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上偏执白月光[穿书]》 1、穿书 “任务者进入!此世界三股异常能量波动……” 脑子里古怪的机械声逐渐消散,伴随着震耳的锣鼓唢呐声,晏依陡然惊醒。 脑袋昏沉像是灌了铅,眼前一片炫目的红。 身边弥漫着阵阵腐臭,嘶哑怪异的声音在耳旁阴恻恻低语:“小姐,跨火盆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一道带着哭腔的嗓音,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颤巍巍在近处响起。 晏依愣了一瞬。 她并没有出声,但这声音却确实是她发出的?! 心中划过一种诡异的猜测,晏依凝聚心神,尝试着抬起胳膊—— 身体没有动弹。 如同她猜测的那样:她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之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在说话! 一时间,晏依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是老师,记忆里晚上突然下了暴雨,她去拔充电的小蜜蜂,伴随着天空一道刺目的闪电,她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她便来到了这里。 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晏依只能安静蜷缩在这具身体里,静观其变。 没人回答原主的提问。 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擒住她的手腕,强行钳着她往前,一时间只听见忽远忽近的唢呐声,尖锐如同哭嚎。 “师姐,我终于娶到你了!” 有人走近,声音含笑,搀住原主的手—— “林秋山大战,师姐以一敌百歼灭妖魔,自此我便对师姐一见倾心……” 盖头掀开,眼前是一张剑眉星目、俊逸出尘的脸。 男子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深情地凝视着原主,诉说着衷肠。 “师姐,我墨栩对天发誓,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再不让你以身涉险。你只需安心打理门派庶务,教养弟子,其余一切皆可交予我。” “我定能肃清魔门,匡扶正义,带领圣墟发扬光大,让三界时和岁丰……” 男子看起来无比痴情,语气也极为自信,仿佛世上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仔细看上去,男子黢黑的眼眸中却带着几分古怪的涣散痴缠。 “墨师兄!你怎么了?” 原主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惊诧尖叫出声。 透过原主的眼睛,晏依发现这是一个破败的庭院:器物落满灰尘,大红蜡烛高燃,谈笑嬉闹的宾客都是纸人。 纸人脸颊涂着夸张的腮红,眼睛空洞,嘴角诡异地向上翘起,仿佛正在笑。 “拜堂了拜堂了!” 正前方桌子上站着一只眸色血红的巨大乌鸦,嗓音尖利刺耳。 “墨师兄,我不是贺师姐……” 原主声嘶力竭试图唤醒男子,但这并没有什么用,男子仍旧痴痴望着原主,倾诉着满腔情意。 眼前的画面无比诡谲,晏依却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墨栩”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我不能害了墨师兄!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若是陷入幻境受了伤,一定会被门人嘲笑……” 原主痛苦地望着男子,喃喃低语,她仍是胆小怯懦的模样,但这一刹,晏依浑身一热,发现原主内心宛若岩浆迸发,爆发出极为强烈的勇气。 那种勇气甚至让原主挣脱了桎梏,拔出身侧的剑,朝着一直禁锢她的那只手斩了过去。 “墨师兄你躲开!” 她斩断身后鸦首怪物的胳膊,退后一步,颤抖着护在男子身前。 “哧!” 伴随着剑入体的声音,刺痛袭来。 原主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当胸穿过的长剑…… “墨师兄,你醒醒,我、我是晏依啊……” 原主痛苦跌倒在地,泪水流满脸颊,绝望虚弱呼喊。 原主居然也叫晏依? 晏依心头一紧,有什么在脑海里闪过。 或许是被原主的模样刺激到,那位叫墨栩的男子眨了眨眼,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晏师妹!我方才被妖族迷惑了神识,并非有意伤你……” 男子回过神,丢下长剑,焦急地往原主嘴里塞药…… 但一切已经迟了。 晏依能感觉到原主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那句“无碍,我不怪你”在原主心中重复了好几遍,再没机会说出口。 周围的纸人们嘴角咧开,发出“咔嚓”响声,在身体涨大数倍的乌鸦的号令下,朝着两人再次围了过来—— 乌黑天幕上,闪电交织成密网,狰狞地撕开夜色。 或许是太过疼痛产生了幻觉,晏依居然看到了七颗一闪而过的星辰! 昏过去前,晏依一个激灵—— 她想起来了! 她穿书了!!! * 心脏的感觉无比奇怪,像是有一根无形的针将心脏上的伤口缝了起来,又痒又疼。 晏依在痛楚中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间老旧的厢房,斜侧方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张和晏依本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这整张脸看起来比晏依要小几岁,穿着灰扑扑的裙子,脸色苍白阴郁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几分属于晏依的明亮。 “师妹,你醒了!” 一旁传来男子松了口气的声音,男子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懊悔:“之前师妹有一刹没了心跳,我还以为我被妖族迷惑杀了师妹,恨不能以死谢罪……” 晏依扯了扯唇角,心道“你确实杀了原主,所以我才会接管这具躯体”,面上却垂下眼,结结巴巴开口:“我……我不怪师兄。” “多谢师妹体恤,出了水月镜之后我定竭力弥补师妹。” 男子深深看了晏依一眼,又贴心地告诉晏依如今的情况:“这水月镜里有大妖混入进来,但师妹莫慌,我已经用了师父给的法宝将妖物隔在房间外,妖物们无法进门。” “等师妹伤势好些,我便找机会带你出去!” 晏依往床内缩了缩,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我……我听师兄的。” “师妹放心,这几天你只管好好歇息养伤,我定会拼尽全力,断不会让妖物伤了你……” 见晏依听话,男子脸上笑容更深,又安抚了晏依几句,给晏依塞了两瓶伤药,之后才转过身,持剑望向门外。 木门“啪啪”作响,似是即将散架,院子里凄厉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晏依依照原主的人设,紧咬着下唇缩在床角,快速梳理着思绪。 晏依前天刚看了一本叫《魔君的霸道宠爱》的小说,那本书是她的新同事塞给她的,开玩笑说书中女主的名字和她一样,让她仔细翻看,谨防穿书。 那是一本早古文,讲的是男主墨栩在白月光陨落后堕落成魔,强抢豪夺白月光的好友晏依当替身,两人狗血纠葛、虐恋情深的故事。 小说里女主晏依为了男主灵根尽毁,历经折磨,众散亲离。结局时,女主因为极品炉鼎体质终于成为男主所谓的“正宫”,却要时刻面临着男主亲朋的刁难,照料男主万千“红颜知己”…… 作为读者,晏依看着那些情节觉得恶心狗血,如今自己成了主角,想起女主的经历,晏依只觉五雷轰顶,头皮发麻。 一定不能走原主的老路! 幸好,如今剧情还没展开,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如若她没记错,如今她正处在剧情前期的水月镜秘境里。 水月镜是进入仙门后的天赋考验,进入此幻境会受尽折磨,但许多弟子会在水月镜里激发天赋,是一次极重要的考核。 女主胆小怯懦,迟迟不敢进水月镜,直到她暗恋的男主墨栩劝了多次,女主才敢在墨栩的陪同下进入。 女主在水月镜中觉醒了变异水灵根,却不幸遇上妖物作乱,墨栩被妖物迷惑刺伤了女主,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女主灵根受损,之后修炼变得极为艰难…… 这只是剧情里加速男女主感情纠葛的一段剧情,却是女主能力丧失的开始。 