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风雨欲来
◎晏依只能是她的,即便是本体也不能同她抢。◎
“小猫妖,这便是你的真实面貌吗?”
“真好看!”
晏依靠近时,梧茴正懒洋洋站立在城墙上,手中摆弄着丝线,脸上的表情仍旧冷淡僵硬,望着晏依的一双眼充满了笑意。
似乎每一次见到晏依,她都感觉十分欢喜。
“你究竟想做什么?”
晏依警惕地望着她,拔出了剑:“极乐城绵延万里,是世间乐土,钱权你都不缺……”
她不指望能打赢梧茴,但她将小曼蛇留在先前位置,想办法放大了曼蛇的身形,让它在保护好自身安全的基础上,想方设法唤醒乌蛇的神志。
若晏依这边能拖延时间,分散梧茴注意力,师姐那边说不定就能减少一些危险……
梧茴慢吞吞摆弄着手中丝线,偏过头来仔仔细细望她。
现在看起来,梧茴的动作无比拘谨诡异,就像是一只僵硬刻板的木偶。
如今梧茴现于人前的,估计是梧茴不想让桀童的面貌被人看到、特意伪装过的形象。
“大概是,为了回家……吧?”
她抬眸看着晏依,眼神中隐隐有泪,似乎想说什么,天空却在这一刹传来一声巨响——
贺楚的剑芒一下子变得无比强大,如同万千流星快速坠落,击打在乌蛇的身上。
乌蛇周边那些铺天盖地的细丝被剑气所切,纷纷断了个干净。
乌蛇掉落地面,将地上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梧茴眼睛猛的瞪大,吐出一口鲜血……
等晏依反应过来,眼前的梧茴已经气息奄奄。
然而梧茴的眼睛却突然变得温和又明亮,带上了温和笑意,宛若缓缓流淌的溪水。
“我早就不想活了,却又苟活了这么多年。”
梧茴望着晏依的眼,轻声开口,挥手斩断了和万人蛊千年的最后几条细线,脸色一时间更加苍白:“我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我没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把极乐城留给你,极乐城内的老位置,能找到令牌……”
“你……”
晏依皱了皱眉,心脏突然有些疼——这样的梧茴看起来像一位故人。
她正想询问,猛的,梧茴身后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悄无声息往前,动作疼惜地抱住梧茴的身体,又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晏依如今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若是修为只比她高一两个阶层,一出现在她身边,她定能有所察觉。
但她之前却丝毫没感觉过那黑影的存在。
只能说明那道黑影的修为比她要高出太多……
而天空中的贺楚察觉到黑影出现,骤然转身,拔剑便朝着黑影离开的方位追了过去……
“师姐!莫要追!”想起原著中贺楚的结局,晏依本能大喊。
若是对方有陷阱……
那道白色的背影顿了一下,却还是朝着两人消失的位置继续追去……
晏依抿起了唇。
纵然早就知道师姐一心为了天下苍生,然而眼见着贺楚这般舍生忘死,抛却之前对自己的承诺,晏依还是无比焦急难过……
无尽尘埃里,乌蛇缓缓蠕动着,从巨坑里爬出。
“小阿宁。”
乌蛇的声音骤然变得温和了起来,凑到小曼蛇耳边,轻声开口:“你脑子里那一片东西,虽会让你行动迟缓,修行缓慢,却是你的救命符,你千万不能随意取出,也不能将之交给别的人。”
小曼蛇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它不懂太多,但看到这条大蛇死前的模样,它本能就觉得难过,眼睛里忍不住流出了泪。
“哭什么?”乌蛇靠近,无奈叹息了一声,竭力将尾巴一甩,便将曼蛇驮到了背上。
“咬我的七寸!”
与其便宜其余觊觎她妖丹的妖兽,不如将一身灵力都交给小曼蛇。
小曼蛇懵懵懂懂,在乌蛇宽阔的脊背上盘成圈圈,好不容易没滑下去,便听到一声叹息“比我想象中还要笨!”
随即,一股灵力压着曼蛇垂下脑袋,尖锐的獠牙刺入了乌蛇的七寸。
乌蛇庞大的身躯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条极小的小蛇,抬起迷蒙的眼,望着走近的晏依。
“原来你不是猫妖,是人族修士啊!”
乌蛇冷哼了一声:“想必当初极乐城至宝的丢失,同你二人脱不开干系。”
晏依垂首默认:当时化成猫妖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确实是她欺骗在先。
乌蛇却是笑了起来——
“长话短说,我快要去见小曼蛇的母亲了。”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纵然你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在你将曼蛇养得这么好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被城主所欺瞒…”
“我之前是心甘情愿被炼成万人蛊的,他们说我在蛊练成后也会拥有神智,我的目的是猎杀修士,自然同意,但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他们哄我入局的幌子。”
“城主整个人之前就像一个木偶,完全听那个黑衣人号令,在见过你之后,城主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她天天念叨着什么“不能让依依也变成我这个鬼样子”,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强行提前推动了万人蛊……”
“我和她的性命绑在了一起,我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死志无比坚定,她不想活,我也活不了。”
“至于她的目的,我曾见到过她与那黑衣人交谈,城主说她只想“回家”……”
“她还有家可以回,但这偌大的天下,哪里又是我们妖族的家呢……”
乌蛇的声音越来越低,歪着脑袋渐渐陷入了永远的长眠。
晏依脑袋却是“轰隆”作响——
梧茴——无回。
没有办法回家的旅人。
答案其实早就摆在了晏依的面前,只是她先前一直没有察觉。
她想起了梧茴最后的眼神——那是莫笑姐姐的眼神。
她估计早就认出了自己,所以才总是提出想让自己在极乐城陪她。
莫笑姐姐并没有死在千年之前。
可极乐城却彻底吞噬了莫笑姐姐的魂魄,让她宁愿与自己对面不相识,拿出曾经的日记来糊弄自己……
可到底是又经历了怎样残忍的故事,才让莫笑变成这个模样?那黑衣人又究竟是谁?在其中做了什么,为什么说能让莫笑回家……
晏依心中充斥着无尽的困惑,本能想去寻梧茴问个明白。
可看着乌蛇的尸体,晏依却又一次反应过来——
这一次,莫笑是真的死了。
……
这段时间经受了太多的打击,她似乎已经免疫了所有的痛苦。
可感官却似乎变得空蒙蒙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尤为不真实……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缩进了墙角。
要是一切是一场梦就好了。
等到梦醒来,她仍会是蓬勃自在的自己。
可这个畸形黑暗的世界却似乎在汲取着她所有的生机,让她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封闭的桶中,即将窒息。
“哭什么?”
刚刚蹲下,她就听到了贺楚冷冰冰的声音。
“那人逃得快,这具身体又太弱,我没有追上他。”
贺楚已经很久没用这声调跟她说过话了,恍惚间听到,晏依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忡愣抬头,便对上了贺楚复杂的眼。
贺楚正皱眉盯着她,递给她一块手帕,眼睛里布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审视,又似是自弃……
“你不可能是她,她不会再回来了的。”
“也只有这具无用的身体,才会傻乎乎再次恋慕一个人……”
“可这傻乎乎的躯体,也还是我的一部分。”
“最后,我守了万年,竟连我的一心一意都没守住,可我一心一意又有什么用,她根本又不在乎——”
“她只在乎这乱糟糟的世道,甚至不惜殒命。”
“我会盯着你的。”贺楚的眼圈突然间就变得有些红:“我一定会证明你不是她……”
贺楚这一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晏依皱紧眉,不理解贺楚此时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想起自己的来历,晏依倏地瞪大了眼——贺楚不会在这片刻间掉入了陷阱,被人也夺了魂魄吧?!
“师姐!”
她轻喊了一声,也顾不得难过,迅速握住了贺楚的手:“你……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
“她就是屈从于你这套做派?”
贺楚冷笑一声:“你才不是真的关心……”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晏依已经抱住了她。
“师姐,你别吓我!”
晏依这一刹无比慌乱,眼眶忍不住就红了:“我现在真的很难过,师姐,我禁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贺楚似乎愣了一下,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依依,我方才……”
过了一会,贺楚才伸出手,温和地抱住了她。
“我功法运行出了岔子,被路过的游魂钻了空子。”贺楚没办法说出本体的事情来,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已经没事了!”
贺楚从未想过本体会让晏依这般难过。
她作为枝干,体会不到本体的情绪,但她了解自己——本体这般言道,俨然是对晏依生了兴趣。
她能感知到,本体已经醒了,正在透过她的眼睛观察晏依。
这种认知让她本能觉得反感。
晏依只能是她的,即便是本体也不能同她抢。
但她目前还找不到办法彻底剥离本体……
晏依抽抽噎噎抬头,对上了贺楚重新变得温和的眼。
晏依几乎是一瞬间就确认了下来——这就是师姐。
情绪难过到了极点,一下子峰回路转,晏依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愣愣地流着眼泪,紧紧握着贺楚的手。
幸好,贺楚还在……
所以,剧情还有机会改变。
贺楚没说话,一如往日那般温和,轻拍着她的脊背。
风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下方的人群还在逃离着蓝鹰城。
远远的,秦音似乎正在往这边望……
看到秦音的身影,晏依立即清醒过来,推开了贺楚。
此时蓝鹰城还有太多事需要仙门处理……
她很快就驾驭起飞剑,擦干眼泪,咬紧牙关扎起袖子,去尸山血海中救治幸存者。
而万里之外的魔域,魔神沉睡的冰原悄无声息下陷,露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作者有话说】
师姐:觊觎晏依者,即便是我自己,也得剥离!
[可怜]肠胃炎终于好点了,明天又可以日六了。
42往事
◎大家都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总得找些高兴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只剩下无尽忙碌。
不止乌蛇,还有许多其余妖族趁乱在蓝鹰城内制造混乱,屠戮百姓。
城内处处挂满白幡,哭声络绎不绝。
怕传染疾病,圣墟弟子们在城南寻了一片空地,集中将尸骨埋葬,施法祛除瘟疫。
许多弟子受不住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时有弟子突然事至一半,便御剑外出,过半日才装作若无其事回归。
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消化心中的难过、愤懑,对灾难无能无力的绝望时时刻刻笼罩满了心间……
修仙,修身,更是修心。
面对着太多人类的惨状,晏依以为自己会害怕,甚至和另外那些弟子那般濒临崩溃……
可她却出乎意料地冷静——那些逝去的人又多么无辜?他们在这场巨大的阴谋里宛若尘埃,但他们却也是活着的人朝思暮想、盼望着回来的人。
只不过,晏依脑海里迸生的记忆越来越多了。
她想起了现代洛珺姐姐的死因——洛珺姐姐虽然双耳失聪,但却生得十分漂亮,在她刚到法定年龄时*,她的家族想要她去和一个大二十岁的男子联姻。
洛珺姐姐一向柔弱顺从,但她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头一次反抗了家族。
家族威胁洛珺姐姐说要赶她出家门,此后洛珺姐姐就和大家一起在晏依读的高中附近租了房子,大家生活在了一起。
那是最为快乐的日子,每人都在憧憬着未来。
上大学的方洛哥哥用尽办法做兼职,想要买下属于大家的房子,洛珺姐姐在咖啡店做些力所能及的零工,其余人也有着各自的小目标,想要为家里减轻负担……
可一切,随着洛珺姐姐的逝世戛然而止。
家族让洛珺姐姐联姻的男子符旭并非善类,被洛珺姐姐拒绝后,符旭一直心怀不满,趁着洛珺姐姐不备绑架了她,当大家好不容易找到洛珺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
符旭势力极大,洛珺姐姐的家族并不敢为之出头,接受了对方的赔偿,对外称洛珺姐姐只是意外身亡……
可洛珺姐姐那般好的人,怎能让她这般绝望孤独地离开人世?
失去洛珺姐姐之后的几年,大家一直想寻一个公道。
可证据被销毁,对方势大手眼通天,这条路难于登天。
晏依那时候头一次感觉到了世界残酷的阴暗面,也是在那时,她放弃了当老师的梦想,她当老师是想成为洛珺姐姐那般温和善良,能惠及许多人的人。
可那般美好的人,在恶人眼中却成了柔弱可欺。
晏依决心给自己长出锋芒。
他们不断寻找证据,不怕死磕,终于找到了符旭家族资本积累的原因——时空掠夺。
要将符旭定罪,就得进入时空管理局。
而这个世界万年前的魔族为祸,便是同符旭等人脱不开干系。
符旭等人心狠手辣,时空管理局派出了多位同事去往这个世界,都没有成功搜到证据,反而音讯全无……
晏依他们是抱着复仇的心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的任务之一寻找符旭等人的罪证,其次就是寻找失踪的同事……
可后来,她后来又是怎么回去的现代?
她知道时空管理局的规矩,若是觉得成员不适合再进行危险工作,就会将其调离到别的安全岗位养老,这估计就是她教师岗位的由来。
那她为何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一道古怪的机械音,“此世界有三股异常能量波动”,她和莫笑算两股异常能量,剩下的那一股,会不会就是符旭这个不法分子……
更多的关于伙伴们的事情,晏依想不起来了。
时不时的,她的脑海中还会出现一些古古怪怪的画面。
还是那个黑不溜秋,不停爬着梧桐树的小孩。
她似乎和那小孩一起,被困在了某一方空间之中。
小孩在树上爬行的距离越爬越高,但看着晏依的眼神却逐渐有了转变,不再充满着戒备,渐渐染上了依赖……
晏依时常会看到那小孩,然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顺手将小孩捞到枝桠上,带着她一起到梧桐树上看风景。
小孩也只会乖巧安静地挺直脊背坐在她旁边,不哭也不闹。
日子太过枯燥无聊,晏依很喜欢逗那小孩,想尽方法想让小孩喊她“姐姐”,可小孩始终都不愿意开口。
直到有一次,那小孩爬了很高,但仍旧同往常一样从树上落了下来,似乎力竭再无力维持形态,化成了一只奇怪的……
凤凰?
晏依没见过那种模样的凤凰——
浑身的羽毛都是白色的,甚至连羽冠都是毫无瑕疵的白,尾巴却生得异常绚烂,像是一簇燃烧的火。
对上凤凰担忧、委屈的眼神,晏依瞬间明白过来,小孩是凤凰与其余妖族厮混生下来的孩子。
小孩身上既有神禽凤凰血脉,又有妖族的血脉,不被自诩高贵的凤凰一族认可,所以才会执着于爬这颗梧桐树,想要证明自身。
晏依不想同小孩解释那些虚无的、譬如她就算是爬上去了凤族也不会认可她的偏见理论,装作一切并不知情,凑过去抱住了漂亮的小凤凰,揉着她漂亮的羽毛,惊异道——
“哇!真漂亮!”
“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漂亮小凤凰!”
……
小凤凰愣愣瞪大眼,眼睛里瞬间充满了亮芒。
此后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小孩见到她会眼睛亮晶晶地望她、甜甜地喊她“姐姐”,她也会想办法,在不打扰小孩获取传承力量的时候,让小孩过得更轻松一些。
无聊的时候,她甚至会教小孩现代的字,告诉她“如果有人认识这些字,那就是我的伙伴,你一定要带他们来找我”……
在那些晦涩难过的记忆里,关于小凤凰的记忆似乎是她所有记忆里唯一的亮色。
她们互为精神支柱,她在小凤凰一次次永不放弃的攀爬中汲取了无尽力量。
小凤凰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
晏依没时间去想。
她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蓝鹰城的建设与重建之中,毕竟她一手聚集了这些人族,她身为修为最高的人类之一,总得为大家做些示范。
她再惦记那些记忆也于事无补,只会让自己徒增焦虑。
一行人在蓝鹰城忙了将近一个月,才将潜藏着的妖魔诛杀、驱赶了出去。
而蓝鹰城已经损失了一大半人口,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次恢复先前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离开蓝鹰城的前一日,晏依就着夕阳,开始四处喷洒消毒的石灰水,分发着常见的药材。
只要日后不再产生瘟疫,蓝鹰城这一劫也算是就此过去。
晏依心中松了口气,但并未有多放松,忍不住抬头望向了天边。
天边除了绚烂的晚霞,似乎还长了层暗色的霾。
城内一下子死亡太多人,笼罩在天边的怨气愈发厚重,黑压压蔓延,若怨气再增多,不出五年,恐怕许多生灵都会被怨气影响神智,天地间会再次陷入战乱……
一切都变得和万年前越来越像。
是符旭在暗地里操纵这一切吗?想再一次借助怨气成神……
可自己力量太渺小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查探符旭所在……
一个小糖人从旁边伸出,在她眼前晃了晃。
晏依眨了眨眼,便对上了贺楚温和的视线。
“那小孩送我的。”贺楚指了指旁边的小孩,望着晏依弯了弯眼:“师妹在忧心何事?”
