七百年前的一切早就流风散云,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该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左右言卿的人生。” “他一路走来已经受了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走上上坡路,我们不能也不该成为他的阻碍。尤其是,十月,你需要正视自己的心。” “就算我和他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他也会在我的意识消失后,逐渐想起以前的事,但他是否会如我一般心甘情愿地接受你,或者换言之,你又能否做到毫无保留地对待他?” “我……” 初时越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他的心意都没有丝毫改变,但不可否认的是,长期以来毫无希望地追寻、经年痛苦的折磨、生死边缘的煎熬,已经让他的感情变得炽烈而尖锐。 但裴言卿无疑是柔软的。 贸然接近,会灼伤他,刺痛他,自己唯一能做的,是等待他彻底开启心房。 “看来你有好好思考过我说的话。”齐衍青面露欣慰,“而且你也别气馁,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真实心意,并非像表面那样抗拒。这种不善表达的性格,还真是和当年的我没什么差别……” “……衍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初时越顿时哽住。 七百年前国仇家恨横亘,他们即使彼此倾心,却也没有过逾矩的言行,诸多情愫都默默藏在心底,直到最后也没机会吐露。 属于他自己的那份说不出口的心意,早已被时光侵蚀、湮灭,直到与裴言卿重逢,才开始肆无忌惮地萌芽生长。 “我的时间不多了,记得看清自己的心,十月,否则不论对我还是对他,都不公平。” 齐衍青虚弱地笑笑,抬手摩挲着他的面庞,眼里的光采渐渐散了: “比过去更成熟,更英俊了呢……很好,很好。” “和言卿好好说说吧,他和我有些不同,可不会由着你任性胡来,惹人生气了……” 感觉到抚摸着脸颊的手指向下滑落,初时越紧紧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眼底不由自主地蓄上了水汽。 多年夙愿在这一刻终于传来了回响,原来,这场盛大的奔赴从来没有辜负过他。 哪怕那个人早已在几百年前逝去,却依旧保留着对他的赤诚之心,将沉甸甸的心意最后传达。 “衍青……言卿……” 两个如此相似的名字磨着唇齿,汹涌的泪意再也按捺不住,他捧着裴言卿的手背抵住额头,隐忍地哽咽起来。 第56章 第 56 章 “喜欢就多闻闻。”…… 游轮事件后, 在莫戎珊的坚决反对下,裴言卿在家足足休养了三天,等到高烧彻底退了, 才被允许前往德尔福公司租用的摄影基地拍摄巧克力广告。 根据当时合同的安排,他负责录制的是大天使加百列款酒心巧克力, 这个系列分为双生款, 考虑到场地不菲的租金, 今天另一位录制的明星也该到场才对。 目光撇向身边稳坐钓鱼台的初时越,裴言卿嘴角微微上扬, 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游轮事件后,即使不明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譬如以前的事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他也不再那么抗拒初时越的接触, 后者反而比起当初的恣意妄为收敛了不少, 只不过占有欲依然很强。 就像上车前,非得监督着他将刚熬出锅的红枣银耳羹吃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家伙之所以八风不动地跟着自己到拍摄基地,想必早就做好了安排, 准备稍后和自己来一场搭档演出。 “手怎么这么凉?还难受吗?” 车辆颠簸,两只手不自觉地触碰,初时越被清凉的温度冰得皱了皱眉,抬手试了试裴言卿的额温, 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没事。”裴言卿话音未落,身上就被罩了件宽大的呢子外套。 “你烧刚退,身体还虚着, 不能受凉。等会到了基地,我让他们提前打开……热风。” 关于热空调这种现代化的说法,某人显然还不太适应, 联想到他刷手机的笨拙动作,裴言卿忍不住掩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总是冷着脸,这抹笑容于是显得格外珍稀,亮得初时越眼中光芒陡然变深,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才克制着没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 恍惚间,一张同样的面孔与之重合。 比起齐衍青惯常挂着的轻松慵懒的笑意,裴言卿的笑更像融化的新雪,清冽冰凉,却又婉转动人。 他发现,自己的认知也似乎更加清晰了些,不再是通过过去的记忆投射,而是真真切切穿越幻影,端详着眼前这个人。 或许齐衍青说得对,不仅仅是裴言卿,他更需要直视自己的心。 初时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 摄影基地里,工作人员和布景设备已经就位。 “欢迎裴老师、初老师,我是德尔福公司的艺术总监夏伦,你们叫我Sharon就好。” 一名身着酒红色包臀裙西装套装、妆容精致的女子向他们微笑着伸出手: “今天由我来协助二位老师的拍摄,希望接下来五个小时的拍摄过程中,我们能合作愉快。” 说着Sharon转过身,引导着裴初二人向里走: “咱们今天要拍摄的广告是大天使加百列款和堕天使路西法款酒心巧克力的宣传片,大致剧情是,路西法和加百列原本是天界两位无忧无虑的年轻天使,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路西法为了保护加百列坠落深渊,加百列不顾一切闯进深渊,最终救回了自己的挚友。” “大天使款酒心巧克力是椰椰奶露味,主打清甜爽口,适合最初轻松甜美的氛围;堕天使款则是葡萄酒酿口味,入口微微酸苦,回味甘甜悠长,与后段波澜起伏的剧情更加吻合。” “这是今天拍摄的台本,二位老师可以在妆造期间熟悉熟悉台词,准备好了咱们就开拍。” Sharon带着两人在化妆间落座。 天使服装都是古希腊样式,只用亚麻布遮住半边上身,另一侧手臂和半个胸膛则全无遮挡。 尽管明知道化妆师只是再单纯不过的肢体接触,当裴言卿脱下外衣,站在妆台上任人摆弄时,初时越的眼底还是氤氲起了危险的光芒: “这件衣服我和裴老师可以互相帮忙穿,就先不麻烦妆造老师了。” 明星难免有些古怪脾气,加之初时越冷面男神人设在外,脸色沉凝地往那一站,气势瞬间爆棚,几个化妆师忙不迭点头,手脚麻利地退出了化妆间。 化妆间帘子后是专门的更衣区域,空间很宽敞,容纳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他们彼此的表演服就悬挂在房间两侧,初时越换下外衣,眼神止不住地往裴言卿那边瞟。 裴言卿不爱户外运动,皮肤远比一般男生更白,纤细修长的双臂双腿是常年爱豆刻苦训练留下的资本,骨骼匀亭,肌肉线条流畅,远远看去泛着玉石般温润的质感。 他最近因为生病瘦了些,窄瘦的腰窝更加明显,两肋隐约的骨感若隐若现,让人平白生出伸手拢住的冲动。 察觉到身后过于炽热的视线,裴言卿立即飞过去一记冰冷的眼刀。 就算心底不再抗拒,但这家伙毕竟是属猛犬的,稍不注意就容易得寸进尺,还是得好好箍紧止咬器才是。 他快速换上拖地的半身裙,系好橄榄叶腰带,然而在挂上半边上衣时还是别着手难以使劲。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抓住契机,飞也似的捞住坠落的衣带,温热掌心抵着圆润的肩头,将半截上衣牢牢地在背后扎紧。 另一只手掌则贴着流畅的背脊,一路缓缓地往下摩挲。 “初时越,你别太过分。” 他的名字几乎快要被裴言卿在牙缝里咬碎,偏偏这种威胁根本没被他当一回事,反而顺势将人一捞,裴言卿顿时失去平衡,双手撑在了他的膝盖上。 “先别动,我检查检查背后的系带,等会还得扎上天使翅膀,松开就不好了。” 手指的温度铺陈在后颈,接着是暖热的气息,初时越凑近裴言卿逐渐泛红的耳垂,含着笑将一吻贴在他的侧颈。 “用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明知故问,仿佛早上给裴言卿洒上冥府之路的并不是他本人。分明是两人身上暧昧地共享着同样的味道,某人食髓知味,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 “喜欢就多闻闻。” 裴言卿蓦地一声冷笑,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反手一记肘击,力道拿捏得正好,初时越立刻吃痛松手,他也趁机站起身来。 可惜试衣间里铺着的红绸地毯太丝滑,裴言卿刚站直就不由自主地踉跄,整个人斜着向下栽倒。 初时越担心他摔着碰着,赶忙躺下做了人肉垫。 刚退烧的身体毕竟虚弱,裴言卿这一摔摔了个七荤八素,头脑晕乎乎地提不起力气。 手指撑着的地方温热而富有弹性,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按着什么,冰雪般的两颊顿时染了粉色。 第57章 第 57 章 “我就说他俩是真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无可否认, 初时越的眉眼极其俊朗,深邃眉眼透着刀锋般料峭的冷,偏偏眼里的情愫又如同岩浆那样灼热, 冰与火极致的对比之下,让人很难挪开目光。 裴言卿轻轻咬住嘴唇, 脸颊的温度渐渐烫起来, 一时却也没办法撑起身体离开。 那一夜之后, 他能明显感觉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某种变化。 很难说是回想起了什么,但是对于自己曾经完全不信的所谓穿越、灵魂之说已经逐渐能够接纳。 甚至在面对初时越不加掩饰的炙热眼神时, 他也根本做不到像之前那样冷硬的拒绝。 是这家伙对自己做了什么? 但过去那些细致入微的关心,不顾一切的袒护,都绝对不是假装。 他其实根本做不到那样铁石心肠。 裴言卿的眼睫颤了颤。 自己不得不承认的是,过往那些恨意和误解都在逐步消融, 现在的初时越正在以不可一世的强势姿态, 将那些遗憾和痛苦尽数击碎。 他在用行动证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言卿。” 暖热的手掌覆盖住裴言卿的手背,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劲力道。 “我知道你可能依旧很难接受我的来历, 但请你相信,任何人若想害你一分,我必百倍奉还,不问代价护你周全。” “即使我们的缘分肇始于700年前, 也请你放心,我绝不会以前尘种种牵绊你的脚步。” 他说得很诚恳,整个人看似强大不可撼动, 却将最为柔软无害的一面留给了裴言卿: “我不希望你将这份情谊作为负担,反之我更希望你能自由坚定、无所顾虑地走下去,只要放心将身后交给十月就好。” 十月, 同样的读音,裴言卿却很清楚它意味着那个名字。 桩桩件件的事实已经足够让他肯定,现在的初时越和曾经那个单纯笨拙的家伙并不是同一个人。 面对曾经哥哥般温和的初时越,他自问能做到克制守礼,保持距离,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嚣张又强势的家伙时…… “既然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先放开我。” 裴言卿语气骤冷,用力挣了挣,初时越也顺势卸了劲,扶着他站了起来。 更衣间里短暂的小插曲没人察觉,但当事人心中的悸动却久久无法平静,直到两人来到第一幕的布景前,裴言卿耳根的热度也还没退干净。 …… “广告的第一幕主要拍摄的是在仙境中,天使们追逐嬉戏的场景。二位老师,群演已经就位,布景中有喷泉池、小树林、秋千等等,你们可以任选其中两个地点,自然表演少年无忧无虑玩耍的状态,说出脚本前两段的台词即可。” Sharon此刻已经戴上了眼镜,俨然一副专业导演的架势。 看得出德尔福巧克力这回是下了血本,现场四五十个群演各个妆造精致、颜值优秀,加上满屋缭绕的干冰云雾效果,还真有几分希腊风仙境的味道。 考虑到某人的身体状况,初时越主动拒绝了水池嬉戏这一选项,选择了秋千和小树林。 藤编的秋千不多不少恰好能坐下一人,裴言卿别无选择,只能认命上座,双手有些紧张地握紧了铁索。 “就这么不相信我?” 初时越含着笑咬他耳朵。 他选的角度很狡黠,摄像机和工作人员都察觉不到异常,只有当事人被热气吹拂着耳后的敏感带,指尖不由自主地刺进了掌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初时越竞变得这么放肆大胆? 虽说以前的他也是强势的,但远不如此刻鲜活,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这样亲密无间。 更奇怪的是,裴言卿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相处模式。 并不是脑海中凭空多出的记忆,更像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久到自己已经忘了,或许曾几何时,这就是他们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 初时越推着裴言卿身下的座板,让秋千随着他的力度悠悠晃荡起来。 柔顺的发丝随风摇曳,勾勒出裴言卿白瓷般薄透的下颌轮廓,又不经意间拂过淡红的柔软的唇。 秋千起落的节奏舒缓又轻柔,心底萦绕不散的紧绷一丝丝化开,他素来有些向下的唇角逐渐平直、扬起,最终绘就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柔和地注视着远方,嘴角含笑,身后的初时越则垂下眼眸,眼中除了他再无第三个人。 “快,快抓特写!” Sharon拼尽全力才克制住涌到喉头的尖叫,急忙拽了拽身边摄影师的衣角,让她赶紧把这美好的画面定格下来。 “这里的生活真是无忧无虑,你说是吧,加百列?” 初时越饰演的路西法缓缓停下摇荡的秋千,从身旁的道具架上取下一颗椰椰奶露味的酒心巧克力,送到裴言卿唇边。 “那不如让我们把这美好的时刻定格下来?” 所谓的定格美好,按照剧本的安排,其实就是由演员一口吃下巧克力,接着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但面对巧克力这等大腻之物,裴言卿可没办法大快朵颐,他先是咬了一小口,浓白的酒心立刻从孔洞中溢了出来。 淡粉的舌尖灵巧卷动,将清甜的酒心舌忝得干干净净,随即柔软的唇瓣轻轻下抿,蹭过指尖,将巧克力完整地包裹在内。 初时越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抖,仿佛有一股电流倏地从指尖弹射到心脏,连神经都在簌簌颤动。 恍惚间眼前又浮现了密室逃脱过程中,裴言卿低血糖晕倒后,被他半强制地喂下巧克力的画面。 裴言卿长睫轻颤,似乎也联想起了什么,但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泛着湿润水光的唇挽起一抹笑容: “果然,滋味清甜甘美,让人回味无穷呢。” 对此情此景有触动的当然不止他们两个,Sharon和摄影组的小伙伴们交换过眼神,彼此都险些按捺不住兴奋的尖叫。 要知道,公司之所以不惜斥巨资也要大力促成他俩合拍广告,正是看准了《直击!名侦探》女鬼惊魂那期,两人在衣柜里投喂巧克力的名场面。 当时直播间的点赞量一度爆棚,铺天盖地的弹幕几乎把直播画面遮得严严实实,剪辑后的节目也创了M站播放平台的收视记录。 这可是德尔福一举破圈、乘着cp东风狠狠赚米的好机会啊! …… 裴言卿和初时越虽然是时隔五年第一次合拍广告,配合却依然默契。 第一幕的拍摄很快结束,等到二人回到休息区时,早已有工作人员将预热的花絮po到了微博,并贴心地加好了各种相关tag。 很快,评论区和转发区有不少cp粉闻着味就过来了。 “哎哟喂哎哟喂,看我午休摸鱼摸到了什么好东西!” “新鲜的裴猫猫……还有初老师???” “我就说他俩是真的!!出了综艺还这么亲密!!” “呜呜呜姐妹好看爱看多多来点嘛~~” …… Sharon看着工作人员凑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见点赞量和热度节节攀升,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一切都在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 第一幕的拍摄顺利结束,裴言卿和初时越重新回到化妆间化了受伤特效妆。 尤其是初时越,背后的翅膀道具都被扯落半根,浇上了暗红的血浆,看上去更加惨烈。 于是他趁着化妆师去加涂料的间隙,悄悄抓住了身边人垂落的手,回忆着之前初怀宁让自己看的某些“攻略”,可怜巴巴(并不)地道: “人家翅膀断了,真的好痛,需要宝贝呼呼才能好。” 裴言卿: ……? 第58章 第 58 章 被泪水浸透的唇瓣柔软又…… 就算他们之前的关系有所恢复, 也不至于让某人得意忘形到崩了人设。 裴言卿有些僵硬地扭过头不予理睬,却也没把手抽回来。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加之体温比一般人低不少, 握在掌心有种玉石般温润的质感。 初时越食髓知味,留恋地摩挲了好久, 直到化妆师返回室内, 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第二幕的剧情是路西法为保护加百列深受重伤, 为了保护对方,不惜将唯一的救命药(葡萄酒酿味酒心巧克力)留给加百列, 自己则坠入深渊,和袭击仙境的魔族同归于尽。 为了营造出下坠的真实感,德尔福公司还在摄影棚内搭了个五米高的圆台。 台下铺着近一米厚的充气软垫,确保即使威亚操作不当落下来, 也不会摔伤。 虽然按照初时越的真实水准, 威亚什么的根本用不上,但这里显然不是暴露伸手的地方,还是老老实实任由工作人员在腰上和后背扎紧了威亚束带。 台下鼓风机就位、威亚就位, 初时越单膝跪地,“艰难”地借助圆台边缘断裂的栏杆支撑住身体,整个人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裴言卿手握长剑站在他身后,状态只能说比他略好一点, 身上同样伤痕遍布。 “加百列,这样下去,你我很快都会用尽力气, 是没法和越来越多的魔物抗衡的。”初时越轻声叹息。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我们的家园,路西法, ”裴言卿摇摇头,面容憔悴疲惫,神情却很坚定, “我必须在这里与他们对抗到底……” 剩下的话被一根温热的手指止住。 初时越伸指抵住他的嘴唇,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不一样,加百列,你的灵力天赋远超其他天使,是下一任大天使最适合的继承人,你不能也不该折在这里。” “那你呢?”裴言卿的声音在发抖,“你想过你自己吗?” “我的话,没关系的。没有你和老师,我只不过是天使仙境里,始终被嫌弃的那个异类罢了。” “谁人不知路西法生来一对漆黑的羽翼,被视为不祥的象征,你看,甚至魔族兽潮来袭,他们还觉得我脱不开干系呢。” 初时越轻声笑着,唇边溢出血沫。 他受的伤远比裴言卿更重,可以说绝大部分兽潮的冲击力都被他一个人阻挡化解,现在破坏性的能量已经侵蚀了他的全身,再过不久,就会彻底覆盖他的精神世界。 那时的他将不再是天使,而是比魔物更加危险百倍的堕天使。 “这是最后一粒能够抵挡魔气毒素的灵药,你把它吃下去,然后立刻离开这里。我会趁着兽潮消退的瞬间,将两界的通道彻底封印。” 一粒爱心形的酒心巧克力(灵药)被送到裴言卿唇边。 “不,路西法,我不允许,老师也不会同意的!”他奋力想要推开,眉宇紧蹙,秀丽的眼梢也泛起薄红。 “接受吧,加百列,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自由、安全地活下去。” 初时越依然不肯,半是强硬地喂他吃下。 明明是写在剧本里的台词,也没有进行任何艺术加工…… 脱口而出的刹那,他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七百多年前的某个场景。 那时齐国深陷异性王傅容璋谋反的漩涡,战火连绵,甚至都城长歌也没能幸免。 当时夜明宫被破,他陪着齐衍青逃亡长歌东郊的行宫,没想到傅容璋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瓮中捉鳖。 雪上加霜的是,当时齐衍青染了时疫,逐渐体力不支,身边的亲卫人数也根本不够和傅容璋抗衡。 情急之下,他只能提前在悬崖壁上凿出一方小洞,将那个人、亲卫和几日的饮食药物藏好,自己则伪装成齐衍青坠下悬崖,假死骗过傅容璋。 那时,他便是掰开了齐衍青拼命拉住自己的手,毅然决然跳下悬崖,闪躲时还被崖上的碎石刺伤了右胸口,留下一处难以磨灭的狰狞疤痕。 直到多年以后,齐衍青每每见着他这处伤疤,都依然忍不住唏嘘感伤。 “多保重,加百列,我先行一步了。” 按着剧本安排,初时越身体后仰,借助威亚和鼓风机营造出高速坠落的效果,朝着圆台下倒去。 顺利的话,他将直接落在布置好的软垫上,这一幕就算圆满结束。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即将坠落的瞬间,他的手腕却被人死死拽住。 “不,不能,决不能……” 完全没有借助威亚的力量,裴言卿削瘦的身体迸发出惊人的力气,生生让初时越悬在了圆台边缘。 他乌润的眼眸大睁着,眉尖颤抖,似乎看到了让人绝望无比的画面,脸色雪白,眼尾的晕红却越来越浓郁。 湿漉漉的水汽在眼底积蓄,逐渐化为盘旋的泪滴,汹涌地滚落下来。 回想起过去的不只是初时越,还有他自己,而且此时的他远不如初时越那般冷静。 当年十月坠落悬崖生死不知,等到傅容璋撤军,他们终于能下山搜寻时,那个人已经被碎石洞穿肺腑,鲜血染透了附近崖壁,若非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早就没了命。 即使如此,他也是拼尽全力寻医问药,将各国大大小小的名医召集了数十人,没日没夜地施救,才勉强为十月抢回了一线生机。 他险些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惊恐、绝望、懊悔,裴言卿被这些疯狂的情绪攫住,浑身忽冷忽热,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溺水的人攀紧眼前的浮木,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宛如重锤狠狠敲击在初时越心房,胸口抽痛得难以自抑,他恨不能一把将裴言卿抱在怀中,安抚那人的惊恐和痛苦。 而也就在这时,裴言卿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初时越加上道具的重量本来就不是他能承受的,加上生病初遇还虚弱着,强烈的情绪刺激下,他还是力气耗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眼前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身下是毫无遮挡的圆台,更没有威亚的保护。 也就在此刻,初时越猛力一拽,将他拥入怀中。 “噗通!” 两人相拥着落到了充气软垫上。 “初老师,裴老师,你们没事吧?!” Sharon带着道具组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本来他们沉浸在裴言卿流泪的绝美镜头中不可自拔,哪知变故突然发生。 即使软垫绝对承受得住两个成年男人体重的冲击,毕竟裴言卿没佩戴安全措施,他们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然而还没冲到近前,初时越忽然冷冷喝了一声:“你们都别过来!” 不容置疑的命令式语气,背后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森森冷意,似乎再近一步触及那人的雷区,他们将要付出的代价,绝非一场演出事故的责任那么简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初时越手臂一挥,悬在圆台内的遮光布落下,将两人的身影完全遮住。 没有了旁人打扰,初时越才能沉下心查看裴言卿的状态: “言卿,醒醒。” 裴言卿长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泪水始终没有停,仰头痴痴地望着初时越,手指缓缓抚上他的侧脸。 “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吗?别担心,那些事都过去了。” 初时越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贴近自己毫无遮挡的右侧胸口: “你看,根本没有疤痕,现在的我们再也不会面对七百年前那种危险了。” “十月……” 裴言卿轻轻哽咽,秀丽的眉紧皱,面颊抬起,漫无目的地寻找了好一阵,忽然喘息着吻上了初时越的唇。 被泪水浸透的唇瓣柔软又苦涩,又仿佛沾了露滴的玫瑰花瓣一般清甜芬芳,他开始急切地啜吻,仿佛想要迫切地确认眼前人的存在: “呜……不能……嗯……离开我……” 虚弱的身体很快支撑不住,眼见着裴言卿眼神逐渐迷离,慢慢向后栽倒,初时越托住他的背脊,整个人拥覆而上,加深了这个吻。 遮光布内面的反光足够他将裴言卿泛着细汗的额头、苍白的脸和红润的唇看得清晰,也足够他舐去对方眼角的泪,再将唇齿辗转细致地摩挲一遍。 “呜……唔……” 裴言卿被吻得快要窒息,即将晕过去的瞬间,意识又被清冽的气息拽回,浑身滚烫又发冷,连脚趾尖都紧绷得蜷曲。 初时越揽着他的腰,将人缓缓放倒在柔软的气垫上,再和裴言卿双手十指紧扣,两具身躯中无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 “难受……呜……” 裴言卿细细弱弱地挣扎着,直到初时越触及了什么,他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粘稠深沉的黑暗席卷而来,他眼睫垂落,嘴角溢出餍足的轻哼,沉入了黑甜的梦境之中。 第59章 第 59 章 这回居然是言卿主动的?…… 无人知道舞台幕布落下之后的五分钟里, 德尔福公司的工作人员和在场的群演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活动。 毕竟幕布遮光效果确实好,隔音效果却不怎么样。 他们虽然什么都没看见,对于某些暧昧的响动却避无可避, 老司机们早已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稍显懵懂的年轻人也难免微红了脸。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幕布从里侧被主动掀开。 初时越单手抱着裴言卿从软垫上走下来, 面色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只是眼神中透着掩藏不住的款款柔情。 靠在他怀中的裴言卿双眸紧闭,鬓发散乱, 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红润潋滟得不像话。 