晏依看着手中的伤药,抿紧了唇。 这伤药无法治疗灵根受损。 参加试炼的人遇到危险,原本是可以用秘法向护卫的修士呼救的。 然而这次试炼是白月光负责护卫。 墨栩原想护住原身向白月光邀功,才跟着原身进了水月镜,如今护卫不成反害晏依受伤,墨栩自然不敢让白月光知道。 显然墨栩刚刚那番话是想稳住晏依让她不要求助,晏依自然不会听他的鬼话。 但如今初来乍到,晏依根本不知道怎么跟白月光求助。 她低下头,打量原主身上的物品,除了一块写着晏依名字的门牌,其余什么也没有。 门牌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洁白剔透,触手冰寒,晏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师妹,你放心,”墨栩突然再次出声,拔高语调:“贺师姐一向公正守礼,盼着大家成材,若非万不得已,并不会主动打断你的试炼。” “之前有两个弟子试炼时遇到一点小伤便大惊小怪,一定要出水月镜,”墨栩轻笑一声:“师姐将他们拎出来后,转头就丢入了妖山幻阵历练。” “晏师妹你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强韧,定能坚持到最后……” 又来了! 这番话看似关切,却暗藏恐吓,若是原身在此,必被吓得不敢呼救。 墨栩一向如此——用动听的话、关切的行为编织成爱的囚笼,折断原身的羽翼。 但晏依不是原身,她不吃这一套。 墨栩的态度暴露了一些事情——或许呼救的工具就是这块门牌,他才会如此在意。 “师姐诸事繁多,我自然不敢叨扰。”晏依秉承原主人设,敷衍着墨栩,观察门牌的动作却并没有停。 该怎么操作呢? 晏依无意识捏紧门牌,便见到门牌突然发出了耀眼亮芒,墨栩腰间的门牌同样华光大涨! 晏依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不会联系师姐吗——” 墨栩眸色含怒,冷眼望来,看到晏依手中完好的门牌,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你联系的师姐?”墨栩皱紧眉,语气困惑:“那师姐怎会过来……”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院子里的鬼哭狼嚎突然消散,外头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轰”的一声,破旧的木门倒下。 “师姐,您怎么来了?” 一片尘土中,墨栩收起眼中疑色,笑着迎到门边。 门口站了个玄衣女子。 逆着光,晏依看不清女子的容颜,只觉女子浑身的气质比月色还要清冷淡漠。 这就是男主的白月光贺楚吗? 晏依眯起眼,想看清贺楚的模样,便听到墨栩继续道:“劳师姐惦记,晏师妹受了点小伤,但伤势并不重,仍可继续试炼……” 这崽种! 晏依没想到墨栩居然还想糊弄下去! 但此时撕破脸,迥异的性格很可能引起怀疑…… 晏依抿起唇。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贺楚正在打量着她,眼神沉静如水,仿佛能看透所有虚妄表象…… “师、师姐!” 晏依当机立断,期期艾艾开口,唇角绽放一个虚弱的笑,眼一闭,身体下滑,干脆利落地装起晕—— 她就不信了,她当着贺楚的面晕过去,贺楚还会将她留在这幻境之中! …… 2、白月光 晏依赌赢了。 “我自有判定。” 她听到贺楚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贺楚的声音平稳而冷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波动,莫名让人心生信赖。 贺楚的手抚上晏依的发顶,温暖柔和的灵力慢慢涌入了身体里。 晏依咬紧下唇,眼睫不住颤动。 她知道贺楚只是在用灵力查探她的伤势,但身体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这具身体似乎极渴望贺楚的灵力,灵力一入体,晏依就感觉到一种极致的充盈满足,甚至连心脏处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 “师妹灵根有损,需尽快出阵疗伤。”贺楚收回手,果然看出了晏依的伤势。 晏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晏师妹竟这般严重!” 一旁的墨栩变了声调:“我差点酿成大错。” “我洞府有几颗治疗灵根的丹药,出阵后便立即给师妹送来……” 墨栩语调急促,语气担忧,似乎真的对晏依的伤势毫不知情。 若是旁人在此,见他心焦,保不准会宽慰他几句。 但贺楚只抱着晏依站起,淡淡开口:“我会带她上秋砚峰。” 秋砚峰是贺楚的住所,整个门派只有贺楚一人住在上面,若无贺楚允许,其余人根本无法上门。 晏依并不觉得意外,贺楚医术高明,原著里原身也是被贺楚治好的。 “有师姐照料,想必晏师妹定能很快好起来,过两日我再专程寻晏师妹道歉……” 墨栩果然想尽办法想贴上白月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看样子是想通过探病增加和贺楚的接触。 “我三日后会送晏师妹下山。” 贺楚却仍是态度淡漠,惜字如金,抱着晏依往前走了一步。 晏依只听到耳畔传来“叮咚”响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豁然一亮。 “师姐,您抓住的那只鼠妖该如何处置?” “师姐,为首的鸦妖已被长老关入地牢,长老问您……” 周围传来嘈杂人声,晏依支起耳朵想多听一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发现自己变得十分古怪:不仅极为渴望贺楚的灵力,甚至连贺楚身上好闻的气味都无比迷恋。 她涨红了脸,几乎是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克制着自己没手脚并用,紧紧抱住贺楚。 这就是白月光的顶级魅力吗?连自己都无法幸免? 还是,这具身体有古怪? …… 还好,贺楚寥寥数语就打发了周围的人。 周围只听到“呼呼”风声,稍稍舒缓了晏依心里莫名的燥热,一瞬之后,迎面的风忽然就变得湿润起来,掺杂着丝丝硫磺气息。 “扑通!” 身体忽然悬空,晏依吓了一跳,顾不得装晕,睁大了眼。 她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温泉池子里,狼狈抬头,正对上了池边女人的视线。 那是一张晏依见过的最漂亮的脸。 宛若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秋水为神玉为骨,好看得不似真人。 女人垂眼看着晏依,眉心微微蹙起,眼神带着几分审视思量,却不带丝毫意外。 估计贺楚早就发现了她装晕的事情…… 晏依抹了把脸,有些不敢对上贺楚的眼眸,但想着还要麻烦贺楚疗伤,便朝着贺楚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师姐!” “您……您是想在这里给我疗伤吗?” 安静的氛围让晏依莫名慌张,她咽了咽口水,又硬着头皮干巴巴开口:“这池水好暖,冬天泡澡肯定舒服……” 贺楚始终没有说话。 月光自云端垂落,碎银般渗入水中。 染着清辉的美人下了水,慢慢走近,氤氲的水雾打湿她的鬓发,墨色长发如藻荇在水面飘荡,整个人宛若出水的清冷玉雕。 晏依垂下头,心情越来越慌。 随着贺楚的靠近,心脏处似有烈焰燃烧,一寸寸侵蚀着她的理智。 好想冲过去,紧紧抱住贺楚,埋头吸一吸贺楚身上好闻的香气…… 但晏依很清楚贺楚的实力,她若敢冒犯贺楚,这温泉池估计就是她的埋骨之地…… 为保小命,贺楚进一步,晏依就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壁,晏依才勉强压制住体内翻滚的热意。 “师姐,我好像不对劲,你先离我远……” 她捂住像是要蹦出胸腔的心脏,艰难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完,贺楚的手便再次落在了她的发顶之上—— 这次贺楚传递过来的灵力极为狂烈,宛若飓风涌入,快速席卷体内每一处经脉,似乎天灵盖都快要被这股灵力掀起! 晏依身体脱力,酥软下滑,贺楚却似乎早有所料,划破指尖,将渗血的手指递到了晏依唇边。 “师姐?” 晏依瞪大眼,不明白贺楚的用意,身体却不受控制,本能往前,迅速咬住了贺楚的手指! “师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心脏越来越热,似是即将爆·炸,晏依对上贺楚冰凉的眼眸,慌忙解释。 