这段时间,贺楚也极为忙碌,如果说晏依这些人要负责整座城池的重建,那贺楚则是几乎一个人消除了蓝鹰城中所有隐患。
“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弱了,许多事情都无法按照我自身的意愿去决定走向。”晏依轻声叹息。
如果在这个世界幕后操纵一切阴谋的真是符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是真的特别想手刃符旭。
“其实是有一种法子的——”贺楚看着晏依担忧的眼,心中一动。
她看过了人间的话本,这段时间也在钻研修真界双修功法,只要运行得当,确实可以相互裨益。
但……贸然邀请晏依同自己双修,说出来还是太过羞耻。
而且,现在本体正在通过自己的眼睛也盯着晏依,她才不想让本体也看到自己同晏依双修的画面。
贺楚抿了抿唇,垂下了眼。
晏依其实也就是想将心中的烦闷说出来,贺楚这么说,她倒是来了点兴致,可见到贺楚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中突然就惊醒过来——
不能再问师姐了!
师姐对自己一向有求必应,须臾塔已经是世人难能一见的神器,如果自己再提要求,师姐可能又会找一些逆天改命、伤害她自己的法子。
“师姐,我只是说笑的。”
晏依慌忙绽开了笑,扶住贺楚的胳膊:“我可是仙门大比的魁首诶,大家都夸我是天才,而且您还给了我须臾塔这样这么好的试炼礼物,我的实力已经超出旁人许多……”
“而且我一遇到问题,还可以求助师姐您啊!你肯定不会对我的问题坐视不理……”
说着,望着贺楚,晏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师姐,您还活着,真好!”
万幸的是,贺楚真的成功度过了万人蛊这个大劫。
“我说过日后要陪着你看遍山河天下的,自然要践诺。”
贺楚脸上的笑容仍旧温和和善,扮演着温柔动人的师姐,心中却是叹息——失去了一次提出双修的机会。
她倒是不指望她提出来之后晏依会一次答应,但她多提几次之后,晏依说不定就会心动呢?
神识里似乎传来一声冷哼,她知道是本体的警告。
本体的神识苏醒了,且不想让她同旁人产生过深的联系。
若是以前,她对世上一切毫无兴致,听听本体的倒是无所谓。
可如今她有了晏依,打算完成一些使命之后就和晏依永久在一起,本体的一些心绪根本影响不了她对晏依的喜爱。
除非本体现在彻底苏醒,将她这一抹魂魄归位,不然总有一日,她会和本体彻底脱离。
但她知道本体是不愿意苏醒的。
她们是一个人,贺楚比谁都明白本体心中的怨愤孤寂与绝望……
曾经的她也整日沉浸在那种漫无边际的绝望心绪之中,直到晏依出现,将她逐渐从那种境地中拉了出来。
“师姐!”
她心爱的姑娘此时一脸忐忑地望着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着急,含笑望着晏依,等晏依开口。
“那个操纵万人蛊的人是梧茴,她是极乐城的城主。”
贺楚“嗯”了一声,继续注视着晏依,她先前怎么没有发现,晏依整个人怎么这般好看……
“她可能对天下所有人来说是坏人,但她却是我相依为命,一起长大,陪伴了很多年的伙伴,她说她将极乐城留给了我……”晏依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师姐,你能不能陪我再去极乐城一趟?”
贺楚点了点头,叹息着摸了摸晏依的头:“当然可以。”
曹浩当年被杀前说他是受人指使,贺楚当然不会弃这句话于不顾,顺藤摸瓜想找出那指使的人,却查到了是梧茴。
她当时便反应过来梧茴可能就是晏依那个伙伴:梧茴让曹浩过来寻晏依也并不是为了折磨晏依,而是想让晏依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想要晏依心生畏惧,从而答应留在极乐城中。
梧茴当了太久的鬼,所以处事下意识便使用了阴谋,当梧茴反应过来她用了错误的法子时,她和晏依之间已经横亘了王老六一条命……
想着梧茴毕竟是晏依曾经的伙伴,所以贺楚并未杀了梧茴,却没想到梧茴居然在私下里炼制万人蛊……
“师姐,您……您不怀疑我吗?”晏依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告诉了贺楚自己和梧茴的关系,从未想过贺楚的态度会这么淡定。
“我为何要怀疑你?”
“但避免夜长梦多,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告诉其余人……”
贺楚的态度太过自然,晏依仔细与她对视了一眼,心中的忐忑彻底消散:“师姐,我就知道您是世上最好的师姐!”
“事不宜迟,”贺楚弯了弯唇,想着这段时间人山人海,没机会和晏依独处的事情就觉得内心瘀滞,幸好现在有了现成的借口——
“蓝鹰城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结,我们可即刻离开。…”
过几日我会去弦音阁疆域寻找七星图碎片,届时也会带你同去,时间上可能有些紧……”
“若无其他事情,我们可现在先出发去极乐城。”
“拖延下去,会愈发夜长梦多。”
贺楚这么说,晏依也觉得有道理,毕竟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还对莫笑留在极乐城内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也没想明白,莫笑弥留时说的老位置,究竟指的是哪里?
……
蓝鹰城内的扫尾工作并没有剩下多少。
晏依找了下王灵,简短说了下还未完成的一些工作,并说了自己要随贺楚先行离开的事情。
“当然可以,你尽管去便是!”
王灵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捅了捅晏依的胳膊,忍不住感慨:“你是真的厉害,我从未想过师姐有一日会变成这个模样……”
晏依这段时间是莱茵城里最忙的那个人,她没注意到,却有许多旁的人都看到,贺楚的视线幽幽落在她身上,时不时就盯着她……
师姐的心思昭然若揭。
晏依还以为王灵说的是师姐性格上的改变,立即笑出了声:“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之后你且看着,师姐还会越来越好……”
“日后等日子好起来了,我就带着你们一起同师姐吃酒,好友齐聚,畅游四海,谈天说地……”
“好好好——”
王灵笑得极为敷衍,推着她往外走:“不是急着赶路吗?快去找师姐吧!师姐估计已经等急了。”
这根木头居然说这种话,一看就还没开窍!
王灵也不敢提醒,万一弄巧成拙,事情可就更难交代了。
她们哪敢跟在晏依和师姐身后当累赘?
若是真那样做了,肯定会被师姐一剑刺个对穿,她好不容易才在蓝鹰城内保住了一条小命,才不想折腾掉自己的性命。
大家都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总得找些高兴的事情。
她很高兴看到晏依和师姐在一起……
王灵推着晏依出门的时候,还让晏依换了一身衣服,拾掇打扮了一下,说是去去城里的晦气。
晏依觉得有道理,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裙装,又戴了些鹅黄色的绒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春日里初绽的那一只花骨朵。
晏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笑,很快就重整了士气:无论如何,日子都要拼尽全力,好好过下去。
尤其是这身打扮见到贺楚,贺楚一反常态,夸她这模样很漂亮的时候,晏依心中更是冒出了愉悦的小气泡。
两人御剑离开了蓝鹰城,去找合适的地貌设下阵法传送去极乐城。
几乎是离开蓝鹰城不到百米,贺楚就御剑到了晏依身边,似是不经意牵住了晏依的手,然后凑到晏依的耳边轻声开口:“依依,我想到你的剑上来。”
贺楚说话的时候,晏依耳边一阵酥酥麻麻的气息。
晏依身体发软,一个趔趄,差点从剑上栽倒下去!
她不明白贺楚这个举动的原因:难道是师姐突发奇想,想要试一试自己御剑的平稳性?
但晏依一向不会拒绝贺楚的任何要求。
虽然心中觉得怪异,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将剑放宽,让贺楚到了她的剑上。
而一到她剑上,贺楚整个人都靠了过来,搂住她的腰,甚至头枕到了她的肩上—— ?!
“师妹,我这段时间灵力施展太过。”
贺楚想起话本子里说的适当示弱的法子,轻声开口:“我有些累,想靠着你歇息一下……”
“我已经布下了隔绝的阵法,你只管前行便是,没人看得到我们。”
贺楚这般开口后,晏依心中那些羞涩尴尬霎时便消退了下去。
“抱歉,师姐,我只是先前没这么御过剑,一时间有些受惊……”
这段时间,贺楚几乎不眠不休守着城池,晏依比谁都要清楚贺楚的辛劳。
贺楚愿意跟自己诉苦说明她的劳累,说明师姐真正的将自己放在了心上,当成了好友。
“你歇息便是,等到了地方,我再喊您。”晏依心中瞬间责任感爆棚。
“依依真好……”
贺楚又一次轻叹了一声,搂着心心念念的人,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身体里的本体似乎有些失控,可能是不忿于她抱着晏依,又或者是其余什么原因,总之,本体有些折腾,贺楚不得不一边抱着晏依,一边克制住本体对自身的干扰,脸色愈发苍白。
晏依的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她如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处在了火炉之中。
师姐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好闻,明明告诉自己只是简单的互帮互助,她却忍不住又一次面红耳赤。
完了!她对师姐的感情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晏依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从极乐城回来后,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和师姐单独相处。
幸好没多远,两人就到了阵法传送点。
晏依心中有鬼,当贺楚问她为何脸红的时候,她也只说有些热了,然后垂下头努力地布置起阵法。
阵法直接将二人传送到了极乐城外。
进城的时候,晏依才发现,城门口的木质傀儡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高大的、没有印记的大理石傀儡。
而极乐城整体虽然仍旧悬空,但却少了那种似乎无处不在的、被监视之感。
奇怪的是,明明极乐城如今排查极为严格,几乎只能进不能出,但晏依一走到门口,石头傀儡就让开了一条道让晏依通行……
一切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当时梧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设计好了这一切。
她其实本可以不做这些事情……
人群嬉闹,车水马龙,同第一次来到极乐城一样,穿过城门,热闹繁华的景象便冲入了眼中。
晏依站在路中央,想着梧茴说的老地方,脑子里逐渐有了猜测。
……
43亲她
◎她无比期待晏依第二日醒来后看到她的表情……◎
再次进入万仙楼,明明时间还没过去多久,晏依却觉得一切恍若隔世。
楼内短时间内似乎翻新过,许多地方景象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当明白莫笑就是梧茴之后,梧茴所有诡异的举止就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会收留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因为她在寻找曾经自己的伙伴,从一个个过路人身上寻找似曾相识的身影,不想被这时代彻底吞噬。
晏依做不到去苛责莫笑:如若自己易地而处,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蹉跎千年,看不到任何伙伴亲人,估计也早就已经撑不过去。
她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再早些,没有阻止莫笑走上这条不归路。
晏依此时又恢复了当时猫妖的装扮,照旧上了万仙楼三楼,小二这次换成了一只猫妖。
“之前的鹿妖呢?”晏依忍不住问。
“他啊?”小猫妖蹦蹦跳跳送来菜单:“有个修士喜欢他,将他买回了家。”
说着,小猫妖一脸羡慕:“他现在挣得可比之前多多啦!住在大房子里,还能分灵石回家养他哥哥和妹妹,只是他哥哥不领情,见他回去,还总是哭,让他尽早回家专心修炼,不要以色侍人……”
短短一段时间,各人际遇千变万化。
晏依落了座,随口点了好几个菜,便四下观望起周边新建好的景色来。
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万仙楼三楼最前方属于莫笑的标记。
那标记并不起眼,夹杂在万千绚烂的花束之中,似乎只是为了契合风景随手设下的点缀。
可那是独属于他们伙伴之间的记号。
晏依吸了吸鼻子,慢慢走到那个标记前,伸手触碰。
一道光束涌过,晏依转瞬间就被吸入了另外一个漆黑的空间。
她对上了莫笑含笑的脸庞。
时隔这么些年,莫笑的脸庞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这是莫笑早就分出来的一抹神识,她估计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殒命的下场。
“只有魂魄出体的时候,我才能笑得出来了。”
“不用为我觉得难过,”莫笑笑着叹息:“我其实早就该死了,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坏事是被邪修所迫,那之后我做的恶事全凭自主。”
“但当我发现我做错了时,一切已经回天乏术,我做下太多恶事,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
“但依依,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想像你一样的。”
“感谢你能来,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模样,做下了决定。”
莫笑慢慢靠近,摸了摸晏依的脸庞,拥抱住了晏依:“一定要记住,做好你自己,绝对不能被这个世界同化!”
莫笑似乎有什么话还想叮嘱,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轻叹了口气。
说完后,莫笑的魂魄化作金色亮芒,渐渐消散在了空中。
晏依瞪大眼,抿起唇,眼泪一滴滴掉落。
而随着莫笑的消失,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了晏依脑海里。
那是极乐城整个城池的空间图——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
不同于常人眼中看到的景象,在晏依的视野里,整个城池布满了纵横的线条,贯穿了极乐城各个部位,牵一发而动全身。
得到阵法后,晏依几乎能放言:就算是化神期修者来到了极乐城,在层层的阵法攻击下,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而阵眼中心的城主府,晏依一看到那里的布局,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是曾经孤儿院的布局。
莫笑竭尽全力追寻的,只不过是现代最为惺忪平凡的日常而已……
莫笑知道她的愿望,所以给了她祝福。
可这个时代,真的能变成她想象中那般模样吗?
晏依还是不知道答案。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剩义无反顾去践行。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笼罩在黄色里的木偶人。
她心有所感,手指微动,那木偶人就抬起了手。
而整栋楼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注视着那个木偶,甚至万仙楼鲜少露面的管事还跑下了楼,跪在了木偶面前。
“恭迎城主!”
这个木偶人,在极乐城是城主的化身,木偶出现,如同城主亲临。
晏依垂下头,继续驱动意念——
“全城奏乐,今晚放天灵灯。”木偶发出呕哑嘲哳的难听声音。
天灵灯是此界对逝者悼亡用的灯,也可表达日常的祝福,无论是悼念蓝鹰城的逝者还是曾经特别爱热闹的莫笑,此时都比较适合。
吃完饭,晏依和贺楚一起,逛遍了整个极乐城。
以前不知道内情,晏依还以为极乐城封闭期间城主在酝酿各种阴谋,此时才知道,莫笑在暗中革新极乐城中的一切……
如今压迫着底层妖族的矿场已经停摆,极乐城榨取妖族内丹的生意已经停下。
似是想为晏依铺路,莫笑死前发布了许多条法令,其中就包括将矿场所在的荒山无条件租赁给妖族五百年的法令。
妖族们感激涕零,如今已经自己动手,在曾经的矿场上方盖起了房子,甚至王老六的墓地旁边都出现了一些新盖的房子。
极乐城内虽然仍有不足之处,但对比起其余地方的民不聊生景象,极乐城已经确确实实成为了世间的净土。
或许,这是莫笑原本设置极乐城的意图,不然莫笑遍布整个城的阵法里,一旦遇到危险启动阵法,最早迎上去的不会是莫笑的城主府。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之前的极乐城变成了那般模样?