不言自明的暧昧氛围震得人头皮发麻,Sharon很自觉地没敢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弱弱询问裴言卿的身体状况。 “他前几天重感冒高烧, 今天强撑着来拍摄, 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初时越答得坦然,“两款产品的拍摄应该都完成了,还需要补拍什么镜头么?” “这个……” Sharon有些为难, 毕竟按照原本的安排,这个广告还有第三幕,也就是加百列到深渊中救出了路西法。 但是刚才裴言卿显然也没严格走剧情,直接跟着初时越跳了下去, 再强行加上结尾难免会突兀。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拍摄出的画面,冲击力和感染力都比他们预想得强上太多。 “没事没事, 既然裴老师身体不适,咱们今天就拍摄到这里吧。稍后我们会将原片交给剪辑老师,如果有任何需要二位老师协助补拍的部分, 我们会严格按照合同约定执行,支付二位额外拍摄的费用。” 稍加思索,德尔福公司给出了合适的解决方式,初时越对此还算满意,迅速带着裴言卿卸妆更衣,便联系了等候在摄影棚外的方子舜和司机。 今天他们搭乘的是初怀宁特批的Prevost房车,所以刚上车,初时越就将裴言卿好好地安置在了一张软床上。 “这……这是怎么了?早上分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晕倒了?” 方子舜担心得很,习惯性就要在背包里找药,却被初时越阻止。 “他没事,只是情绪太过激动,加上有些劳累,所以需要休息。” 他略微不自在地调开视线,似乎不愿解释得太深入, “别担心,这里有我在。” 方子舜:??? 他总感觉初时越没说实话,但眼看裴言卿眉目舒展,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香甜,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在附近的沙发上坐下。 “呜……” 车辆轻微的颠簸惊醒了昏睡的人,裴言卿缓缓睁开眼,视线茫然的四处巡弋,仿佛正寻找着什么。 “言卿,你醒了?” 初时越守候在床边,第一时间凑了过来,“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十月……” 过于刻骨铭心的情感余音不绝,他此刻还沉浸在沉重的悲伤中,加上身体虚软得厉害,泪水很快潺潺地涌出。 “别难过,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心底酸涩又柔软,初时越托着他的后背,将他搂在怀中,捏着他的拳头轻轻捶向胸口,“心跳稳定有力,健康得不得了,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嗯……” 裴言卿点点头,他其实神志还没完全清醒,目光有些失焦,沿着初时越的五官轮廓细细描摹,最终停留在对方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不久之前,自己好像……筋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人生二十余年,他从未这样随心所欲、放纵恣意地感受这种禁忌的欢愉,强烈的快感让灵魂都为之战栗,越是索取就越是贪婪不知足。 这些还不够,根本不够。 “十月,十月……”除了眼前这个人,裴言卿好像什么都看不见,扬起脖颈,又一次贴上了他的唇。 拂在脸上的呼吸急促又细弱,初时越不敢再次弄伤他,只能克制温柔地回应。 他们相拥着躺倒,所能听到的只有密密啄啄的亲吻,以及彼此急切的呼吸。 与此同时,沙发上一道人影迅速地蜷缩起来。 卧槽,我屮艸芔茻,这回居然是言卿主动的??? 方子舜死死捂住嘴,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谁都看得出来,自从上次裴言卿落水后,初时越和他的关系就悄然发生了变化。只不过他性格偏冷,所以才迟迟没什么实际进展。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被自己撞见这样一幕…… 但联想到裴言卿之前茕茕孑立的模样,以及提及过往背叛时,竭力掩饰的黯然神伤,他又不免为眼前的状况感到欣慰。 至少那家伙不用再继续自顾自地强撑,愿意向另一个人袒露心声,能够重新开启尘封已久的花园,让人信步深入。 方子舜闭上眼,忍不住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他们了吧。 …… 摄影棚位置偏远,车开了快两个小时才抵达裴言卿所住的小区。 也就在这两个小时之内,德尔福工作人员又上传了几条猛料,包括引人遐思的舞台幕后,以及初时越抱着裴言卿冷脸离开的暧昧场面。 曾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却因为综艺再次结缘,进而发展到合拍双人广告、亲密接触的程度,这种展开即使放在两个素人身上也足够有吸引力,更何况是曾经风靡一时的Rise Mission组合呢? 热搜榜很快不出意料地被cp粉和唯粉攻占,各家疯狂洗广场,针尖对麦芒,但依旧止不住越来越多的嗑学家层出不穷地扒糖点,逐渐形成压倒性声势。 方子舜看着热搜词条下不断往上冒的新视频还有照片,又悄悄瞧了眼身后相拥的两人,莫名有种现场吃独家大瓜的快感。 他正想伪装成cp粉水几句热度,微信聊天里某个置顶头像却忽然闪了起来。 1:在? 1:你让我查的ip有眉目了。 看到消息源,方子舜的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跟你说了几次,把昵称换掉!!!!! ○:每次看到你消息我都要吓一大跳!!!! 1:。 1:内心纯洁,看什么都是纯洁的。 1:不说废话了,上次远程破坏游轮监控摄像头的ip我追踪到了,和你一年前委托我查的ip是同一个。 ○:???什么一年前?? 1:……你是金鱼吗? 1:就是你老板被全网黑,你不死心地一直想找出最初爆料的人究竟是谁,我这边可以确定,他们至少使用了同一个设备。 ……什么? 方子舜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顿时僵住。 第60章 第 60 章 那过去并肩患难的队友情…… 直到踏进裴言卿家门, 方子舜都始终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 按说眼下裴言卿和初时越正浓情蜜意,他不能也不应该打扰人家的好兴致,但幕后黑手同一个ip这件事, 他也没法瞒着对方。 好在裴言卿在初时越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从那段过于沉重的情感中脱出, 他整个人仿佛刚刚溺过水, 整个身心都累到麻木。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观察力, 很快察觉到自家小助理魂不守舍的模样:“子舜,怎么了?” “我……” 方子舜张了张口, 脑海里飞快闪过眼前两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些拿不准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在初时越面前挑明。 毕竟当初裴言卿走得决绝,摆明了不想和组合里的人再有任何联系。 初时越本人更是当初的漩涡中心,目前他们甚至拿不准, 他和散发恶评背后的ip是否有联系…… “没事,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没想到裴言卿一眼看穿方子舜心底的小九九,目光瞥向身边的初时越,无奈中带着丝温柔缱绻, “初老师可以信任。” “刚刚十月叫得顺口,怎么到了小方面前,就变成初老师了?” 考虑到裴言卿身体还虚弱着,初时越没舍得让他独自下车, 而是将人打横抱了一路,到玄关了也没舍得放手。 在方子舜看不见的角度,他恶劣地磨着裴言卿的耳垂, 直到雪白的皮肤被红色浸染,怀中的人也有些不安地扭动起身体: “……说正事呢,你别瞎闹。” “好, 那一会再说。”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初时越眼底的笑意更深,抱着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方子舜还纠结着ip的事,顾不上面前两个人异常暧昧的举动,一屁股坐在裴言卿对面,将室友程颐查到的结果如实汇报。 听着听着裴言卿的表情逐渐凝重,微冷的视线也再次飘向了身边那人: “当初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十月穿越的节点,应该是组合分崩离析后,初时越来见自己未果,投江溺亡之后。 “‘他’因为魂魄有损,我刚苏醒那阵的记忆确实混乱不堪,但如今已经趋于稳定,也能依稀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初时越正色道,“那段广为流传的、所谓我指责你队内骚扰的视频,是有人掐头去尾刻意剪辑而成。” “可当时视频流传这么广,就是因为没人看得出任何剪辑痕迹,怎么会……” 方子舜还想再问,初时越却直接摇了摇头,“当时有人告诉我,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就会要了言卿的命,还直接向我展示了不少……尺度极大的私密照片,威胁我如果不配合,就会将他们全部曝光。” 私密照片? 裴言卿蹙起眉,他过往一向洁身自好,也早早和家里断了联系,那些追债人按月用钱打发,也没对他进行过近身骚扰…… 除了那些人,还有谁能拿到他的私密照片? “那时我吓坏了,担心言卿是被黑恶势力盯上,完全没怀疑过身边的人,在他们的引导下口不择言,说了不少撇清关系的话……” 魂魄残缺的自己单纯又愚钝,思维逻辑也简单粗线条,当时只觉得裴言卿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想也不想就着了道。 现在仔细回想,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对方的身份。 “私密照有可能是技术合成,也有可能,是那些朝夕相处、能轻易接近我身边的人。” 太阳穴隐隐传来刺痛,裴言卿皱眉隐忍,脸色一片苍白,“比如……朝夕相处的队友,我们同吃同住,亲密无间,说不定……” “但谁有动机这么做呢?” 尽管当初分开得并不愉快,但在RM成团出道的五年,所有与队友有关的记忆都是美好鲜活的。 不论是看上去心眼贼多却又格外靠谱的白成蹊,温柔诚挚的初时越,寡言孤傲的苏文若,还是活泼热情的唐千翼—— 他都无法想象,其中任何一个人会对自己做出这种恶毒的事。 倘若目前的猜测是真的,那过去并肩患难的队友情又算是什么? “我不明白……” 头痛一阵紧似一阵,加之刚从情绪的狂潮中缓过来没多久,裴言卿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本能地想站起身,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种种,可脚尖刚碰到地面就眼前一黑,无力地倒了下去。 “言卿!”初时越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搂在怀中。 裴言卿微仰着头,急促地喘息,失神的眼里渐渐蓄了水光,他紧攥着初时越的衣领,浑身都止不住地发颤。 “十月,你说,到底会不会是……” 始终得不到答案,沉重的思绪几乎将他的精神压垮,捏得泛白的手指倏地一松,他闷哼一声,失去了意识。 …… 等到裴言卿再次苏醒,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初时越就守在床边,见他醒来,立刻端了杯温水凑到他唇边:“我让小方先回去休息了,渴了吧?先喝点水润润喉。” “对不起,我又……”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被水冲淡了些,裴言卿忍着强烈的晕眩,摩挲着握住初时越的手掌。 不论是内心的恐惧还是身体的虚弱,都让他格外离不开眼前这个人,只有通过触碰确定对方的存在,才能略微安心。 初时越显然清楚他心中所想,轻叹口气斜倚在床边,圈着裴言卿靠在自己怀里,又亲了亲他苍白的唇: “别道歉,言卿,这样感觉舒服些么?” “嗯。”裴言卿点点头,长睫垂落,不知是不是受身体状况影响太过,他竟然又有些落泪的冲动。 “十月,你说,”沉默片刻,他轻声开口,“曾经的我,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吗?” “冷冰冰的脾气又坏,有话从来不肯好好说,总是别扭又纠结,背着一身债务整天苦大仇深,还总是生病耽误排练进度,怎么看,都不怎么讨人喜欢。” 感受着初时越的沉默,裴言卿按着胸口,手指渐渐紧握成拳。 或许多年前他就在心底种下了名为黑暗的幼芽,哪怕竭尽全力地伪装,也依旧没能遏止它潜滋暗长。 “如果不是前世的纠葛,你也不会爱上我,对不对?”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真乖……” 寂静如斯的房间里, 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 裴言卿说完这句话,胸口又有些憋闷,他急促地轻喘, 想起身顺畅地呼吸,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随后整个人被按进柔软的被褥里。 “你……呜!” 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 嘴唇就被初时越紧紧含住, 清冽的气息汹涌渡入,很快冲淡了窒息的痛苦。 “裴言卿, 别再说这样的傻话。” 初时越抬起头,直视着裴言卿含泪的双眼,眼眸发红,氤氲着前所未见的怒意。 “不论是七百年前的齐衍青, 还是现在的你, 在我眼中都是最美好、最耀眼的存在。” “七百年前没有你的赏识,我永远只是见不得光的一介罪臣,是你给了我人生的意义, 为我洗刷冤屈,摆脱旧日阴霾,让我实现抱负,教会我如何去爱。” “重生在这个世上的初时越, 原本只是个魂魄残缺、单纯笨拙的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世上,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空洞究竟从何而来, 直到他遇见了你。” 他凝视着裴言卿眼中涌动的水光,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因为你他才鼓起勇气参加选秀,为了照顾生病的你他才学会洗衣做饭, 有了你的鼓励和回应,他才有用不完的力气没日没夜地练习,只为了和你一起登上舞台。” “甚至到了最后,他绝望跳下东江的那刻,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上你一面。” “言卿,你的存在,本就是我唯一的救赎,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在我眼中,都不可能有除你之外的其他任何人。” “这样的回答,能让你安心吗?” 裴言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抚上初时越的面庞。 坚毅、深邃,如同雕像般刀削斧凿、轮廓完美,只不过以往始终存留在眼底的冰冷已经悄然消散,留下的只有滚烫灼热的情愫。 初时越俯身,吻去裴言卿眼角将坠未坠的泪水。 咸涩的味道在两人唇齿间化开,不同于之前的安抚温存,此刻更近似于灵魂的触碰,激烈、战栗,却又分外契合,水乳.交融。 向来稳定的心跳也乱了节奏,初时越按捺不住地喘息着,身体越发僵硬滚烫,眼神也变得迷离,直到被一只手轻轻抵住胸膛。 “我想……先洗个澡。”裴言卿胸脯起伏,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地侧开目光。 …… 初时越在客房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宽松的浴袍,回到了裴言卿所在的主卧。 后者在浴室待了不短的时间,良久才裹着一身长款衬衣,踏着氤氲水汽慢慢走出来。 他似乎被湿热蒸得有些迷蒙,直接对放在浴室门口的拖鞋视而不见,雪白脚掌踏着木质地板,留下一串迤逦的水痕。 初时越坐在书桌边,眸色深黑,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长时间沐浴后,裴言卿浑身发软,见椅子被他坐着,索性一撑手坐在了桌沿。 两条修长纤细的腿毫无遮挡地交叠在初时越眼前,它们的主人却似乎毫无察觉,甚至连身上的衬衣也不好好系扣,雪白泛着微粉的胸膛依稀可见。 中长发没有完全擦干,几绺碎发贴在莹白的脸颊侧边。 裴言卿微微歪头,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初时越,忽地轻笑一声,伸手扯住他脖颈上挂着的狼牙。 “原来……七百多年过去,你依旧成天把它戴在身上。” 他坐在书桌上不方便借力,身子有些摇晃,初时越索性伸出一只手扶住他侧腰,两个人的距离也随之拉近。 “它是你亲手雕刻的礼物,我珍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不贴身佩戴?” 他答得诚恳,裴言卿目光有些失神,满意地点点头,向前倾身: “真乖……” 纤细的腰肢向前一折,他整个人软软跪坐在初时越腿上,微凉的指腹摩挲喉结,清冽的气息拂在对方耳畔。 “嗯……你说实话,从什么时候开始肖想我的?” 初时越没有回应,只是按着他的背脊,将人一寸寸揉进自己的怀抱。 “唔嗯……” 裴言卿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一场风暴,周遭的声响都完全消失,手中唯一的浮木破碎,他在一片幽深的海底不断向下沉。 很快,他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滚烫的岩浆拥覆而来,将理智灼烧殆尽。 初时越一手托住他,跪坐在坚硬的桌面上。 裴言卿双腿悬空,脚趾时不时蹭过冰凉的桌面,浑身难以遏制地颤抖,又忍不住破碎的轻哼。 在滚烫和冰凉之间辗转,他视线模糊,几乎晕去,又一次次被强势无比地从黑暗中拽回。 柔软的花瓣迎着滂沱大雨,无力地散开,又被紧密交缠的根系拢住。 极致的冲击让裴言卿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在零碎的喘息中,听到低沉又坚定的话语: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 “从七百年前你在我面前死去……” “从我重返人世的那一天起……” “就无法停止了。” …… 夜色深处,一道惊雷凌空划过,暴雨接踵而至。 兜里的手机振动,白成蹊点亮屏幕,看着来电显示上跳动的人名,眼眸惊讶地瞪大。 他甚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不是在做梦,才按下了接听: “是本人吗?难道你……一直没换手机?” “……如果不是这个号码,恐怕你们都想不起我这号人了吧,队长。”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地说着话,话尾却仿佛带了细细的钩子,扣人心弦。 “《直击!名侦探》的前两期,我都有关注。看到时越哥还有言卿都加盟,甚至听说小翼也有可能当飞行嘉宾,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你也知道,现年头rapper的生存环境不好,沾了灰色地带很难上得台面。要是你还念着旧情,能不能让我也搭个顺风车?” 白成蹊使劲揉了揉眉心。 诚然,他这个老队长艰苦打拼到制作人的位置,最大的夙愿就是有朝一日能打造一款综艺,让自己的队友们重聚。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机会竟然来的这么快。 “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听到你这样叫我了,老三。”他不禁喟叹。 “怎么会,我可是……一直都惦念着你们呢。” 电话那边似乎在笑,但笑意似乎并不深,甚至有些苦涩,“你们现在各自发展得都不错,反而只有我还在原地打转,害怕惹你们嫌弃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想和你们重聚呢?” 第62章 第 62 章 那是他昨夜亲手搓就的玫…… “瞧你这话说得……” 白成蹊用力揉按着眉心, 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曾经朝夕相处好几年的队友,吃喝拉撒都在一处, 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有些生气,当初裴言卿因为全网爆黑退团, 初时越被初氏家族带回, 剩下的几个人中, 第一个退队的就是苏文若。 当初Rise Mission发展如日中天的时候,苏文若就因其独特的酷拽风吸粉无数。 加上妆造加持, 标志性的泪钻让他坚毅中透着破碎感,可谓在众多粉丝的xp上跳舞,队内人气一度超过了门面裴言卿,也确实有单飞的底气。 组合陷入生死存亡之际, 他独善其身也无可厚非, 人都是利益催动的动物,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法苛责。 但后续发生的事就比较戏剧性了,一直被人诟病业务能力差、被哥哥们带飞的唐千翼逆势爆火成大热爱豆, 裴言卿深造后卷土重来夺得影帝,初时越背靠家族转型专业歌手,他自己也在制作人领域混得风生水起—— 唯一落魄的只有苏文若。 据说他单飞后转型rapper,好巧不巧遇到同行公然传播不良言论被封杀, 连带着整个行业迎来寒冬,他跟的师傅本身沾染灰色地带,连带着他也被封杀了好几年。 等之后再接洽业务, 背后的公司不给力了,商业价值也接连走低,只能接些商演过活。 苏文若应该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 可惜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没有后台、年龄和外形都不占优势,即使他舞台经验丰富,也屡屡在和其他同类型歌手的比较中败下阵来。 “……队长,你还在怪我当年的选择太冷血,对不对?” 苏文若听出了白成蹊的话外音,干脆苦笑一声,挑明了话头。 “有些话当年我没法说明白,现在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总算是能告诉你所有实情。” “当初言卿出事前,远青哥曾经单独找我,表示悦闻想和我签订为期两年的对赌协议,让我伺机单飞出去接综艺、发专辑,达到目标盈利额后,就直接给我5%公司干股。” “……你说什么?” 对于无限压榨组合、在组合遭遇危机时不闻不问直接雪藏的前东家,白成蹊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悦闻居然会背着其他人,通过经纪人谭远青向苏文若伸出橄榄枝。 分明从人气、外貌、业务能力等角度权衡,那时的裴言卿才是最有潜力单飞的人选。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当初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苏文若陡然拔高了声音,“你们总是这样,只知道当时言卿多么悲惨多么委屈,有任何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本来rapper赛道就窄,他在队内骚扰时越哥的丑闻一出,整个组合都即将崩溃,这个时候我身负对赌协议,你让我怎么冷静?难道我就必须为了队友情不管舆论走向,让自己也跟着身败名裂吗?” “老三,你疯了吗?你不该这样说,言卿和时越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比其他人更清楚,他也绝对不可能做出队内骚扰这种事。” 白成蹊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要知道,当初热脸贴冷屁股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二本人啊。言卿不告他骚扰自己都算是仁慈了,流言怎么还能反着来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队长,那我问你,就算是朝夕相处的队友,你也能保证他们没有任何隐瞒你的事吗?” 苏文若的说话风格还是和以往一样犀利,白成蹊想到某件事,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比如,初时越从来没和他解释过自己为何性格大变的事。 若说是因为当初溺水险些丧命,对很多事的观感发生了改变,却也无论如何达不到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截然相反之人的程度。 还有裴言卿,从起初的冰冷抗拒,到如今的接纳乃至温情,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不少自己根本不清楚的事。 但……这又如何?这根本改变不了,他们都曾经是自己真心爱护的弟弟和队友的事实。 世上谁还没有几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不重要,老三,你的想法太偏激了。” 他捏了捏眉心: “不论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我们几个人中,老四已经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甚至一度销声匿迹没办法回归娱乐圈。你我不论当前发展的怎么样,至少我们一路走来还算是顺遂,目前能达到什么程度也全看个人缘法,怪不了旁人……” “还有……你之前和我们断绝往来,从不联系,为什么这个关头偏偏又想起我们来?” 当初初时越的发展不可谓不好,苏文若却从未主动找上门,甚至目前来看,就算是他自己,也只能说因为《直击!名侦探》小有名气而已,怎么也说不上是个香饽饽。 “因为……” 电话听筒另一段,话音忽然变得极其苦涩,“现在的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啊,队长。” …… 凌乱又缠绵的一夜过去,天光亮起,初时越缓缓睁开眼,微冷的目光落到怀中沉睡的人身上时,转瞬间变得温柔至极。 裴言卿身上的薄毯只勉强盖住肚脐,白皙莹润的肩膀和大半截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纯净无暇的雪地之中,早已零零碎碎地落满了痕迹—— 那是他昨夜亲手搓就的玫瑰屑。 裴言卿被他反复折腾,不断意识朦胧又被疼痛刺激得哭醒,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 考虑到对方的身体状况,他不敢弄得太过火,赶紧抱着人细细清洗一番,轻柔地涂上药膏,以免感染发烧。 不过裴言卿似乎也并不好受,即使昏昏沉沉地睡着,纤细的眉也微微皱起,眼底描着两圈青晕,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模样。 初时越不忍心惊扰他睡眠,悄声下了床,去厨房给人准备早饭。 