身体里的灵力却在这一刹陡然增大,排山倒海般袭来! 晏依身体震颤,脑袋轰鸣,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晏依是被冻醒的。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空荡荡的竹屋里,晨光熹微,窗户大开,山风正不停往里吹。 心脏处的疼痛已经消弭不见,身体也极为松快,沉心感受,似有温暖的气体在身体里不停流转。 前一晚贺楚应当只是在为自己治病。 虽然疗伤方式看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但这是修仙界,治疗的法子不能用常理推断…… 晏依说服自己后,伸了个懒腰,起身关窗,便看到了悬崖边上美人的背影。 斑斓霞光下,贺楚站在悬崖边,衣袂纷飞,似乎下一刹就要随风而去。 晏依第一反应是上前跟贺楚道谢,但贺楚的模样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似乎不想被人打扰。 想了想,晏依放轻动作,关窗躺回了床上。 直到这时,晏依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这一切—— 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穿书。 她在现代被孤儿院抚养长大,一路努力到大学毕业,却在参加教师考试的路上出了意外,失去了一些记忆。 或许是失忆的原因,她虽达成了小时候的心愿成功进了学校当老师,却总感觉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穿书,也不知道她醒来时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回去自己的世界…… 但孤儿院出生的孩子一向随遇而安,宛若最为坚韧的种子,无论被风吹到哪,都能迅速扎根成长。 如今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首要的任务便是好好活下去! 原著里,昏迷的原主被救出后,墨栩谎称是他拼死从妖物手中救下原主性命。原主醒来后失忆,墨栩颠倒黑白也没人怀疑,甚至失忆原身还因此对他再次心生爱慕…… 现下偏离了这段剧情,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但晏依并不敢松懈—— 毕竟她这具身体是极品炉鼎体质,此事万一暴露,她的处境仍旧十分危险。 如今最紧要的是增强自身实力,避开剧情点,不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受人摆布。 幸好,她如今知道剧情发展。 晏依努力回忆梳理着原书剧情点,想起了最近即将发生的一件极重要的事—— 大概就在这几天,附近村落妖物作乱,墨栩会带领门派的人出去降妖试炼。大家以为是低等妖物作祟,并未放在心上,没曾想村子里出现大妖,弟子们死伤惨重,墨栩也差点在村子里殒命。 但墨栩是龙傲天男主,一落入危险就有贵人相助,有人救了昏迷的墨栩,并给他留了一块玉牌。 墨栩之后堕入魔道,才发现这玉牌是魔族某部的令牌,能号令整支队伍。再后来,这块玉牌更是成为某种特殊的媒介,无论原主逃到哪,都能被这块玉牌感知到…… 一定要阻止墨栩拿到这块令牌! 但晏依初来乍到,才刚觉醒灵根不久,原主在门派地位低微,根本左右不了这趟行程…… 晏依左思右想,一上午都没想出办法,直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她才从床上爬起,出了房间。 她本以为贺楚已经离开了,然而推开门才发现,贺楚仍在原地站着,眼神望着山下,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平常的日子都这么无聊的吗? 还是,这是什么特殊的修炼方法? …… 晏依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但这山头极为荒芜,杂草丛生,一眼望去找不到任何食物。 除了一栋陈旧的竹屋,这里就像是没什么人居住一般,很难想象贺楚常年住在这样的地方。 晏依咬紧下唇,还没做好决定,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起来。 如若玉雕一般的美人转过身,对上了晏依窘迫的眼。 “忘了你还没辟谷。”贺楚瞳色冷清,用的是陈述的语调。 晏依愣了下,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便见眼前人翩若惊鸿,身体消失在了悬崖下方。 没一会,贺楚便重新上来了。 正面对上贺楚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庞,晏依仍然有些失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贺楚说的话—— “饭堂已过膳时,我傍晚会给你领饭,你先用果子充饥。” 贺楚手中的果子如同拳头大小,通体红泽,气息诱人,一看就并非凡物。 “多谢师姐!” 迎着贺楚的视线,晏依接过果子咬了一口。 果肉甘甜清香,一入口,就有暖烘烘的气流从丹田处开始流转,身体像是落入了蒸笼之中,晏依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凝神,引气于丹田。”贺楚出声指导。 晏依连忙照做,手忙脚乱琢磨出了方法,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极为玄妙愉悦的境地之中。 等她从这种境界中醒来,想再跟贺楚道谢,对面已经没了贺楚的身影。 晏依看着旁边房间紧闭的竹门,也没勇气打扰,便回到了自己房间,依照之前那种感觉,凝神不断运转灵力。 恰如书中所言,修行不辨时岁,等晏依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门口放着一个小篮子,虽不知放了多久,里头的饭菜仍旧温热。 晏依吃完饭,打开窗透风,便见到贺楚又站在了白日所在位置,仰头看天。 秋砚峰极高,视野明阔,漫天星辰似乎触手可及。 晏依望着贺楚侧脸优美的下颌线条,那种贺楚即将羽化、随风而去的感觉愈发强烈。 晏依抿起唇,忍不住想起了原著里贺楚的生平。 贺楚年纪轻轻,在门内拥有超然地位,是因为一个流传万年的预言:入门时通过秋砚峰阵法的修者,便是指定的秋砚峰继承人。 近千年来,只有贺楚一人破了秋砚峰的阵法。 贺楚也如同预言描述的那样,惊才绝艳、修为一骑绝尘。 但或许是因为预言的另半部分,贺楚从不与人深交,独来独往,原主是唯一一个被贺楚带上过秋砚峰的人。 预言的另半部分带着一种宿命的残忍:每一任秋砚峰的主人皆为救世而生,注定要用性命平息即将到来的三界灾祸。 万年间,秋砚峰曾住进去过九任主人,每一任都对应了预言。 而原书里,贺楚也确实如同预言描述的那样,十年后妖族用邪术炼制出了功法直抵化神期的万人蛊,贺楚为救苍生,同万人蛊同归于尽。 …… 这样的美人,最终却落得了尸骨无存的下场。 晏依看着贺楚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打消了休息的念头,凝神继续开始修炼。 她现阶段没能力做什么,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何论帮助他人? 但无论处于哪个世界,世界的运行规则都是一致的——强者才有话语权。 她得修炼,玩命一般修炼! * 之后一天,晏依一直在房间里修炼,吃完了贺楚送给她的果子,体内运转灵力顺畅了许多。 而贺楚却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宵衣旰食不停修炼,大部分时候,她都站在悬崖边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第三天,贺楚才找上了晏依,提出送晏依下山。 晏依乖巧地站上了飞剑。 在适应了刚开始的恐慌后,晏依兴致勃勃往下看—— 原主所在的圣墟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 富丽堂皇,碧瓦朱甍,楼轩巍巍,空中华光氤氲,巨大的护山屏障笼罩在门派上方,隔开外间一切雷雨…… 飞剑速度极快,没一会,晏依就见到了下方不远处侯着的墨栩。 看到他,晏依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握住贺楚的胳膊,对上了贺楚清凌凌的视线—— “师、师姐,我近日想随墨师兄下山历练。” “您……您能不能陪陪我?” …… 3、进村 晏依知道自己这请求很冒昧。 