晏依想不明白莫笑为何会参与进买卖妖族内丹的生意之中,也不知道莫笑为何会炼制万人蛊……但如今是她接管了极乐城,说不定那些人之后也会联系上她。
那时候,她总能得到答案。
如今的极乐城蒸蒸日上,作为新任城主,晏依并不打算改变极乐城中的一切。
好的城市是不需要城主也能自主运行的。
如今的极乐城极为满足这个条件。
来到这个世界,晏依是头一次能有这样的闲暇,和师姐一起漫无边际地到处逛。
这是莫笑生活过的地方,极乐城中许多地方其实都有现代的痕迹:莫笑在极乐城中开设了女妖工坊,衣服的式样很像现代的款式;极乐城的物价虽高,但赋税其实并不严苛,也有各种充满人文的设计,比如说有傀儡专门来看护照顾一些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
贺楚极为体贴,有时候晏依一个眼神,贺楚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而就像当初的晏依喜欢给师姐买东西一样,如今的贺楚似乎也喜欢上了给晏依送东西。
似乎想要逗晏依开心,贺楚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给晏依买。
不过师姐还是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她甚至给晏依买了两个活灵活现,粉红色的小傀儡。一旦按动机关,两个小傀儡就会“哒哒”走在一起,比出一个爱心。
这明明是示爱用的物品……
但挑明的话,不止师姐会觉得尴尬,心思没那么纯粹的晏依自身也觉得尴尬,晏依便也没说什么,当做是个普通的礼物,笑着收了下来。
等到到了晚上,两人就回到了万仙楼。
城主下令晚上放天灵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极乐城,天色还没暗下来,街头已经摩肩接踵,挤满了各色看热闹的人族和妖族。
街边各类商贩林立,吆喝声络绎不绝。
万仙楼一个下午聚集了城内所有的乐师。乐师们换上了盛装,坐在每个灯火通明的窗口,霓带纷飞,怀抱着各种乐器,奏起了无比美妙的音乐。
万仙楼中更是已经座无虚席。
晏依进楼望了一眼,见到没位置,原本想换个地方吃饭,上午的小二猫妖却是又急匆匆走了过来——
“您总算又来了!”
小猫妖赶紧从乾坤袋里掏出上午晏依结账时付的灵石,塞回到晏依手中。
“我新来的,不知道您就是楼主那位最尊敬的客人,差点犯了大错。”
“最尊敬的客人?”
“是啊!”小二拿出一块留影石,留影石上有两段画面。
一段是晏依当时作为猫妖进万仙楼时的场景,另一段则是晏依参加仙门大比,在比武台上大放异彩,打败对手时候的模样。
原来,其实莫笑之后一直都在偷偷关注自己……
“楼主离开万仙楼的时候说了,她之后归期不定,但一旦留影石中的人来了,就是万仙楼中最尊贵的客人,您的话,就代表了楼主的话。”
“您要不要去楼主的包间吃饭?”小二恭敬垂下身体:“最顶楼有楼主的专用房间。”
晏依弯了弯唇,克制住眼底的泪意,上了万仙楼顶层。
这里是万仙楼的最高处,楼主的房间并不像晏依想象中那么豪华,装潢同下方别无二致,只有一扇巨大的窗,一整面墙的酒。
窗户的视野极其开阔,从这里往外看,几乎可以看到整个极乐城的景象。
曾经无数个孤独、踽踽独行的日夜,莫笑估计就是坐在这间房子里,看着窗下的人间热闹万千灯火,格格不入地喝着酒麻痹自己,妄图忘记一切。
时间很快就过去。
窗外华灯四起,乐师们的乐声愈发高亢,似乎冲入了云霄。
而万千星点般的天灵灯,带着对故人的怀念、对未来的希冀……从人间升起,颤颤巍巍,融汇成一条灿烂斑斓的长河,与星辰融汇在了一起。
星河璀璨,人间热闹,此情此景,似乎能忘记掉所有忧愁。
晏依拎起一壶酒,坐到窗边,眼睛里倒映着星光,认真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她比莫笑姐姐的运气要好一些,那就让她来承载这未完成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中途改变自己,面目全非,但此时此刻,她的信念无比坚定。
总会有人前仆后继地走在这条路上,直到成功。
贺楚坐在旁边看着她,不知为何,贺楚心中忽然生了一种担忧,好似晏依下一刻就将乘风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当贺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拽住了晏依的衣摆。
晏依垂头望她,忽而在月色下对着她粲然一笑。
“砰!”
贺楚可以笃定,她听到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可她这具身体的心脏明明在晏依的身体里……
是本体还是自己?
她已经顾不得去分辨。
因为就着她的力道,晏依俯下身,一点点靠近了她的脸颊。
她闻到了从晏依身上传来的酒味——晏依居然喝的是“忘浮沉”!
传闻“忘浮沉”这种酒,喝了之后会让人露出最为本真的模样,但酒醒之后,喝酒的人只觉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幻梦,不会记得酒醉时发生的一切。
晏依明显喝醉了,眼神迷蒙,脸颊砣红,笑容里带着些先前从未见过的挑衅与张扬。
可她却不觉得陌生。
在她心中,晏依似乎本该就是这么个模样——恣意飞扬,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最为自由不屈的傲骨,仿佛任何痛苦都不能将她打倒。
有一种令人战栗的情感,从心口生出,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
脑袋阵阵轰鸣,她似是着魔一般地望着晏依眯起的眼,红润的唇,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在悄无声息沸腾。
“师姐,你好香啊!”
“让我亲一口,就一口!”
……
晏依俯身靠近,抵住她的鼻,轻声哄她,在她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是相似的场景,亮如银盘的硕大明月下,有人单手搂过她的肩,醉醺醺亲她:“真好看!亲到了这么好看的人,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她已经分不清此刻是幻觉还是真实,眼中只有此刻的晏依。
“好啊!”她如同记忆里那般笑了笑,甚至刻意运用了一点小技巧——
于是,她搂住了正欲退开的晏依的脖颈,弯了弯唇,平素覆盖着冰霜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神变得无辜又魅惑:“可是,依依,亲一口真的够吗?”
“依依,你渴吗?”
……
果然,晏依痴痴地望着她,眼睛里骤然溢满了惊艳,砣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张开水润透亮的唇,“渴”字还没出口,她便凑了过去……
“我也渴。”
她抚着晏依砣红的眼,在唇齿间碾碎了嗓音,低声呢喃。
从心底里迸生的深切渴望,像是已经绵延了千万年,汇入四肢腹骸,叫嚣着将晏依整个人融入她的躯体里。
她的吻太凶太快,像是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晏依刚开始似乎有些不适,可不久后却出乎意料变得无比温顺……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非同寻常的激动情绪,试图放缓节奏,然后,她发现……晏依竟是睡了过去!
贺楚气急了,忍不住气恼地在晏依唇上咬了一口,也不知怎么,胸口突然横亘着一股郁气,甚至忍不住流下了泪。
她怎么总是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恨又惹人怜的人?!
……
“师姐——”
晏依并没有醒,她委屈地嗫喃了一声,本能地往贺楚怀里缩了缩:“我好难受。”
边说着,她又牵起贺楚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你快帮我揉一揉……”
贺楚僵直着身体木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不动,晏依便发出小声的泣音,哭着求她——
“师姐,你也不要我了吗?”
“师姐,我真的难受,我真的好想不惜一切代价把离开的人都找回来……”
“师姐,这个世界真的好憋屈,堵得我心口就像是要爆炸,为什么坏人没有应有的惩罚越来越趾高气扬,而好人却逐渐被世界吞噬……”
……
她认真地听着晏依的絮叨,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擦着晏依似是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
见到晏依的眼泪,她的心似乎也快碎裂,从未体会过这种痛楚和无措。
她一向认定天下大事与她无甚关系,他人乃至于自身死活亦是天定,可此时,她却突的生出了愿景——要是……那些人活着该有多好,那样晏依必定会无比欢喜。
贺楚明白:晏依失去了太多在乎她的人,她只是接着酒劲,想从自己这里获得最后的安稳。
心中明白这一点,也知道明日之后,因为“忘浮沉”的存在,晏依会忘记此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哄着晏依,让晏依停止啜泣……
“别哭了。”
最后,她叹了口气,终是红着眼,任由晏依拉动了她的手,上下挪动,揉搓着心口……
“有时候我真的很怨你——”
她干着嗓子,抬头望着明月,努力克制着全身的冲动,忽略手心的柔软触感:“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待你不一样,可偏偏你却如同一根木头。”
“我不是什么好人的,你就不怕我……”
她忍不住握紧了拳,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落了下来,又忍不住浮现了一个新的念头——
倒不如就此生米煮成熟饭,醒来后正好揪着晏依认账……
她抿起唇,额头青筋偾起,越想越觉得这样做可行——反正是晏依先撩拨她的。
但这种想法才刚刚生出,晏依就推开她的手,又一次凑了过来,黏黏腻腻哀求她……
“师姐,我好像走不动路了,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师姐,”见贺楚不回复,只皱着眉头看她,晏依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真的走不动路,我没骗你。”
她软绵绵往前走了一步,腿一软就要摔到地上……
贺楚没了法子,只得咬着牙上前,抱起撩拨人又不认账的某人,愤愤背在了背上。
“睡吧!”她带着晏依去了城主府,找了间干净的客房,打算度过这个夜晚。
但晏依却又开始抱着她,小声啜泣着这里不是她的家。
贺楚再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想让晏依停止难过。
于是这个夜晚,当所有人都因为极乐城城主突如其来的号令欣赏乐音、灯河的时候,本以为会和晏依有愉快夜晚的贺楚,焦头烂额地背着烂醉如泥的晏依,御剑飞遍了整个极乐城,都没找到晏依口中的“家”。
最后,她只能摇着晏依的肩膀,努力让晏依清醒过来,咬牙切齿询问:“依依,你口中的家究竟在哪?”
“我的家,在靠近月亮的地方,有个神仙一样——”
泪眼朦胧,看起来委委屈屈的晏依没有聚集的眼落在她的脸上,顿了一下,忽而羞红了脸,感慨出声:“哇!姐姐,你好漂亮啊!”
盯着她看了半晌,晏依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小声道:“就是,有一个和你一样好看的漂亮师姐,有一只鸟,两间竹屋……”
随着晏依的叙述,这一晚被晏依折腾出来的些微火气瞬间就消散殆尽。
“好,”贺楚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将晏依抱在了怀里——
“我们回家。”
她召唤出飞剑,穿过满夜空璀璨的灯火,路过无数欢声笑语,抱着喜欢的姑娘,赶往了她们的家。
贺楚也不知怎的,听着一路上的风声,唇忍不住就弯了起来,生平头一次生出愿景——好希望这一刹能无限延长。
她穿过灯海月光,找到了最近的阵法,带着醉酒的心上人,回到了秋砚峰。
而一回到秋砚峰,一直闹腾的晏依看到周边景象,果然安静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本打算将晏依送回房间,像是才认出她来,晏依脸上突然绽出了笑——
“真好,又梦到了脸红的师姐!”
她挑了挑眉,还来不及反应,晏依就又揪着她的衣领,凑起来在她的脸颊两侧快速亲了几下,然后又迅速缩进了她的怀里——
“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敢这么亲害羞的师姐了!”晏依在她怀里开口,声音无比闷窒,似是有些懊恼:“但师姐真的秀色可餐,我根本克制不住……”
“天惹,师姐这样的人究竟谁能谈得上?能不能让我也尝尝咸淡……”
……
贺楚咬牙切齿,脸色愈红,想要收拾这不知死活总是撩拨她的小混蛋,可当她将小混蛋扒拉出来,晏依已经睡熟了过去。
看着晏依睡着后带着笑意的脸颊,贺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只不过是吃准我心疼你——”
“但依依你忘了,凡事总得有来有回。”
她盯着熟睡的晏依看了一眼,扬起唇,脚步轻快地抱着晏依回去了房间,将晏依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
她并未转身离开,反而慢条斯理地在晏依身边躺下,顺手弄乱了衣襟。
似是感应到她身上的气息,晏依又凑过来,搂住她的腰,枕在她的肩颈……
她眼眸黯了黯,将那一处衣襟扯得更开了一些,洁白的肌肤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明显的红色印记……
做完这件事,贺楚才伸手同样搂住晏依,闭上眼假寐了过去。
她无比期待晏依第二日醒来后看到她的表情……
44自荐枕席
◎她本就想着脱离本体,如今便到了恰当的时机。◎
晏依这天晚上睡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好的一觉。
果然,莫笑万仙阁里藏的的酒效果极佳,等会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再去那里顺几坛……
意识清醒了,晏依却有些赖床,只想享受这一刹难得的安宁空茫,至于此时在哪,又是何种情境,她根本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她和师姐在一起,师姐一定会将她安置妥帖……
直到身体的触感嗅觉后知后觉回归,她发现脸颊处异常柔软的触感,以及浑身萦绕着的、独属于贺楚身上的清香……
心中浮现一种诡异的猜测,晏依猛的睁开了眼——
入目处是贺楚如雪的肌肤,两人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混合在一起。
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线条,精致的下颌线,贺楚细看起来更加完美无瑕的脸颊! ?!
在做梦吧?
晏依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痛觉无比真实……
所以,她昨晚……
晏依“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身上倒是完好无损,打扮如常,可师姐就不一样了——
师姐衣襟大开,衣衫凌乱,脖颈处露出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更过分的事,刚刚她躺着的位置附近还有可疑的红痕……
是……是她嘬出来的吗?
晏依当下几乎快要流出泪来——
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喝酒实在是太误事了!
她几乎想象出了喝酒后的自己胡搅蛮缠,一定要师姐陪自己睡,师姐不依,她就哭着喊着强行扑倒师姐的模样……
如果凭实力,她当然是不可能扑倒师姐的。但师姐待她极为诚挚,估计受不住她的胡搅蛮缠,所以才依了她……
她居然有胆子在师姐身上嘬出这么多明显的痕迹!
怎么办怎么办!
晏依盯着贺楚睡着后安宁平静的绝美脸庞,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眼前无比尴尬的一切……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的动静吵醒了贺楚。
贺楚睁开迷蒙的睡眼,美目惺忪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困倦:“依依,你醒了?”
“嗯。”晏依垂着头,脸颊通红,根本不敢看贺楚——
师姐若是打她一顿就好了!她该被打的,师姐只要给她留一口气……
她这一刻真是恨死了前一晚胆大包天的自己。
“今日可有要事?”她听到贺楚轻声询问。
脑袋此时只剩下一片浆糊,晏依本能摇了摇头。
“那便好。”贺楚叹息了一声。
再之后,她腰间忽然便多出了一只手。
贺楚搂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她就又一次跌入了贺楚怀里。
贺楚却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此时无比暧昧的姿态,闭上了眼:“你昨晚着实有些折腾人,陪我再歇息片刻,可好?”
贺楚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些鼻音,莫名带着一**哄的味道,当晏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又恢复了刚醒来时的状态,枕在贺楚脖颈处,被贺楚搂在了怀里……
晏依此刻更宁愿自己再次昏睡过去,总好过此时鹌鹑一般缩在贺楚怀里,闻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馨香,动都不敢动。
师姐简短的一句话,晏依脑子里一瞬间上演了八百集剧情。
她昨晚究竟是怎么折腾人的,让师姐这般困倦?
师姐并不是那样随意诉苦的性子,会这么说,俨然便是被她折腾惨了。
还有那些痕迹——
晏依偷偷瞄了一眼,眼前一黑。
夭寿哦!她居然嘬了师姐那么多口……
可歉疚之余,晏依心中又泛起了莫名的酸涩:师姐宽宏大度,若是换个人来,是不是也能容忍旁人对她做这种事情?
……
晏依脑海里不断涌出乱七八糟的念头,脸颊越来越红,感觉自己就像是蒸笼上的虾,下一刹就要被蒸熟……
“昨夜之事我不怨你。”
贺楚微微叹息,俨然感觉到了她的为难,睁开眼,剔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心中有太多困顿,借酒消愁,情有可原。”
晏依红着眼睛不敢说话——师姐体谅她,却不是她借着酒劲胡来的理由,而且,是借酒消愁还是见色起意,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若无我在侧,”贺楚摸了摸晏依通红的脸颊,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幽暗:“师妹还是警醒些较为妥当。”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晏依头低得更低了些,这时才敢鼓足勇气接话:“是因为在师姐旁边,所以我才放纵了自己,在旁人身边我断不敢如此。”
“师姐,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想要冒犯您,要不然您还是罚我吧……”
“无碍。”
纵然早就知道晏依醒来后会不认账,也预料到了晏依会做出这般反应,贺楚眼眸里的笑意还是淡了些。
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构思,继续挖下了坑——
“昨夜之事,于我也有助益。”
见晏依满脸不解,贺楚也不急着解释,慢条斯理拉上衣襟,刻意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眼,直到见到晏依的脸越来越红,才移开视线轻声开口:“我自上秋砚峰以来,未曾有过半刻歇息。”
“但昨夜于师妹同眠,竟难得有片刻小憩。”
“师妹于我,果真不可或缺。”
贺楚确实感觉到有些意外。
她原本睡在晏依旁边,只是想离晏依更近一些,不指望小醉鬼记得她亲自己的事情,但此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过去。
晏依不知不觉中便偷走了她的心,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晏依继续毫无所觉?