裴言卿常年胃病,即使齐衍青的残魂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也只能保证身体状况不再恶化,长期的呵护调养还是免不了的。 好在如今的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笨手笨脚、险些毒死队友的初时越,各种菜肴信手拈来,没过多久一桌精致饭菜就堪堪出炉。 初时越把菜品放进保温箱,等到接近11点,才回到卧室,侧身躺在裴言卿身旁,轻轻咬了咬对方的耳朵: “该起床了,小懒虫。” 裴言卿没什么反应,不过两道眉倒是立刻带着怒意蹙起。 被初时越毫不留情作弄一整晚,他就算是极度疲惫昏了过去,也没能彻底放松休息,反而是一直被不可名状的隐痛折腾得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又被这不长眼的家伙惊醒,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他居然还敢叫自己懒虫……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眼前人没有回应,初时越不死心地凑上去,正想拍拍他的背,没成想裴言卿忽然睁眼,被子下的左腿蜷曲,膝盖精准无误地命中了他的小腹。 裴言卿本来就瘦,虚弱状态下力道更不算大,初时越却瞬间垮了脸,捂着腹部满面痛苦: “言卿,咱们昨晚刚互通心意,你难道就这么翻脸无情?” 第63章 第 63 章 这家伙属狗的,得狠命踹…… “……神经。” 裴言卿默默翻了个白眼, 懒得和他废话,索性不睡了撑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 本就阴沉的脸色顿时更加黑了几个度。 看来膝顶不够了,这家伙属狗的, 得狠命踹才行。 他从来是个“君子报仇, 现在立刻马上”的人, 毫不犹豫地向后一撤,左腿顺势抬起, 用力向初时越小腹踹去。 这一脚角度之刁钻、用力之狠准,让初时越转眼间惊出冷汗,好在他常年习武,即使没有此前的内功傍身, 反应还是比一般人快上不少。 当即险之又险地避开, 又反手握住了莹润纤细的脚踝: “怎么,这么着急奖励我?” “初时越,你还能再无耻些吗?”裴言卿使劲挣了挣也甩不脱他的禁锢, 被气得几乎破了音。 昨晚他哭个不停,嗓子喊哑了好几轮,到最后几乎发不出声音,休息了好几个小时也依旧火辣辣地疼。 此刻气急攻心, 他一口气没喘匀,顿时忍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 眼看裴言卿连眼泪都呛了出来,初时越当然不敢再造次, 急忙把人捞进自己怀里,又是拍背顺气,又是温柔疏导: “言卿, 亲爱的,别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你,你怎么罚我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裴言卿气息依旧不顺,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始终停不下来,又不想白白在人面前丢份儿,干脆鸵鸟似的把脸埋进初时越胸口。 过了一阵,恼人的咳嗽总算勉强止住。 他感觉初时越用柔软的毛毯裹住自己,随后身体被轻柔抱起,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不用睁眼,饭菜的香味就已经袭入鼻端,他很容易就分辨出蛋羹、红枣粥、奶油蘑菇汤和土豆牛腩的香气。 菜式都是家常小菜,烹饪水平却相当不赖。 “你身子不方便,我来喂你吧。” 初时越贴心地在桌边坐下,为裴言卿调整了个舒适的侧躺角度,毕竟昨晚折腾得太厉害,让人端端正正地坐着,无疑是场酷刑。 “……我自己来。” 哪怕裴言卿板着小脸,湿漉漉、红扑扑的脸蛋也压根没有任何威慑力,说话也瓮声瓮气,落在初时越耳中,就和猫咪的小奶音没什么差别。 所以他当然不会真让对方自己来,也迅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把汤勺放在嘴边吹冷,抿了抿确定温度合适,才小心地递过去: “我尝着温度正好,来试试看?” 饥肠辘辘的胃已经开始抗议,即使裴言卿没那么情愿,也只能皱着眉张开口。 奶油醇厚温软的口感在唇齿间化开,蘑菇的咸香勾起了食欲,他冷冰冰的脸色总算是稍微缓和了些。 初时越把控着他的节奏,保持让裴言卿舒服的姿势和速度,让他将一桌子菜都尝了个遍,直到他表示吃饱了,才放轻手脚,扶着他慢慢在沙发上侧躺下。 他自己则很快把剩饭剩菜一扫而空,又很是自然地端着脏碗筷进了厨房,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随意。 裴言卿靠着沙发软垫,闭眼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难言的隐痛,忍不住轻声叹息。 有些事原本连想想都觉得抽象,但真正发生的那一刻,又只觉得水到渠成。 譬如此刻,看着初时越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向来没什么波澜的心底,竟然隐约生出了惫懒轻松的情绪。 如果不是这家伙太可恶……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发愣的档口,初时越已经洗净切好了一盘兔子苹果,放到他面前的小茶几上。 “我找你常去的那家医院仔细查过了病历,又托怀宁的关系拜访了不少专家,之前查出蛋白酶偏低的事儿可大可小,有时间还得做个全面的检查。” 说着初时越也摸上沙发,和他肩并肩挨住,分明那么宽敞的地儿,却偏要和他挤在一块。 鼻端传来清新好闻的古龙水气息,不是初时越常用的冥府之路重香,而是自家常用的沐浴露的气味。 裴言卿眨眨眼,不知怎的脸颊有些发热,赶紧叉了块兔子苹果吃起来。 “要是身体舒服点了,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医生说了,脾胃不好不能久坐,尤其饭后要及时散步消化。” 初时越温柔地注视着他,伸指拂去他脸颊上一粒小小的苹果屑。 动作逐渐变得缓慢,眼神中的情愫也交织成了暧昧的浓稠,在意识到之前,嘴唇已经取代手指。 他按住裴言卿的后颈,慢慢将人压倒在沙发上。 清甜的苹果香弥漫开,仿佛精心酿制的美酒一般让人沉醉。 裴言卿被他吻得微微窒息,不时下意识地仰起脖颈,又被恶劣的指腹反复摩挲。 好在见好就收的道理初时越很懂,加之裴言卿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适合再一次得寸进尺,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就一起下了楼。 现在是工作日白天,小区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偶尔能碰见健身散步的大爷大妈,还有嬉笑打闹的小朋友。 为了避免被认出尴尬,裴言卿戴了顶鸭舌帽,初时越则罩上了防尘口罩,宽大的衣袖遮挡下,两只手则十指相扣、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起初裴言卿还试图挣脱,但很快在初时越“担心身体”“不认识路”“没人会看见”等信誓旦旦的说法前败下阵来。 自从他们确认关系,某个人似乎就被启动了奇怪的开关。 在熟悉的强横霸道之余,流露出了不少恶劣的狡黠,又仿佛费尽心思讨好的小孩子那般,不断渴望着回应。 这种感觉说不上多喜欢,但似乎……自己也并不讨厌。 初冬的风拂过脸颊,渐渐驱散了朦胧的潮热,头脑也渐渐清明,让他回忆起了昨天未竟的话题。 “……如果嫌疑人真是我们的队友,当初那件事,你认为会是谁做的?” 似乎是听到了他内心所想,初时越忽然放慢脚步,眼光停驻在他身上。 裴言卿此时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提起这件事,也只是脸色微微泛白,情绪倒是稳定不少: “首先排除队长,当初他全心全意为了组合,现在也费尽心思推动我们几人重组,没必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嗯,我同意。” 初时越点点头,“排除掉你我,就只剩下了千翼,以及文若。” “自从五年前单飞后,文若好像并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人联系过,都是作为rapper独立发展,从时间上看他和这次你出事应该没有关联。” “加之之前游轮的邀请函是千翼带来的,从这个角度看,也很难说撇清他的嫌疑。” 讨论又回到了原点,在更多指向性的证据出现之前,他们也没办法根据现有的一切推测出事实真相。 “我已经委托人继续调查那个ip了,相信很快能有结果。”初时越见裴言卿的眉心又皱起,忍不住伸手为他抚平。 也就是在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第64章 第 64 章 这种纤纤弱质的美人生来…… 睽违两周, 万众瞩目的《直击!名侦探》第三期终于闪亮来袭。 有了前两期的热度保底,M站可谓赚得盆满钵满,于是广告投送、赞助加盟不要命似的投放, 节目虽然没更新,热度依旧持续水涨船高。 更何况, 在节目即将播出之际, 最大赞助商德尔福巧克力公司也公开了裴言卿与初时越录制的双人广告。 观众们当然没人能预料到, 区区一个酒心巧克力广告能被他们玩出史诗大片的效果,原本怀揣着随便看看的心理, 却纷纷在正片上映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 椰椰奶露的清甜象征着少年时期的两小无猜,成年后无奈的抉择让人品咂出葡萄的酸涩。 而最后的义无反顾、生死相随,更是让人久久沉溺在震撼中,仿佛品尝了醇厚的佳酿一般难以忘怀。 最神的镜头还是裴言卿的那滴泪。 “美人一滴泪, 天上一颗星。”凛冽狂风中他银发飞扬, 脸色苍白如霜雪,眼眶却红如火焰的尾羽,仿佛行将燃尽的星火, 凄美地艳着。 “我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随着他的坠落,镜头戛然而止,漫长的黑底空镜中,巧克力介绍词缓缓浮现: “谨以此献给无拘无束的年少, 色彩斑斓的过往,哪怕消陨也要点燃最耀眼的光芒,正因你我的生命, 它璀璨如歌。” “德尔福酒心巧克力,邀你共品,纵声欢唱。” 史无前例的创新设计, 说是广告,更像是一部精彩的短剧。 很快德尔福上传到M站的广告完整版就获得了好几百万的播放量,实时观看人数一度突破1W+,总播放量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中。 两人的互动也为许久未更新的《直击!名侦探》贡献了大量热度。 众多商家纷纷眼馋从天而降的流量,一时间,裴言卿和初时越,乃至其他常驻嘉宾的商务资源都拿到手软。 ——当然,这并不能完全解释某人夸张到几乎垮下苹果肌的黑眼圈。 “霏霏,怎么搞成这样?” 顾诗漫顶着满头的卷发夹,从陆霏霏右侧座位投来不赞同的眼神: “咱们美少女的精气神是最重要的,养好气血等于收获美丽,这可是再多医美和妆造都补不回来的呐。” “嗯嗯,谢谢漫漫姐,特殊时期特殊办法嘛,我以后会注意的。” 陆霏霏忍不住苦笑。 都怪那两位孜孜不倦贡献了太多素材,身为前RM粉丝加猫犬cp粉,她早就化身尖叫鸡+不眠不休剪视频一个多星期了。 要不是经纪人哭爹喊娘地让她振作,加之不得不按期出席节目录制,她恐怕现在还宅在家里疯狂剪辑呢。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就止不住地往那两位正主身上飘。 化妆师正在给裴言卿化眼妆,所以他正阖着双眸,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 啧啧啧,裴猫猫可真是好看。 这皮肤怎么就白得莹润清透,脖颈手腕怎么就纤细得不盈一握,甚至因为肤色太白,锁骨和关节处泛着自然的淡粉,是腮红高光修饰不出的完美效果。 这种纤纤弱质的美人生来就是要被狠狠嬷的,抹布文学什么的最带感了。 他和初老师体型差那么明显,恐怕对方一只手就能……而且被顶得太厉害,他一定会咬着牙弱弱地抽泣吧……啊啊啊啊太爽了口牙!!! 想到这里,她不禁愉悦地轻哼起来,吓了身边的化妆师和顾诗漫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 这次的录制似乎是校园主题,每个人都换上了JK制式的学生制服。 男生们一水的修身白衬衣深灰铅笔裤,显得挺拔颀长;女孩子们则是紧身马甲白t配格子及膝裙,灵动美艳,青春洋溢。 只不过在正常的高中生扮相之余,化妆师还给他们每个人加了诡异的特效妆。 例如顾诗漫暗黑色系的口红和太阳穴处的纹身,裴言卿眼角和脖颈处的诡异红色痕迹,初时越金属质地的手环手套,陆霏霏脸上的创可贴和群兜里的美工刀,段思伦意味不明的锁链腰带等等。 ——其中不包括胆大担当易昭,这倒霉孩子最近因为节目里的精彩表现,被专拍恐怖片的大导看上,说什么也要让他立刻加盟拍摄,只能遗憾错过了本期录制。 但这样一来,也意味着至少有两名飞行嘉宾将会出场。 “桀桀桀……” 化妆间里忽然灯光全灭,紧接着一阵诡异的狞笑响起,伴着闪电形状的诡异红光接连爆闪,恐怖的氛围瞬间被渲染到极致。 “你们……害得我好苦……一个也别想逃掉……” 笑声刚刚停歇,就转换成了凄厉的哭喊,强烈的电流音让人分不出男女,只能感受到按捺不住的深深恨意。 “往前来……别想……逃离这里……” 红光汇聚、延伸,将众人引导向一条狭窄的走廊。 陆霏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自己这遮不住的黑眼圈,居然意外地很符合今天的主题。 “你们看,走廊外面好像是教室。”段思伦最是胆大心细,看上去竟然没怎么受灯光音效的影响,反而自如地观察起四周来。 其他四个人循声望过来,这才发现走廊两侧居然都是玻璃,即使光线很暗,也能依稀看到玻璃外白墙方正的一间间教室。 每间教室里都坐着二十来个学生,不知道为什么都枕着手臂头朝下趴在桌上,好像是在午休,却又平白透着些诡异。 “我们再凑近些看看,他们这是在睡觉?还是……啊!!!!!!” 顾诗漫原本没太在意,一撩秀发靠近了面前的玻璃,也就是在同一瞬间,原本趴伏不动的学生忽然暴起,扑向了毫无防备的她。 他们把面庞正对着几人时,后者才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惨白发青,七窍向外流着暗红的液体,肢体扭曲,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 看上去不像正常人,更像是丧尸。 “哇啊啊啊好恶心啊啊啊!” 顾诗漫花容失色地躲到陆霏霏身后,其他人还算淡定,想着虽然周遭环境吓人,走廊里还算安全。 可谁都没想到,两侧的玻璃根本就是个摆设,被扑上来的“学生”们一阵打砸之后,数不清的裂纹瞬间绽开,眼看着很快就要破碎。 被这些人抓住,他们想必没什么好果子吃。 五人对视一眼,迅速朝着走廊另一端狂奔。 然而崩溃的不仅是两边的玻璃墙,脚下的地面也在不断塌陷,男孩子们普遍速度较快,但顾诗漫和陆霏霏就渐渐落到了队尾。 尤其是睡眠长期不足的陆霏霏,狂奔一阵已经晕头转向,速度也随之减慢。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碎裂的地面也在这一刹那找上了她。 “哎呀!” 地板往下疯狂塌陷,陆霏霏立刻失去平衡,旁边的顾诗漫本来想抓住她,结果自己也一个踉跄,两个人失声尖叫着跌向人堆。 “霏霏!” “诗漫!” 男生们急忙折回去救人,两期节目录制的默契配合,让嘉宾之间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 不论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任务成功,他们也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同伴不管。 在众人即将陷入危险的边缘,他们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两道吊着威亚的身影从天而降,分别拉住了顾诗漫和陆霏霏的手腕! 第65章 第 65 章 偏偏是身为昔日队友的他…… “诗漫姐姐, 我来助你!” 镜头扫过抓住顾诗漫的那只有力的手臂,再定格到帅气精致的面庞,照出青年灵动中含着几分狡黠的眼眸, 正是露出标准爱豆笑容的唐千翼。 他之所以这么称呼顾诗漫,是因为两人不久前才在演唱竞技综艺《谁是歌王》中有过舞台合作。 当时顾诗漫是帮帮唱嘉宾, “多栖女王”和当红爱豆的合体演出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目光, 接连上了十几条热搜, 从节目效果到时尚穿搭营销了个遍。 顾诗漫明艳靓丽,唐千翼帅气可爱, 即使不考虑业务能力,两人单论外形也算势均力敌,一度被粉丝凑成cb向“姐狗”cp,轰轰烈烈地火了一阵子。 想来白成蹊专程安排他在这里“救援”顾诗漫, 也是存着抓住流量炒热度的考虑。 “哎呀, 小翼快来救你姐姐,这些僵尸可吓死我了!” 顾诗漫双手攀着他的手臂,花容失色, 直到被拉上地面,依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而陆霏霏那边,情况就有些差别。 来人并没有拉住她的手, 而是将她打横抱住,踏着走廊边缘借势一蹬,利用威亚的后缩力升了上去。 淡淡的烟草气息沁入鼻端, 她本能地抬起头,只看见一截轮廓分明的下颌,和那颗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的泪钻。 近距离观察, 能看到青年浓密的眼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清冷冷,即使距离这么近,也平白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苏……苏文若?” 在过于具有冲击力的事实面前,语言模块显然有些不够用,陆霏霏用力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叫出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什……什么情况? 分明四散纷飞、老死不相往来的Rise Mission,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全员到齐了吗?! “陆霏霏小姐是吧,你好。” 两人站稳后,苏文若很快松开了手,冷漠而疏离地问好。 这么多年来,他个人风格一直没怎么变,看上去生人勿近,和裴言卿的清冷破碎感还有一定区别,给人的感觉如同牢固的坚冰,锋锐又危险。 如果不是标志性的泪钻点缀,气质就会显得过于冷峻杀伐。 譬如,虽然他和唐千翼现在都是青春男高打扮,气质却截然不同。 尤其在造型师还给他做了嘴角眼角的伤疤特效的情况下,冷冽的杀气几乎打眼间就要溢了出来。 松开手后,苏文若便不再看她,视线转而落在了不远处的裴言卿和初时越身上。 光线昏暗,加上角度问题,陆霏霏瞧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清晰地看到,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痉挛似的紧握成拳,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能感觉到,苏文若的心情很不平静。 但这究竟是久别重逢的激动,欣喜,抑或恨意……她分辨不出,只是心底本能地觉得有些发怵。 “诗漫,霏霏,你们没事吧?” 段思伦和裴言卿他们落后几步才来到走廊这一端,第一时间确认两个女孩子是否安好。 毕竟白成蹊的尿性摆在那里,有恐怖元素他是真上,绝不会姑息半分。 男生们丝毫不怀疑,倘若刚才她们真的落到npc堆里,恐怕就得当场出局了。 确认两人没事,裴言卿目光流转,无声地落在唐千翼和苏文若两人身上。 有游轮聚餐做铺垫,前者要来参加节目他并不意外,可是苏文若…… 当年的舆情事故发生后,他是第一个退出组合的成员。 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明哲保身而已,自己也苛责不了他什么,可如今再碰面,心底依旧忍不住冒出些许物是人非的怅然感。 “言卿,好久不见。” 反而是苏文若淡淡一笑,率先开了口。 他似乎还想说些话,视线却忽然被什么吸引。 裴言卿身后的初时越上前一步,悄然握住了他微微发颤的右手。 两人的关系尚未对外公开,因此他选择的站位很巧妙,镜头里根本拍不出两人交握的双手,只能勉强看出他们相对较近的距离。 但这一切在苏文若眼中,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惊讶,失望,了然,再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他张了张嘴,再出声时,嗓音已经干涩了不少: “你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让裴言卿和初时越不约而同地愣住。 苏文若的声音压的很低,其他人估计并没有听清楚,旁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不奇怪,可偏偏是身为昔日队友的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五年前初时越对裴言卿的关爱照顾,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即使是这样携手并肩也不稀奇。 苏文若又是怎么一眼看出这次和以往的微妙差别的呢?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苏文若迅速侧目,权当刚才的小插曲根本没有发生。 “咳,我们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现在已经闭校了,你们在校门口晃荡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说出了提前备好的角色台词。 “这里是云华第二高级中学吧?我们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啊。” 段思伦走上前,亮了亮自己左前襟上挂着的胸牌: “喏,高三(7)班,如假包换。” “(7)班?” 唐千翼惊呼一声,似乎依旧不敢相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高三一共只有六个班级啊?” 和前两期不同,身为PD的白成蹊直到现在都没出场,也没介绍云华第二高级中学有关的任何背景。 这个本不存在的“(7)班”让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啊,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千翼尴尬地挠挠脸,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苏文若。 根据设定,他和苏文若都是高三(1)班的学生。 现在晚自习结束即将宵禁,他们正在从教学楼回宿舍的路上,经过校门口时,就看到了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在质疑我们之前,你们也不可能是普通学生吧?” 顾诗漫一撩长发,道出了华点,“走廊下面那堆丧尸你们看不到吗?谁家好学校校门两边建教室,教室里都是丧尸,随便路过的俩学生还能飞来飞去啊?” 第66章 第 66 章 演得跟真的一样 这种直接打破第四面墙的玩法让众人都不由得一愣。 关键顾诗漫非常机智, 并没有触发“威亚”“NPC”等敏感词,总体来说并不算ooc,也不至于影响到游戏进程。 一般而言, 《直击!名侦探》这种带剧本杀性质的密室逃脱综艺里,每个玩家都手拿剧本, 也有着各个阶段的具体任务。 看唐千翼支支吾吾的样子, 想来他只怕是有什么隐藏身份或者不能说的秘密, 但既然被顾诗漫一语道破,也确实没法继续隐瞒下去。 “唉, 还是被诗漫姐姐发现了呀。” 他长叹口气,“三年前,咱们二高确实有七个班级,但自从发生一起命案后, 这个班级的编制就被取消, 学校里也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 “比如每晚十点后校门口就会传来诡异的哭声,路过的行人会看到凭空出现的教室,以及里面情态诡异的学生, 更有甚者……诶怎么都是我在介绍,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说得嗓子冒烟,见身边的苏文若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急忙拿胳膊轻轻碰了碰对方。 苏文若这才如梦初醒, 低声道:“千翼说得对,晚上十点后在学校里游荡很危险,咱们先动身去阶梯教室, 商量下眼前的状况吧。” 看来阶梯教室就是最初的安全屋,其他几个人也毫不犹豫,跟着他们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穿过一条同样阴森幽暗的走廊, 视野里总算浮现出了温暖的亮光。 阶梯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投影仪闪烁着红蓝两色光芒。 等到七人都进了屋,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陡然响起,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他们面前的白幕上,忽然投射出一幅影像。 “迷途的人啊……恭喜你们……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尽管变声器改变了绝大部分声线,但语气和习惯没法改变,甚至在画面里的人斗篷遮面,背景也是白板一片,没有任何剧透信息的前提下,陆霏霏还是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啊啊啊白PD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等得好苦啊!!” 几期录制下来,常驻嘉宾之间都算有了相当不错的情感基础,开起玩笑轻车熟路。 白成蹊险些因为她甜得发腻的热情破防笑出声,但PD的自我修养还是让他很快恢复了神秘兮兮的状态: “非要非也,我并非你们认识的任何人,或者说得更明白些,你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么?” “是啊,倘若我们真和自己认知的一样,是高三(7)班的学生,那么至少三年前我们就该毕业了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段思伦的目光投向裴言卿他们,“而且,你们还记得自己今晚为什么要到二高来吗?” “我没有印象,好像是傍晚记忆忽然模糊了一阵,等到回过神来,人就在这里了。” 裴言卿摇摇头,其他几人给出的回答也基本一致。 “余恨未销,前怨难了,今夜你们相聚在这里并非巧合,而是命运的必然。” 白成蹊阴恻恻地一笑,伸手指了指阶梯教室左边狭窄的通道,“夜色渐浓,现在还不是去宿舍区休息的时候,先通过这条走廊去教学楼吧,看看你们记忆中的高三(7)班究竟还存不存在。” “对了,现在可是宵禁时分,如果被巡逻的保安发现你们在外游荡,他可是会很生气的哦~” 他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刺啦刺啦”的刺耳电锯声,似乎还有强壮的身影一闪而过。 “走廊里有不少房间,部分是教室,还有花房、画画间、杂物间、卫生间、医务室等。如果不小心被保安撞见,记得及时回到有光的房间里,这样他就不会把你们抓进禁闭室。” “现在,请出发吧,勇敢的少年们!如果因为害怕一直留在这里,事态可是不会有任何转机的哦。” 伴随着他的解说,#密室##恐怖##追逐##禁闭#,几个让人生畏的字眼瞬间被刷满了公屏。 白成蹊说完就熄了屏,偌大空旷的阶梯教室里,只留下七个人面面相觑。 “所以,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就必须得先弄清楚消失的高三(7)班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 陆霏霏挠了挠脸,求助的目光投向苏文若和唐千翼: “我们五个人初来乍到,也记不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俩是校内学生,能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我……” 毕竟做爱豆多年,唐千翼的综艺经验相当丰富,很快调整好状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他身旁的苏文若却蓦地冷笑一声,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阶梯教室里的灯光忽然开始爆闪,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让人心底发怵,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突然身形一闪,飞掠到了裴言卿和初时越面前。 随即他手腕一抬,猝不及防地掐住了裴言卿的脖颈! “!”咽喉处骤然传来压力,裴言卿本能地反手攥紧他手腕,两人眼神相接,不知为什么,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些许异样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来不及持续多久,几乎下个瞬间,初时越就毫不留情地撩起一记手刀,劈在苏文若腕骨上,让他不得不卸力松手。 “有话直说,别动手动脚的。” 冰冷的视线扫过苏文若的脸,尽管不难猜出是节目效果设计,他的怒意依旧有如实质。 被完完全全护在身后的裴言卿忍不住轻叹口气,握了握他身侧紧绷成拳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ohhhhhhhh!” “初老师和裴老师你们这样有点暧昧了吧!” “豹豹保护猫猫,豹豹好!” “哇苏文若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瞬间的眼神变化吓死人了,真的好像鬼上身啊!” “这期不会是校园灵异主题吧?” …… 在众人看不见的直播间,诸多弹幕迅速刷屏。 “呵呵………呵呵呵……” 苏文若忽然捂住双眼,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如同锐器划过地板那样尖锐,令人不适: “你们……你们竟然还敢回到这里……” “难道你们忘了,当年是谁害得我这样痛苦的吗?” 他手腕向下掼,露出一双猩红含泪的眼,黑暗的瞳仁里燃着幽微的火焰,似是在为他人愤恨,又似是为自己感到不值。 在一旁观察的陆霏霏忍不住心中一惊,就算是综艺剧本这么安排,苏文若本职是rapper,不该呈现出这么有代入感的演技才对。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地感受到,仿佛他并不是在扮演什么人,而是将自己的真心剖露在众人眼前一般。 第67章 第 67 章 谁在说谎? 苏文若突然暴起, 不仅吓了其他五个人一跳,也给唐千翼惊得够呛。 虽然他俩拿的剧本差不多,但即使作为昔日队友, 他也想不到对方的演技能进益到如此地步。 乖乖,三哥可真是个被rapper事业耽误的演艺人才啊! 他于是也很快调整好状态, 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忙不迭往阶梯教室的课桌下躲: “她……是她, 她又来了!” 看他吓得魂飞魄散,其他人也意识到恐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纷纷自觉离苏文若远了些。 只有初时越一步未退,将裴言卿完完全全地护在身后。 即使被挡住绝大部分视线,但是和苏文若目光相接的瞬间,裴言卿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一丝异样。 ……不对。 和苏文若做了三年队友, 对于那人的性格, 他不可能不了解。 表面上,苏文若和自己相似,都是冷淡疏离的人。 但他不难感受到, 那个人冷峻的外壳下,潜藏着一颗极其火热的心。 换言之,苏文若即使很少外露强烈的情感,同样也难以伪装, 如果真让人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波动,那必然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刚才他眼中强烈的恨意和愤怒,不像是演的。 这样说来, 他的那种情绪,究竟是针对自己的,还是针对初时越的? 莫非他还在对五年前那场闹剧念念不忘? 联想起之前方子舜提过的那个相同的ip, 裴言卿忍不住脊背发凉,脸色也有些泛白。 与此同时,微微发颤的手指被人悄然握住。 “别担心,我在。” 初时越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手部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却都坚定得毋庸置疑。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裴言卿眨眨眼,将溢到喉头的喘息咽回,只轻轻点了下头。 此心安处是吾乡,有身边这个人在,不安的小火焰顿时灭得彻彻底底。 “你口中的‘她’是谁?” 接着段思伦给的台阶,唐千翼相当夸张地吸了口凉气,开始介绍起本次密室的故事背景。 三年前,云华二高高三(7)班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 死者名叫李茉,据传是晚自习时跳楼自杀的,尸检结果显示,她生前曾遭受严重的校园霸凌,不仅身上有烫伤、淤青、抓伤等痕迹,甚至尸检结果显示,她还曾被下药乃至性侵过。 这起案件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警察派员来学校彻查,最终将嫌疑锁定在了一个七人小团体身上。 这七个人和李茉生前来往密切,其中三个家境较好,是当地有名的望族,另外四个是他们的跟班,总是玩到一起。 不过李茉和他们的相处并不那么愉快。 据知情人士透露,李茉经常衣衫不整、哭着从小团体身边逃开,又被人揪着头发狠狠拖回去,场面一度十分惨烈。 可惜,虽然传言说得煞有介事,可当警方真正对小团体展开调查,却发现根本查不到任何足以定罪的线索。 首先,李茉出事的当天,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且彼此之间的口供也能一一对应,基本挑不出任何瑕疵。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或许对李茉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但她的死亡和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直接关联,则不得而知。 警方没法根据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惩罚小团体,据说后来这七个人也都顺利毕业,学校为减少非议,在那批学生离校后,就取消了高三(7)班这一班级设置。 “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我们都对这件事没印象,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的。” 唐千翼耸耸肩,“但近一年来灵异事件确实越来越多,刚才像苏哥这种被附身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还请诸位见谅。” 苏文若带来的小插曲确实可以用剧情安排解释,但裴言卿沉下心想想,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些许不对劲。 如果唐千翼和苏文若真像他们口中所说的一样无辜,为什么李茉的冤魂会频频找上他们俩? 而且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所谓高三(7)班被取缔这件事,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身经历过。 因此必须先确定年龄差,才能判断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你好,我是小裴,身边这位是我的朋友小初。我们都是x历88年生人,请问你们二位的出生年份是?” 节目组给在场每个人都安排了角色,除了苏文若和唐千翼,他们都是同年出生,也都是高三(7)班毕业,目前大学在读状态。 如果这两人没说谎,他们至少应该是91年之后生人才对。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唐千翼的脸色就明显变了变。 “怎么可能?我和苏哥也是88年生人啊?”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我们现在刚高三,我可以肯定这件事,怎么会和你们同龄呢?” “难道是时间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双方的剧本完全对不上,事出反常必有妖,再迟钝的人也能品咂出些许不对劲来。 “对了,教务处那里应该存放着历年来的学员名单!既然咱们目前信息不对等,彼此也没法确定对方说的对还是不对,不如一起去那里查查看,怎么样?” 唐千翼一拳砸上掌心,提出了下一站的目的地。 阶梯教室通往外界的走廊漆黑一片,右侧的墙上挂着张泛黄的地图,陆霏霏跟着段思伦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抹平了纸页翻卷的褶皱。 “教务处……我看看,找到了,在这里!” 根据地图显示,走廊整体呈“回”字型,中间分布着六七条小的岔路口,其中教务处就在第三条岔路的北边,看上去距离起点阶梯教室并不算太远。 但是…… 陆霏霏指着教务处门口的两个黑色小人标识: “这是什么意思?双人门?” “据说教务主任脾气火爆,平时最忌讳学生打扰,所以下了规定,一次性只能有两个学生同时去找他。” 良久没开口的苏文若解释道,语气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一次性两人?那不就是变相的单线任务? “噫,刚才白PD是不是说走廊里还有电锯保安来着?我可不敢自己去啊。”顾诗漫一把抱住陆霏霏的胳膊,大有不肯撒手的架势。 “你们要是实在害怕,不如我和小唐一起去?” 苏文若扬了扬眉,“但刚才咱们的说法压根对不上,你们确认不派出一名代表,和我们其中一人一起去?” “苏哥,要不这回……你打头阵?” 唐千翼环顾四周,显得有些心虚。 人在面临黑暗环境时恐惧很难避免,加之他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加盟这种恐怖综艺,发憷也是人之常情。 苏文若不置可否,眼神自然地飘向了裴言卿他们那边。 让队里两个女孩子冲锋在前显然不合适,段思伦是主持界大前辈,来打头阵也不合理。 合适的人选随之落到了裴言卿和初时越其中一人身上。 裴言卿轻叹口气,虽然说目前这个状况看上去顺理成章,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却总感觉有人在推波助澜。 况且,就算走廊里的黑暗不算什么,他其实也没做好和苏文若单独相处的准备。 第68章 第 68 章 他不能有事 回首共同出道的那几年, 纵使真实关系有亲有疏,至少明面上每个人都配合默契,可以说是十足的体面。 直到那桩负面绯闻的爆出, 让整个队伍瞬间分崩离析。 其实除了率先宣布脱队单飞之外,苏文若并未对裴言卿本人显示出多少恶意—— 又或者说他本就是个淡人, 对其他队员就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根本不会夹杂什么私人情感。 除了……某次。 那天裴言卿胃病发作, 强撑着顶下来上午的排练,刚出练习室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初时越当场就要抱着他一同去医院, 但下午就要正式演出彩排,队内两个人缺位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完成。 “你连这么重要的演出都要放弃?” 眼看连队长白成蹊都劝不住他,唐千翼更是不敢说话,一向冷淡沉默的苏文若终于开口, 脸色沉凝得能滴出水。 “缺两个人会导致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吧?言卿有助理全程陪护, 不可能有事的。”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初时越的眼神根本没从裴言卿脸上挪开一分,因此也没注意到他越来越冷峻的神情。 “……他的安危, 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队伍都不顾,连我……们的感受都不在乎了吗?” 苏文若深吸口气,却根本压不住声线的颤抖。 可惜那时的初时越灵魂缺损,压根理解不了他的话外音, 只一味地摇头: “对不起,可是……他不能有事。” 虽说后来应对得及时,自己的症状没有继续恶化, 最后也顺利赶上了正式演出,但在听到唐千翼绘声绘色的描述后,裴言卿心底还是不免感到些许异样。 就算是为了队伍考虑, 苏文若的反应确实也过激了些。 不过此后他们之间也没产生过明面上的矛盾,在自己出事后也完全断了联系,早就无从得知对方的真实想法。 手指无意识地刺进掌心,在感受到疼痛前,又被人轻轻地撑开。 “……那么由我和苏同学一起去看看吧。” 初时越朝裴言卿点点头,眼神柔和,随即转身走向走廊入口。 他从始至终没正眼瞧向苏文若。 后者没吭声,削薄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抿紧,表情也有些僵硬。 “那,那我们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要快点回来啊!” 顾诗漫上下打量着黑黢黢的入口,明显十分紧张。 其他人纷纷朝两位身先士卒承担单线任务的勇士投去关切的目光。 裴言卿微微侧过脸,于情于理他也应该有所表示,只不过某人的眼光太过灼热不加掩饰,喉结上下滚动,想说出口的话却莫名烫嘴。 沉吟片刻,才微红着脸,勉强喃出一句: “路上小心。” 这句话让初时越原本略微冷峻的表情瞬间冰消雪融,嘴角挽起,连眼梢都蔓延开细微的弧度。 落在身边的苏文若眼底,却犹如扎进了烧红的钢针,炙热又刺痛。 为何五年过去了,他们依然是这样……亲密无间? 即使那种难以启齿的恶心丑闻,横亘五年老死不相往来的误会,也根本影响不了分毫吗? …… 随着阶梯教室里的暖光被抛在身后,走廊里重新回到一片幽暗寂静,两个人的脚步声因此显得格外清晰。 苏文若和初时越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抿着唇没说话,眼神却始终没从对方身上移开。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五年多过去了,那些曾经没日没夜并肩训练、赶行程的日子却仿佛就在昨天。 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前面那个人身上流连。 其实初时越的模样和当初比起来没怎么变,依然刀削斧凿、冷峻挺拔,往人群中一杵格外吸睛,也将他的全副注意力攥得死紧。 他忽然想再靠近一些。 分离五年又哪里是他所愿,至少从组合分崩离析的那一天起,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后悔,也没有停止过思念。 “时越哥,我……” 斗争良久他终于开口,但与此同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刺耳的电锯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保安愤怒的呼喝: “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坏学生,已经宵禁了还在外面晃荡什么?” “别想跑,都给我过来!” 沉重的脚步迅速靠近,两人立刻加快步伐朝教务处赶。 周围一片漆黑,苏文若跑得踉踉跄跄,忽然脚底被凸起的石头绊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下一瞬,手臂被人用力拽住。 黑暗中,他看不清初时越的表情,短暂接触后对方也立刻松开手,淡淡道了一句:“小心。” 熟悉的温度,烫得苏文若心尖一颤。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涌上喉头的惊叫,一如以往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多谢。” 指尖深深刺进掌心,平复下颠簸的心情,也提醒着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至少现在,还不是显山露水的时候。 身后的保安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好在眼前不远处已经能隐约瞧见教务处的灯光。 两人卯足了劲一阵加速,总算是赶在被抓之前重重关上了房门。 “你们有本事逃宵禁,有本事开门啊!”保安兀自不肯放弃,手脚并用在外猛砸办公室门,刺眼的电光透过门缝渗进来,恐怖效果直接拉满。 过了好一阵,他才悻悻地离开。 苏文若轻咬着嘴唇,脸色有些泛白。 其实他胆子也没大到这种程度,不能说不感到害怕,但想到阔别已久的那个人就在身边,却又止不住地觉得安心。 “教务处好像没有人,”他环顾四周,“咱们先找找学生名册吧。” 初时越点点头,似乎察觉到头顶上方摄像机的所在,忽然抬起头,朝着镜头所在微微一笑。 想来安全屋里的几位,一定正通过节目组的转播屏幕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吧。 他这不笑不打紧,刹那间弹幕数量爆炸,纷纷议论起这尊冰山为啥转了性,忽然笑得这样浪漫洋溢。 只有屏幕后裴言卿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忍不住无声地骂他一句,嘴角却按捺不住地泛起笑意。 第69章 第 69 章 他还有机会 “时越哥, 你刚才……是在笑么?” 苏文若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做了三年队友,没人比他更清楚初时越的性格。 过去这个人木讷寡言,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事表露明显的情感, 后来单飞后更是将自己的心绪完全冰封,连对待身边人的态度都冷漠疏远。 那么眼前这个笑容, 究竟是为谁而绽放, 几乎不言而喻。 为什么? “你和……言卿他, 和好了?” 手指捻动着纸页,被尖锐的边缘划破, 渗出细小的血珠,他却全无察觉。 “嗯。”出乎意料的,初时越竟然对此直言不讳。 他的态度越是坦荡,苏文若就越难保持冷静, 不仅手指痉挛似的颤抖, 脸色也渐渐变得惨白。 如果不是天大的喜事,这样的人怎么会迫不及待地说出口? 当初费尽心思营造出的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到头来居然只是为对方做了嫁衣, 真正的跳梁小丑,永远只有他自己。 “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们。” 苏文若嘴角挽起,黑白分明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早知如此, 在游轮上那次,自己就不该轻易放过。 纵然过往再美好,情谊再深厚, 可一旦斯人不再,空留回忆,也永远不可能抵得过时间和陪伴的长久消磨。 ……他还有机会。 至少今天, 主动权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多谢,”初时越翻动着学生名册,默默将收声麦别到一边, “是千翼帮忙联系你的吧?” “是,我想着咱们分离五年,既然你和言卿都能冰释前嫌参加同一档节目,我们其他人也是时候放下成见,重新聚首了。这次综艺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么?” 苏文若也捂住麦,答得流畅自然。 初时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前几天他和裴言卿讨论过五年前队内有人做手脚的可能,经过排除法,嫌疑主要落在了眼前这人和唐千翼身上。 所以这次他主动和苏文若进行单线,除了节目效果之外,也是为了方便近距离观察接触。 截至目前,他的行为和动机没什么异常,态度也比较自然,暂时看不出什么嫌疑。 但以唐千翼率真直给的性格,似乎也不该是罪魁祸首才对。 无声的叹息逸出唇角。 他何尝不明白,解决这种情况有更加直截了当的方法,甚至能将裴言卿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不让游轮等事件再次上演。 可这样一来,无疑会刺伤某人心底深处,对过去不肯泯灭的执念和柔软。 即使对方不说,他也不难猜出,那所谓的犹豫和回避,只不过是不想将五人间美好的过往撕得粉碎罢了。 “高三(7)班学生名录……” 苏文若指尖停留在一张泛黄的纸页上,“李茉,小唐,小苏,小初,小裴,小顾,小陆,小段……” 赫然是他们七个玩家的名字。 …… “怎么回事,还来真的啊?” 面前摊放着初时越和苏文若带回来的学生名册,铁一样的事实不容置疑,唐千翼的表情忍不住变得十分难看。 “我们对这件事根本没印象啊,总不能是我俩的记忆被人篡改过吧?苏哥,你说是不是……” 他刚想向身边的苏文若找找认同,忽然发现对方脸色极差,身子摇摇晃晃,似乎站不稳快要摔倒。 “你怎么……” 唐千翼正准备伸手搀扶,苏文若已经朝左侧裴言卿的方向栽倒下去。 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摔倒,尽管心里有些疑惑,裴言卿还是扶住了苏文若的臂弯。 两人的视线瞬间交错,仿佛有什么锋锐的情绪划过,又瞬间消解在无尽的深海中。 “多谢,我刚才……好像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苏文若轻轻推开裴言卿的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手掌滑落时在他背后略一停顿,随后恍若无事地收回。 “小唐,我们可能真的曾经是高三(7)班的学生。你仔细想想,我们高二时在哪个班级,升入高三后又是怎么更换的?” “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正常升级,之后……” 唐千翼说着说着终于咂摸出不对劲来,“对啊,咱们升高三应该是名历221年来着,但现在已经是224年,如果咱们没因为什么特殊缘故留级,早就该上大学去了才对……” 似乎是感受到了剧情需要,明亮的阶梯教室里忽然灯光爆闪,随即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黑暗。 只剩下几星暗红的灯花刺啦刺啦地爆闪,紧接着,凄厉的哭声就从不知名处飘了过来: “你们……一个也不能放过……都必须留在这里……给我陪葬……” “李茉,李茉,是你吗?”顾诗漫被她哭得头皮发麻,再也按捺不住,“拜托,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咱们这个小团体和你惨死有关,你也不能将咱们一窝端了,至少得找出真凶啊!” “真凶……真凶……真凶就是……啊!!” 哭喊的女声停顿了片刻,好像即将指认出某个人,又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生生遏制住,转为痛苦的喘息。 “不行……你们都去教室集合,不上课的话,那个人就要来了……快,快去!!!!” 在女声的催促下,几人不得不动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摸索着前进。 前方依旧是一条走廊,脚下的地面并不平整,遍布着粗糙的沙砾和碎石。 裴言卿想起,节目录制前自己拿到的角色介绍中,曾介绍云华高中临海而建,校舍间的很多通道都是沙砾堆成。 阶梯教室和教室所在的教学楼并不在一侧,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室外,风中隐约能感受到海水的咸腥。 “小心。”初时越伸腿拨开他面前一块大个碎石,又趁着四周光线昏暗,悄悄将他的手指拢进掌心。 温暖的热度和有力的脉搏,无声平复着他紧张的神经。 于是在允许的限度内,他也动动手指,轻轻回握住。 暧昧的情绪悄然蔓延,他们身形依偎,轮廓亲密,也惹得身后投来的视线越发冰冷森寒。 …… 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高三(7)班的牌匾,段思伦推开虚掩的门,零乱摆放的课桌椅、陈旧泛黄的散落书籍于是呈现在几人眼前。 “按照李茉的意思,咱们现在得在这里上课?那赶紧坐下吧。” 课桌椅上覆盖着一层薄灰,顾诗漫倒也完全不矫情,伸手拍了拍便大喇喇坐了下来。 “稍等,漫漫姐,门背后有张座位表。”陆霏霏扒着纸张,借助模糊的光线努力辨认,“第一排,小唐,小陆,第二排……” 几人重新按照座位表的次序坐定,某个装置被顺势触发,教室顶灯也随之被点亮。 教师前端,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高三物理课复习重点。讲台后,赫然站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生。 她身穿的校服和其他人制式相同,却显得格外破烂。 白色上衣被各色斑驳的污渍浸染,有的看上去像是墨水或者污渍,有的则似乎是干凝的血迹。 背对着几人,她正举着手中的粉笔,猩红的笔触在黑板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几乎看不出内容,只能感受到压抑不住的疯狂和恨意。 第70章 第 70 章 偏心得不要太明显 “你们……都得……死……” 女生低声呢喃着, 写下的字迹颤抖无力,扭曲的红色笔痕在黑板上蔓延,看上去格外狰狞恐怖。 “呃……话说咱们就这么干坐着, 不管管她么?” 唐千翼缩缩肩膀,实在为女生反常的行为瘆得慌。 他原本胆子就不算大, 要不是在场有三位自己曾经的好队友坐镇, 恐怕也会忍不住打退堂鼓。 