但贺楚是她目前认识的,能求助的唯一人脉了! 她想要搏一搏,虽然她并没有什么把握—— 原著里原身被大家看成是贺楚的朋友,是因为原身是被贺楚捡回山门的,且每隔一段时间,贺楚都会接原身上秋砚峰。 但要说两人关系特别好,这几天接触下来,贺楚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多热络。 倒是原身,原著里说她面对贺楚时抱着一种微妙的自卑和羡慕,总是模仿贺楚的穿搭神态…… “我昨晚做了个梦!” 晏依咬紧牙,迅速找了个借口:“我梦见我随墨师兄试炼,村中突现大妖,门内弟子死伤惨重……” 晏依越说声音就越小——贺楚的眼眸太过剔透,有那么一瞬间,晏依甚至感觉贺楚似乎看穿了自己全部盘算。 但此事实在是太关键,纵然心虚,晏依还是鼓足勇气,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泪盈盈看着贺楚。 贺楚垂下眼,并不说话。 晏依心中忐忑,绞尽脑汁还想劝说,前方便传来了墨栩的声线—— “师姐,晏师妹并未说错,若您能一起来,大家必定都会很高兴!” 墨栩笑着走近,又接话道:“许多弟子都想目睹师姐的风采。” 说着,墨栩又望向晏依,风度翩翩作了一揖:“晏师妹无碍,我也就放心了!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晏依面无表情,心中却极为懊恼。 她本以为之前那段距离墨栩是听不到自己和贺楚的话的,却忘记了修仙界的人耳聪目明,一时疏忽,又被这厮听到缠了上来…… “虽说昨日种种,皆成过往,但师兄那一剑,刻骨铭心。”晏依深吸了一口气,板着脸望向墨栩。 要避开当替身的命运,不仅不能模仿贺楚的穿搭,性格也要和贺楚迥异,贺楚性情淡然大度,她便要表现得睚眦必报! 而且,她再装也装不出原主那样唯唯诺诺、任人摆布的个性,受情伤后性情大变,是个不错的借口。 墨栩微微瞪大了眼。 自晏依见到他,他一直都是温文有礼笑着的,但这一次,他眼眸里褪去了笑意,晏依似是头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墨栩很快就反应过来,微微垂下眼,作伤心状:“是我害了师妹,师妹怪我,情有可原。” “我之后定会竭力弥补师妹……” 晏依仍旧冷着脸,不想再继续搭理他。 墨栩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话,一旁却传来贺楚清冷的声线:“你这次试炼,是去哪里?” 白月光难得主动提问,墨栩立即停下话头,转头望向贺楚。 “回师姐,是洛水镇。” 贺楚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 晏依能感应到,这一刹,贺楚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又强大的能量波动,气息浩瀚纯粹,让人本能敬畏。 一旁的墨栩紧盯着贺楚,目光里难掩痴狂歆羡。 两人下意识噤声,安静等候。 没一会,贺楚便再次睁开了眼。 望向晏依时,贺楚的眸光似乎有一瞬冷冽,但仔细看去,贺楚的眼眸仍旧剔透冷清,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唤起她的情绪波动。 “我届时随你一同前往。” 贺楚说完后便踏上飞剑,在墨栩喜出望外的“不愧是师姐,元神竟能出窍!两日后恭候师姐……”的声音中,再次回去了秋砚峰。 直到看不到贺楚的背影,墨栩才收敛笑意,望向晏依叹道:“晏师妹在师姐心中果然不一般,师姐已经十年没出过山门了,居然肯陪你一起试炼……” “因为师姐体恤我体弱。”晏依扯了扯嘴角:“我被一剑刺穿心脏,灵根有损,经不起折腾。” 墨栩脸上笑容一窒,还想说什么,晏依已经抬头望向不远处等着的一个灰衣姑娘,笑着唤道:“秦音!” 秦音是原著里女主的好友,原著里女主被男主那些红颜知己伤透了心,试图逃脱,秦音是唯一肯出手帮忙的人。 可惜,因为那一块古怪的令牌,原主再次被墨栩寻到,秦音更是因此重伤落入妖域,生机渺茫…… 书中说秦音常年灰衣,和晏依住在相邻的洞府,一向谨小慎微。 原主胆小孤僻,在门派并没有多少朋友,这灰衣姑娘肯来接她,且刚刚一直等在旁边,显然便是秦音。 晏依快步走到秦音面前,不再搭理身后的墨栩,笑盈盈道:“我们回洞府吧!” 秦音一如原著那般沉默,抬眸看了晏依一眼,轻“嗯”了一声。 晏依没有回头,倒是秦音,频频回头往身后看。 “我这次秘境中被墨师兄刺了一剑,锥心刺骨之际突然想通,墨师兄并非良人,他心中有他的抱负,我却不愿成为他宏图伟业的垫脚石。” “且我这次觉醒了灵根,日后勤加修炼,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晏依观察着秦音的表情,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原主胆小怯懦,常年宅在洞府,在门派里并没有多少存在感,只要秦音相信她是原身,其余人估计不会起疑。 虽然进入这具身体并非她所愿,但如今木已成舟,她还是想尽力过好每一天,护住身边的人。 秦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垂下眼,唇角勾起,轻叹出声:“你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念着墨师兄,至死不渝……” 晏依扯了扯唇角,想起原主死前那满心的担忧绝望,一句“怎么会”在唇边徘徊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敷衍笑了一声,沉默地垂下了头。 幸好,秦音没有发现蹊跷。 “你刚觉醒灵力就下山,我有些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秦音一如原著里那般体贴。 晏依本不想答应,毕竟此行风险极大,但想起秦音沉默执拗的性格,她就算不答应,秦音估计也会偷偷跟着。 这样一想,晏依还是答应了下来,只叮嘱秦音一切听她的,不能轻举妄动。 一路往前走,修仙界第一大仙门圣墟,宛若一幅画卷,在晏依面前徐徐展开。 有人羽扇纶巾御剑飞行,有人骑着巨兽慢慢踱步,有人一身素衣宛若文士温雅,有人浑身绮珮头顶七彩羽毛,如同招展孔雀…… 倒是有人会时不时停下跟秦音打招呼,毕竟秦音时常下山试炼,虽不喜多言,亦有相熟之人。 但原身整日缩在洞府,并没人跟晏依打招呼。 晏依暗中松了口气,也乐得自在。 跟着秦音回到洞府,晏依栓起门,迅速拿出纸笔,趁着还有记忆,用简体字记下了脑子里的剧情点,之后才开始盘点原身留下的物品。 洞府一如晏依想象中清贫,除了几样家具,书架上蒙尘的修士入门书籍和一个装了几块小灵石的乾坤袋,别无他物。 但这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继承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她认识这个世界的字,除了去饭堂吃饭,其余时候晏依都在抓紧时间了解这个修仙界。 万年前修仙界还没乱的时候,多的是凡人或者妖族上山拜师,为了照顾这些弟子,圣墟的入门指南写得很详细,涉及各个领域,极大地弥补了晏依的常识欠缺。 晏依求知若渴不停啃书,两天的时光一晃而过,晏依也差不多读完了书,一大早便开始收拾行囊。 原身总共没几件衣服,且明明是俏丽的长相,原身却偏偏乐衷于模仿贺楚,衣柜里全是黑白色系的衣裳。 晏依在门口找了些花瓣捣了捣,将发带染成红色放在通风处吹干,戴好发带后冲着镜子眨了眨眼,总算有了几分少女的明丽。 秦音唤她出门,看到她头上的发带,愣了一瞬。 “好看吗?”晏依晃着脑袋,朝着她笑。 秦音“嗯”了一声,眼眶微红,垂下眼:“我们出发吧!” 晏依猜测她估计想到了原身之前的模样,心中暗叹,一路摘花又摘果逗秦音开心,等抵达秋砚峰脚下,两人头上都戴了好几支花。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墨栩和十多个弟子已经等在山下,翘首以盼。 见到晏依二人,或许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刺伤同门的事情,墨栩并未多言,望了两人一眼,就继续望向了山上。 倒是有不认识的弟子冷嘲:“我等师兄师姐都到齐了,倒是这没什么灵力的废物居然到这么迟,果然不敬师长,冥顽驽钝!” 想搞服从性测试? 晏依眯起了眼,穿书前她可是著名“厚脸皮”,因为不赞同学校僵化内卷的模式屡屡被校长点名的“极个别教师”,还会怕这种小风小浪? 晏依当即朝着那唇红齿白的弟子身后喊:“贺师姐,这位师兄说您迟到了,不敬师长,冥顽……” 那弟子立即慌了神,匆忙解释:“贺师姐,我未有冒犯您之意……” 然而抬头一看,天空空空如也,哪有贺楚的身影? 