她从来就不是晏依心中良善大方的师姐。
她观察着晏依的睡颜,只觉内心无比充盈。
甚至连之前一直在脑海里虎视眈眈的本体,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再继续出现在意识之中。
然后,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她仍旧陷入了一直以来永恒的孤寂之中,她似乎又一次成了本体,在千万年的孤寂之中挣扎沉沦、逐渐泯灭了意识。
可身上属于晏依的温热温度仍旧提醒着她,最重要的人仍然在身旁。
她在无边的暗黑之中窥见了一丝天光,然后彻底挣脱了出来。
她自然比晏依要先醒来,但她刻意装睡,目睹了晏依全部的反应。
果然,晏依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呆愣片刻之后,目光担忧地望向了她——
“我竟一直不知,师姐的症状这般严重……”
修真界虽然无需睡眠,但是人不是弓弦,不能时刻紧绷,修炼时大家时不时就会陷入神魂放空的小憩境地,让身心得到憩息。
难怪刚刚贺楚一反常态,想要再歇息片刻。
早知师姐先前过的这么惨,她刚刚一定会努力克制住尴尬,再让师姐睡一个回笼觉。
晏依无比后悔。
可师姐此时端正了衣冠,又一次变回到了那一个干净圣洁,极有距离感的师姐……
“师妹昨夜想要回家,我便带师妹回了秋砚峰。”
贺楚系好衣带,又转过头朝着晏依温声道:“其余人昨日也回门了。”
“蓝鹰城内诸事,我得去跟掌门商讨,师妹若是有事,可传音与我。”
晏依垂着头,“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面对师姐的时候,心绪越来越乱。
直到贺楚离开,晏依才整理好思绪,决心下山去找秦音和王灵姐妹。
秦音在蓝鹰城中的时候,似乎有心事,时不时露出心事重重之态。
而想起了一些关于符旭的事情之后,晏依想要查探更多关于万年前的事情。
晏依总有种感觉,圣墟的开山老祖晏归很可能是时空管理局派出去的曾经某位员工。
毕竟为了找到符旭的证据,时空管理局先后派出许多批人来这个世界。
但之前她在忙着仙门大比,只让王灵姐妹帮忙查探,却发现有人似乎在刻意抹掉关于晏归等人的存在痕迹。
或许可以从这一方面着手,找到一些线索。
晏依下山之后就直接去了王灵姐妹的洞府,一路上遇到几个弟子,发现他们全都面色古怪地望着她,不同于以往的鄙夷,这些弟子望着她的眼神极为复杂,似是隐隐……敬佩?
发生了什么?
晏依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她见到王灵姐妹。
“你之前不是说什么做事留痕吗?”
王灵笑得无比畅快:“昨日深夜,我们赶回山门,门内无人理睬,仿若一切从未发生,有师兄便建议我们将蓝鹰城的经历放出来给大伙看看……”
“做过的事,总得让众人知晓。”
于是,空荡荡的演武场上,投出了蓝鹰城这些日子来房屋坍塌,天崩地裂,百姓死伤无数的悲惨景象。
原本蓝鹰城的胜利传来,仙门中就出现了新的传闻,说这只万人蛊只是虚有其表,一行人并未有什么风险。
于是,这一次的危机似乎就这么揭了过去,仿佛一个月前紧锣密鼓严阵以待的并不是仙门。
但是,这粉饰出来的太平总得有人来戳破!
当遮羞布被扯开,灾难和鲜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带来的震撼远远超出众人预料。
“掌门们很快就叫停了投影播放,甚至有长老恼羞成怒,颁下号令说禁止众人聚众观看……”
王灵笑得绚烂:“但你知道,越是禁止,就越有人想要看,他只是禁止聚众,可没说我们不能小范围自己在洞府观看……”
一晚上过去,如今几乎所有消息灵通一些的弟子都知道了蓝鹰城内发生的事情。
这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若是妖族一味乞求怜悯,他们仍旧只会高高在上,不拿妖族的苦痛当一回事。
可妖族如今展露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拥有了能研制万人蛊的实力……
若是再来几只万人蛊呢?仙界真的能扛得住这样的冲击吗?
他们头一次意识到:妖族其实也是三界的生灵,并不比谁低劣,也能拥有强大的实力。
……
而同样让他们触动的是这一行弟子的表现,他们面对百姓时并不高高在上,降妖除魔之后只享受着众人的供奉,他们弯下了腰,深入百姓家中,竭尽一切降妖伏魔……
他们为蓝鹰城的复兴提供了方法,但真正践行一切的还是蓝鹰城内的百姓。
而人类有着极为强大的创造能力。短短一个月,蓝鹰城已经从炼狱重新恢复成了人间。
一行人离开时蓝鹰城百姓眼眸里透出来的感激,自发的万人送行,是他们生平未曾见过的盛大……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可一切,似乎本该就是这样。
老祖当年取“圣墟”之名,只是因为当魔族为祸,天下一片废墟,老祖说要重振三界,得有圣人之句为引。
老祖说的圣人之句,便是四句——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当年要求圣墟的弟子牢记门规,谨遵圣人语。
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每个弟子都在践行着心中的道,前仆后继,即便陨落在所不惜。
先辈们的奋勇拼搏,才有了仙门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万年过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逐渐忘记了初衷,三界愈发混乱,甚至天边的怨气也越来越多,一切似乎又回归了万年前的混乱景象……
晏依听完王灵的话,同样极为高兴——
“那是好事!”
她轻声叹息:“你我都知道,如今局势愈发恶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战争,他们早一些清醒,便多一分先机……”
“是因为你,”王晨经过这段时间的淬炼,纵然仍然体弱,但却不再自怨自艾,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姐姐。
她望着晏依的眼神里充满了赞叹:“我们原本以为一切只会越来越差,有今天没有来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仙门中。”
“但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晏依,”王灵深以为然,笑着接话:“你就像是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先辈,突然间便出现于世,然后力挽狂澜,救世人于水火……”
“并不是因为我,”晏依没想到她们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连忙出声否认:“我只是做到了该做的事情。”
她从没想过要拯救这个世界,她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想着避开原著剧情,好好活下去,后来便也只想着让周围的人过得更好一些。
面对两人钦佩的眼神,晏依极其不好意思:“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时代不会因为个人而推迟浪潮,三界的变革已经势不可挡。
她不想再面对两人这样让人肉麻的眼神,匆忙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先前我请你查过老祖晏归的事情,当时也没来得及细问……”
王灵得到晏依的传音之后就去了藏书阁。
她也是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藏书阁中居然鲜少有关于开山老祖的书籍介绍。
提起这位老祖,除了众人口口相传的生平,如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居然是她与魔神之间的桃色传闻。
这十分不正常。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怎能只留下那一点记载?
因此,王灵这段时间也在查找藏书阁的变迁往事。
她查出了一些东西。
“传闻老祖陨落时,和她联手对抗魔族的伙伴们也同时段相继陨落,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战役后,最后只剩下一位方长老管理山门。”
“那位方长老在位期间,多次修缮藏书阁。”
“后来,那位方长老也陨落了,关于那个年代的记载越来越少……”
“方长老的名讳可是方洛?”晏依皱紧了眉,想起不知下落的方洛哥哥,忍不住问出了声。
“我不知道。”王灵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查到那位方长老的真名,而且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许多人都是用假名。”
“那方长老是因何陨落?”晏依忍不住又问。
“当年天下百废俱兴,方长老行遍天下,开水道、建城池,身体力行践行着圣人之语,积劳成疾……陨落于八千年之前。”
说着,两人又去找了秦音。
秦音并没有在门内,似乎有事下了山。
两人就去了藏书阁。
一如王灵说的那样,两人在藏书阁内找了一天,都没怎么找到关于曾经晏归的线索。
被刻意抹去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
若非晏归还是圣墟的创始人,估计世人说不定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不止是晏归,还是晏归的那些伙伴们,书籍里都没什么记载。
“对了,”王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听说前些年有位长老自称是开派方长老的后裔族人,想要为这些曾经的传奇人物开书立传,掌门大怒,立即将这些声音驳了回去……”
“那位长老真的是方长老后裔吗?”晏依听了这番话皱紧了眉:如果方长老在这个世上真的留有后裔的话,那便不可能是方洛。
晏依比谁都了解方洛对洛珺姐姐的感情:洛珺姐姐逝世后,方洛哥哥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人诞下后裔。
“谁知道呢?”王灵耸了耸肩:“有些小门派想方设法往脸上镀金,稀奇古怪的说法多了去了。”
说着,她笑着捅了捅晏依的胳膊:“你也姓晏,等你日后发达了,你甚至可以说是老祖晏归的同族,为自身谋一个好的血脉出身……”
晏依弯起了唇,正想笑回去,便听到前方传来贺楚的声音:“晏师妹?”
而一听到这道声音,王灵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下来,往旁边挪了挪,隔开晏依老远!
也不知怎的,大家似乎都很怕师姐,见到师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晏依试图跟旁人解释师姐为人极好,但却仍旧鲜少有人愿意同师姐交好。
贺楚并未进门,站在门外。
逆着光,晏依一时间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快和师姐一起走!”王灵催她:“我也要回去给妹妹做饭了!”
王晨已经辟谷了,她做什么饭?
但书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晏依便出了藏书阁,和贺楚一起回秋砚峰。
“掌门怎么说?”对上贺楚的视线,晏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晏依对掌门这人的观感极差——不仅因为符东立身不正无法号令门内,更因为符东卸磨杀驴,总是想将所有的烂摊子丢给贺楚……
当初是符东意识到了妖丹修炼之法的弊端,所以才请贺楚出山教导弟子,但一旦其余高层提出异议,他就将所有的锅甩到了贺楚身上,更是将贺楚派去了蓝鹰城。
若非贺楚实力足够,换个人来,估计早就已经在蓝鹰城中殒命。
贺楚想起那个即将油尽灯枯,却不甘心陨落,想尽办法续命的老头,微微抿起唇,眸色嘲讽。
“他想让我去为他寻一颗化神期之上的妖丹。”
“他真是有脸说!”
贺楚语调平静,晏依听完后却气得差点跳起来:“他当化神期的妖族内丹是大白菜?他想要就要?真是臭不要脸!”
贺楚弯起了唇:“他开出了极好的条件。”
符东已经病急乱投医,告诉贺楚,一旦她带回来了能给他续命的妖丹,便给她一个峰头,允许她在圣墟内开宗。
贺楚倒是无所谓,但她知道晏依需要这个峰头,进一步团结志同道合之人。
“无论怎样的条件,你都不能去冒险!”晏依无比着急:师姐好不容易才度过了万人蛊的危机,可不能因为符东这种小人受伤或者丧命……
“我都听师妹的。”
看到晏依的担忧,贺楚极为受用,忍不住弯起了唇——
她当然不会为了符东去冒险,但她知道有个地方有许多妖丹,不止是化神期的,甚至更高阶层的都有……
那是弥渡山——传闻中晏归被妖王杀害的陨落地,是她的诞生地,也是她本体所在之地,亦是她原本规划好的长眠之地。
她其实猜到了本体的身份:会分化出大部分神识守着晏归的陨落地,旁边散布着无数大妖骸骨内丹,甚至不惜抽出魂魄化成女子去往秋砚峰,同晏归那般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维护三界……
结合这些,答案呼之欲出。
而前一晚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本体便沉寂了下去。
她本就想着脱离本体,如今便到了恰当的时机。
若是本体不肯让她脱离……
贺楚垂下了眼:思念太苦,本体生不如死了这么多年,一直痴痴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她如今清醒过来了,不愿沉湎于本体的影响,也不是不能助本体解脱。
是时候回一趟弥渡山了。
*
不想让晏依担忧,贺楚本想让晏依先进须臾塔修炼,自己趁夜回去弥渡山。
然而这天晚上,晏依却似是有心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便望着她的房门,并没有进须臾塔。
她忍不住露了面。
晏依看到她,似有一瞬迟疑,但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晏依红着脸,上前扯住了她的衣摆——
“师姐,你……你若是还想歇憩,今晚,我,我可以先陪你休息片刻,再去修炼……”
……
45怪病
◎若你心悦的女子未让我们失望,我便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这一刻,贺楚几乎是瞬间便放下了原本去往弥渡山的计划。
她先前那般开口,其实也只是践行她的水滴石穿计划,想告诉晏依她在自己心中是特殊不同的,并未指望这根木头能给什么反馈。
然而晏依比她想象中更加在乎她。
这种认知让她觉得无比愉悦。
她此刻只想同晏依在一起,哪也不去。
她的视线落在晏依通红的脸颊、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搅在一起的手指,以及抿起的唇上,忍不住就露出了笑。
瞧瞧!好像确实如同晏依说的那般,这呆板无趣的世界里,似乎有数不尽的欢喜。
但在她的世界里,她的欢喜都是来自于晏依。
“那便有劳师妹了。”
她弯唇,进了晏依的房门,十分自然地脱下外衫,躺在了晏依的床上。
反倒是晏依,踟蹰地站在一旁,迟迟没有上床……
晏依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出了口。
妈呀!她究竟干了啥,居然邀请贺楚一起睡……
晏依看着自己床上的贺楚,只觉贺楚来了之后,自己的房间似乎都变得高雅出尘了起来……
她真的配睡到贺楚身旁的这个位置上吗?
晏依无比怀疑自己,脸越来越红,心跳也越跳越快,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她迟迟不敢有动作,贺楚忽而直起半边身体,偏头望了她一眼,平素清凌凌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愉悦。
又来了!
晏依屏住呼吸:大概是她本身对师姐存在太多琦念,所以她看师姐的时候也带了不纯洁的心思,总觉得师姐最近有点像狐狸精,越来越勾人。
她沉浸在自身的思绪里,下一刹,她整个身体却是腾空而起,落入床笫之间,被贺楚抱进了怀里。
“得罪了,师妹。”
贺楚低低笑了声,听得晏依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身体克制不住阵阵发软,耳朵一阵麻痒。
口中这么礼貌客套,贺楚却是搂住了她的腰,下巴抵住她额头,一个十足的禁锢姿势。
贺楚身上的香味愈发浓郁,恍惚间,晏依的一颗心突然间也安定了下来。
师姐觉得安心,她又何尝不是?
在这一方小小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师姐,不用再在意外界的不公和难过,她也能觅得片刻安宁。
这样一想,晏依便也忽略了身体上的种种尴尬,放纵自己睡了过去。
她极有规划,睡了一会之后便醒了过来。
贺楚还在睡着,神情无比平和宁静,看起来甚至宛若孩童。
晏依盯着贺楚看了一会,心中第一万次感慨贺楚的美貌,想起自己估计是头一个见到贺楚这般模样的人,又忍不住觉得高兴。
过了一会后,晏依才蹑手蹑脚爬起,进了须臾塔继续打坐。
身心前所未有地安宁,她在修炼时,又一次陷入了幻梦。
她再次看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然而梧桐树顶端却是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
凤凰的翅膀上有着斑斑血迹,嘴角也有血迹,明明看起来极为狼狈,却仰着头朝着她笑:“姐姐,我们可以出去了!”
“你放心去找你的亲人,我只跟着你,哪里也不去。”
她颤抖着手抱住了重伤的小凤凰,小凤凰依赖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缩进了她的怀里。
再之后,周围景色骤然一变,她竟见到了贺楚——
明明是同一个人,这个贺楚身上却带着一种懵懂又妖异的稚气,握着她的手,低声哀求:“姐姐,我有一半的狐族血统,每到春天,我便根本无法克制自己……”
“姐姐,您别动,我来便好。”
柔软的身躯靠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喃喃:“您放心,没人会知道的,您只是在帮我……”
……
这个贺楚实在是太媚了!