倘若易昭也参加这期录制, 两个人估计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 “NPC表演自然是恐怖密室不得不品的一环,”陆霏霏敏锐地嗅到了白PD的良苦用心,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害怕就要大声叫出来哦~” “噫!” 她话音刚落,讲台后的女生就猝不及防转过脸来,纯白的瞳孔配上七窍流血的惨状, 瞬间吓得唐千翼捂住眼睛, 惨叫着蜷缩在椅子上。 “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他越是恐惧,越是事与愿违,女生走下讲台, 他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个被“临幸”的对象。 她用长着猩红长指甲的双手死死攥住唐千翼的双臂,苍白手指深深埋进衣袖里,拼命摇撼着他的身体: “说,推我掉下楼的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 “不不不不不不是我姐姐您饶了我啊啊啊!” 唐千翼被她摇得呼吸不畅,眼中噙了一框泪,连简单的回答都说不利索, 一个劲地往身后的墙上缩。 “嗬嗬……不是你……那又是谁……” 女生抬起血迹纵横的脸,惨白的瞳孔四处逡巡,猛然锁定在角落端坐的裴言卿, 二话不说就径直扑了过去。 一只手臂却及时拦在了她面前。 “你这样盲目地找,怎么可能有结果?”初时越眸光冷冷地压下来,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李茉对吧,与其吓人不如好好回想,你身亡时的种种细节。” “哇塞初哥好帅啊!直接和NPC硬刚的吗?” “哎呀姐妹这都看不出来,他是在保护身后的某人呢~” “【荡漾】【荡漾】【荡漾】” “时越你偏心得不要太明显哦!” 弹幕里毫无意外地绽开了满屏的粉红泡泡,场内旁观的几位嘉宾也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只有不明真相的唐千翼和苏文若表情晦涩难辨。 “我……身亡……细节……”扮演李茉的NPC专业水平过硬,即使被初时越打断施法,依然很快接上了故事节奏。 李茉捂着头跪倒在地,表情痛苦,与此同时一道顶光从天花板打在她身上,红色的光束如同血色般蔓延开来。 “他掐着我的脖子,让我……让我远离他在意的人,”她恐惧地抱住双臂,声音颤抖,“如果我无法在他眼前消失,他就会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个人……就是你们其中一个……啊啊啊啊啊!” 少女已经身故,这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女鬼形象根本没什么理智可言,很快就陷入了新一轮歇斯底里的状态。 她霍然站起身,反手掀翻了面前的课桌,又将地上散落的试卷和课本扬起,纷纷扬扬的纸张和碎屑很快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没有人……没有人能从这里逃脱……” “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你们每个人……都是行刑者……” 李茉捂脸惨笑着,踉跄地一步步往后退,“你们都要承受……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红光和凄厉的哭喊才渐渐停歇,在场的众人纷纷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她说的行刑者其实挺令人在意的,”段思伦摩挲着下巴,“一直以来咱们之间的卧底就只有一个人,何来每个人都是行刑者一说?” “莫非李茉身亡的案件,是共同犯罪?” 他的说法让裴言卿联想起了台本中的某个细节,于是起身来到教室窗户旁,推开了窗扇。 湿润的风随之袭来,清凉中带着丝海水的咸涩气息。 “云华二高临海而建,根据李茉当时的尸检报告,她是晚自习时从教学楼坠落至海中,呛入海水窒息而死的。” 裴言卿纤细的眉宇微微蹙起: “说不定当时她坠楼前,在案发现场的并不只有一个人。又或者是最终造成这样的局面,并不仅仅是最后那个人的逼迫,此前其他人也对李茉造成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大摧残。” 所以她才会这样怨念难消,即使化为厉鬼,也不肯放过七人小团体中任何一个人。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头绪,去下一个地点吧。”不知怎的,苏文若的嗓音显得有些干涩,他率先拉开锁扣弹开的教室后门,走入了黑暗中。 “诶,苏哥,等等我啊……诶??” 感觉到身边可靠的队友撤离,唐千翼顿时有点慌,忙不迭跟上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不是,这密室里还整上极限运动了?” 呈现在七人眼前的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索道,房顶正中悬挂着手腕粗细的一股钢索,起点处的平台上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套保险绳和束身带,一旁则站着位戴黑口罩鸭舌帽的男青年,看上去像是节目组工作人员。 “同学们,请注意,因为近期海上风暴汹涌,原本链接教学楼和图书馆的走廊被冲断,学校只能设立应急装置便利学生出行,请各位穿戴好滑行装备,通过索道前往图书馆。” 广播里白PD依旧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为确保各位同学的安全,校方安排了专人为你们穿戴设备,请在右手边排好队,逐个通过。” 此刻几人站在出发平台上,汹涌的浪潮声已经清晰可闻,钢索在阴风中不住摇晃,发出细弱的呜咽。 透过被冲断的残垣断壁,他们能隐约看见,脚下地面距离海平面大约三十米,海水在礁石间炸开雪白的泡沫,仿佛无数张开的獠牙。 “节目组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啊……。” 唐千翼抓着校服边缘的手指已经泛白,“这要是脚滑掉下去……” “各位同学不要担心,索道上的安全绳都经过了特殊加固,锁扣十分牢固,不会脱落的。” 一直沉默着的工作人员忽然开口,掩藏在帽檐下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在裴言卿和苏文若的身上稍作停留,又很快移开。 “要不先请一位胆大心细的同学来做做示范?” 工作人员都发话了,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了唐千翼的身上。 为了综艺效果更加出彩,这类恐怖综艺节目中总得有个尖叫担当,本次这个光荣的重担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唐千翼的身上。 他求助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双狗狗眼湿漉漉地透着可怜和无措,好像下一秒就要潸然泪落。 裴言卿的视线和唐千翼交错,头脑忽然一阵恍惚,仿佛五六年岁月倏然驶过,自己面前还是那个纯真胆怯、又有些笨拙的忙内,正可怜兮兮地向自己求帮助。 而那时的他,从来都没能拒绝过。 “没事,我来试试吧。” 在反应过来之前,言语已经快过了思维。 “天呐!四哥……不,裴同学,你真好!!!” 怔愣的刹那,唐千翼也很快意识到他这样做的原因,心底一阵感动翻涌,如果不是正在录制真人秀,他只怕早就忍不住将裴言卿抱了个满怀。 至于现在,也只能在某人冰冷不善的目光中,用力握了握裴言卿的双手。 “真的没事?”初时越压低声音道。 “嗯,这是队长监制的综艺,没事的。” 裴言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来到工作人员面前,按照指示张开双臂,让对方把束身带系牢,并扣紧了背后的安全绳卡扣。 初时越依然不放心,走近扯了扯他身上双倍加固的安全绳,感觉到传来强烈的反作用力,才勉强放心。 “这位同学不必担心,”工作人员的目光扫过他正在检查安全绳的手,语调没什么波澜,“每个卡扣都有三重保护装置,就算300公斤以上的重量也无法轻易挣断。” 随后他后退一步,摁下了索道的启动按钮。 裴言卿感到自己背后的安全绳一紧,随即整个人被稳稳地托举上去,整个过程并没有多少不适感。 看他表情平静,其他几人顿时松了口气,也纷纷穿戴起束身带和安全绳来。 苏文若是动作最麻利的那个,紧随裴言卿之后登上了索道,唐千翼因为胆量问题夹在中间,初时越和段思伦则将两位女嘉宾保护在中间。 “吱嘎吱嘎……” 索道缓缓启动,钢缆开始向前方挪移,裴言卿双手紧攥安全绳,心底忽然生出某种不可名状的不适感。 视线本能地飘向后方寻找初时越,却与苏文若不期而遇。 “呵呵,裴同学,是在担心吗?” 凛冽风声里,苏文若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 其他五人被隔绝在背后,他握着安全绳的手指缓缓下移,停留在自己后腰处的卡扣上。 “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我和你的安全卡扣,比起其他人,要稍微小一些呢?” 金属碰撞声随着他的动作清脆作响,与此同时裴言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缩!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你知道你干得最混蛋的…… “你说, 我们究竟谁先会……” 苏文若话音未落,其他人刺耳的尖叫声就猛然炸开,同一瞬间, 他和裴言卿身后的安全卡扣纷纷断裂。 后腰的安全绳突然一松,裴言卿整个人被失重感狠狠攫住。 钢索剧烈震颤的嗡鸣中, 他翻身下坠, 双手努力地想要攀附些什么, 却根本无法借力。 “咚!” 索道下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滑道,他后背重重砸落在坚硬的金属壁上, 剧烈的疼痛放射般炸裂开来,五脏六腑仿佛生生移了位,一股腥气涌上喉头,淋淋漓漓地呛出了嘴角。 意识如飞萤般迅速消散, 眼前的最后一霎光亮, 他看见苏文若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总是淡漠疏冷的面容此刻充满了强烈的情绪,愤恨、决绝、期待、兴奋,又花花绿绿地扭曲成诡异的图像, 将他拽进黑暗的深渊。 他身子一松,失去了意识。 比起裴言卿毫无防备地坠落、在巨大的冲击下直接受重创昏迷,苏文若明显早有准备。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他一手攀附着安全绳借力下滑, 一手搂住软倒的裴言卿,发力扭身,转眼间就带着对方滑入了一侧隐蔽的岔口中。 随后他立刻摁下藏在校服袖口内侧的按钮, 一道金属壁骤然滑落,将二人消失的岔口完美掩藏。 …… 冰冷,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才星星点点地回归,裴言卿艰难地睁开眼,喉头温热,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他急促地喘息着,微微动弹,这才发觉自己双手被铁链反吊,下半截身子跪在水里,早已僵冷麻木得没了知觉。 “醒了?睡得可真够久的,要是再没动静,我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那就太可惜了。” 带着嘲弄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裴言卿轻喘着抬起头,迎上苏文若森冷的目光。 “你费尽心思把我弄来这里,咳咳咳……是想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铁链从身后拽着,他只怕早就再次晕倒在水里了,但即使虚弱狼狈至极,语气也没有半分示弱。 “裴言卿,你总是这样,鸠占鹊巢,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白姿态。” 苏文若伸指强迫他抬头,指尖抚过苍白的肌肤: “早知今日,当初那件事就该办得彻底些,让你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也好过现在死灰复燃成功转型,又不要脸地横在我和时越哥之间。” 裴言卿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接受事实真相的准备,但当这一切被苏文若亲口说出来时,他心底还是被利刃贯穿般,痛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鲜艳的红色浸染嘴角,顺着下颌涔涔滴落,他想避开苏文若的视线,又被对方强制着掰回。 “你知道吗裴言卿,在你入队之前,阅闻经纪人谭远青曾经向我承诺过,未来我将会是Rise Hill的主推。” “论唱功、努力、经验,你哪一项比得过我?就因为你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是孱弱的身体?你轻而易举多走那些本该属于我的资源,让我只能沦为组内rapper安安静静地糊掉,很得意是吧裴言卿?” “你说话!” 见裴言卿闭上眼一言不发,苏文若强自压抑的情绪轰然决堤,根本不顾对方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便狠狠摁着他的后背没入及膝深的海水中,又拽着他的后颈抬起头。 “裴言卿,你知道你干得最混蛋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苏文若的低语混着腥咸的海水灌进耳膜。 “在认识你之前,组合选秀时,是时越哥一直支持我、鼓励我。” 手指用力扼住纤细的脖颈,他注视着裴言卿痛苦地喘息,眼底竟然反常地流露出平和又温柔的情绪。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还不一样,有些呆呆笨笨的,说话行动都直给不加掩饰。比起其他练习生,他舞蹈和声乐进步都很慢,却能一直坚持下去,他的存在,给了我莫大的激励和希望。” “当时我小考发高烧,在训练室力竭晕倒,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有他陪着我去医务室,全程照顾我直到我恢复。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坚持不到出道的那天。” “唔……咳咳!” 裴言卿蹙眉隐忍着涌上喉头的甜腥,哑声道,“那你为何要平白将他人寻常的善意……咳咳……视作对自己的特殊对待?” “倘若那只是他一时心软,并非……对你的关心?” “胡言乱语,”苏文若冷笑着与他对视,“他亲口向我承认过,我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他感到亲切、想要靠近。” 特别的……气质么…… 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裴言卿迷迷糊糊地回想起当初,十月的残魂还没有回归时,那个有些笨拙、单纯如纸的初时越。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但他带给我的感觉、他的味道、他的气质,只要我遇见他,就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曾经我遇到过很多相似的人,但他们都不是‘他’,这点我很确认。” 少年未被冷意浸染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温暖的手指将裴言卿的双手拢在掌心,话语虔诚如同起誓: “言卿,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会对你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和伤害。或许你会觉得我很笨拙,没关系,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轻松、快乐。” “你愿意接受我的好意,让我试试看吗?” 人生的逆旅中,他曾与许多人擦肩而过,曾因为无数道相似的身影驻足,却没成想,种下了今日的苦果。 “哗啦!”冰冷的海水临头浇下,把裴言卿从温暖的幻梦里强行拽回。 “别担心,没人能找到这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将过往的桩桩件件逐一清算。” 苏文若面带嫌恶地清洗着手上沾染的血迹,“让你死在这里再容易不过,但我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咳咳咳……”冰冷与灼热不断冲击着身体,裴言卿断断续续地咳着血,半截身子浸在海水中,衣襟散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理。 即使狼狈至斯,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乌玉般的长发衬出肌肤极致的冷白,如同精致的琉璃盏脆弱易碎。 “裴言卿,倘若今天你死在这里,时越哥或许会伤心难过,但死人永远比不过生者,没有什么能战胜时间,五年、十年,漫长的时光消磨后,他总会忘记你。” 苏文若满怀期待地想从他脸上看到挣扎或者失望,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怎么,你不相信?” “对于七百年来说……咳咳,这点岁月……又算得上什么?” 裴言卿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可他脸上宁静平和的笑意却刺痛了苏文若的眼,让他怒不可遏,再次用力推着裴言卿沉进水中。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他眼前瞬间一黑,又因为剧烈的痛苦不得不暂时清醒。 朦胧的视野里,幽暗的水底,似乎有什么从胸口散开的衣襟里漂出,泛着温润细腻的白光。 那是…… 裴言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攥进掌心。 不知过去多久,等到苏文若没了力气,他才终于肯松开钳制着裴言卿的手。 那人已经完全昏死过去,想来不可能有什么威胁,他于是解开绑着裴言卿双臂的铁链,转而将散落在一旁的安全绳紧紧束在了对方的腰上,另一头连接着堆放的重物。 按照之前和道具师达成的方案,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密室场馆的地下储藏室,这里已经低于海平面,因为有隔水材料保护才没有被淹没。 现在索道断裂,节目录制中止,其他人一定掘地三尺寻找着他们的下落,就算有暗门掩饰,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致裴言卿于死地,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 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刚才他折磨裴言卿时,对方也拼尽全力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好在这些也可以用坠落时剐蹭的伤口蒙混过去。 道具师已经在储藏室的隔水墙上凿出了裂痕,房中的海水就是来源于此,稍后他只用敲碎裂缝,海水涌入,裴言卿就会被重物拖拽着沉入海底。 对于已经身受重伤、孱弱不堪的他来说,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而自己则可以趁机游上浅滩,逃出生天,并借此机会以安全保障不力为由,向节目组乃至白成蹊索要巨额赔偿,度过眼前的难关。 只要能摆脱那些债主的骚扰,他有信心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在初时越面前,夺回自己本应有的一切。 苏文若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刚站起身准备看看裂缝的情况,脚腕却忽然被人抓住。 第72章 第 72 章 即使我没动手,你又能陪…… “你做什么?” 苏文若抬起鞋底, 不由分说地踩在那只纤细苍白的手腕上。 疼痛感并没有使裴言卿的面色产生任何变化,或者说此时虚弱至极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是强撑着一口气, 用力攥紧了对方的脚踝。 “至少……告诉我。” “咳咳……当年那件事,你究竟是怎么……动的手脚?”他眉尖一蹙, 又呛出血来, “还有, 之前游轮上……是不是……也是你……咳咳咳!” 即使是明知故问,但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时, 心底还是被尖刀剜出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地往外涌。 裴言卿长发一半散在水中,一半湿漉漉地贴着脸颊,除了殷红的嘴唇, 整张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 “是我又怎样, 那些事为何要和你说清楚?” 苏文若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眸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忍, 又转瞬被妒火和怨恨扑灭。 说来可笑,数千个日日夜夜,自己在仇恨中辗转反侧,恨不能将裴言卿除之后快。 可真正到了他命悬一线的时刻, 心底却没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更多的是空洞和荒芜。 “就当是……咳咳……让我死个明白……” 裴言卿咳得蜷起身体,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只能靠那根铁链勉强支撑着身体。 长达几年的朝夕相对,即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心软,又或许是怜悯心作祟, 苏文若叹息一声,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当年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被你抢了担当位后,我的人气和个资一路下降,之前力保我的谭经理也被连累降职减薪,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周寅忽然找上了门。” “那时我才知道,时越哥居然是初氏集团的太子爷,而这位周总也正是希望通过我们曝光这件事,为他们在商战中博得先机。” “你就没有想过……咳咳……这样会害了时越?” 裴言卿痛苦地捂住口,血色依旧簌簌地渗出指缝,如果不是强行咬着舌尖,用刺痛保持清醒,他怕是早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但是……他必须坚持住,直到苏文若亲口说出那些真相。 “怎么会,”苏文若的表情显出诡异的温柔,“我从不会将矛头对准时越哥,而是采取了双赢的办法,一方面保全他的名声,另一方面让初氏不得不投入他退出组合的纠纷——也就是散播你队内性骚扰的绯闻。” “这样一来,你承担了绝大多数骂名,而时越哥则能够作为受害者,理所应当地迫于舆论压力退出。狗仔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新闻点,顺藤摸瓜找出他和初氏的关系,也足够让初氏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至于所谓的IP地址,很简单,谭经理为我们的私人手机设置了安全锁,我直接通过密码登入了时越哥的手机,用他的账号发布了那些承认的帖文,将你的行为彻底坐实。” “跌落谷底的滋味好受么,裴言卿?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他将铁链猛地往下拽,裴言卿猝不及防,重重地摔进水中,又被他拎着衣领拉起。 重伤的人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裴言卿当场便失去了意识,他却仍不解恨,反手扬起几个耳光,直到对方呛咳着惊醒才肯罢休。 “从你抢走我的资源、我的人脉、甚至我喜欢的人开始,我与你之间就毫无情谊可言,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原本我计划得很好,退出组合后,谭经理和周总给我的资源足够我作为rapper自立门户,可惜那初氏的新任董事长初怀宁,竟然顺藤摸瓜找了过来。” “商战何等残酷,周总的公司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大量抛售股份,欠下大量债务……而那位周总,居然通过阴阳合同的方式,把那些债务记在了我和谭经理的名下。” “裴言卿,你知道那几年被高利贷追债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么?” 刺痛从脑后传来,裴言卿的长发被他狠命攥住,不得不仰头直面他血丝密布、情绪濒临疯狂的双眼。 “手机不敢充值话费,每天睁眼就是在城市间辗转,接洽资源也只能走地下或者私人途径,一旦泄漏风声就得立刻逃离……甚至一年前被他们的人堵在巷子里,手边有半截碎啤酒瓶才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沾上了人命官司。” “所以我这次参加节目,就是在赌。” “之前在游轮上没能要了你的命,我很遗憾,但也正是因此,我才通过千翼接洽到了队长,有了登上这次综艺的机会。” “合同中的安全赔偿条款我仔细研究过,算上你一条命和我的重伤,保底至少五千万的赔偿款能拿到手,基本能平了高利贷的账,我也能重回正常的生活。” “别这样看着我,裴言卿。” 苏文若缓缓垂下眼,笑容蕴满恶意:“有件事,时越哥应该还没告诉你吧?即使没有我,你又能陪伴他多久呢?” “你……什么意思?” 裴言卿急促地喘息。 “你一直体弱贫血,还患有胃病,工作中晕倒是常事,可能你自己也没在意。但你最近一次的体检报告,被时越哥截下来检查,又经过一番流转,最后落到了我的手里。” “胃蛋白酶原1值偏低,这个结果可是及其危险的,时越哥不忍心告诉你,我却没必要瞒着你。” 苏文若附在他耳边,语气中的笑意越发明显: “晚期的绝症,仅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今天即使不由我动手,你又能陪他多久呢?” 第73章 第 73 章 所有情绪都化为了深不见…… “裴言卿, 哪怕没有我,或许你也很快就要死了。” 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很难冷静,裴言卿明知苏文若说的可能只是攻心之语, 却也忍不住感到恐惧和绝望。 自己孱弱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多年来不论怎样调养都很难有起色, 曾经一个人生活时无牵无挂也就罢了, 可现在…… 他已经因为一个人, 对这个世界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眷恋。 “怎么会……” 手指死死抵住心口,却丝毫减弱不了内心尖锐的痛楚, 裴言卿压抑不住地颤抖,水痕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 苏文若察觉到他的崩溃,脸上的笑容越发不加掩饰: “没关系,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要我凿开这间储藏室隔水墙的裂缝, 你我都会被卷进海中,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再见了,裴言卿, 不枉我为今天费尽心思筹谋的一切。等你离开后,我会重新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他放开裴言卿,冷笑着一步步后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冷静得可怕, 乌润的眼眸凝视着他,里面蕴含的情绪有遗憾,悲伤, 失望,却唯独没有恐慌。 怎么会这样? 面临生死绝境,怎么可能有人依旧如此平静? 除非…… “你……” 苏文若惊疑未定,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裴言卿垂下眼眸,一直放在身侧的左手缓缓伸出,洁白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狼牙挂坠。 挂坠内侧有个不明显的按钮,他轻轻按下,随即释然地叹出一口气。 “你说的没错,咳咳咳……” 紧绷的神经一松,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殷红的鲜血从裴言卿口中涌出,淋淋漓漓地染红了身前的水泊。 眼前的景物模糊、扭曲,再一点点归于黑暗,知觉渐渐麻木,他却只感到轻松。 之前对时间的来龙去脉有所猜测后,方子舜就请程颐对狼牙项链进行了改装。 刚才苏文若所说的一切,已经被录制并发送到了初时越手中的那枚感应器中,与之同步发出的还有他们的GPS定位。 以上的种种无疑是他过往罪行的铁证,即使最后他侥幸生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再见,苏文若,我对你……问心无愧。” 裴言卿噙着笑意软软倒下,下一刻,储藏室外便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开门,别轻举妄动!” “三哥你疯了吗你究竟要干什么!!” “快住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 杂乱的叫嚷声从门外传来,苏文若心跳激越,视线落在昏迷的裴言卿身上,恨意森冷彻骨。 骗人。 哪里还来得及…… 分明一切都来不及了。 原来所谓的人之将死只是伪装,到最后他依然被裴言卿全盘算计,如今自己苦苦隐瞒的那些人就在门外,即使他侥幸逃脱,所做的一切也再没有隐瞒的可能。 到最后,他依旧一无所有。 他不甘心。 即使是死,他也不会放过裴言卿。 几个呼吸间苏文若便下定了决心。 他用铁链将裴言卿和自己绑在一起,随后抡起储藏室里的铁锤,重重砸向隔水墙面的裂缝。 …… “还有多久才能开门?” 储藏室里毫无回音,门外白成蹊焦灼地催促着施工人员。 “这道门用的是三层加密电子锁,我们正在尝试,暴力破坏的话,很可能会……” 不等施工人员说完,他手中的激光电锯忽然被人夺走,只见初时越丝毫不在意飞溅的火花,径直将锯刀捅进了钢锁之中! “老二,你……” 白成蹊刚想制止他近乎疯狂的行为,转头迎上他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噎回。 初时越的眼中早已是一片血红。 从裴言卿坠落开始,他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焦灼中。 即使通过狼牙和对方保持着联系,但在听到音频中几不可闻的痛苦喘息时,仅剩的理智防线还是被冲得粉碎。 从那么高的索道坠落,裴言卿一定受了重伤。 加上苏文若歇斯底里的折磨,那个人的情况只会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更糟。 耽误一分,裴言卿的生机就少一分。 除了他们俩和唐千翼,其他嘉宾都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返回了休息区。 白成蹊同步将事态进展告知滨海街道警方,他们已经控制了哪位动手脚的道具人员,有关搜救队伍已经在拍摄基地的海滩附近做好了准备。 “二哥,对不起,我对不起四哥,我不应该……” 唐千翼痉挛似的揪住自己两鬓,全身发颤,不停地哑声道歉。 说到底,苏文若来参加这次节目是他一手促成,也是他信誓旦旦地向白成蹊保证,这是个重塑组合情的好机会,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裴言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更无颜面对初时越。 “不对……” 焦糊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初时越惊觉手中的电锯发出异常的震动,铁门已经被他锯开一道豁口,此时海水正争先恐后地从那里喷涌而出。 这种情况说明,门后的储藏室很可能已经被海水淹没。 那么裴言卿…… 痛苦的灼热瞬间决堤,他顾不上身体是否负荷得住,默念着百年前被视为禁术的咒诀,右拳裹挟着炽烈的风声,“轰”地一声砸上了伤痕累累的铁门。 一口鲜血几乎是同时喷了出来,那是五脏六腑受到巨力冲击所致。 “老二,你疯了吗!”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白成蹊没来得及阻止他这种以卵击石的疯狂行为。 这样毫无防护地砸门,初时越那双手只怕不是骨折也得受到重创。 可当他赶到对方身边,却惊讶地发现那只手上毫无伤痕,铁门摇摇欲坠,反而是初时越嘴角染血,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快进去,来不及了。” 体内翻卷的剧痛被直接无视,初时越一记飞踢踹开铁门,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奔流的海水中。 他在水底艰难睁开眼,目力所及的储藏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左前方的隔水墙上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海水就是从那边不断涌入。 看来,苏文若应该是带着裴言卿从此处离开的。 他摊开左手掌心,传感器仍在不断闪烁,显示着裴言卿所在的位置…… 竟然就在他的正下方。 难道……?! 视线猛地下移,惊悸绝望之中,一截乳白的狼牙吊坠正静静地伏在储藏室的地面上,表面还残存着一缕未被海水冲散的血迹。 …… “唔……” 剧烈的窒息感和头痛袭来,裴言卿艰难地睁开眼,所见是一片被雾气蒸得朦胧的面罩护目镜。 透过模糊的玻璃罩,他勉强能看到身前不远处的珊瑚丛后,同样戴着氧气面罩,蛰伏不动的苏文若。 尝试着轻轻动弹手指,掌心的狼牙果然早就消失不见。 看来,事态的发展和他的猜测差不太多。 初时越乃至节目组应该都收到了他发送的音频和定位,想必录制场地附近都已经被包围,走投无路之下,苏文若只能强行打破隔水墙躲进海中,并且将自己这个人质作为唯一的筹码。 所以他暂时没有杀了自己……但可能很快就没那么幸运了。 如裴言卿所料,苏文若的情绪正在变得越发暴躁。 刚才他悄悄游上水面,远远就望见岸边围满了人,不少穿着警察制服,正来回巡视,并安排着船只器械有序下水。 明摆着是要在附近海域展开搜救。 道具师提前准备好的氧气瓶有限,更何况他还分给了裴言卿一瓶,最多还能在水底坚持不到一小时。 这样一来,他们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多年的努力和挣扎,就这样功亏一篑了么? 不甘、愤怒、痛苦,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转向裴言卿的瞬间,都化为了深不见底的仇恨。 “你终于醒了。” 裴言卿读出了他无声的口型。 是啊,还是到了不得不直面的这一刻。 他此时保持着清醒就已经竭尽了全力,根本无法抗拒苏文若的任何动作,很快被对方拽到面前。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你说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第74章 第 74 章 “你、永、远、也、找、…… “如果以你的命为要挟, 他们会放过我吗?” “还是说……” 苏文若被海水浸得冰冷的手指抚上裴言卿的侧脸,停留在氧气面罩的接缝处: “不管不顾,拉着你给我陪葬?” 后者忍不住咬住嘴唇。 若是以前, 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拼着一口气要从谷底爬上来, 也能坦然面对登上高峰后的大厦倾颓。 可现在……他已经有了斩不断剜不去的留恋, 有了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 长达七百年的追逐和奔赴后,他不忍心让那个人再孤身行走了。 所以当务之急, 是拖延时间。 此刻的苏文若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没区别,计划落败,他被捉拿归案付出应有的代价已经是板上钉钉。 而他多年来放不下的怨恨,就是自己“抢夺”了本该属于他的资源和注目, 让他落得如今的凄惨下场, 甚至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他的思维已经彻底扭曲,完全沦陷在自己的世界中,辩驳讲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你未必……逃不掉。” 裴言卿紧咬舌尖, 强行凝聚起精神。 身体虚弱到极限,他已经没有直接反抗苏文若的任何能力,一旦在近距离引得对方动手,可谓必死无疑。 更何况苏文若用安全绳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 他也没法拉远距离逃生。 所以唯一剩下的办法,就只有…… 他喘息着抬起手,指了指身侧下方的储藏室。 “咳咳……他们一定觉得你不会再回去……咳咳咳!” 仅仅说了几句话, 他就止不住地呛咳,水流压迫着肺腑,又有温热的血沿着嘴角涌了出来。 眼前黑暗铺陈, 他再也支撑不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但他的提醒已经足够。 苏文若冷笑一声,将昏迷的裴言卿拽到自己身边,迅速朝着储藏室所在的方向潜泳过去。 他小心地避开了储藏室附近巡逻的灯光,朝着墙壁下方的底部结构游去。 为了保障录制场地的安全,白成蹊前期在海边打下了坚实的地基结构,储藏室下是密集的钢筋支架,正好可供他们藏身。 正在苏文若寻找着合适位置时,裴言卿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全身的力气都在飞速流失,冰冷的海水几乎将生机吞噬殆尽,他拼尽全力压抑着咳意,将涌上喉头的热流强行咽回。 手指探向腰间,他的安全绳被道具师动过手脚,安全锁比他人少一层,也更好掰开。 一旦解锁,安全绳折叠的部分就能伸展,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几何倍数地增加。 而没有什么比面前交错的钢筋更适合编织一团乱麻了。 每一次动弹,五脏六腑就传来刀绞般的剧痛,裴言卿心知肚明,恐怕自己从高处坠落时,就受了相当程度的重伤。 他体质本就弱于常人,重伤后又被反复折磨、浸在冬日的海水中……即使得救,究竟会有什么后果,竟完全不敢深思。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或许无法再看初时越最后一眼。 已经毫无温度、惨白麻木的手指将安全绳绕成一个个结,紧紧扎在交错的钢筋上,等到苏文若察觉到不对劲,已然来不及。 “你……裴言卿,你疯了!” 他拼尽全力地挣动身体,却根本无法游远,只能被困在最近的那根钢筋周边,身上的安全绳还随着他的挣扎越捆越紧。 而裴言卿唇角染血,微微扬起,摁下了衣摆内一处隐蔽的警报按钮。 苏文若还是低估了曾经的队友情谊。 他可以不管不顾,将过往的温情弃如敝履,却有人始终珍惜爱护,拼尽全力也想将属于过往的碎片逐一拼合,不忍任何一个人再次受到伤害。 “咳咳……队长不放心,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个。” 刺目的红光瞬间闪耀,毫无阻碍地暴露出了两人的所在。 “可恶!你该死!!” 苏文若出离愤怒,反手掏出身上的瑞士军刀,对着裴言卿的方向全力划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裴言卿尽力拉开,因此尖锐的刀锋只堪堪划破了他前胸的一层油皮,而他也趁此机会,竭力攥紧了苏文若的手腕。 他的力量所剩无几,不足以和对方抗衡,却足够让那刀尖偏移一些,再偏移一些,直到划断了身上的安全绳。 虽然与之相连的氧气管也没法幸免,被生生截断。 冰冷的水流瞬间涌入,冲开了氧气面罩,反作用力推着他迅速远离。 窒息的感受包裹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毫无束缚的自由。 裴言卿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海岸的方向,乌润的眼中,眸光已经渐渐涣散。 他伸出手,想再往那个人的方向靠近一些。 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鲜血不受控制从口中喷出,身边的海水绽开团团绯雾,艳丽而肃杀,一如他极速凋零的生命。 难道,终究……还是来不及了么。 裴言卿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 “在那边!!他们在那边!!” 在报警仪红光亮起的瞬间,白成蹊几乎是惊跳起来。 之前水底搜寻无果,在警方的强烈要求下,他和初时越、唐千翼只得先行上岸,等待消息。 那时候他们才发现,初时越的右手指根到小臂全是被铁门碎片划出的血痕,部分伤口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鉴于他坚持不肯离开,白成蹊只能安排医护人员给他简单包扎,又注射了破伤风针以防万一。 一刻找不到裴言卿,初时越的神经就一刻无法松懈,那枚沾血的狼牙被他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每一次呼吸都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所以红光亮起的刹那,他想都没想就往海里冲,早有准备的唐千翼一把抱住他的腰,险些失去平衡栽进水里: “二哥,你手上的伤不轻,救援人员已经下水了,他们会把四哥安全救回来的!” “你放开我!” 初时越用力挣扎,奈何唐千翼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硬生生箍着他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还在等我,我必须过去。” 手指覆在对方手背上,初时越回眸和唐千翼对视,眼底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当年是我没能护住他,留下他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艰难痛苦,这次我绝不能再放手了。” “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仿佛被重锤击中心头,唐千翼呼吸一滞,钳制着初时越的力道不禁松了。 五年前,裴言卿为千夫所指,他们几个隐身在暗处,让那个人背负了绝大多数骂名,被迫息影远走他乡。 如今他们又怎么能孤零零留着他一个人在海底挣扎,在岸边冷眼旁观呢? “……谢谢,我会把他带回来。” 初时越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随即头也不回地跃入水中。 救援人员的队伍已经靠近了红光的来处,他迅速靠过去,只看见了被安全绳牢牢束缚在钢筋中的苏文若,另一人却不知所踪。 瞧见他的身影,苏文若倏然瞪大了眼,面罩下的嘴唇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又被硬生生咽回。 长久以来自己所遮掩的、不愿被对方察觉的一切,就这样在初时越面前展露无疑。 明知道对方满眼满心都是另一个人,不会有自己丝毫的位置,他却依旧舍不得放弃。 抓着那丝飘渺虚妄的期冀,渴望通过将皎白的月色埋葬,让自己成为另一束照进黑暗的光。 可他终究忘了,月光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此时的初时越,想必恨不能立刻就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吧。 苏文若恐惧得浑身颤抖,却依旧痴痴凝望着初时越靠近的身影,舍不得闭上眼睛。 哪怕下一刻迎向自己的是质问,是利刃,是无情的杀机,他也舍不得浪费。 裴言卿呢? 面前嘴唇开合,无声地吐出四个字,也瞬间击溃了他的离职和心房。 为什么…… 为什么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哪怕自己差一点点就杀死了他最爱的人,他的眼中,依旧没有自己?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无法控制地从胸膛中迸发,苏文若一瞬不瞬地瞪着初时越,眸中翻涌着掩藏不住的愤恨与恶毒。 “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他歇斯底里地笑着,即使被警员摁住无法动弹,表情依旧狰狞得无以复加。 初时越眼里的光采一点点冷下去。 倘若早起百年前,他早已毫不留情地碾死了眼前这只蝼蚁,不可能留下半分接近裴言卿的机会。 曾经的他受灵魂和记忆所限,只能眼睁睁看着裴言卿受罪吃苦,和自己误会多年恩断义绝,但如今的他,绝不可能这样坐以待毙。 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都会找回他来。 眼前人他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留下,转身朝着更加幽暗的深处水域游去。 以裴言卿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和苏文若硬碰硬,想必是借助安全绳和对方攻击时的反作用力才能脱身。 但这附近暗流汹涌,那人很可能在脱身后就被卷入了水流之中。昏暗至极的光线下,他连半分身影都瞧不见。 裴言卿……究竟去了哪里? 第75章 第 75 章 将那毫无知觉的冰凉身躯…… 冰冷、黑暗、窒息。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 无法呼吸,胸腔里残存的氧气被一丝丝挤压殆尽。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即使拼尽全力想要抬起, 依旧在向着无穷无尽的深渊坠落。 自己……快要死了么…… 麻木的身体已经失去控制,全身的温度都在迅速流失。 被急流卷走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消失在视野尽头。 初时越…… ……初……时……越…… ……十……月…… 苍白的唇瓣开合, 悄无声息地呢喃着某个名字。 遗憾、惆怅, 无尽的酸涩在心口蔓延,让裴言卿几乎落泪, 溢出的点滴温热又迅速融进海水中。 或许……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对不起,十月,没能守住和你的约定。 互表心意、颠鸾倒凤的那个夜晚,他吮舐着初时越的唇, 在对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许下不离不弃的承诺。 炽热的浪潮和极致的幸福宛若就在眼前, 可即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根本触碰不到。 “咳咳……咳咳……” 海水混着血色涌流,连疼痛的觉知都在渐渐消散, 森冷的黑潮将最后的光亮蚕食殆尽。 意识消散的刹那,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破水而来。 将那毫无知觉的冰凉身躯拥进怀里,初时越立刻含住裴言卿的唇,将氧气一口口渡了过去。 苍白柔软的唇微微张开, 裴言卿双眸紧闭,毫无生气地倒在他臂弯里,并没有因为渡气产生任何回应。 眼前人的状况一刻都不能耽搁, 初时越强自压抑着绝望痛苦的情绪,托着他迅速朝海岸的方向游去。 浪涛涌上浅滩,他扶着裴言卿仰躺在沙地上, 双掌上下交叠,用力按压着毫无起伏的胸脯,一次又一次含住嘴唇渡气。 “醒醒,言卿,求求你,醒过来!” 七百年前那个烈火焦灼的夜晚,破败的宫闱中,自己也是这样抱着他了无生机的身躯,竭尽全力也没能救他回来。 千万不能……悲剧绝对不能再次上演。 “你醒醒,看看我,我是十月啊,我找到你了!” 按压,渡气,再按压,再渡气,数不清第多少次重复,裴言卿瘦弱的身躯才微微颤抖着,呛咳着呕出几口淡红的海水。 “咳咳……咳咳咳……” 他双眸无神地张开,面容霜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喘气轻弱又急促,好像下一刻便要断了。 “十……月……” 声音低不可闻,却如同洪钟般震撼着初时越周身百骸,他小心翼翼地搂住裴言卿,让他以舒适的姿势靠着自己肩头。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意识到之前,滚烫的泪水已经潸然滑落,他紧紧握着裴言卿雪白冰冷的手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真好……真好……” 裴言卿努力想抬起头,想看清他的面容,眼前却只剩下了模糊的光感。 或许是急流中撞上了什么,又或许从高空坠落的伤势早就压抑不住,不只是视觉,甚至其他的感觉、痛觉,都几乎消散殆尽了。 他想呼唤初时越的名字,却只能无力地呕出鲜血,血色沿着脖颈漫流,转眼间染红了濡湿的衣襟。 “不,言卿,医生就快来了,坚持住,别睡,求求你!” 初时越忙不迭去擦拭他的嘴角,却根本止不住,只能看他急促地倒着气,挣扎抬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侧脸。 “我……” 即使生命终结在此刻,他也要将亏欠七百年的心意道出。 不论是齐衍青,还是裴言卿,无论过去,亦或将来,他所钟爱的、眷恋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爱……你……” 如有可能,多想陪着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啊。 苍白手指向下坠落,裴言卿合上双眸,倒在初时越怀中,无论如何呼喊,都再也没有了回应。 忙乱的人群奔来,激烈的鸣笛响成一片。 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寂静和黑暗。 …… “高空坠落导致脾脏破裂,第三节肋骨折断插入肺部,正在大量失血……” “病人血氧浓度急剧下降!体温远低于正常值!” “自主呼吸已经停止,血压急速降低!” “已采用起搏器进行电击,心跳未自主恢复,将再次进行尝试……” “血浆呢?快,快注射肾上腺素!” …… 抢救室里乱作一团,顶灯持续闪烁,流转的猩红光芒让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初时越沉默不语地靠在墙边,眼神僵木,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上,从衣领到裤摆都沾满了乌红的痕迹。 那是裴言卿的血。 从高处坠落、在水底受尽折磨、被急流卷走,无论哪一项都是对生命的巨大摧残,更何况他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孱弱得多。 即使失去了意识,他依旧不断咳着血,输入救护车上配备的急救补液也无济于事,全身急速失温,呼吸也越来越弱。 人还没进抢救室,所有的生命体征就降低到了可怕的程度。 “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哪怕医生见多了重伤场面,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接到消息后,初怀宁也很快赶来,先是心照不宣地和白成蹊对视了一眼,随后径直来到初时越面前: “哥,已经联系最新的意识刺激和心肺功能设备了,目前航班即将起飞,应该五小时之内能送达这边。” “整个省内能调度的资源和专家目前都集中在这里了,更高级的我还在联系,” 他注视着初时越黑沉不见底的双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但生死有命,我们只能尽人事,却无法保证结果。” “我明白,多谢。” 初时越神情平静,除了脸色白得可怕,衬得眼瞳格外深黑,似乎和平时的精神状态没什么太大差别,但初怀宁总本能地觉得不对。 而他的感觉也确实没有错。 手指抚上冰冷的磨砂玻璃窗,初时越的实现透过那片朦胧,落在那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身上。 这一次,不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不会在原地等待。 若得上苍垂怜,裴言卿能活下来,他定当珍之重之,即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他再受到半分伤害。 若裴言卿离开,他也绝不会让对方孤身一人踏入幽冥。 没了唯一的留恋,世间种种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言卿……言卿……” 初时越无声地呢喃,恍惚中仿佛又望见庭院深深,灯火阑珊处,那人含笑瞥来,眉目精致得如同一幅工笔画。 …… 事实证明,足够的金钱不只能使鬼推磨。 对裴言卿的抢救持续了七个多小时,医护人员换了三茬,最先进的设备刚下飞机就被运抵,多种特效药不计代价地使用,终于将人险之又险地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病人脾脏、肾脏均有受创破裂,肋骨骨折并刺伤肺部,引起呼吸道大量出血和脏腑出血,伤口长期浸泡在污浊海水中引起并发感染,现在只是勉强保住性命,还远没有脱离危险。” 主治医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翻动着手中的病历单。 “此外,病人头部反复遭受冲击,颅内产生大量分散性淤血,意识反应十分微弱,加上失血过多,倘若不能在半个月内苏醒,就有很高的植物人风险,这一点……请你们预作准备。” 说着说着连他都忍不住有些气馁,战术性清清嗓子,举起手中成沓的文件: “之前人命关天、抢救紧急,还有些文件没来得及签署,你们这边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来吧。”