那人涨红了脸,却也知道是他理亏,只能咬牙切齿瞪着晏依:“我叫吴永,乃吴国皇子,你给我记着,我总有一日会让你好看……” 晏依没搭理他,仰头望向他的后方。 正空之中,贺楚御剑而下,飘渺如仙。 无论见到贺楚多少次,晏依都会因贺楚的颜值而惊艳。 对上贺楚的视线,晏依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师姐!” 贺楚冷淡颔首,从晏依身边走过,上了后方船状的飞行法器。 弟子们要筑基期才能御剑,这次试炼被圣墟当做初阶弟子见识世面的机会,队里好几个还没到炼气期的弟子,用法器出行比较方便。 贺楚进了船舱后便闭目养神,其余人也不敢扰她,一时间,船舱里极为安静。 晏依忍不住望向了窗外。 不同于圣墟的金碧辉煌,人间大部分地方极为贫穷,圣墟附近的村镇尚且繁荣,更远一些,底下只见土地开裂,作物稀疏。 偶有衣衫褴褛的农人,抬眼见圣墟飞船掠过,立即跪地,虔诚祝祷:“望仙人赐福,佑人间安康!” 晏依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瞪大了眼,一旁的吴永似乎觉得找到了奚落她的机会,压低声音嘲讽出声—— “你这废物从不出门,自然不知道天下百姓对圣墟的敬仰,若我是你,才不敢跟着出门,辱没圣墟的门楣……” 晏依盯着对方脖颈上纯金的璎珞,想起口袋里稀少的几块小灵石,沉默地听着他的话。 吴永似乎不怎么会骂人,只会车轱辘骂晏依“废物”,或许是怕被人听到,吴永骂了几句就没再骂,最后只高昂着脖子,鼻孔朝天,朝着晏依冷哼。 “罚钱。” 晏依这才慢悠悠伸出手,迎着吴永瞪大的眼,露出八颗牙齿微笑,愉悦开口:“门规规定,门内弟子禁止恶语相向,如有违反者,一句罚一灵石。” “你刚刚总共骂了我八句,就是八块灵石。” 初来乍到,又灵力低微,晏依最先做的就是背好门规,用规则保护自己。 “你……你是故意的!” 意识到上当,吴永气红了脸。 “你若是不给我,我就告师姐了!” 晏依用行动告诉他她就是故意的,朝着前方努了努嘴,狐假虎威:“师姐最是秉公办事……” 吴永红着眼睛瞪了她半天,最后还是咬牙切齿从乾坤袋里掏出十块灵石,丢到了她手里。 这皇子是不会数数吗? 晏依挑眉望了吴永一眼,便听到吴永气急败坏,冷笑着又骂了她两句—— “穷酸!” “没见过你这么穷酸的人!” …… 好吧!原来是预交罚款。 晏依耸了耸肩,根本不在乎这几声骂,掂了掂灵石的分量,看着其中的流光溢彩,喜笑颜开。 发财了! 她本来只想要几块下品灵石,没想到吴永随手就丢了几块上品灵石…… 晏依美滋滋捏着乾坤袋,在吴永一路“好想骂她,但怕又要罚钱让她爽”的气愤眼神中,闭上眼睛开始运转身体里的灵力。 她明显发现,越运行灵力,身体里的经脉便变得更加强韧。 半天后,法器在空中盘旋,缓缓落到了地面。 一停稳,晏依就睁开眼,迎着吴永惊诧的眼眸,小跑上前,拉住了贺楚的衣摆,甜甜地喊了一声“师姐!” 她早就做好了决定:她灵力低微,碰到大妖只有死路一条,为了苟命,一定要死皮赖脸,不顾一切黏着贺楚,形影不离! …… 4、冯水村 一下法器,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道写着“洛水镇”三个大字的石拱门。 “洛水镇万年前是一片荒野,当时为治洪水,开派四杰之一的方长老不惜耗尽修为陨落,开河道引水入此,后来附近逐渐有居民临水而居,以水为生。” “为纪念方长老,此地便取方长老名讳命名成了洛水镇。” 晏依亦步亦趋跟在贺楚身后,听着墨栩介绍镇子的来历。 或许是觉醒了水灵根的原因,晏依一下法器就感知到了空气里的潮湿,但诡异的是,这里的空气隐隐带着古怪的血腥味。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镇子里早有人等着,见到仙门中人,立即恭敬迎了上来。 “各位仙使总算来了!” 接待众人的是几个老妇,年龄都很大,其中有几位甚至快掉光了牙齿,一见到众人就开始抹眼泪。 “并非我们怠慢,实则村子里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出门……” 老人们来自洛水镇离河流最近的冯水村,半月前村子里出现了妖怪作祟,已经连续杀害了几十人。 “刚开始妖怪杀的是村子里的男子,晚上陆续有男子死亡。” 老人们一边说,一边哆嗦:“后来,妖孽逐渐开始杀女人,人们想逃,村子却似乎变成了牢笼,除了我们几个,再没人能出来……” 一边说着,老人们一边引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冯水村。 越靠近冯水村,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 晏依被这股味道折磨得头昏脑胀,躲在贺楚身后干呕了好几声,只能靠近贺楚,借贺楚身上的清香来抵挡这冲天的血腥。 贺楚身上也不知道熏的什么香,清新怡然,似能驱散所有混沌。 走到村口,贺楚突然站定下来,望向村子上空。 晏依没注意,直愣愣撞在了贺楚背上。 “师姐,对不住……” 好硬! 贺楚的脊背简直像石头一样。 晏依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便见到贺楚手中出现了一方手帕,无风自动,飞到了她的怀里。 手帕上带着贺楚身上的同款香气,沁人心脾,驱散了周遭环绕着的血腥味。 晏依捂着帕子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贺楚沉吟片刻,剑如流星,在空中迅速画了几道—— 顷刻间,一个流转着血光的、笼罩整个村子的巨大罩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噬魂阵?” 墨栩惊呼出声,脸色难看:“这妖物果真歹毒!居然连死者魂魄也不放过!” 噬魂阵以魂魄为养分,颜色越深,代表吞噬魂魄越多。 “师兄,”吴永再没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小声开口:“我们要不要回山门去搬救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晏依觉得墨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但转瞬后,墨栩又恢复了往常和善的模样,笑道:“有师姐在这,还怕这区区邪佞?” “尔等可先回山门。” 贺楚凝眸,难得主动开口:“此妖已过金丹后期,非泛泛小妖。” 晏依眼睛一亮:贺楚都这么说了,墨栩必定不敢再冒险。 这样既破坏墨栩得到令牌的机缘,也能保证自身安全。 她本以为按照原著惜命的个性,墨栩是会答应的。 然而墨栩思忖一会,却是摇了摇头,眼眸坚定地看着贺楚—— “我也是圣墟门徒,自有庇护众生之责。” 墨栩义正言辞:“师姐放心,我会竭力护住其余弟子!” 死装! 晏依咬紧了牙。 墨栩这么说之后,其余人纷纷表态说要留下。 贺楚垂眸,未再多言。 晏依只能跟着一行人走进了村子里。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白幡,明明是初春,村中树木却光秃秃无一片绿叶,树底墙根下,四处洒满了黄白色的粉末。 老妇带着众人去了村子中央。 “各位仙使,”早有大批人候在那里,见到众人前来,村长立即满面焦灼地迎上来。 “我们冯水村世代捕鱼为生,安居乐业,已供奉圣墟千年。此遭天降横祸,还望各位仙长救我们……” 比起那几个说不清始末的老妇,显然村长知道更多内情。 灾祸准确点说是二十天前开始的。 村子里的渔船迟迟等不到一名渔民,便派人去那村民家里看,便见那村民开膛破肚,被掏光了心肺,丢在地上。 而其余渔民这时候也惊慌失措地回来了——他们的船只无法远行,只能沿着某一个地界不停打转。 除了那几个信佛,不问世事的老妇人,所有人都被困死在了村子里。 而死亡还在继续。 每到夜晚,村子里都会传来哭嚎声,不断有新的村民被开膛破肚,男人被挖出心肺,女人被摘掉肠子,丢进众人身后的这栋房子里…… “诸位莫慌,我们定会找出妖物,庇村子安宁!” 墨栩安抚着恐慌的村民,打探更多线索:“这妖物这般厉害,有人看到过这妖物吗?” 如果知道妖物的原型,对付起来会更加顺利。 “是蛇!” 几乎所有村民都异口同声开口。 晏依了然:进村时家家户户墙根下撒的黄白粉末,估计是驱蛇的雄黄粉。 “什么样的蛇?” “巨大的,有着斑斓黄白花纹的。” “额头上还长了一个小角。” “这种蛇熬汤很好喝,肉质鲜嫩,入口即化,我这辈子都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汤……” “若我没有猜错,他们说的是曼蛇。” 原著里说男主博览群书,此言倒是非虚,墨栩一下子就认出了妖物的来历。 “曼蛇是上古妖族,世上几近绝迹,书中记载曼蛇一族性格温顺,蛇眼有摄魂之能,鲜少主动伤人。”墨栩继续说道。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曼蛇,”一旁有弟子接话:“你们居然还喝过曼蛇汤,难道此地有很多曼蛇?” 村民们支支吾吾,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这并不重要。” 晏依本想追问,一旁的墨栩却冷下脸拿出剑:“如今妖物为祸,虐杀百姓,死不足惜!” “我们最要紧的是诛杀妖物!” 这番话未免太武断。 晏依皱眉,正想反驳,便见贺楚突然迈动了脚步。 晏依匆匆跟在贺楚身后。 贺楚站定在房屋木门前,视线落在门上贴着的三张残缺符纸上,若有所思。 墨栩也注意到了这三张符咒。 他当即沉下了脸,眸中墨色翻涌,回头望向身后的村民。 “你们之前为何不说已用过平安符的事情?” 平安符是金丹修者赐予周边村子里的守护符咒,能削弱大部分小妖们的力量,护佑一方平安。 村子送来的求救信并未提及已用过平安符的事,墨栩还以为是普通小妖作祟,所以才带着一群没有筑基的弟子出来见习。 “我们当时害怕极了,忘记了……” 村长畏畏缩缩,小声回答,眼神却游移着不敢看人。 原著里也是这样,墨栩意识到上了当,怒不可遏。 他几乎是立即明白了这些村民的心思:怕圣墟知道这里有大妖作祟不愿冒风险,所以才瞒下实情,哄人过来。 按照剧情发展,墨栩不敢冒险,在村民们的苦求下在村子里住了一夜,原本是打算第二天送弟子们回门,但第二天大妖就加固了阵法,所有弟子都被困在了村子里。 如今有贺楚这个变数在,一切还会依照原剧情发展吗? “师姐,您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或许是在白月光面前要顾及形象,墨栩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成了往常温和的模样。 “先进门看看。” 晏依是不打算进门的,她还没做好面对那么多惨死尸体的准备。 身后却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也进了屋子里。 想起村长描述出的血腥模样,晏依几乎是立即闭上了眼。 然而…… 未来三界会越来越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是连恐惧都克服不了,何谈在这个世界立足? 想起原著,晏依咬紧牙关,白着脸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纵然已经做好准备,睁开眼时,晏依还是吓了一大跳—— 那妖怪似乎特意收拾过这些人的尸体,将尸体放在三面墙角,脸朝屋子中间一层一层堆积着,放置得整整齐齐。 晏依睁眼就对上了一张张灰白的、变形的脸,脸上残存着的狰狞表情似乎正在诉说生前的恐惧…… 晏依身体一颤,几乎是本能地跳起来,上前抱住了贺楚的腰。 “窝囊!”一旁的吴永逮着机会就开始嘲讽。 “师姐!我怕!” 过了那一阵恐惧后,晏依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但她还是伪装出哭腔,委委屈屈望着贺楚。 她想争取点同情分,好之后赖在贺楚身边。 如同她预料的那样,贺楚安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有师姐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晏依悻悻笑了一声,缩回手,改为扯住贺楚的衣角,脸上却仍旧保持着那种哀哀怨怨、泫然欲泣的表情。 “师姐,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还是先回山门,找长辈们来料理此事……” 晏依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连吴永都没反驳—— 一行人中大多是没什么法力的弟子,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 趁着这个间隙,晏依的视线迅速划过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发现屋子里唯一没有摆尸体的那一面地上整齐地放了许多贝壳,珍珠……甚至还有一双很破的虎头鞋。 晏依心中一动,还要再打量,前方的贺楚身影一闪,恰到好处地挡住晏依视线里那些尸体,率先走出了房门。 如同原著那般,一出门,村民们便跪了一地,祈求圣墟弟子们多留一日,至少护住村庄这一晚。 村长带着几个女人在一旁,面容憔悴:“此事确有隐情,还望仙使随我前来,容我细禀。” 他身后的女人们簇拥而上,给其余人奉上了茶品瓜果。 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身上。 “这村子太诡异,你千万不要乱跑,我等会就回来。” 晏依匆匆叮嘱秦音,跟在了贺楚身后。 她也不知道贺楚为什么要自己跟着,但她在贺楚眼眸里读到的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村长领着贺楚走到拐角,叹了口气:“村里人先前捕猎抓到一条大蛇,一群人将之分食,后来才知道那是这只蛇妖的女儿,所以才引来了这次灾祸。” “我们当时在那大蛇身体里发现了这个,”村长宝贝般拿出了一块闪烁着华光、鸡蛋大小的丸状物体:“还请仙长怜悯。” 这估计就是那大蛇的内丹。 妖丹炼化后,对仙者修为大有裨益。 贺楚垂眼,并没有接那枚丹药,晏依却是皱紧了眉—— 她想起了原著。 原著没写这一出,只说墨栩怜悯百姓,所以才在村里呆了一晚,但第二日大家就没法出村,又正面对上大妖,死伤惨重。 此事之后,墨栩在门内地位急转直下,后来又经历一些变故,导致墨栩心性扭曲,彻底坠魔。 虽对墨栩有成见,晏依之前也觉得墨栩的经历有点惨,毕竟是村民欺骗他进的村,他虽有过错,但也不该遭遇那么多不公。 但此时看到村长手中的内丹,晏依心中却是冒出一种猜测——墨栩当时是不是收了内丹,所以才决定在村子里过一夜? 不然,在之后被门内孤立的几年,毫无天材地宝助益的他不可能取得那般大的进益! 如果真的是这样,墨栩在之后的事故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哪来的脸控诉天道不公? …… 5、抛弃 贺楚没有接村长手中的妖丹。 她甚至都没有看村长一眼,始终倦怠垂眼,带着晏依回到了众人所在的位置。 一回来,晏依就听到了吴永的声音—— “呸呸呸,你们村里的水怎么这么难喝?一股子腥味……” “难喝吗?” 其余弟子七嘴八舌—— “这水极为甘醇,蕴藏灵气,味道极好!” “没想到这偏远地方的水质会这么好!” “吴师弟,你这种人族上来的低端灵根,尝不出好东西,倒也是应当……” …… 吴永脸涨得通红,却并没有出声反驳。 仙门早已不像万年前那般有教无类,各大仙门通行内部通婚,妖族如今已经彻底断绝了正统修仙之路。 即便凡人偶有几个能入仙门,但也要承受众人的轻鄙,这也是原主被众人孤立的原因之一。 唯有例外的是贺楚。 她出身人族,实力一骑绝尘,但圣墟所有上层似乎都主动摒弃了她是人族身份这一点,对她恭敬有加。 或许,墨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疯狂恋慕贺楚。 毕竟,如果按照仙界的鄙视链,墨栩是最低端的那一类,连入仙门的资格都没有。 墨栩是某个小宗门宗主和妖族生下的孩子,自小受尽屈辱,若不是他两个大哥突然病逝,宗主不得不让他代替长子来仙门拜师,他断没机会加入圣墟。 这是墨栩掩藏最深的秘密,日后他身世败露,也是他离开圣墟的直接原因。 见晏依回来,旁边的女人立即递上一杯水,打断了她的思绪。 晏依接过水后脸色一变:还没入口,她就闻到了水中冲天的腥味,为什么大家要说这水味道很好? 晏依望向一旁的秦音,秦音脸色有一些白,也在低头小口小口地喝水,并没什么异样。 难道其余人都没发现水中的古怪? 旁边递水的女人神色可怜地望着她,不断催促,晏依垂下眼,假意抿了一口,那女人明显松了口气。 而一旁给贺楚递水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那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贺楚仍是没有接过她手中的水,反而抬起眼,望了她身后的村长一眼。 村长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意,对上贺楚没有情绪的视线,脸上褶皱堆叠在一起,对着那人摆了摆手:“贵客不愿意喝,你就不用勉强了。” 那人这才如蒙大赦,端着水退了下去。 “师姐,我们是现在回山门吗?” 