晏依再也无心修炼,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估计是她太过渴求贺楚,所以才会出现这般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从幻梦中醒来,便对上了前方贺楚的视线。
贺楚竟也进了须臾塔,且也在闭目修炼!
贺楚对上她惊诧的视线,露出了笑——
“依依,我不能只靠着传承,我也需要修炼进阶。”
以往她对自身的认知是本体的工具,完成了特定使命之后就会湮灭于天地,她对活着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执念。
可如今和以往已经不一样。
她想要好好活着,不断进阶,有能力在波云诡谲的世道中护住晏依。
但这便意味着她可能会和本体背道而驰,她从本体那里得到的一切都会被本体收回。
她不得不早作打算。
晏依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
“我只是太惊讶了。”晏依弯唇:“还是头一次看到您修炼。”
“万事多变。”贺楚抬起头,打量着晏依的表情:“今日我修为在你之上,但是指不定哪一日,我会修为尽丧,任人欺凌……”
她虽然继承了本体的记忆和修为,但总归不是本体的对手,她敢去寻本体,只是知道本体被心魔所困,*本就毫无生存意志。
但最近的本体很古怪,若本体决心将她湮灭或者毁掉她的修为,她不一定能斗得过……
“呸呸呸!不会有那一天的!”
晏依当下就急了,匆忙出声:“师姐您这般好的人,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对上贺楚清澈的视线,晏依皱了皱眉,又继续补充——
“而且,您别忘了,你身边还有我。”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那也只是暂时的。”
“那时候,即便是豁出去性命,我也会护住你,不让您被人折辱……”
纵然知道晏依平素习惯甜言蜜语哄人,但此时听到晏依这般言道,贺楚还是忍不住愉悦地弯起了唇……
但转瞬,她唇角的笑容便淡了些。
突然销声匿迹的本体又醒了过来,存在感极为强烈,正透过她的眼睛打量着晏依,且似乎想要占据并操纵这具身体。
她不知道本体在打什么主意,却本能觉得抵触。
她抿了抿唇,暗自凝聚神魂,压下了本体的躁动。
本体并没有多做抵抗,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是仍旧通过她的眼睛注视着晏依。
她的心却在这一刹沉了下去——
本体对晏依起了兴趣。
*
晏依的视线里,贺楚的脸色突然间就有些发白。
之贺楚就一直垂着眼,没怎么看她。
事之反常必有妖。
结合起贺楚先前那句话和贺楚突然开始修炼的行为,晏依心中忍不住就生出了一些担忧。
师姐不会功法出了岔子吧?
可师姐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而依照晏依目前的修为,即便贺楚的修为真的出了岔子,晏依目前也看不出来。
担心贺楚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晏依之后几天一直留意着贺楚的变化。
这一观察,晏依果然发现了蹊跷。
贺楚不再与她对视,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垂着眼。
许多时候,贺楚会突如其来地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但贺楚每日入夜,却会习惯性躺在她的床上。
在抱着她睡的时候,贺楚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身体越绷越紧,有时候眼睛还红红的……
而且,晏依还不能问。
一问,师姐的眼睛就更红了,似乎下一刹就会流下泪来,望着她的眼睛里似是盛了幽怨……
难道……师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自己对她的轻薄?
可师姐的态度却又不像……
但晏依也不敢过分追问。
被自己欣赏并且喜爱的女子抱在怀里,晏依欺骗不了自己:她确实越来越心猿意马。
但晏依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了。
一有贺楚出现的地方,她的视线忍不住就落在贺楚身上,她怕自己未来真的会控制不住,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师姐只将她当做看中的小辈,待她无比亲厚,师姐很可能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她不该仗着贺楚的纵容一次次放纵自己。师姐是天上的明月,她不能想着将明月摘下,据为己有……
为了转移注意力,晏依之后几天一直在查找那些上古时期的故事。
但如同王灵说的那样,曾经那些史实被刻意销毁,留下的只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而这个过程中,晏依仍然查到了一些东西。
掌门符东在上任之后,似乎极为排斥弟子们谈及与上古相关的事情。
藏书阁记载着所有人的借书记录,往前几百年,掌门借过不少书籍,但这些书从未被他还回来过。
而这些书,都是与那段万年前的历史相关的书籍。
他打算做什么?
符东他这个姓,让晏依不得不多想。
符东会不会和杀害洛珺姐姐的凶手符旭有关系?
但她目前并不敢暴露自己对符东的怀疑:符东再不被门人信服,也是圣墟的掌门,位高权重。
而且恰如贺楚说的那样,符东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之后几天,符东找了贺楚好几次,明里暗里催着贺楚给他找妖丹。
与此同时,各地妖族与仙门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大量圣墟弟子下山去支援各地……
人间国家人人自危,纷纷献上大礼求仙门庇护,但吴国却反其道而行,居然设下了凡人修炼的学院,从人间寻找有灵根的弟子修炼。
在这个时代,吴永此举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许多人都在看吴国的热闹。
吴永派来了信使,说想请晏依和另外几个伙伴去往吴国指点吴国学堂的建设。
这是大家早前答应过吴永的事情。
而且,对晏依来说,这可以避开和师姐每日的接触,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晏依欣然接受,筹备着带着秦音等小伙伴们一起再去吴国。
至于师姐……
此次是会旧友,师姐同吴永的关系并不亲近,她象征性邀请了一下贺楚,果然,贺楚看了她一眼,摇头拒绝了同行。
晏依暗中松了口气,为自己准备了半个月的行程。
虽说说这次去往吴国最主要的事情是帮助吴国建设人间的学堂,但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头一次离开师姐这么久。
或许离师姐远一些,她更能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端正心思。
等她回来时,她同师姐的关系必定不会再这么暧昧尴尬。
小曼蛇阿宁很懒,并不想外出,整日赖在鸾鸟晏二的窝里。
晏二刚开始极为高冷,暗搓搓地折腾了阿宁好几次,觉得阿宁必定是装的,后来发现阿宁是真的躺平任它折腾,在感慨天下居然有这么懒惰的生灵的同时,晏二也习惯了身上多出阿宁这么个挂件来。
这次大家并不需要一路上历练,晏依打算用阵法直接抵达吴国。
她没贺楚那么厉害,可以直接用阵法抵达想去的地方,一路上设置了好几个周转点,去往吴国大约需要半日时间。
出发那一日,晏依带着自己在藏书阁里拓印的、觉得吴永能用的大堆书籍,御剑离开秋砚峰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师姐坐在庭院里望着她,风吹起师姐的衣袂,飘然若仙,晏二脖子上缠着阿宁,也在目送着她。
无论看多少次,师姐都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明明只出去十多天,还没分开,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不舍。
心中更是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她好像一个抛下妻儿、出去躲避责任的渣女。
可师姐不是她的妻……
心中有些酸楚,却又有些释然。
这是自己必经的一个过程,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没陷入太深,还能趁早脱离。
晏依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朝着眸色复杂的贺楚挥了手:“师姐,十五日后再见。”
等她十五天之后回来,她必定已经端正好了自己的心绪,和师姐间能成为最为纯洁的师姐妹关系。
*
吴国的情况和吴永在信中说的一样。
吴永的父亲忍辱负重,励精图治,这些年来在仙门和天灾的多重打击下仍旧保存了较好的国力。
吴永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设了凡间休仙学院。
他比谁都明白仙门的自私狭隘,仙门的根子已经烂透了。
战争在即,当仙门自顾不暇的时候,不会搭理人间的百姓,人间只能自寻出路。
但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学院纵然开起来了,却并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执教。
吴永也没和老朋友客气,找老朋友们来,便是想请他们帮忙执教。
于是,晏依来到吴国之后,一方面进行课程设计与安排,另一方面则与门内交好的弟子们联系,制定了一个轮排表:每隔半年,便派出弟子们来人间教学。
不同于其余人讲课时的晦涩难懂,晏依她在现代当过老师,懂得将繁琐的知识点进行拆分,人间学堂的弟子们都很喜欢听她讲课。
晏依在人间的时候无比忙碌,根本没什么时间去复盘自己下山时那些晦涩的心思。
她当然是有些不适应的。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头一次同师姐分开这么久。
而且大概是心中有鬼,她总觉得师姐好像无处不在,正在注视着自己,即便她没有和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和师姐分享,师姐也能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
每当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晏依便让自己陷入更忙碌的工作中。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似乎很有效果。
她的身旁时常围绕着许多问问题的人间孩子,不同于仙门弟子与生俱来的傲慢,他们谦逊上进,勤奋刻苦,恍惚间晏依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现代很多人的影子,教授课程时,不由自主便更加用心……
在度过刚开始的不适后,之后几天,晏依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已经有两天没在起床的时候就想起师姐了。
纵然遇到好吃的会想给师姐留一份,遇到漂亮的衣服也会忍不住给师姐买,晚上会忍不住给师姐传音,让师姐早些歇息……
但——一个尽责的晚辈也是会这样关心长辈的。
晏依觉得自己的状态大好,再多几天,她一定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时,仙门中传出来一个消息——为替圣墟掌门符东收集妖丹,贺楚深入弥渡山,被上古留下的魔气所伤,患了怪病,修为全失!
晏依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是假消息。
怎么可能呢?
她每天晚上都给师姐传音,师姐都有好好回复她,她甚至还收集了师姐每条回复的声音。
师姐的状态听起来很正常,一点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但传闻愈演愈烈,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她还是忍不住拿出传音,仔细地再听了师姐的声音。
然后,她发现,从前天开始,师姐的声音确实比以往听起来更加虚弱了一些。
她再也坐不住了。
连夜写出了之后教授课程的笔记之后,晏依立即启动了回去的阵法。
那般惊才绝艳,身处云端的师姐,如果真的一下子失去了修为,心中该有多难过呀!
她此时只想陪在师姐身边,最好能证明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她不停赶路,在第二日黎明到来的时候,她终于回到了秋砚峰山脚下。
可到了山脚,晏依心中却无比踟躇,不敢就这样上山去见师姐……
师姐会愿意见自己吗?若是一切只是传谣,师姐会不会笑话自己不稳重……
但……万一传闻的一切是真的,自己又该如何控制住眼泪,不惹师姐伤心?
她如今光一想到师姐的情况,就无比心疼师姐。
她忍不住掩在树上,收敛气息,调整自己的心绪,却有讨论的声音在底下窸窸窣窣响起——
“你说,贺师姐真的修为全失了吗?那她在秋砚峰估计喝水吃饭都成问题……”
“啧!估计师姐很快就会搬下秋砚峰。”
“那样漂亮的美人,你说,我要是偷偷摸她小手,她会不会甩我一巴掌?”
“别想了,那样的美人肯定轮不到你!且师姐是为了掌门才受这么重的伤,得到了师姐就意味着能得到掌门的提携,好多弟子都蓄势待发……”
晏依皱紧眉,越听心中越是戾气横生——
这群人怎敢这么谈论、物化师姐?!
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绪,从树上站起,“轰”的一剑劈开了一块大石!
“下次再听到你们这般议论师姐,这石头就是你们的下场!”
对上众人惊恐的视线,她冷冷开口,再也顾不得其他,御剑上了秋砚峰。
秋砚峰上的景象一切依旧,但仔细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同:晏二守在秋砚峰的峰巅,尾巴竖了起来,俨然是战斗的状态。
她心中一沉,颤抖着手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咬牙推开了门。
果然,贺楚脸色苍白、睡在她床上,模样就像是一个失去生命的雕塑……
“师姐。”她哑着声音往前,手放在贺楚脸庞上,却根本不敢触碰贺楚……
贺楚慢慢睁开了眼。
见到晏依时,她眼睛里划过一抹笑意,同平时并无二异——
“怎么回来这么早,我……”
她的声音消弭在了晏依的眼泪里。
看着贺楚苍白的脸颊,晏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蹲下身抱住了贺楚的腰——
“师姐,我真的好难过!是我没有护好你……”
晏依这一刹真是恨死了自己,她因为想要避开贺楚去了吴国,若是她在事情发生时陪在师姐身边,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个意外……
可她不敢多哭,越哭下去师姐铁定更难受——
且师姐如今不需要怜悯和同情。
“师姐,我会照顾好你的。”晏依很快就擦干了泪,认真地凝望着贺楚,允诺出声:“无论多久,我都会想办法让您恢复过来……”
贺楚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蝶翼般的眼睫在她的眼睑上投下厚重的阴影,看不清她眼眸里的情绪。
这一刹,晏依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师姐还是师姐,但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可师姐经历这样的大变,性格变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过了好一会,贺楚才仰起头,轻“嗯”了一声,将一块令牌递给了她:“我帮掌门寻到了妖丹,你日后可以在门内自立峰头,接纳志同道合的弟子。”
晏依差点又再次流出了泪:到了这个时候,师姐还在关心自己……
“您就是太操心了。”晏依努力控制住流泪的冲动,给贺楚盖上被子:“山中风大,小心着凉。”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直到贺楚报了菜名,晏依才抹着眼泪转身出门去了小厨房。
望着晏依的背影,贺楚垂下了眼。
她此时也说不清自己是贺楚还是楚鹤。
她去了弥渡山,和本体的意识达成了协议。
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本体抽走了她的传承。
“我给你半年的期限。”
本体一向枯槁的眼眸里有了异样的神采:“若你心悦的女子未让我们失望,我便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46楚鹤身世
◎贺楚灵脉中的灵力似乎已经被彻底清空。◎
当贺楚发现被本体摆了一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太了解本体,同样,本体也了解她。
当她知道本体的身份之后,在遇到晏依之前,那些心中时不时产生的、对世界的倦怠,恨不能忘却所有、却又无比不甘的委屈……全都有了解释。
本体在等晏归,但晏归已经死了。
本体十分想随晏归而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本体似乎还抱着一线微弱的希冀觉得晏归还会回来,所以一直痴痴等待着晏归,一等就是万年。
这万年里,本体原本该是目空一切的魔神,却过得无比卑微痛苦。
她打造了无数个和晏归长得一样的傀儡躯壳藏了起来,总是习惯痴望着天,等待着晏归有一日从天而降……
乱七八糟的情绪不断撕扯着本体的心绪,于是本体陷入长时间的沉睡,试图不想再整日惦记着晏归。
但即便到了这一步,本体还是放不下晏归。
传闻中的晏归,同样是心系天下之人,用性命在守护着这个世界,为救世而陨落。
本体厌恶这个世界,但为了晏归,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毁灭。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察觉到世上将有大的灾祸,本体就会分散出魂魄,幻出一个传承者去往晏归曾经居住过的峰头,拯救世界。
她至死都想和晏归纠缠在一起。
当天地法则容不下传承者的心脏时,本体便会将心脏放入曾经打造的、和晏归一样的身体里,假装两人还在世间。
但是,常年无望的等待中,本体生存的意志也越来越弱,传承者逐渐遗忘了很多东西。
于是传承到了贺楚这里,贺楚忘记了本体的身份,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对人世的倦怠。
但贺楚遇到了晏依。
贺楚不想重蹈本体覆辙,她只想和晏依一辈子长长久久在一起。
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消除掉隐患。
她去见本体的时候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
本体表现得无比正常,一如她对本体的印象:颓丧,毫无生机,极为虚弱。
她理解本体:若是她失去了晏依,她估计也会是同样的模样。
而她的急切也让她落了下风,没有察觉到本体展露出来的异样。
就像她了解本体,本体也了解她,本体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抽去了她身体里的传承。
而这个举动,意味着当本体试图侵入她的躯体时,她再没有足够的实力阻止本体。
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对一切都没有兴致的本体,此时会用尽心机想办法设计她,控制她的躯体?
此刻,贺楚清楚地明白是本体在操控着身体。
但本体的反应同她别无二异。
明明本体可以随意调用灵力,但本体还是选择了装病。
本体似乎和她一样:欣赏并喜爱着晏依为了她着急担忧的模样……
本体进入了她的身体,也意味着本体的情绪开始对她开放。
当晏依强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同她说话时,她听着晏依的声音,也体会到本体兴奋、甚至隐隐带着颤栗的心绪。
直到晏依离开房间,她才收回注视着晏依背影的视线。
贺楚在这一刹倏地明白了过来——
本体会这般设计,是因为本体在怀疑晏依就是晏归!