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弹也没说话的初时越忽然开口,声音粗粝得好像被砂纸打磨过。 他形象狼狈不堪,周身的气质却让医生根本生不出质疑,眼睁睁看着他签完了所有知情同意书,再交还到自己手中。 “我能……进去看看他么?”初时越抬起眼,眸底早已血丝密布。 …… 为了杜绝一切感染风险,初时越经历了数次清洗和反复检查,确认他本人符合要求并换上全套无菌服后,医生才勉强同意让他进入ICU病房探视。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掩紧,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使得仪器的滴嗒声、供氧的水泡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被众多仪器环绕着的病床上,裴言卿正无声无息地沉睡着。 他赤身仰躺,浑身上下插满了各色导管,从肩窝到腰际缠满绷带,用于固定断折的肋骨,一条薄毯盖住了腹部以下。 颅部清理淤血的手术剃去了一侧耳后的长发,纱布环绕着额头拨开碎发,那张苍□□致的面孔展露无疑。 即使有呼吸机辅助,昏迷中的他似乎依旧能感受到痛苦,纤细的眉宇拧成小峰,眼睫打着细微的颤。 初时越不敢触碰他,担心眼前人如同琉璃般轻易便会碎了,沉吟良久,只敢轻柔地握住他夹着检测夹板的右手。 掌心的手指依旧苍白柔软,却不再是骇人的冰冷,传来淡淡的温热。 第76章 第 76 章 “你一定会醒来的,言卿…… “言卿,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自从那个可疑的IP地址出现,我就没有停止过暗中调查,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意外,或许很快就能拿到结果, 而不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揭开真相。” “你从索道上掉下去的时候, 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七百年前那场悲剧重演,害怕自己来不及再抓住你的手。” “是我不该让你和苏文若独自对峙, 我深知你的善良,也低估了对方的凶狠。” “你念及旧情,不肯让他受尽折辱身败名裂,现在证据被移交警方, 而不是以直播形式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已经是你对他最大的仁慈。” “可是……” “什么时候你才能多考虑自己一些,才能……多顾及我一些?” 向来稳定的声音悄然皴裂,初时越握着裴言卿的手,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在抢救室外苦苦等待的六个小时,仿佛比他在冥界数百年的游荡更漫长。 彼时至少有强烈的期盼和希冀支撑,可当下却只有听天由命和无能为力。 裴言卿所受的任何苦楚,他都恨不能百倍千倍地报偿在自己身上。 “求求你, 坚持住,一定要好起来。” 炽热的吻一次次落在苍白的手背上,晕染开同样滚烫的泪水, 初时越紧咬牙关,竭力将破碎的呜咽咽回肚里。 如果裴言卿能够苏醒,能够恢复过来,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即使魂魄重新合一后,他已经失去了对冥界的感应。 可一旦眼前人出了什么差池,就算魂飞魄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撕裂自己的灵魂,换取前世记忆不灭,在轮回中寻觅对方的踪迹。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只出现了瞬间,就被一声轻叹打断: “十月,你这个笨蛋。” “我那么喜欢你,你就是这样不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第二次生命,这样辜负我的心意的吗?” “谁,怎么可能……?” 齐衍青的魂魄早已消散,不可能再出现和他对话才对。 那究竟是谁在他耳边…… 初时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蓦然发觉,裴言卿紧闭的眼睫微微颤抖,一滴泪水缓缓沁出了眼角。 被无穷无尽黑暗困住的他,何尝不愿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呢? “原来是这样,言卿,你也舍不得对不对?你也在挣扎着、拼命着想要再次见到我对不对?” 初时越噙着泪水,嘴角蔓延出笑意。 “我会等你,不论多久,都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请你再坚持坚持,好吗?” …… 常年病弱已经掏空了裴言卿的身体底子,即使之前被初时越保养回来几分,也很快被沉重的伤势消磨殆尽。 他的骨折和皮外伤都在逐渐恢复,生命体征却依旧微弱,呼吸机和检测仪器始终不能离身,更无法自主吞咽,靠输液维持着生理需要。 初时越独自承担起了所有的护理职责。 再向医护人员悉心讨教后,他揽下了包括翻身、擦洗、按摩、清理等一系列工作,除了必要的清洁除菌,每时每刻都守在裴言卿身边。 照顾昏迷的病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裴言卿虚弱至极,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或者刺激。 很多时候初时越只能为他轻柔地托住,辅以缓慢的揉按,耗费半小时乃至更长的时间,疏解他的痛苦。 “乖,放松,很快就不难受了。” “唔……嗯……” 裴言卿的嘴唇微微张开,呈现出不健康的淡色,脸色霜白得几乎透明,长发被冷汗沾湿,黏在额角。 哪怕对于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他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泪水无意识地涔涔滑落,又被初时越小心地拭去。 “别碰……脏……呜……” 感觉到纸张擦拭着娇嫩的肌肤,裴言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被触碰得簌簌颤抖。 直到轻柔到极致的动作停下,紧绷的身体才得以放松,软倒在中部镂空的支撑床上。 初时越洗掉掌心的水痕,为他穿好衣裤,小心避开他身边的输液管,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身躯轻得过分,似乎一只手便能轻易掌握,修长颈项无力地后仰着,流畅的线条从下颌勾勒到胸口雪白的薄肌。 整整二十五天过去,裴言卿昏迷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医生划定的危险线。 期间全国知名的外科医师轮番会诊,进口特效药不计代价地使用,他的身体状况也丝毫没有起色。 初时越托着他的后颈,让他以舒适的姿势仰躺在床上,牵过薄被为他仔细地盖好。 “你一定会醒来的,言卿。” 指间的黑发浓密柔软,手术被剃掉的那一小片也郁郁葱葱地长出了半长的新发,挺立如初生的春草。 “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俯下身,羽毛般轻柔的吻虔诚地触碰上裴言卿的前额。 第77章 第 77 章 一时头脑发热…… 天气渐渐回暖, 窗外的树木已经洗去了灰蒙蒙的绿意,吐露出蓬勃的生机。 随着病情和体征逐渐稳定,裴言卿也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只不过依旧沉睡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此次突发事件后, 《直击!名侦探》的录制也随之停摆。 好在初氏确实无愧于天使投资人之名, 依据不可抗力条款免除了白成蹊团队的赔偿责任, 还主动协助他与签约嘉宾商谈合同终止以及调整事宜。 当然,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 白成蹊深谙其中门道,自然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他和各位嘉宾签的都是单次合约,即使原定节目有四期,因为尚未签约, 就算未按照原定安排举办, 也不必承担违约责任。 不过金主爸爸难得发善心,他还是得表达充分的敬意与感激才行,这样未来才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娱乐圈的水到底有多深他再明白不过, 当然要牢牢抓住这根好不容易抱上的大树。 于是当晚,被门铃声持续吵闹的初怀宁莫名其妙地打开家门,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兔耳女仆装,戴着如瀑黑长直, 捧着精美礼物栏的白成蹊。 初怀宁:??? 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将他长久以来对某人的认知轰得稀碎,他本能地想关门, 却被白成蹊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尽管看上去肤白貌美,腰细腿长……顶着一张欺骗性十足的脸,对方也确实是个劲健有力的男人。 “我……我是来表达感谢的, 难道你感觉不到我的诚意吗?” 白成蹊的表情可怜兮兮,手上的劲道却半分情面都不留,指节都用力得犯了白。 他今天豁出面子打扮成这样,实际上还是唐千翼的主意。 这家伙自从接触cosplay之后,就致力于打扮和他走的近的朋友,自己这个前队长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信了他的鬼话,说什么“有钱的大老板最不能招架小男娘云云”“队长你颜值超顶的扮起女装绝对不违和”“他要是不感动我直播倒立洗头”,他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在初怀宁面前做出这种荒唐事。 要是今晚金主爸爸连门都不让自己进,那麻烦可就大了。 初怀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唐千翼常年浸淫cosplay,装造能力绝不是盖的。柔顺的长发和皮肤的接口极其自然,肉眼几乎看不出和真发的差别。 脸上的妆容也相当精致,修细的眉形纤长优美,睫毛蒲扇似的浓密,微微下至的眼线恰到好处地放大了眼瞳,颧骨和下颌出精妙的修容,将那点突兀的男性气质掩盖得天衣无缝。 白成蹊系了条蕾丝chocker,衬得颈项修长,平直的锁骨处被撒上细密的金粉,看得出他常年穿着保守,低龄露出的大片皮肤白得晃眼。 等等…… 为什么自己看得这么仔细? 初怀宁猛的意识到不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白成蹊立刻抓住机会,上前走进玄关,反手将房门掩在了身后。 “初老板,咱们谈谈吧?” 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白成蹊只能迅速调整好状态,脱掉挤脚的玛丽珍鞋,踩在洁净的毛毯上。 唐千翼给他穿了条白丝,厚度适中,完美遮住违和的腿毛不说,还勾勒得腿型纤细匀称,丝毫显不出男性的粗粝。 初怀宁一分不落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刚喝过水的喉头有些发干。 “《直击!名侦探》应该录不了第四期了,言卿昏迷一个多月都没醒来,再拖下去,怕是连《佞臣》的档期都很难赶上。” 那人有些低哑和沮丧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虽然你不存在赔偿明星违约费用的问题,但你我之间的投资合同里,还是存在预期收益损失的。” 初怀宁在白成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更何况根据前三期的数据,这个综艺损失的预期收益很可能达到千万级的数字,你想以什么方式弥补这个损失?” “千万级”这个字眼让白成蹊眉心狠狠地抽了抽。 他早已预料到资本家的翻脸无情,却也想不到苏文若闹的这一出居然会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不只是他自己,甚至连累得裴言卿可能赶不上梦寐以求的戏约,之前付出的大量努力付诸东流。 因此,必须设法找出一条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为裴言卿争取档期的两全之策。 “如果你信得过我,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他坐在初怀宁斜对面的长沙发上,此刻有些着急,右膝半跪在沙发垫上,左腿轻踩着地面,手掌撑在身前,腰背延展出自然流畅的弧度。 像极了一只恣意舒展的猫。 不过,“猫”对自己的行为全无察觉,兴致勃勃地道: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用原定给第四期录制的启动资金,加上前三期的盈余,去投资《佞臣》剧组,并和对方商量将第四期做成剧正式开机前的暖场秀,邀请《佞臣》主演团队全员参加,为这部剧预热。” “这无疑是个双赢的局面,剧不着急开拍,不会因为延后档期丢失热度,言卿恢复后能顺利拿到主角,《直击!名侦探》也能顺利复拍。” “以节目之前积累的热度,还有M站各项联动的共同支持,想必不论是剧组还是金主爸爸你,都不会拒绝这个建议吧?” 第78章 第 78 章 得不到回应的吻酸涩又痛…… “你深思熟虑这么些日子, 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初怀宁不愧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即使内心已经为白成蹊的周全机智暗暗叫好,表情上也完全不显山露水。 他没什么反应, 这可让白成蹊所料未及。 按说这个法子自己推演了好几遍,几乎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莫不是商人逐利的本性, 金主爸爸觉得长远利益暂时无法见诸现实, 不想轻易相信了他的空头支票? 看来,还得拿出更多诚意才行。 “……您不相信我么?” 回忆着唐千翼教给自己的动作, 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 初怀宁在面对外人时从来正襟危坐,这恰好给了他充分的发挥空间, 抬腿跨坐在对方后背和沙发靠背的空隙处, 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肩膀。 趁着初怀宁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手指发力,不紧不慢地按摩起来。 久坐办公室就会肩颈肌肉紧张, 就算常年保持着健身习惯,某些关节处依然存在着难以根除的淤堵。 白成蹊的每一次用力都正正好好按压在最酸痛的位置上,疼痛后释放的感觉又让人欲罢不能,初怀宁费了不小的功夫, 才克制住自己表情正常,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动静。 这家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 “怎么样,很舒服吧?” 白成蹊笑眯眯的像只偷腥的猫, 吐出的热气拂在他后颈,搔得他心底簌簌发痒。 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对方跪坐在身体两侧的腿上。 也不知穿着的白丝到底有什么魔力, 显得脚趾圆润,脚腕窄细,小腿纤细优美,大腿饱满莹润,即使没有实际接触,蓬勃的生命力和热度也呼之欲出。 好想……摸摸看。 初怀宁向来是个想做就做,现在立刻马上就付诸实践的人,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手掌就抚上了毫无防备的腿弯。 隔着薄薄一层白纱,传来的触感温热富有弹性,让他忍不住又用力捏了捏,毫不意外的手感上佳。 惹得白成蹊浑身一颤:“你、你干嘛?!” “继续揉,别停。” 分明是冷漠的、命令式的语气,在白成蹊看不到的角度,初怀宁的眼神却柔和得不像话。 他以为自己会厌恶这种贴靠亲近,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但全盘接收后,感觉竟然意外的不赖。 是因为喜欢这种事……还是因为是这个人? “你说的办法,我会考虑。” 手指停留在敏感的脚踝,再悄然握住。 全然无视了身后传来的剧烈颤抖,他轻轻启唇,含着不明显却不容忽视的笑意: “不过《佞臣》节目组还有综艺的嘉宾,都得你亲自上阵做工作,别想让初氏给你收拾烂摊子。” “呜嗯……好。” …… 等到陆霏霏她们了解裴言卿的近况,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 “居然是这样,”她小脸气得通红,“我就知道言卿哥从索道掉下来肯定不是意外!之前白PD的安全保障做得都很好,没理由在这种时候突然出问题……” “不过,虽然苏文若的做法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但知晓这一切的言卿哥,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格,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吧?” 说着说着情难自已,她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白成蹊坐在她对面,眼底泛起认可的情绪。 这个小姑娘他果然没看错,是个温柔细腻的好苗子,在这染缸似的的娱乐圈里,如此纯良真挚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所以,白PD,言卿哥还在昏迷是吗?” “我听说他两个月前试镜《佞臣》,一举夺下了男主角的资格,现在他始终没醒,会不会耽误拍摄进度?会被换角吗?” “霏霏,你别担心,《佞臣》那边我也做出了解释,更何况历史剧拍摄的筹备周期比较长,等到一切要素准备齐全,至少也得飞半年后了。” 他呷了口咖啡,“对了,医生说适量增加外界影响,有助于言卿的恢复,你想不想去医院看看他?” “欸……可、可以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此殊荣,陆霏霏一时间不由得呆住。 难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竟然是真的,她长久以来做猫犬cp双人剪辑站子终于有了回报,能现场真人嗑cp了?!?! 嗯嗯虽然在综艺里也嗑得很开心啦,但是那时候明显两个人还在冷战破冰期,即使后面缓和了关系,也得仔细抠才有糖吃。 哪会像现在这样——贴身照顾同吃同睡,甚至一方还失去了意识。 夜深人静的病房里,画面到底有多刺激多脸红心跳,她简直都不敢想象。 对了,还得确认一个关键问题。 “……时越哥是不是也在?” “嗯,言卿脱离危险以来,都是他一直在贴身照顾,算算时间已经快两个月了。怎么,需要他回避么?” “不不不不不。”陆霏霏连连摆手,拍散掉一脑袋的粉红泡泡,“我一定会很注意,尽量不打扰他们的!” …… “扣扣。” 敲门声唤回了初时越的注意力,起身前习惯性地将视线落在裴言卿身上。 那人依旧双眸紧闭,苍白安宁地陷落在昏睡里。 这几天昼夜温差大,即使他夜里不断醒来盖好被子,裴言卿依旧染了点风寒。 这种病对常人是小事,对昏迷中的他而言却非常危险,需得时时刻刻关注着呼吸状态和血氧饱和度,防止他出现窒息等凶险情况。 几天的抗病毒药挂下来,好歹是不再发烧,人却损耗清减了不少,脸都瘦成了尖,下颌锋利得能割伤人。 “时越,我带着霏霏来看看言卿,现在方便吗?” 初时越将门拉开一角,迎上白成蹊和陆霏霏两张期待的脸。 考虑到外界刺激对裴言卿的意识恢复有好处,加之和白成蹊一样,他们对陆霏霏的性情品质还是比较认可,便也没拒绝,开门让两人走了进来。 “时越哥、言卿哥,打扰了。” 陆霏霏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递上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束和一篮水果,还有枚鼓鼓囊囊的红包: “不知道时越哥和言卿哥喜欢什么,擅自准备了些鲜花水果,还有这个红包,感谢二位一直以来的关心照顾,也祝愿言卿哥早日康复。” “多谢,你的心意我们领了,红包就收回去吧。” 初时越接过鲜花水果,摆在落地窗前的茶几上。 裴言卿所在的病房面积很大,除了病床还配备了卧室、卫生间和客厅。 只不过初时越为了随时照顾方便,执意要架上行军床睡在病人身边,卧室便就此搁置。 “坐坐吧,也和他说说话。” 陆霏霏道了声谢,坐在初时越搬到床边的圆凳上,抿着唇望向了裴言卿。 长达两个月的昏睡并没有消减眼前人惊心动魄的美貌,反而越发显得轮廓深邃。 面颊虽然苍白消瘦,但完全没有凌乱的胡茬和其他痕迹,唇瓣也泛着莹润的水光,显然得到了精心护理。 只是昏迷的人实在太过安静,如果不是胸脯还在微弱地起伏,几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生机。 仿佛精致易碎的琉璃娃娃,连触碰都让人心生胆怯。 “言卿哥,我是霏霏,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陆霏霏一开口,声音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世间最残忍的事,便是让原本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人受困于孱弱的躯壳中,哪怕拼尽全力地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衰弱、形销骨立。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恐怕裴言卿正如火如荼地搞着事业吧。 只是短短的相处时间,她心底就备受煎熬,更何况外人的感受,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初时越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呢? 平静的外表下,想必都是惊涛骇浪吧。 陆霏霏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轻声细语地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讲给裴言卿听。 包括易昭和顾诗曼上了反响不错的新剧,唐千翼开启了新一年的全国巡回演出,段思伦也开启了另一档综艺的录制。 “……我们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的回归,尤其是《佞臣》,一定会带给所有人巨大的惊喜。” 陆霏霏合十双手,虔诚地祈祷,“我们都希望你能早点醒来,言卿哥。” …… 白成蹊和陆霏霏并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到了晚饭时间,一般初时越并不愿给裴言卿喂饭时,有其他人在场。 即使昏迷,想必他也不愿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暴露在其他人眼前。 裴言卿的饭量很小,即使是流食也喂不进太多,往往小半碗下肚,纤细的眉就轻蹙起来。 “好,不吃了。”初时越指腹柔柔地按住眉心,为他疏解不适。 等到裴言卿放松下来,他才得空去洗碗,再马不停蹄返回床边照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被握在掌心的手指又细微地颤抖起来。 “言卿,哪里难受?” 床上的人紧紧皱着眉,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几次挣扎着想抬起头,又无力的跌进枕头里。 “呜……呼呼……哈……” 不正常的红晕慢慢浮上脸颊,他喘息得越来越急促,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滑落眼角。 这是窒息的症状。 事急从权,初时越来不及喊医生,只得按照之前教授的方法,含住他的唇,按着他的胸口进行人工呼吸。 “坚持住,言卿,你会没事的。” 得不到回应的吻酸涩又痛苦,初时越强忍着悲伤,一次又一次为他渡着气。 直到怀中的身体不再颤抖,裴言卿的脸色恢复了毫无血色的白,他才托着对方慢慢躺下。 仔细地拭去嘴角脸颊上的水痕,他久久注视着沉睡的人,忍不住无声地叹息。 第79章 第 79 章 “你这家伙……招惹了就…… 日子一天天过去, 等到天气回暖,裴言卿终于获准去浴室洗澡。 虽说此前初时越一直坚持为他擦浴,但担心他着凉, 始终不敢拖太长时间,日子久了, 即使是昏迷的人也有些忍受不了。 “泡热水浴切记时间不要太长, 半小时以内必须结束, 就算现在温度上升也不能掉以轻心,全程得开着浴室热风, 吹干头发的过程中也得小心护理……” 医生的叮嘱初时越全部认真记下,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他才拉下病房各处的窗帘,来到床边。 “呜……”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靠近, 裴言卿眉头微蹙, 有些不安地呻吟着。 比起一个月前无知无觉的深度昏迷,现在的他对外界的刺激明显有了反应。但据诊断显示,这些回应极有可能是无意识的, 并不意味着他不久后有苏醒的可能。 “别怕,是我。” 初时越轻叹口气,手指抚上他苍白的侧脸。 嗅到熟悉的气息,裴言卿拧紧的眉心才渐渐松开, 脸颊也往初时越掌心的位置蹭了蹭,乖巧得让人心疼。 双手熟练地托住后背和腿弯,将人打横抱在怀里。 初时越抱着裴言卿走进浴室, 让他靠坐在一张干净的躺椅上,解开了他身上病服的纽扣。 两个月的沉睡对身体损耗相当大,莹白肌肤下原有的一层薄肌已经完全消退, 变得纤细而柔软。 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确定裴言卿能承受,初时越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没入水中。 考虑到医生叮嘱沐浴的时间不能太长,他迅速用沐浴露涂遍裴言卿全身,轻轻搓洗。 原本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可当触碰到某处时,昏迷的人浑身一颤,突然紧绷起来。 “言卿,怎么……” 话还未说完,他垂眸望向微微浑浊的水面,忽然明白了什么。 “呜……难受……” 裴言卿无意识地轻喃,脸色涨得通红,温热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初时越身上靠。 这种突发情况难以避免,奈何他现在昏迷不醒,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初时越来完成。 “没事,言卿,很快就不难受了。” 初时越亲亲他湿漉漉的前额,深吸口气,伸手探进水中。 掌心的温度比他预想得更高,滑腻得几乎拿捏不住。他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稳定,开始小心地引导。 