才一会不见,墨栩的脸色不知为何就有些发白,推开一旁给他递水的女子,询问出声。 贺楚淡淡抬眼:“恐怕回不去了。” 墨栩并不懂贺楚的意思,见贺楚抬腿往外走,连忙呼唤身后的弟子。 出村的路很短,明明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晏依心中却莫名忐忑。 或许是因为队伍后方缀着不散的村民们,晏依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悄无声息酝酿…… 她亦步亦趋跟在贺楚后方,根本不敢走远。 直到两人出了村子,都没什么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晏依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后方传来“哎呦”的叫唤声。 屏障发出刺眼血色亮芒,阻止着弟子们往外走,除了吴永,其余任何弟子竟再没办法出村! “师姐!” 被困弟子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联系不上师门了!” 包括出了村的吴永,众人手中的传讯玉牌都是一片灰暗。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著:一夜之间,弟子们无法出村,也联系不上师门,之后迎来了大妖的屠戮…… “有人隔绝了玉牌传讯。” “至于你们为何不能出村——” 贺楚视线落在晏依身上,显然打算让晏依开口。 “是水!”晏依干咳了一声,前后一捋,她已经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我们三人并没有喝下村子里的水,所以能穿行自如。” “可……”弟子们不解:“那几个老妇人不也常年喝村子里的水?为何能出村?” 晏依挠头望向贺楚,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 贺楚简短开口:“村长家的井,丢了蛇骨。” 其余人不明白,晏依却恍然大悟。 “你们喝的水,和那几个老妇人不一样。” “村长跟我们说,他们是因为不小心吃了蛇妖的孩子,所以才引来了灾祸。” 晏依解释:“村长将蛇妖孩子的骨头丢进了他家的井里,你们喝的水估计是蛇骨泡过的水。” “喝了水,也被蛇妖看作是杀害它孩子的同伙……” “那水居然真有问题!” 弟子们咬牙切齿:“我们出面搭救,贱民们不知感恩,竟行此下作之举……” 说着,有人目光不善地望向了吴永:“你之前不愿喝茶,是不是同为人族,有人跟你报了信?” “我们联系不上师门,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脚?” 没想到这些人会怀疑到他身上来,吴永当下红了脸,结巴解释:“真没有,我就是觉得水很难喝……” 众人一时间争吵不休,吴永涨红脸,却并没人听他的解释。 “他来自人族,并不像你们,日积月累,早已习惯啖妖族肉,食妖族丹,饮妖族血,他能察觉到水中蹊跷,再正常不过。” 这是晏依头一次听到贺楚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几次接触下来,晏依总觉得贺楚身上带着强烈的非人感,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偶,只记得被灌输的使命,其余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但这一次,人偶表面裂开了缝隙。 贺楚垂下眼,纤长眼睫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绪,整个人如同迷雾中的玉雕,被无边的倦怠与厌弃所笼罩。 晏依皱起眉,忍不住捂住了胸膛—— 心脏一抽一抽,突然出现了细微的疼痛。 明明贺楚语调依旧,却有一种无形的威慑蔓延,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 “有人在暗地窥探,预备伺机而动,今日估计离不开村子了。” 贺楚冷冷抬眸,望向人群后方的村长一行人。 “诸位仙人,”村长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往前走了几步,说话仍然客套,却不再掩藏他的意图—— “实不相瞒,我们这村是百年前从隔壁镇迁过来的,之所以迁徙,是因为当时村子里出现了虫妖,几乎吃完了所有人。” “几十封求救信发去仙门,一直不见人来灭妖,我所有的亲人都丧命虫口。” “直到虫妖咬断了一个过路的仙门弟子的胳膊,仙门怒不可遏,才派人前来。” “他们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辰,就剿灭了虫妖。” “后来我们才发现,仙门早就知道消灭虫妖的方法,只是嫌弃此行麻烦,虫妖又不像别的妖族那样满身是宝,无利可图,所以仙门干脆放任不管。” “人族性命在仙门眼中如同蝼蚁,诸位如若走了,我们这一村人估计和祖辈一样,只剩死路一条。” 村长目光阴鸷:“所以我们才不得已用些手段。” “各位如今同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日一切皆出自我手,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如今还望各位摒弃前嫌,助村子里灭妖。” 说着,村长又拿出那枚蛇妖内丹,对着贺楚恭敬垂头:“仙使,此乃我村谢礼。” “那小蛇妖已有如此修为,大蛇妖更有呼风唤雨之能,必定浑身是宝,若各位仙使诛之,于修行大有裨益。” 一旁的墨栩看到那枚内丹,眼眸一闪,垂下了眼。 妖族的内丹居然有这么高的效用? 晏依瞪大了眼。 像是感应到晏依的好奇,贺楚回头望了她一眼,一挥手,内丹往后,径自落入晏依的怀里。 “给我?” 晏依瞪大眼,宛若接到一个烫手的山芋,迅速将内丹塞回到贺楚手里:“蛇妖正在报仇,拿着这内丹在村子里简直是催命符,我才不要!” “你不回山门?” 一旁的吴永看着那颗内丹,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 “这内丹有价无市!师姐给你就是你的。你可以先收下内丹,我们几人先回山门,请师长来救人……” “可天快黑了——” 晏依看向阴沉的天空:“回山门得有半日,你我二人驱动不了法器,若师姐送我们回去,留在村子里的人都有风险……” 晏依朝着屏障中眸色复杂的秦音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走回到了秦音身旁。 如若回了山门,村子里一切都会变得和原著一样。 晏依不知道原著里秦音有没有参加这次任务,但这一次,秦音是为了陪她才参加试炼的。 纵然害怕,她却不能在这个关头弃秦音不顾。 而且,晏依猜测贺楚也会留下来——贺楚是最为大公无私的白月光,她无法抛下这么多弟子。何况晏依隐隐有种感觉,贺楚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 贺楚望了她一眼,将那枚内丹随手丢进了乾坤袋,也回到了村子里。 吴永左右望了一眼,最后也只能哭丧着脸慢慢进村,恨恨瞪晏依:“都怪你!” “怪我怪我……” 晏依挽住秦音的胳膊往回走,并不惯着他:“怪我有一个愿意陪我冒险的好朋友,而你无论怎么努力讨好,你所谓的“朋友”却仍然看不上你……” 晏依这话显然正捅在了吴永的心窝上。 吴永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却没像之前那样呛声,垂下了头。 “晏依,”秦音垂着眼,声音艰涩:“你刚觉醒灵根不久,此间危险,实在没必要留下来冒险,我能明白的……” “我只是为了自己。” 晏依叹息:“如果我把我的好朋友留在危险的地方自己跑了,即便日后无事,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心中愧疚,不得安宁。” “而且,有师姐在,我们一定不会遇到危险……” 总算将秦音安抚了下来,晏依又厚着脸皮走到忙碌的贺楚身旁:“师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天越来越黑了。 贺楚领着众人到了村子正中央的一栋屋子里,拿起剑,在周边的地上画着什么。 道道金芒落入土壤,空中有什么东西被突然驱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一下子清新了许多。 “莫要扰了师姐画阵法,”一旁的墨栩目光痴迷地看着贺楚,压低了声音:“早就听闻师姐对各类功法皆有极深造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话间,贺楚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但贺楚并未收剑入鞘,反而提着剑走去了村民们的聚居地。 