可怎么可能呢?
晏依和那个万年前殒命的晏归,除了有同一具相似的躯壳,也姓晏,其余毫无联系。
可贺楚了解自己——本体并不是因为思念就丧失理智的性情……
这一刹,她心中倏地也生出了一些疑虑……
但如今更重要的是将身体的掌控权夺回来。
她凝聚心神,发现掌握身体极为困难——本体极为奸诈,最大限度地削弱了她的力量。
“你瞧瞧,她分辨不出你和我。”
明明心中极为兴奋,她却听到那老奸巨猾的本体对着她嘲讽开口,试图离间她同晏依的感情:“这样的女人同晏归一样口蜜腹剑,只会满口甜言蜜语……”
“没人可以分清你我。”贺楚十分冷静。
“我是怕你被骗,”本体似是没听到她的回复,继续往下讲,似是为了说服她,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和晏归太像了,所以才麻痹了你,我会向你证明的……”
她想证明什么呢?
是长久的漫无边际的等待里,无法释怀的怨愤和孤寂,还是终于等到了长久以来一直盼望的人,怕迎来再一次的失望,所以不敢相信?
……
贺楚沉默着体会着从心口处传来的悸动和委屈,恍惚间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能拥有这般激烈的情绪。
而一切都只是因为晏依。
没一会,晏依就回来了。
晏依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不敢马上进门,收拾好了心绪,才挤出笑脸进了门。
师姐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但她不想主动去揭露贺楚的伤疤,她在做饭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师姐愿意说,她便听着,师姐不愿意,那现阶段她便竭尽全力照顾好师姐。
“师姐!”
她眼睛亮晶晶望着贺楚,态度一如往日:“我自作主张多做了几道菜,我想吃些甜的,你也陪我吃一些,好吗?”
贺楚先前报的菜是晏依喜欢吃的菜。
晏依如今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贺楚,也想让贺楚吃的更好一些。
“当时,晏归也是这样,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会亲昵地捏我的脸……”
“我知道她心怀天下,我可能在她心中占据不了多少分量,可我没想到我的分量比我想象中还要更轻……”
本体苍白遮脸,垂着眼弱柳扶风落了座,在心中继续跟贺楚对话:“我的母亲是狐族贵女,痴恋上了死缠烂打的父亲,为了父亲叛出狐族,毫无名分住进了凤族。为生下逆天而行的我,母亲忍受七窍流血之苦,任凭我在腹中吸干了她的血脉修为也不肯打掉我……”
其实两人是一体,本体本可以直接跟贺楚分享记忆,但大概是这些话在心中实在是憋了太久,本体还是选择了直接倾诉……
“生下我之后,母亲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她拼死想让我活下去,于是在垂死之际请求父亲,希望凤族能接纳我……”
“她死前不停教导我,让我绝对不要跟她一样轻易的付出真心,毁掉一生。她对父亲还抱有最后一丝希冀,以为她的死能换来父亲的内疚,为我谋来一个好的前程……”
“她死之后不久,父亲就娶了门当户对的凤族女子,继母告诉族人,说白色的凤凰天生是妖邪,要送往栖梧之地洗去浑身的妖邪之气。”
“栖梧之地只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传闻那是凤族的起源,那棵树对凤族来说有着致命的威压。”
“要出栖梧之地,只有爬上梧桐树的顶端,一向是族中犯了重罪的族人才会被丢进去,困死其中……”
“可我的父亲已经忘了对母亲的承诺。”
她拿起了汤碗,慢慢喝了一口,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我应该是太久没有喝晏归做的汤了,所以甚至味觉都出了岔子……”
她面上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内心和贺楚倾诉的语调却极为急切,似乎生怕慢了,她就会再次陷入无望的思念与奢望之中——
“我就是在栖梧之地碰见的晏归。”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栖梧之地的意味,真以为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等我从梧桐树上爬了出去,父亲就会来接我……”
“我以为是我的过错,因为生来妖异,所以无法爬上那棵梧桐树。”
“晏归头一次见到我,就抱着我坐在了梧桐树的枝叶上。”
“晏归是被魔族设计进来的,她很能干,魔族极为忌惮她,便将她设计困入栖梧之地,打算困死她……”
酸酸楚楚的感觉溢满了贺楚的心,明明是埋怨的语调,提起晏归时,贺楚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喜悦。
“我若是早知道她那么能干,当初必定不会心悦她……”
本体喝完一盅汤,垂着眼睛放下了汤碗,果然,一心关心着她的晏依见了,又一次为她盛了一盅汤,又温声劝她:“师姐,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东西,您再帮帮我,可好?”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又被她迅速压下,心中又加快了语速——
“为了出栖梧之地,晏归用尽了办法,时常筋疲力尽。每当沮丧的时候,她就会过来找我。”
“明明我比她大一些,可我在凤族的外貌看起来太小了,她却总要哄着我喊她姐姐。”
“遇见她之后,我在栖梧之地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她会用梧桐树叶做伞,为我遮风挡雨,也会毫不吝惜地将乾坤袋中的食物分给我,夜晚的时候,她甚至会给我唱歌……”
“她教我写她故乡的字,告诉我她来自另外的地方,她说她不想忘记家乡的文字,不能忘记她的初心……”
“她从不跟其余人那样回避我,即便她见到了我是一只不祥的白色凤凰,她也不会嫌弃我,甚至还没羞没臊,搂着我亲我,说我“可爱”……”
“我后来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才发现,她觉得我是小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宠着我。”
“但当时在栖梧之地的我并不知道,我甚至以为她亲了我,我就会给她生蛋,有一段时间,我爬梧桐树的时候都不敢用劲,生怕伤了自己的肚子……”
“我想竭尽所能地对她好,纵然母亲告诫过我不能随意付出真心,可我当时根本控制不住,每当看到她,我就觉得无比欢喜,甚至觉得就这样和她一辈子待在栖梧之地,其实也可以……”
她又喝完了晏依给她盛的汤。
“师姐,我陪你去走走消消食吧!”一放下碗,晏依就凑了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盈盈望着她:“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一说这一路的见闻……”
贺楚的身体明显一僵,面上却是顺从的站了起来,任由晏依搀着她的手往外走——
“我在吴国遇到了好多努力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们并不会比仙门弟子差……”晏依似是兴致勃勃地说着在吴国的见闻。
“她先前也是这样,会高兴地跟我讲她经历的各种故事。”
本体的身体绷得很紧,又暗自出声道:“她也习惯报喜不报忧,在栖梧之地里,她面对我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可她每日都在寻找着出口……”
“我察觉到了她内心的焦急,她无意中说过,她的伙伴们肯定在很着急地找她。”
“我不想让她出栖梧之地,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他这样投契的伙伴,可我更不想看到她难过失落。”
“有一天,当我又一次爬梧桐树的时候,我察觉到了甚至有以往三倍高的威压。”
“我咬牙上爬,七窍都流出了血,离顶端越来越近。”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劈打在我的身上,后来的我才知道这是涅槃的必经之路,许多凤凰都死在了这一条路上,凤族万年来都没出过能通过天雷的人了。”
“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都没觉得为难。”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我死在了这些天雷下方,她肯定会特别难过。”
“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我要努力爬上梧桐树顶端,带着她一起出去。”
“我成功了,通过了梧桐树的淬炼,得到了属于凤凰一族的传承。”
“明明能出去了,她却抱着我心疼地哭。”
“她的泪水太烫了,我那时候就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她流眼泪。”
“于是后来流泪的人变成了我——”
听着晏依叙述一路所见,本体的声音掺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贺楚自然明白本体的心绪,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不喜欢听到晏依谈论其余的毫不相干的人。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在晏依面前是端庄大方、心系天下的师姐。
但转瞬,贺楚明显感受到本体突然变得欢喜的情绪——
一如往日,晏依又给她买了不少礼物。
“这是吴国小娘子最近最喜欢的链子,我找了个匠人学着一起编的。”
“这是吴国特有的零嘴,可好吃了!师姐,您尝尝鲜。”
“这套首饰我一看就觉得很适合您,所以买了下来……”
“你看到了吗?”本体任由晏依将礼物放进她的乾坤袋,温顺地张开口吃着晏依递过来的食物,又加快了语调:“她极擅长讨人喜欢,你不能被她蒙蔽……”
“我跟着她出去之后才发现,我原来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好多人心悦她,她的心也很大,装着整个世界……”
“我只有想方设法才能让她多看我一眼。”
“幸好,我继承了我母亲狐族那边绝佳的相貌,我也足够不要脸……”
“我装乖喊她姐姐,不动声色的施展着魅惑,想尽办法引她对我心动……”
“我才不像你这样温吞,”她冷嘲:“我出去之后,很快就勾得她跟我双修了,毕竟觊觎她的人太多了……”
“她当时真以为是她酒醉见色起意欺负了我,无比懊恼,可她并不知道,经过几次传承,我的修为已经在她之上。”
“我以为此后她不会再抛下我。她当时承诺过我,等她找齐了七星图,找到丢失的伙伴,完成了使命,她就嫁给我,永远陪着我。”
“我想着替她找齐七星图,她就能永远同我在一起,自告奋勇替她找,却没想到她会永远抛下我……”
“这样心狠的女人,抛下我之后,一万年过去了,她再没有回来过。”
“她不可能再回来的,纵然再像,也不可能是她……”
“我这只是在帮你。”
“让你看清楚这个女子的真面目。”
“半年的时间里,你总会知道我是对的。”
本体在心中一锤定音,面上却仍由晏依将她扶到了亭子里。
“师姐,”晏依眨巴着眼睛望她,拿出书籍给她看:“这一处阵法我不懂。”
晏依想让贺楚明白:即便修为尽失,贺楚也并不是废人,她在阵法和医修的造诣依旧极高。
本体接过了晏依手中的书,认真地介绍讲解。
“我有些乏了,”介绍完之后,她又脸色苍白地喝了几口水,继续询问:“师妹可还有其余不解之处?”
晏依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无比湿润,像是要流下泪来。
但转瞬,晏依就克制住了眼泪——
“没有了,师姐,我们去歇息吧!”
先前的师姐从不会喊累的。
贺楚回去了晏依房间,再次躺回到了床上。
但这一次,她的眼神望着晏依,带上了明显的期待。
晏依抽了抽鼻子,睡在了贺楚身边,小心翼翼搂着贺楚的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楚似乎睡了过去……
晏依这才敢表露眼中的心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调动着灵力,探查贺楚身体的近况。
这一查探,晏依神魂巨震,竟长久没回过神来——
贺楚灵脉中的灵力似乎已经被彻底清空。
师姐的情形,已然这么严峻了吗?
……
47勾人
◎“我都听你的。”◎
从晏依的角度,恰好可以清楚地看清贺楚的模样。
贺楚的脸颊仍旧带着些不正常的苍白,眉头微微皱起。
以往师姐总喜欢将晏依抱在怀里睡觉,但此时的师姐看起来分外娇柔可怜,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即将被折断的、凄美的花。
怎么会是师姐呢?
这一刹,晏依更宁愿失去修为的那个人是自己,至少自己经过了太多打击,很多事情都想得很开。
晏依看着贺楚的模样只觉无比心疼,愈发为贺楚觉得不忿:师姐为了三界殚精竭虑,救了那么多人性命,可一旦落难,世人的讨论却多往幸灾乐祸的方向走……
世人喜爱造神,却也喜欢看人落下神坛。
骤然失去修为,面对旁人的欺侮讨论,师姐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她心中又该多难过?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不甘心地往贺楚的身体里输入了一些灵力,灵力一进入贺楚的身体,便宛若泥牛入海,再寻不到任何踪迹……
她闹出这般动静,若是以往,师姐早就已经醒了*过来,可此时,贺楚只是不适地微微拧眉,然后似乎承载不住这样的灵力,潜意识觉得不安,身体本能地就往角落里缩。
晏依迅速收回灵力,抱住师姐,小声哄着——
“师姐,我在这里。”
“以往是你来守护我,如今我就算是拼死也会护住你,你莫要慌,一切有我……”
无法掩饰的心疼宛若潮水一般,一波波通过心脏,传递到装睡的贺楚的感知里。
贺楚感知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来源于她自己,也来自本体。
她越来越能体会到本体的心绪了,而且,她似乎已经和本体逐步开始融合。
“她……她又开始了,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换个人来,她亦是同样的态度……”
但本体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或者说,本体被晏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语调明显有些慌乱。
在晏依声声安抚声中,她僵硬的身体渐渐放缓——
“你且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嫌弃我累赘,为了她的大道再次抛下我……”
即便这么说着,本体异常混乱的情绪却在晏依的安抚下逐渐安稳了下来,那些在漫长时光里蓄积着的、想要彻底消弭的死意也开始消散。
贺楚几乎可以笃定,虽然本体现在口口声声说是想助她看清楚晏依的真面目,但真到了那一日,她肯定满心满眼都会是晏依。
纵然本体现在不敢相信,但所有的迹象都在证明——晏依和晏归是一个人。
“我好累,好想歇息,可我怕醒来后又看不到她……”
眼睛发胀,本体的手指不由自主攥着晏依的衣角,过了许久,才轻声嗫喃出声。
她还是睡了过去。
贺楚又重新接管了这具身体。
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因为本体既然敢睡过去,就预知了她的反应——确实,她如今什么都不能做。
她如果使坏的话,是给未来的自己挖坑。
她睁开眼,对上了晏依难过的眼。
晏依显然并没有什么睡意,对上她的视线后愣了一瞬,挤出一个笑,又小心翼翼开口:“师姐,是我吵醒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就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晏依。
如若有可能,她是真的想将晏依揉进骨子里,再也不分离。
她对晏依的占有欲无比自然,她以往也从未怀疑过,似乎好像一切本该就是如此。
可如今她好像突然便明白了过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晏依被人封住了记忆,她先前也没有本体的记忆,即便本体已经倾诉了她和晏归的过往,她还是没有任何感知……
但这不妨碍她一次次心悦晏依,被晏依吸引。
仅仅因为这是晏依。
所以即便双方都没有记忆,本能却驱使着双方不由自主相互靠近……
想通了这件事,她心情愈发愉悦。
果然,无论是万年前还是现在,她和晏依注定都是一对。
本体这万年来太过孤寂,所以即便事实就在眼前,她也不敢相信晏依真的回来了,而她不一样。
她心中本就没有晏归的记忆,晏依在她心中只是晏依,反而她更能坦率地承认并接受这一切。
但本体度过这个患得患失的阶段,很快就会回过味来,而晏依那时候不一定会想起一切……
她垂下了眸。
本体之前的嘲讽言犹在耳,在彻底回归本体之前,她作为贺楚,得同晏依成为道侣。
那样即便她回归了本体,晏依没有想起那些记忆,和她之间也有足够羁绊继续在一起。
不然依照晏依的性子,估计又会将她推开……
这般想着,想起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贺楚垂下眼,推开晏依的手,楚楚可怜地缩到了角落里——
“依依,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凄凉地笑了一下:“我倒是并不在乎旁人的观感,可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助你……”
她垂下眼:“过几日我就为你寻一个和善的长老,你天资聪颖,估计很多人都愿意收你为徒……”
“师姐,您是要推开我吗?”
积蓄了一天的眼泪在这一刹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在您心中我就是这样见利忘义的人?”