当事人无法自主控制,这件事做起来远比平时困难,直到初时越额头见汗,也始终没什么实质进展。 而也就在这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双紧闭的双眸眼睫轻颤,缓缓睁开。 乌润的眼眸完全失焦,似乎只是本能的反应,他伸出双臂,搂住初时越的颈项,温热濡湿地含住了那人的唇。 “言卿,你?!” 初时越反应不及,撑着浴缸边缘的单手一滑,整个人都被他带入了浴缸里。 全身的衣衫瞬间湿透,他略显狼狈地撑起身,赶忙检查裴言卿是否被自己压伤,柔软的吻又一次覆了上来。 “十月……” 裴言卿浑身无力,身子慢慢地往后倒,眼看着就要沉进水中,初时越急忙搂住他后背,两人的身体于是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 “你、你醒了吗?” 他欣喜若狂,抚摸着裴言卿的脸庞,但很快发觉对方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而是被身体的不适强行唤起。 “好热,难受。” 裴言卿咬住一缕长发,急促地喘息,明显在忍耐着疼痛。 看来常规手段没法奏效,初时越不忍他这样痛苦,深吸口气,用力将眼前人按进怀中。 “得罪了,言卿。” 说罢,他底下头,面朝下俯身沉入水中。 裴言卿霍然睁大了双眸,痛苦如潮水般汹涌溢出,浑身骤冷骤热,瞬间仿佛升入天堂,转眼就又跌落炼狱。 “呼……哈啊……” 手指伸进初时越发梢,再微微用力抓紧,他犹如困兽之斗,短短几次呼吸,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昏迷早已将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随着痛苦的感受慢慢消失,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抓着头发的手指无力松开,他整个人软软地往下滑,在即将沉没的刹那,又被初时越用力托住。 “你这家伙……招惹了就想逃?” 初时越扯过浴巾擦了擦嘴角,近乎蛮横地按住他后颈,清冽的气息从唇齿渡入。 裴言卿快要昏迷,又不得不清醒,根本无法回应,只能被动地跟随,低声呜咽着,眼泪不断沿着侧颊滑落。 眷恋,不舍,残存的意识贪恋熟悉的气息,哪怕到了极限,也强自支撑着不愿离去。 初时越吻去他眼角的泪,轻抚着他的面颊,望进那双越发雾气朦胧的眼眸,坚定地承诺: “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 “言卿,哪怕是为了我,不要放弃,好吗?” 眼前光影逐渐黯淡,裴言卿无法回应,身子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第80章 第 80 章 他挣扎着,含住初时越的…… 时间一天天流逝, 很快初夏的脚步临近,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每逢夏日,便是召开演唱会的最佳时节, 各路大型会场俨然成了抢手香饽饽,成为了歌手明星必争之地。 “初老师今年的暑期演唱会怎么还没消息?” “是啊, 他的新专辑发表不到半年, 正是巡回安利的好时机, 怎么突然这么不上心?” “你们难道忘了吗,四月初那场综艺出了事故, 有嘉宾被警方带走,还有人受了重伤……” “对哦,除了初时越神隐,裴言卿也好久没露面了!” …… 关于二人的议论甚嚣尘上, 方子舜和初怀宁这边都有些坐不住, 索性相约一同到医院,亲自和初时越商量这件事。 他们推开病房门时,初时越刚给裴言卿喂完饭, 正熟练地清洗着碗筷。 近三个月过去,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照顾工序,每日每夜守护在旁,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厌烦, 有的只是安宁与平和。 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两人打好的腹稿一时竟然说不出口。 “你们是来看言卿的吧,坐吧。” 初时越为二人各沏了杯茉莉花茶, 这是裴言卿喜欢的味道,他于是备了不少在病房里。 “哥,我今天过来, 其实是想和你谈谈演唱会的事。” 身为初氏集团董事长兼初时越个人工作室总经纪人,初怀宁一开口,还是相当有底气和资本。 “你一定很清楚,现在是演唱会开办的高峰期,而你的新专辑《拂晓不眠》自从发行后,还没有一次正式的打歌舞台,这对于打开歌曲知名度、维系你的个人热度是致命的。” “前期《直击!名侦探》还能作为一个不错的宣传平台,可是现在它已经停播,你再这样神隐不露面,很可能会为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 “怀宁,你很清楚,没有什么可是。” 初时越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握住了裴言卿的手,“只要言卿一天没有苏醒,我就一天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 “我这条命诞生于此,都是因为他,能走上今天这条道路,也全拜他所赐。如果因为陪伴他而必须失去那些关注度,我甘之如饴。” “你……” 初怀宁简直无语,心知道理在这头犟驴面前说不通,暗示的眼光立刻投向身边的方子舜。 “时越哥,怀宁老板说得对,我也可以照顾言卿的!” 方子舜立刻拼命点头: “这么多年来,言卿的身体一直是我在照顾,要说对他各种情况最熟悉的人,除了你之外只能是我了,就连戎珊姐这么操心的人,都对我很放心呢。” “谢谢,子舜,但是……我不能。” 初时越闭上眼,平静的面色第一次出现些许裂痕。 “你们或许不清楚,言卿的状况从来都不是那么乐观,他久病虚弱,身体素质远比一般人更差,这次受的伤已经伤到了本源,即使手术的伤口已经痊愈,对身体机能的损害几乎是不可逆的。” “前段时间,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感冒就让他再次进了ICU,直到现在肺功能都没有恢复完全,时不时还会出现窒息的状况。昨晚他的体温也不稳定,我担心……” 尽管语气没太多起伏,他握着裴言卿的手已经按捺不住细微的颤抖。 初怀宁将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这位哥哥他再了解不过,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内里恐怕早就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了。 来之前,他向医生详细咨询过裴言卿的状况。 医生表示,那人颅内有撞击淤血,意识反应始终很微弱,加之多年来身体底子太差,虽然随时可能因为外界因素刺激醒来,但也有长期无法苏醒、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换言之,初时越这样的期盼和等待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使他久久地陪伴在裴言卿身边,为对方舍弃自己的一切,也等不到那人醒过来。 而这个事实,必须有人为他揭露才行。 “难道你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他就能好起来吗?” 初怀宁忽然拔高了声调,“灰心丧气、碌碌无为,难道言卿他喜欢的是这样颓丧无用的你吗?” “怀宁,你明知道……” “我当然清楚当初你是为了什么踏入娱乐圈,又是因为谁和母亲大闹一场,多年来不曾回家看望过她一次。” 他直接打断了初时越的话: “是的,你深情、你执着、你不顾一切,但你到底有没有站在裴言卿的角度想过?倘若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你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为你放弃事业,整天浑浑噩噩地呆在这里吗?” “我……” “除了你,这医院有多少专业护工,甚至小方他都可能比你做得更好,只是因为演唱会短暂离开几天而已,有什么做不到的?难不成你离开,言卿他就一定会出什么事不成?” 他继续连珠炮似的灵魂拷问: “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 “……” 房间里一片死寂。 方子舜的视线在初家两兄弟之间来回逡巡,内心忍不住暗暗感慨,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见识到这两位惊天动地的交锋。 相应的,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到裴言卿身上,也因此先于其他人发觉,那人眉宇蹙起,手指颤动,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争执有所反应。 …… 最终初氏兄弟还是不欢而散,初时越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没给初怀宁和方子舜继续商量的余地。 虽然两人也的确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初怀宁一出门就开始联系演唱会场地,而方子舜也立刻向经纪公司汇报了接下来有关请假计划的安排。 是夜,初时越坐在裴言卿床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平板屏幕,翻看着裴言卿近几年拍摄的作品。 古代人适应现代智能设备还是有些难度,尽管手机的正常使用是没什么问题了,平板电脑又提出了新的挑战。 裴言卿受伤前曾经耐心教导过他一阵,可惜后来昏迷,很多事都搁置下来,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不论是影视作品,还是平板拍摄,那人的艺术表现力都堪称惊艳,哪怕布景再绚丽夺目,与他同框的演员再争奇斗艳,初时越的视线也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或许当初即使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他也会在组合合约到期后,走上演员这条道路吧。 想到曾经光芒万丈的人,如今只能了无生气地困在病房里,初时越的心底便传来刀割般的痛楚。 这样的时刻,他怎么舍得离开裴言卿身边半步呢? 过去对方最破碎、最难熬的时光里,自己没能做到的贴身陪伴,他多么希望能在这次,让裴言卿感受到些许慰藉。 然而就在他即将拨动屏幕画面时,床上的人忽然开始微微挣动。 纤长的睫毛像困在茧中的蝶翅,即使用尽全力地颤动,也无法睁开双眸。 “……言卿,言卿!” 初时越几乎是惊跳起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呜……” 裴言卿紧紧皱着眉,呼吸显得异常急促,整个人不安地蜷起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 “我去叫医生过来!” 说着初时越就准备转身出门,手腕却被人一把捉住。 “不要……去……” 裴言卿大口大口地喘息,苍白的额头上冷汗密布,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挣扎着睁开双眼。 他眼神雾蒙蒙的失了焦,徒劳又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直到手指顺着面前人的轮廓抚上面颊,紧绷的身体才稍微轻松了些。 “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别着急。” 初时越心痛不已,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用力贴在自己脸侧。 “时越,时越……” 呼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轻,越来越急,支撑身体的手臂也一寸寸软下去。 裴言卿能感受到,好不容易凝聚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 尽管视野里什么都瞧不见,他依旧颤抖着撑身,靠向自己内心最为眷恋的那个人。 “不要……为了我……放弃……” 指腹沿着脸庞缓缓摩挲,勾勒,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次机会,竭尽所能想将初时越的模样刻进脑海。 “你的……事业……咳咳咳!” 他动作太用力,虚弱的肺腑受到牵扯,顿时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言卿,你别着急,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初时越慌乱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拍着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得到许诺,强自支撑的气力很快支撑不住,裴言卿痛苦地呛咳着,喉头一喷,温热的液体溢出唇角。 唇齿间都是咸涩的腥味,肺腑剧痛,对外界的感知也在极速消退。 倾泻而下的黑暗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含住了初时越的唇。 “真想……再听听……你的歌声啊……” 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得听不见,他一阵急速倒气,身子一松,彻底陷入了昏迷。 ……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这次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 之前的风寒感冒始终没能彻底痊愈,而对于极度虚弱的身体而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是致命打击。 “他肺部受损严重,还存在大面积感染区域,血压很低,意识反应也极其微弱……按常理论,刚才那次短暂的清醒,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也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小的负荷,所以才会引起支气管出血。” “或许他是真的非常着急,想对你说出这番话,才不计代价地清醒过来的,” 主治医师摇摇头,轻拍初时越的肩膀, “他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你千万不能让他失望啊。” 自己还是让他……失望了吗…… 初时越抬眸望着重新戴上呼吸机,面如霜雪的裴言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第 81 章(全文完) 第81章 (全文完) 谨将此歌献予我…… 两周后, 北都穹宇体育场。 小虞举着内场中心区的手环,艰难地在汹涌的人潮人海中穿行,好不容易才来到自己的座位坐定。 天知道她定了多少个闹钟抢票, 才终于在最后关头抢到了初时越演唱会的内场票! 这可是初时越啊,前神颜爱豆, 现知名金属质感华语歌手, 清冷声线内娱无代餐, 尽管演唱会的次数比起其他歌手更少,热度却几乎场场爆棚。 即使之前是男团成员, 但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初时越并不喜欢出席真人秀,前段时间红极一时的《直击!名侦探》称得上是他这些年为数不多的综艺作品之一了。 不过让许多唯粉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综艺中, 和之前导致他不得不退团的裴言卿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 明星出现大规模的脱粉事故是很难避免的,但初时越是个例外。 毕竟这哥平时极少营业,一直专注作品和提升唱功, 每张专辑和演唱会的质量都是肉眼可见的高,吸引了一批死忠事业粉。 因此只要不影响他个人的事业发展,老粉们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只不过这一次…… 望着尚未亮起灯光的舞台,小虞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自从三个多月前, 《直击!名侦探》第三期直播期间突然断播,后续放出的公告中也只是以节目过程中突然发生安全事故为由,语焉不详地一笔带过。 不过根据微博上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称, 录制节目的嘉宾里有一人是犯罪者,现在已经被关在派出所里接受调查了,具体的犯罪事实尚未公布前, 公众是无从查证他的身份的。 此外,消息还称有一名嘉宾受了重伤,至今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至于以上这些人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难猜,除去前三个月已经在各色场合中露过脸的嘉宾,始终神隐的就只有初时越、裴言卿和苏文若三人了。 如今初时越现身演唱会,就是对自身清白的最佳佐证。 但这么久没有任何消息放出,甚至连新出的专辑打歌都顾不上,即使初时越本人没事,也很可能受到了某种波及…… 会是谁让他这样反常呢? “拂晓里第一抹轻烟,拂过你湿润眉眼。” “深埋在岁月里的画面,悄然显现。” 随着空灵的吟唱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原本黯淡的舞台上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初时越!!!!” “你是——我的神——” “哥哥哥哥哥哥!!!!!”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一时间,体育场内尖叫声、呐喊声、笑声哭声响成一片,随后在骤然熄灭的舞台灯光中突兀地安静,又随着升降台的抬升发出更为声势浩大的喧嚣—— 初时越身穿一袭银白的新中式纱质西装,坐在巨大的弯月形灯架上,帅气利落的狼尾发型衬上缀以金色流苏的无片眼镜,轻盈如飞仙,又冷魅得令人心惊肉跳。 “拒绝以离别装点,” “悲剧绝非注定的箴言。” “宿命的锁链缠绕在你我指间,” “紧攥,破碎,拂晓,难眠。” 他的气息稳定充沛,仿佛根本不是悬挂在几十米的高空,完全靠核心稳住身形来演唱,而是仿佛坐在录音室里一般轻松。 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帅气被大屏360度无死角地展现,所到之处听取哇声一片。 不过对于初时越本人而言,身处高空中,场内的喧嚣在感官上离他相当遥远。 又或者说,不论身在何方,他的整副身心都完完全全地被某个人占据着。 “我不要被囚困在命运的狭间,” “我拒绝接受生死流离的罪愆。” “星光坠落深渊,” “我听见你誓言,不曾走远。” 没人知晓,这首歌正是他为了裴言卿而作。 自从灵魂逐渐融合,意识开始恢复,他便尽自己所能,守护在裴言卿的左右,保护他、支持他,却又担心那场误会横陈在彼此面前,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直到庆功宴上资本对裴言卿肆无忌惮地出手,他才忍无可忍,终于现身在对方面前。 可惜好不容易渐渐捂热了那颗心,所爱之人又被困在了他寻觅不得的渺远之地。 裴言卿昏迷后,不知多少个夜晚,他握着那人的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期盼着紧闭的双眼能够睁开,温和的笑容能再为他绽放。 在不可知的未来,这一切会依然是奢求吗? “你们……你们看!时越他是流泪了吗?!” 大屏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晶莹滚落的眼泪被呈现得格外清晰。 不止现场的观众大为震撼,观看网络直播的粉丝们更是心惊,要知道从出道开始,初时越就总是以冷峻的形象示人。 平时的他连稍微明显些的情绪变化都很少见,更别提眼前这种毫无保留的激烈宣泄了。 是因为演唱得太过投入,还是……因为谁? 与此同时,光线柔和的病房中,方子舜眼底倒映着投影的反光,神情也显得有些怔愣。 “言卿,你看到了吗,初老师……他在哭呢。” 在他身旁,裴言卿无言地沉睡着,面容苍白神色安宁,纤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几周前那次短暂的清醒后,医生调整了他的给药量,目前风寒留下的后遗症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食量比起之前也有所增加,各项指标更是恢复了不少。 只不过依然没什么快要苏醒的迹象。 尽管深深明白这种事着急不得,但不论是初时越还是方子舜,都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言卿,虽然初老师没提过,但我听着总感觉,这首歌的歌词里似乎包含着他想告诉你的那些话。” 他注视着白墙上的投影画面,喃喃自语,也不知身边沉睡的人能否听见: “他一定,很想当面……亲口说给你听吧。” …… 一曲终了,在场的观众还久久沉浸在充沛情感与动人演绎的巨大冲击力中,难以自拔。 初时越无疑是属于天生功能极强、后天练习也勤奋的选手,即使泪流满面,情绪激动得不能自已,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歌曲的完成度。 随着升降台落在舞台上,紧随其后的本应该是下首歌曲,初时越却摆了摆手,示意台下的乐团先停止演奏。 随后他深吸口气,目光毫不避让地投向场内。 “有些话藏在我心底很久,直到今天,我终于决定将它们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或许在你们听来,会觉得荒诞不经,难以接受,但我在此以我的性命起誓,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绝无虚言。” “我之所以诞生为初时越,之所以走进娱乐圈,成为如今的我,都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是我的心之所向、情之所钟,倘若没有他存在,这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将毫无意义。”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以至于场中除了风声与机械运转的沙沙声外,竟然一时间鸦雀无声。 是……是他们幻听了吗? 入圈以来一直零绯闻、始终以高冷形象示人的初时越,居然有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挚爱?还说他能取得如今的成绩,也完全是因为那个人? 不论是女友粉还是事业粉的玻璃心顿时碎了一地。 何止粉丝惊骇莫名,连后台早已有所准备的初怀宁也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后,第二天初时越找到他,竟然答应尽快举办演唱会,但作为交易,自己必须同意他在演唱会上公然揭开他的秘密。 这种杀鸡取卵的行为,幸运些是粉丝提纯,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全网群嘲、粉丝大规模脱粉的严重后果。 初时越不是不明白这些。 或许这种鱼死网破、极端激烈的方式,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吧。 惩罚当初的他没有能力,无法保护所爱之人,让对方遭受铺天盖地的网暴,被迫息影三年。 “而现在,这个人正因为三个月前录制综艺期间发生的事故,依然无法给我任何回应。” “但是我会一直等待下去,不论多久,不问代价,不计后果。” “还有一件事实真相,需要告诉大家。”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扬,身后的电子屏瞬间切换为一帧帧黑白的监视器录屏画面。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狭小的艺人集体宿舍里,一名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走到另一张床前,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熟练地解锁,并点进微博页面。 他手指连点,很明显是在编辑消息并发送,迅速完成一切后将手机放回原处,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关于当初那场舆论声讨,我在此正式为言卿正名——他从未存在任何队内性骚扰行为,始终心怀妄想、图谋不轨的人,其实是我。” “而视频中,盗用我账号编辑发出那些声明的人,正是一切祸患的始作俑者——我的前队友,苏文若。” 画面定格在鸭舌帽男身上,图像被技术手段复原放大,能清晰看到眼角标志性的钻石泪痣。 以及在海报上出现无数次、粉丝再熟悉不过的狭长眼眸。 “我去……画面里的人真的是苏文若诶!” “有没有大佬看看视频真实性?” “初时越疯了吗,在自己的演唱会上给裴言卿翻盘?” “他突然提到这件事,该不会是……” “用舆论战害得言卿身败名裂后,苏文若并没有就此罢手。在《直击!名侦探》的最新一期节目中,他以嘉宾身份回归,却提前串通好了道具师,对索道做了手脚,导致言卿从高处坠落受重伤,再被他折磨、溺水。” 屏幕里出现另一段画面,似乎是运动相机的拍摄视角,裴言卿毫无保护坠落的过程让人心惊肉跳,后来一次次被浸入水中的窒息感也让人不忍卒视。 “苏文若疯了吗?!” “天呐裴言卿好可怜,他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他……他到底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现身,总不会……” “苏文若的累累恶行证据确凿,我们已经全部提供给了警方,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 初时越抬起头,视线投向渺远的夜空。 露天舞台上灯光璀璨,衬得天幕分外的黑。 他伸出手,似乎想打破这片黑暗的永夜,又似乎是想抓住那丝微末的希望,重新将光亮带回那个人的世界。 随后他将手紧握成拳,抵在心口,表情虔诚,仿佛正吟诵着缠绵终生的誓言: “谨将此歌献予我此生唯一的挚爱,裴言卿。” …… 午夜时分,紧闭的病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 初时越拎着手提袋走进房中,里面装着裴言卿爱吃的食物,每天他都会提前准备好第二天的份量,以备不时之需。 房间里依旧安静,他却只感受到安宁,仿佛所有的焦躁、痛苦都已然远去,天地间只剩下沉默相对的你我。 能够守候在他身边、一直陪伴着他,也未尝不是一种完满。 初时越笑笑,转身往房里走,路过床边时,手腕忽然冷不防被人握住。 微凉、细腻的指尖,带着熟悉无比的触感,缓缓扣住他的腕骨。 那是…… 心跳瞬间快如擂鼓,前行的脚步顿住,他慢慢地、惊喜地回头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