晏依心中无比难过,紧紧握住了贺楚的手:“若是我遇到了问题,功法全失,您肯定会竭尽全力护着我,不让我受人欺辱。”
“我对您的心同您对我一样。”
“我欠您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虽然我没有您这般厉害,不一定能护得住您,但我必定竭尽全力……”
“依依,这不一样——”
贺楚别过脸,眼眶也红了:“我可以被其余人见到最狼狈的状况,可最不想让你看到……”
“我怎么不能看了?我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晏依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师姐,您别赶我走……”
她干脆耍赖,上前手脚并用抱住了贺楚:“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师姐,我这一辈子就赖上你了……”
贺楚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只能红着眼睛,咬着唇瞪着晏依。
纵然时机不对,心中痛恨着自己的见色起意,可看到这个模样的贺楚,晏依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师姐这样气呼呼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又娇又媚。
她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好想冲过去,用吻堵住贺楚的唇瓣……
可师姐如今已经够可怜了……
她要那样做的话,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总之,”晏依低下头,不敢再看这个模样的贺楚,只说明着自己的决心:“师姐,我不管您日后会不会恢复,我只想陪着您。”
“快睡吧!”
她紧紧抱住贺楚不肯松开,决心开诚布公说出自己的想法——
“您如果有法子恢复,您便告诉我,我就算是拼尽一切也会替您想到办法,若是您再没办法恢复,您也莫要着急,您已经为三界付出够多了,也是时候歇息一下了……”
贺楚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才似乎放弃了挣扎,红着脸也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垂下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轻声开口——
“我……我过几日再告诉你。”
难道师姐确实有办法恢复?但她为何目前不愿意说……
不过,知道贺楚有能恢复的希望,晏依心中亦是松了口气。
这一晚贺楚睡得并不安宁,晏依也过得极为煎熬。
晏依操心贺楚,也不敢进须臾塔修炼,只睡在旁边闭目养神守着贺楚。
贺楚似乎极为难受,一会嚷嚷着说很热,脱掉了外衫,一会又说冷,缩进了晏依怀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要哭不哭地望着她,倔强又惹人怜爱。
天呐!师姐知不知道她这样多勾人……
晏依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对贺楚做出别的动作来。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天亮了,贺楚却一改常态,变得有些黏人,一定要晏依抱着她出去看日出。
清晨斑斓的太阳光照亮了贺楚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
太阳出来的那一刹那,贺楚却是转过头,望着她温柔而羞怯地笑。
晏依一时间眼花缭乱,只觉天边的万顷霞光都比不过贺楚刚刚的那一个笑。
“师姐,您今日想做什么?”晏依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不容易才聚集精神,问起了贺楚的安排:“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晏依如今只想竭尽所能宠着贺楚。
贺楚却是忽然打了个呵欠。
贺楚在这一刹收敛了笑,目光望着她抱在晏依脖颈上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姐?”直到晏依再次出声,贺楚才似是如梦初醒,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我都听你的。”
“那我先去准备。”悬崖上风大,怕虚弱的贺楚受不住,晏依又抱着她进了房间,兴致勃勃正准备做饭,却忽然接到了掌门的传音。
掌门说想要见一见贺楚。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是掌门想要妖丹才导致贺楚受伤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声誉,掌门自然言出必行,将一处较好的峰头划给了贺楚。
但贺楚并不愿意见他,最后是晏依替她去的掌门那里。
即便得到了妖丹看起来脸色好了许多,但掌门符东身上的枯朽气息却仍是格外明显。
晏依同他客套了几句,拿起峰头的信物就要走人。
冷不丁,掌门却又问她——
“你同你贺楚师姐,究竟是不是传闻之中的那种关系?”
“若不是的话,门内有个长老的儿子恋慕了贺楚许久,那孩子已经到了金丹期,前途大有可为,你师姐如今这般模样……”
掌门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小。
因为晏依正满脸怒火地注视着他——
“掌门,慎言!”晏依从未想过门内会传自己和师姐的谣言。
但更让她生气的是掌门的态度。
掌门似乎想要榨干贺楚最后一点价值——
“且不说我同师姐是何种关系,我师姐就算是修为丧失,也非这些人能高攀!”
……
48陷阱
◎但你可以寸步不离守着我的◎
“难道你就能高攀?你一个小小金丹期,凭何同贺楚在一起?”
“贺楚那般美貌,你之后又如何护住贺楚?”
掌门符东却是一脸阴沉:“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她是我的恩人,我自该为恩人择一个妥帖的去处。”
“刘长老之子一表人才,这才是贺楚的良配!”
“贺楚给了你自立峰头之利,待你也算情深义重,怎么抉择才对贺楚更好,你心中自有判定……”
又来了!
有些人坐上高位,便会莫名膨胀,觉得旁的人都是傻瓜,数他最厉害,明明就是在剥削,还要扯一层“为你好”的大旗。
可事实真相如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刘长老是圣墟目前修为最高的长老,修为已经抵达地仙阶段,算是圣墟的镇派长老,一向同符东不对付。
以前的师姐是一把锋利的刀,符东只将这把刀攥在手中,自然不会轻易得罪贺楚。
但如今的贺楚失去了修为,于是符东便打算榨干贺楚的价值,借着贺楚讨好刘长老。
“请恕我无法认同。”
“圣墟立派之初,只为寻求平等。”晏依气极反笑:“门规第一条便是,门内诸位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门内已成年弟子的来去、婚恋自由。”
她毫不畏惧,对上符东的眼,一字一顿:“即便您是掌门,也无资格干涉师姐姻缘。”
符东的眼神阴鸷地眯了起来。
就像是一条潜伏着的毒蛇。
这表情看起来似曾相识……
晏依心中一动,似是后知后觉察觉到害怕,畏惧一般垂下了眼,眼神却盯着符东的手指。
人的外貌可以变,小动作却变不了。
在久远的过去,晏依一心想为洛珺姐姐报仇,曾经用心端详过符旭的神态动作。
符旭有一个小动作——他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转动手上的扳指。
符东手指上此刻没有扳指。
但他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食指上揉搓!
晏依心头巨震。
她几乎可以立即断定——就是他!
符东就是符旭!
他不应该是魔修吗?怎么会混入了圣墟……
而且,自己表现出这么多异样之处,若符东真是符旭,为何迟迟没有对自己出手……
符东的畏首畏尾比起符旭的阴狠毒辣来,实在不是一个阶层,是在刻意伪装吗?
晏依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但是这么多人在符旭手中铩羽而归,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异常,只强忍着恨意低着头。
“你当然舍不得贺楚,”见晏依态度改变,符东也放缓了声音:“但你如今在门内拿到了峰头也并没有什么用,诸多事物还得倚仗门内……”
这是威逼完之后又来利诱了——
晏依强忍着恨意,思索着解决办法,装出乖巧的模样,垂头不语。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最后,符东似乎觉得晏依已然对他屈服,便也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让晏依回去了秋砚峰。
路过山脚下时,晏依又看到了一些修者在山脚下鬼鬼祟祟遥望着山脉,领先的就是那刘长老的儿子。
“贺楚师姐如今落了难,见到我一片痴心,必定会为我感动……”那人环顾着四周,看起来极为自信。
晏依咬紧了牙。
这人平日里在门派内风评极差,同多个女修不清不楚,如今居然敢来勾搭贺楚!
她气得要命,咬牙切齿回到了秋砚峰峰巅,不想让师姐知道这些污糟事,深吸了好几口气,调整好情绪之后,她才落了地。
“师姐,我回来啦!”呼唤贺楚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掺杂着明显的笑意。
贺楚仍然坐在亭子里,脸色绷紧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回来,贺楚抿了抿唇,身侧攥紧的手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掌门同你说了什么?”
贺楚听到本体又开始明知故问。
自晏依一离开峰头,她就用神识跟随着晏依,晏依发生的一切她其实都知道。
“她就是这样口蜜腹剑的人,她都不曾多争取一下,就想将你推给旁人了!”
在见到晏依没有继续反驳符东后,本体气得要命,红着眼几乎快要流下眼泪:“你且等着,等日后她真的将我们推给了旁人,我定要将她绑起来,让她日夜后悔……”
她还记得她占据这具躯体时找的帮自己认清晏依真面目的借口吗?
贺楚是真的觉得有些丢人,没想到自己本体是这么个别扭、口是心非的个性……
但她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她听到晏依回复的时候倒不觉得难过,比起本体对晏依的爱恨交织,她明白晏依之所以这么开口,只是识时务在附和符东。
她只是又发现了一件事:她在以往见晏依交友遍天下,无比讨人喜欢的时候,也早就产生过想要将晏依绑起来,哪里都不放她去的念头,如今和本体逐渐融合,这种念头渐渐愈发强烈。
但是……她比谁都明白晏依的个性,一旦真这么做了,晏依绝对不会再喜欢上她……
但本体这万年来心中充满着孤寂怨恨,不一定会听她的。
她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严重——
得趁着这段还没来得及完全融合的时间,彻底和晏依绑定在一起。
毕竟现在的本体因为畏惧再次失去,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仍在晏依面前端着……
一如贺楚预估的那样,晏依报喜不报忧,简短略过了话题:“他没说什么,只是同我交接了峰头的一些事情。”
本体抿紧唇,垂下了眼。
从晏依的角度,只看到贺楚无比苍白的脸颊。
她似乎从来都不清楚贺楚在想什么。
但想起贺楚经历的一切,晏依只觉得无比心疼,想尽办法想对贺楚好。
“师姐,对了,我近期和乌灵薇通信,她告诉我弦音阁疆域内好像确实出现了七星图,为了得到魔神的承诺,许多人都赶了过去。”晏依绞尽脑汁想找点让贺楚开心的事情——
“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就去找七星图,好不好?”
“好!”贺楚几乎是立即抬起了眼,眸中闪烁着异色:“总归我近日无事,我们可即刻下山……”
晏依一直知道贺楚很在乎七星图的下落,但贺楚对世间很多事情都看的很淡,之前虽然也在找七星图,但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积极,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任务。
然而此时贺楚的态度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七星图……
这还是师姐吗?
晏依忍不住仔细看了贺楚一眼。
大概是受了重伤的原因,贺楚退去了一直高高在上的冷清,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这却更加凸显出了她五官的艳丽,看起来又娇又美。
“师姐,门内诸事繁多,我得准备一下。”晏依没想到贺楚会这么急切,但如今并不是离开门内的好时机。
山脚下如今还有一群人每日都在蹲着贺楚,晏依一两个人倒是还能应对,但现在人那么多,晏依并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等我准备好了,我一定尽快陪你去弦音阁……”
晏依只能另外找了个借口。
贺楚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好吧!”过了一会,她才听到贺楚轻声开口,也不知怎的,大概是内心心虚,她总觉得贺楚的声音带着一股幽怨的意味,语调比平日里也更冷一些。
“那我们今天吃锅子吧?”
晏依讪笑了一声,决心继续转移贺楚的注意力。
她很快就做了个热气腾腾的小火锅,将清汤的那一面放到贺楚的面前,不停给贺楚夹菜。
贺楚紧绷着的脸色总算是放缓了一些。
幸好,受伤似乎并未影响贺楚的食欲,贺楚吃得极为欢畅。
远远的,晏二炸开毛,驮着小阿宁缩到了悬崖边上。
也不知怎的,这两天晏二一直怪怪的,它以前还敢到贺楚的身边晃,如今见到贺楚便恨不得跑出几里路。
“师姐,您说有办法恢复修为,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我可以提早做好准备……”
一边吃着饭,晏依忍不住又问出了声——她实在不能容忍那些人对师姐的觊觎,师姐若是早点好起来,便能吓退那些不自量力,梦想着能娶到贺楚的人。
贺楚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古怪。
“现在还不是时候。”贺楚干咳了一声,耳根上突然现出了红晕。
晏依这两天时常会产生陌生感,觉得师姐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此时看着贺楚通红的耳根,晏依的心突然间就落了地——师姐还是那个很容易害羞的师姐。
“好了,我不问了,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您再说……”晏依连忙笑着圆场。
她这段时间只想让师姐过得舒心快乐。
原本晏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实现的心愿,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晏依愈发感觉糟心……
刘长老势大,他儿子身边聚集了一群狐朋狗友。这些人虽然没办法破开秋砚峰的阵法上山,却想出了另外恶心人的主意。
他们折起纸鹤飞起,在空中汇聚成各种各样肉麻的话——
“贺楚,我心悦你许久了。”
“贺楚,我不会嫌弃你修为尽失。”
“贺楚,我的正妻之位只能是你……”
……
偶尔,还会出现那刘长老儿子的影像,那厮捧着华服美食,看起来深情款款:“贺师姐,跟了我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
……
“师姐!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这点东西蛊惑,那人并不是个好东西……”晏依是真的越来越急。
因为单纯的贺楚大概是真的被这些伎俩感动了,每天都会坐在亭子里看那人表演。
晏依每每如临大敌,试图阻止,而她越是着急,贺楚看起来却愈发乐此不疲……
明明夜晚里温柔娇媚的师姐抱着她承诺过,说不会搭理居心叵测的人。
但到了白天,贺楚就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约定。
晏依却看越觉得不妙……
难道师姐真的对那人动心了?所以情难自制?
但师姐的样子仔细看起来并不像——
而且晏依的心越来越乱:白天的师姐看起来就和两人刚认识时候那个模样——冷冷清清,似乎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但大概是夜晚让人脆弱,夜里的师姐越来越娇媚动人,总爱黏着晏依,喊着冷,让晏依抱她……
晏依有苦难言。她对贺楚的感情本就没那么纯粹,这样几次三番下来,她真的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强迫师姐……
尤其是,她大概是憋狠了,最近她梦里开始出现了和贺楚在一起双修的画面……
这种心情在见到贺楚收下了那刘公子送上来的一件衣裳的时候抵达巅峰。
贺楚收下了那件衣裳,眼睛却望着晏依的方向,似乎极为期待晏依的反应……
晏依咬紧了牙。
“师姐,您是真的心悦那刘公子吗?即便他现在身上还有别的女子的脂粉香……”
贺楚抿了抿唇,并未回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极为愉悦,看着晏依的眼神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我知道了!”
晏依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感觉此刻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目睹孩子喜欢上了黄毛的老母亲,心中充满了无尽愤怒。
贺楚可以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是那刘公子……
幸好,现在师姐估计还陷得不深,她想办法让贺楚和那刘公子分开一段时间,师姐回过味后,必定不会再搭理他……
“师姐,您现在还没到恢复功法的时间吗?”
晏依忍不住板着脸问:她想找点其余的事情转移贺楚的注意力,省得贺楚惦记那刘公子……
“我要下山去找七星图。”
出乎她的意料,贺楚这一次却似是心情极好,扬起唇回答:“等到找到了这一片七星图碎片,我自然会想办法恢复自身修为……”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贺楚又低下了头,语调似乎有些黯然,唇角却是微微勾起,声音带上了一些诱哄的意味:“但你可以寸步不离守着我的。”
“只要你守我够紧,每时每刻只盯着我,告诉我你特别在乎我,我必定会听你的话,没机会再搭理那刘公子……”
【作者有话说】
白天的楚鹤:她为我吃醋,快乐!
夜晚的贺楚:勾引,勾引,使劲浑身解数勾引……
49告白
◎就是找一个人,同我一起双修◎
晏依卡了壳——
她还是不敢带贺楚下山。
毕竟她如今并没有万全的准备,虽然她进步很快,但修真界金丹期修者那么多,下山后她怕自己护不住师姐。
某种程度上符东其实也没有说错,她如今的实力根本不够格来保护师姐……
顶级的美貌太惹人垂涎。
如今贺楚一下山,就像是羊入虎穴。
留在秋砚峰上至少还有护山大阵保护着,能阻止其余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师姐……
“师姐,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贺楚说的话极具诱惑,晏依确实很想带师姐离开这个让人作呕的环境,但她还是不敢拿贺楚的安危冒险,只能垂下头低声喃喃:“除了下山,你还有没有其余想做的事情?”
贺楚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没有说话。
晏依垂下头,这一瞬间愈发沮丧——
师姐应当是生气了。
她并不在乎旁人对她的观感,可她无法不在乎贺楚的态度,她实实在在欠了师姐良多。
可在贺楚最需要她帮助的时候,她除了守着师姐努力逗她开心,其余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明明师姐并没有说什么重话,晏依这一刹那却只觉得无比委屈。
师姐此刻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阻碍她同心上人相会的坏人?
可师姐怎么能看上这个道貌岸然的刘公子……
眼泪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晏依并不想让贺楚看到她流泪的模样,吸了吸鼻子:“师姐,我去做饭。”
她垂下眼低着头离开,不敢再看贺楚,因而并没有注意到,贺楚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事实上,自她流泪开始,贺楚的眼睫就止不住颤动。
“她怎么哭了!”
本体心乱如麻,唤醒了沉睡的贺楚:“我才没那么在意她,可她哭了,我怕你心疼……”
“总之,我也没说什么重话,我收下那件衣服也只是因为那衣服上撒了迷情粉,怕她不小心碰到了阴差阳错被人设计……”
“她不想带我去找七星图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一定要让她带我去,她为何要哭?”
“她看起来哭得好难过……”本体分出去一缕神识偷看了一下晏依的模样,愈发坐立难安:“要不?你去哄哄她?或者你教我哄哄她?”
“咳咳,我才不是心疼她,我只是觉得她是你的心上人,你会看不得她难过……”
贺楚垂下了眼,她能感觉到本体此刻无比内疚慌乱的心境,一如她往常面对晏依眼泪时候的模样。
她也能察觉到,本体越来越被晏依吸引,只是万年的孤寂让她变得无比胆怯,不敢承认她对晏依的真实情感。
“当然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但看到晏依的眼泪,贺楚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仍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她好不容易才撬动了晏依的心房,本体那个傻子却在一次次将晏依推远。
她可不想未来和本体彻底融合之后,晏依已经被本体气跑。
“你给我十天,这十天里你不能再出来。”贺楚轻声开口:“我得想办法将她留在我身边,不然我怕你会伤了她……”
“我怎么可能会伤了她?”本体几乎是立即回答,语气不满:“只有她一次次气我。”
“她那么犟嘴,明明无比在意我,却总不肯表明,我只是……”
她显然是不情愿让出十天让贺楚再接触晏依的。
但她又分出了一抹神识偷看了一下晏依。
天呐,晏依的眼睛都哭红了,看起来无比可怜……
“十天,就十天!”本体咬牙切齿答应了下来,缩回到身体的最深处,神识却始终注视着这方,带着难被忽视的压迫感。
贺楚叹了口气。
晏依是根木头,以往她觉得时间还很长,有的是时间和这根木头慢慢来磨,但如今却出现了变故。
本体对晏依爱恨交织,彻底和本体融合之后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她得尽快跟晏依表明心意,不再蹉跎时光。
幸好,她这段时间也算是给晏依做足了思想准备,并不算特别突兀。
而在本体迟疑的这一瞬,晏依已经做好了饭,擦干眼泪,慢吞吞端着菜走了过来。
“师姐!我做了你最爱喝的汤。”晏依挤出笑,装作无事人的模样,眼睛却不敢看她。
“您消消气。”
面对贺楚的时候,晏依心中又冒出了浓厚的自弃,头不由得垂得更低了些:“是我实力不够,没办法陪您做您想做的事情,我……”
“依依,”贺楚却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叹息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坐过来。”
晏依乖巧地垂着头,坐在了贺楚的旁边。
只要师姐不同刘长老的儿子有所牵扯,其余任何事情她都可以听贺楚的。
“我并不是心悦那刘长老的儿子,只不过他丧心病狂,在那衣裳上撒了迷情粉,我怕你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所以处理了那件衣裳。”
贺楚叹息了一声,握住晏依的肩,又轻声安抚:“莫要难过了,是我不好,让你这般操心……”
“这段时间你本应该同你的伙伴们在一起,意气风发,打造属于你们的峰头,是我太多私心想着要见你,拖累了你,让你整日守着我转。”
她凄凄一笑,又道:“我本该早日让你离开了的,只是心中太过不舍,脾气也变得古怪,让你受累了……”
“师姐,您别这么说,是我太没用……”
没想到会听到贺楚这番解释,晏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内疚,忍不住立即道:“而且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亦是极为欢喜,一点也不觉得劳累……”
……
“那……便也好。”过了许久,贺楚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的笑。
师姐看起来似乎又有了心事。
前几日纵然贺楚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晏依做的东西她都吃下了一大半。
但这一日不知怎的,贺楚只吃了一点,就似乎没了胃口。
晏依愈发忧心。
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了七星图上。
贺楚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想要下山寻七星图了。
自己现阶段真的没有办法带师姐下山了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想起了之前去往极乐城时,幻成的小猫妖的模样。
如今的问题便是因为贺楚的美貌,只要将贺楚改变容颜,想办法溜下山……
晏依查过这些换形的丹药:这些丹药一向有价无市,炼制起来极为复杂。
但她若是成功炼出了丹药,就能带着贺楚改头换面下山,极大地降低风险……
这般一想,晏依心中立即有了主意。
“师姐,您放心,”晏依脸上露出了笑,心中只觉如释重负:“我想到了办法。”
“您先等等我!”晏依说干就干,迎着贺楚微微挑起的眉,她拿出了丹炉:“等我炼制出了幻形的丹药,就立即带您下山……”
她兴致勃勃看着贺楚,想让贺楚知道即便没了灵力,在她心中贺楚仍然有着极强的实力,又忍不住继续开口:“我没炼过化形丹,还望师姐多指点指点我。”
贺楚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眼神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愉悦。
“莫要累着了你。”贺楚轻声道,握住了她的手:“那并不特别重要。”
晏依是有些不相信贺楚这一番话的。
师姐性格恬淡,许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却两次提出想下山寻七星图,可以想见,师姐内心其实极为在意。
估计此时师姐是又在安抚自己。
之前实力不如师姐的时候总是被师姐照顾,如今师姐落了难,自己怎能还让师姐来迁就自己?
“师姐,我心中有分寸。”嘴里这么回复着,晏依之后却一直在挑选炼制化形丹的药材。
贺楚的唇越抿越紧。
吃完饭之后,晏依便立马进了房间。
她全身心投入到了化形丹的炼制之中。
师姐之后的行动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师姐开始时不时走到她身边来,帮她擦汗,指导她控制火候,看到她通红的脸颊,更是会伸出冰冷的手捂住她的脸,含笑帮她降温……
若不是师姐极为在意化形丹,自己怎么会从师姐手中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
但化形丹的炼制实在是太难了,而且要求炼制者有着极为平和的心境,这样才能谨慎地控制好各种变量。
但晏依此时心中装了太多事情,无比急切,晏依炼了两天都没有出成果。
在第三次毁掉了一炉子丹药之后,晏依咬紧牙关决定继续往下炼。
贺楚却在这时又一次进来了。
“依依,怎么这么大的烟?”
贺楚一进来就皱着眉头推开了房间的窗:“*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吗?”
晏依一心扑在新一炉丹药的冶炼中,也没在意周边的环境。
“哎!”窗边的贺楚却突然间传来一声惊呼,眼圈通红地跑到了晏依面前——
“依依,我眼睛进了沙,你来帮我吹一吹……”
晏依慌忙凑过去,对着贺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不知为何,贺楚不仅眼睛红了,甚至脸颊都泛上了红晕……
晏依惦记着丹药,吹完沙,正要继续回去炼丹,一只手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师妹,你不是号称“仙界第一风流剑修”、女子给你一个眼神你就能知晓她的心事?”
贺楚抿了抿唇,仰起头盯着晏依的表情,迎着晏依的视线语调哀怨开口。
见晏依神情惊讶,她便慢慢垂眸,掩下了眸底幽暗——
“这段时日,难道我勾引你还不够明显?”
说着,贺楚冷嘲地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想知道我恢复的法子吗?”
贺楚对上晏依慌乱的眼,眸色一暗,慢条斯理开口:“那就是找一个人,同我一起双修……”
……
50表露心意
◎因为有贺楚相陪,只想着让时间能过得更慢一些◎
“师姐?您……没有在开玩笑吧?”
晏依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她怎会听到师姐跟她讲这种类似告白的话?
是在做梦吗?
她恍恍惚惚对上贺楚的视线,贺楚那双剔透的眼睛却仍在继续望着她——
“依依,先前我怕你嫌弃我年纪大,一直不敢表露心意,”贺楚握住晏依的手,红着脸又垂下了头:“先前亦是觉得难以启齿,不敢告知你……”
“可你这段时日为了我日夜忙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若是择人双修,我仔细思虑了良久,那个人我只想是你。”
贺楚说着,又似乎有些难为情,抿起了唇。
“依依,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如今修为全失,也不指望你能给我什么名分……”
她的头一时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只是如今朝不保夕,命途多变,或许哪一天就会身故,便想着总得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方面意思,”贺楚又抬头看了晏依一眼,眼圈明显红了:“我也知道是我的不对,你待我这般好,我却对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放心,我也只是说说,断不会强迫你……”
说着,贺楚似乎起身想要离开,但她如今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刚站起就趔趄了一下,身体摔进了晏依的怀里——
贺楚身上的温度无比真实。
丹炉发出“噗”的一声,绽开一大片火花,惊醒了忡怔的晏依。
原来不是做梦。
师姐……居然真的喜欢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晏依的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心中的喜悦却宛若疯长的藤蔓,疯狂滋长。
“师姐,我也心悦你的。”晏依红着脸,紧张地伸手,后知后觉地抱住了想要站起的贺楚:“我……我先前只是太高兴了。”
“依依,你莫要如此,我并非想要挟恩图报,”贺楚却是不肯相信,眼睛里甚至盈满了眼泪:“你若是心悦我,我这段时间蓄意想要勾引你,你一直都无动于衷,我便也明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
“师姐,我真的很喜欢您的!”晏依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忍耐会让贺楚产生这样的误会,忙不迭解释——
“只不过在我心中,您高高在上宛若神女,我虽然心悦您,但却觉得不配得到您的亲近,还以为您对我只是师妹之谊,先前诸多行为也只是因为对我不设防……”
“师姐,您信我。”晏依着急地拉住贺楚的手,脸上忍不住绽出了笑,继续保证:“您会看上我,我真的极为欢喜,我现在就感觉一切像是做梦一般。”
晏依仔仔细细地望了晏依一眼,唇边总算是露出了一些笑,轻声询问:“那……那你是甘愿当我的道侣了吗?”
“我自是甘愿的。”怕贺楚继续乱想,晏依几乎是立马回答:“但……师姐,道侣的事情我们能不能缓一缓?”
她红着脸,鼓足勇气凝望着贺楚的眼:“我心悦您,所以先前用尽办法缠上了您,但我还是畏惧,怕您常年住在秋砚峰上,同人间接触太少,没见识过真正的风流人物,所以才会对我生情……”
“我们可以先处着,这次下山去往弦音阁的路上,我想带您再接触一下世间百态……”她咬紧唇瓣,感觉整张脸火烧火燎,却还是继续允诺:“若您那时候心意不变,我便同您结成道侣……”
晏依心中仍然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她心中的刘公子是亵渎贺楚的黄毛,但晏依感觉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自己一无所有,连保护都保护不了师姐,怎么配同师姐在一起?
但晏依也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她并不是薄情寡义,见利忘义之人,若是确定和师姐在一起,必定之后一生对贺楚一心一意,也会努力配得上师姐。
“依依,我都听你的。”听着晏依的叙述,贺楚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笑意,温温柔柔倚进了晏依的怀里。
原来传闻居然是真的:谈恋爱的时候,百炼钢都会化成绕指柔。
晏依心中酥软成了一滩水,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师姐会成为这般依赖自己的恋人。
她只想让此刻无限延长,也顾不得丹炉里正在炼制的丹药,直到贺楚笑着捅了捅她的腰:“依依,要加药草了。”,晏依才似是如梦初醒,连忙转过头去加药草。
她能感觉到贺楚的视线一直在望着她,脸上火辣辣地烧,心中却忍不住甜蜜:原来师姐也喜欢自己……
她一边加药草,一边思索着等会该怎么跟贺楚相处,还没想好,贺楚便走到了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脸依赖地望她:“依依,如今我们已经处着了,我能不能亲一亲你?”
她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端着一张在晏依心中无辜又绝美的脸,人畜无害轻声细语:“我想亲你好久了!”
晏依只觉得脑袋里面突然烧起了一把火,甚至比丹炉之中的火苗还要旺盛。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以为依照师姐的小清新格调,师姐只会亲一亲她的脸颊。
她却没想到师姐直奔她的唇瓣而来。
一刹间,晏依只感觉脑海里像是突然盛开了烟花,缤纷的色彩不断绽放。
师姐实在是太会了,晏依几乎溃不成军。
但不想让师姐觉得自己太弱,什么都不会,一瞬之后,晏依便鼓足了勇气开始回应贺楚……
唇齿相依,她在贺楚的眼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陌生的、眼神中充斥着惊人欲望的自己。
而师姐……
师姐眼中的情愫让她莫名颤栗。
她不敢对上贺楚的视线,忍不住便闭上了眼。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
“依依真乖。”
师姐声音饱含着诱哄,没多久,她的唇便往上,吻住了晏依颤抖的眉眼。
贺楚自见到晏依第一面就很喜欢晏依的眼睛,似乎任何时候,晏依的眼睛都无比明亮。
直到此时她才倏地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这双眼眸里藏着晏依不屈的魂魄。
师姐的唇克制又密切,吻过之处像是燃起了一把暗火,烧得晏依心绪纷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不由得搂紧贺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晏依快要喘不过气来,贺楚才松开搂住她腰肢的手,抵住她的额,眉眼含笑地望着她,似是餍足般喊着“依依”……
贺楚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媚,湿漉漉饱含着欲望,晏依不由得再次红了脸。
她以为师姐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的,还以为会和师姐玩校园里牵手到拥抱再到亲吻的纯爱,却没想到师姐会直接亲过来。
师姐真的好会……
但好像……这样的师姐她更喜欢了!
晏依只感觉心中的甜蜜像是奔涌的泉眼不停外涌,一想到这么美好的贺楚现在是自己的女朋友,心中就无比高兴。
“师姐,你真美真好……”晏依绞尽脑汁想说点情话,然而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心中无比激动,晏依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干巴巴夸着贺楚。
“依依也很好,”贺楚又亲了亲晏依红得似乎快要滴下血的脸庞,弯起了唇:“你心怀大爱,良善坚韧,永远不屈昂扬……”
师姐好会夸人啊!
晏依只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一只被师姐捋过毛的小兽,这一刹只想露出肚皮讨好地躺下,将所拥有的一切都展露在师姐面前。
“师姐,我没有这么好的。”晏依最后都有些听不过去,垂着脑袋小声开口:“我很小气,舍不得花钱,很穷,钱财永远不够,而且有时候很懒散,若非实在不得已,一动也不想动……”
“这样的依依也很招人稀罕。”师姐却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而且,我亦是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师姐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晏依皱紧了眉,不明白师姐这样的顶级大美人为什么会有这样错误的认知,几乎是立即反驳:“如果不是你实在太好,我也不会这么喜欢你……”
“我明白了。”贺楚于是又笑了起来,整个人美得就像是吸食了精魄的妖精,凑过来亲了亲晏依的眼睛:“依依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贺楚之后也没再离开,就坐在晏依旁边搂着她的腰,看晏依炼丹。
也是这时候晏依才发现她先前炼化形丹时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难怪她炼丹屡屡不成功。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我也不会荒废这么多时间。”晏依忍不住感慨,想着贺楚对七星图的在乎,暗中松了口气。
“因为我当时以为你只在乎炼制丹药,并不在乎我。”贺楚却是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所以也没仔细指点你。”
晏依没想到其中会有这样的内情。
但仔细回想,师姐先前过来时,确实只盯着自己。
“我之前一见到你就心慌意乱,其实也没仔细炼丹……”晏依看了贺楚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依依真好,”贺楚却笑着扬起嘴角夸她:“我要是早知道你分神是因为你也心悦我,我必定早些专心……”
她说着专心,看起来却又不像——
因为之后炼丹的过程中,她时不时就顶着一张绝美动人的脸庞过来,笑盈盈看着晏依,让晏依亲她,累了便枕在晏依的腿上,搂着晏依的腰肢入睡……
晏依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惊醒贺楚。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师姐居然也会喜欢上自己。
晏依以往觉得炼丹过程极为枯燥,可此时看着贺楚的睡颜,因为有贺楚相陪,只想着让时间能过得更慢一些。
若是这样安静快活的日子能蔓延到永远,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