这几天晚上,怕蛇妖报复,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村子里接二连三,仍旧有人丧生。 “师姐这是做什么?”晏依听到身后有弟子询问。 “师姐品性高洁,心性仁善,不计前嫌。”墨栩回答。 “可这群贱民设计我们!”身后弟子语气愤愤:“他们活该千刀万剐。” 墨栩没有接话。 晏依知道他大致也是这么想的,就连未来墨栩坠入魔道,想的也是将修者踏入三界底层,自己当家做主。 这里的村长确实可恨,可……村子里还有孕妇孩童,他们都是无辜的生灵。 仙门高高在上,审判众生;妖族势弱,近千年来接近灭族;人族向上通道被堵,依附仙门而生;魔族自先祖沉睡之后,偏安一隅,少有动静…… 书中浅浅带过的背景,又是多少生灵艰难挣扎的一生? …… 6、真相 村子里人多,贺楚画阵法也费时,等到贺楚画完阵法,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晏依跟在贺楚身后,不放心地一遍遍大喊:“我师姐绘制的阵法天下无双,只要你们不跑到阵外,大罗神仙也奈何不了你们……” 晏依穿着一身沾了灰的白衣,红色发带在夜色中上下飞舞,眉眼明亮如星辰,宛若枝头活泼的黄鹂鸟,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见到村子里眉头紧皱、满脸忧愁紧捂着肚子的孕妇总算露出了笑,晏依也松了口气,又跑到贺楚旁边,献宝一般拿出了乾坤袋。 “师姐,您要不要吃饼子?这是我从山门带出来的。”晏依尚未辟谷,怕路上耗时太长肚子饿,在乾坤袋里私藏了好几个饼子,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 如同她预料的那样,贺楚摇头拒绝,晏依便跑回去蹲在了秦音身边,你一张我一张吃起了饼,顺带着递了一张给一旁眼巴巴的吴永。 “我……我才不吃这饼!” “你有这么好心?”饿了一天的吴永一边咽口水,一边质疑:“指不定其中加了什么料!” 晏依先前惹哭了吴永有些不好意思,闻言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当然不是白给你的,一张饼十颗灵石!” “我就知道!” 吴永嚷了一声,拿了灵石给晏依,这才拿起饼学着晏依的模样蹲下来,大快朵颐。 吃完饼,晏依就和秦音窝在角落里,准备打坐修炼。 吴永又开始嘟囔:“我们努力有什么用?拼不过他们这些占据了天时地利的人……” 在接收到晏依一记眼刀之后,吴永悻悻坐下,也开始修炼起来。 晏依仔细研读过入门书籍,万年前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明显的阶级壁垒,大家都是靠个人苦修。 即便没有天材地宝,但也出现了世上唯一的魔神老祖,也有好几人凭借自身能力进阶成了金仙,离成神只剩一步之遥。 这万年来,明明用无数法宝堆积,三界最高修为也只出现了几位地仙,作为各大宗门的老祖供奉着,世人难见其颜。 依照晏依如今在门内的地位,并没有机会接触到高端的资源,晏依早就做好了凡事都靠自己的准备。 一修行,晏依便入了忘我之境。 她恍恍惚惚入了睡,梦见了儿时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孤儿院里有五个好朋友,她是最小的那一个,大家一起拜成了异性兄妹,相互扶持,极为快乐…… 直到感觉到村子里吹过来的风明显变冷,后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晏依才陡然转醒。 有两道恐怖又强大的气息,在暗夜里悄无声息靠近,而诡异的是,除了背对着众人看着天空的贺楚和一旁不敢出声的吴永,其余人竟不知何时全部昏睡了过去! 村子里变得鸦雀无声,乌云遮蔽住明月,风越来越大,檐下灯笼快速摇晃,似乎即将熄灭。 晏依看着不远处村民们投来的鬼祟打量视线,瞬间明白了过来:村民们拿过来的食物里估计还下了药,只是忌惮着贺楚,并不敢靠近。 “我得离开片刻。” 晏依揉了揉眼——或许是光线变幻的原因,贺楚看起来唇更艳,眼神也变得极为深邃。 “若他们醒了,绝不能让他们出阵。” 贺楚的声音带上了如山岳倾覆般的威压,让人不敢违逆。 这样的贺楚,仿佛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师姐,您要去做什么?我修为低下,若他们醒了执意出去,我根本没办法阻止……” 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砰砰”跳动起来,晏依连忙出声。 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身上,眼神似有一瞬恍惚,但转瞬,贺楚就垂下了眼。 “若他们自寻死路,你也不必拦着。” “……师、师姐?” 眨眼间,面前已经不见了贺楚的身影。 晏依瞪大了眼—— 贺楚不是为了门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设吗?她今晚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常? …… 但如今已经没了时间让她思索——空中忽然落下无数黄色纸钱,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像是指甲抓挠着黑板,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幽幽怨怨的哭声连绵不绝。 身后的弟子们陆续也醒了过来,警惕地聚成一团。 那哭声极为凄厉,肝肠寸断,纵然知道这可能是妖精的手段,晏依仍旧止不住心间骤然生出的难过。 “我的阿蛮,我的女儿……”有东西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晏依本以为会见到一头遮天蔽日的可怕巨蟒,可道路尽头却走来一位披头散发、失魂落魄撒着纸钱的妇人。 “你们见到我的阿蛮了吗?” 妇人一边流泪,一边沿途询问。 “我的阿蛮最是乖巧,我生她时被仙门所伤,伤了根本,阿蛮自小体弱,被我藏在河底,却从未怨怼,乖巧听话,一堆贝壳就可以玩一天。” 晏依想起白日在房子里看到的那堆东西,那估计就是小蛇妖小时候玩过的物品。 “熬了整整三百年,阿蛮好不容易学会化形,是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妇人走到晏依面前,隔着阵法,红肿的眼眸对上晏依的视线,哭着询问:“好姑娘,我家阿蛮和你一样好看,你有看到过我家阿蛮吗?” “不曾。”晏依身体紧绷,不忍看妇人绝望难过的脸庞,垂头艰涩开口。 如若蛇妖是蛇的形态,晏依估计心中只有唏嘘,可眼前的蛇妖明显是个有灵智的生灵,和常人无异。 而且,在见识了村民的手段后,晏依忍不住怀疑:蛇妖说她的孩子已经能够化形成女孩,村民们真的是无意吃了蛇妖的孩子吗? 妇人低下头,擦拭着眼角的泪。 晏依身后的墨栩等人紧张握住了剑,打算蛇妖一有异动就出手攻击。 然而蛇妖只是凄惨笑了声,低低开口:“你身上没有阿蛮的气息,我信你。” 说着,蛇妖又转头望向旁边一个弟子,这一次,她不再是先前可怜的模样,瞳孔竖起,声音也变得无比冰冷:“你呢?你见过我家阿蛮吗?” 那弟子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学着晏依的模样,小心翼翼开口:“不曾。” “你撒谎!” “你身上明明有阿蛮的气息!” 蛇妖却是尖叫起来,瞳孔一下子变成了血色,朝着那弟子扑了过来—— 地底适时冒出一道金光,阻挡了蛇妖的攻击。 蛇妖的手像是被什么腐蚀,瞬间变成了鳞状,晏依身后的攻击如若落雨,一道道打在蛇妖的身上。 蛇妖吃痛哀嚎,怨毒地注视着每一位喝过水的人,眼睛流出血泪,跌跌撞撞地朝着村民那边走去—— “你们,你们杀了阿蛮!” 她站定在阵法外面,视线掠过神情慌张的村民们,又哭又笑—— “我教了阿蛮很多东西,教她化形,教她躲藏,教她仁善,却唯独忘记教她提防人心!” “你们嘲讽妖族为牲畜,可你们却连畜生都不如!” “是阿蛮救了落水的你们啊!她将你们送到岸边,你们邀她去家中玩,我可怜的阿蛮还以为找到了朋友……” “可你们呢?” 女人声音凄厉,身体骤然变大:“你们觊觎阿蛮美色,用平安符困住了因为救你们力竭的阿蛮,日夜折辱……” “我可怜的阿蛮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才刚刚化形啊,满心喜悦,对你们毫不设防……” 一条巨蛇凭空出现,天空出现道道天雷,不断劈打在蛇身上,女人痛苦哀嚎,声音却愈发凄厉—— “你!” 巨蛇怨毒的视线落在村长身上,癫狂地不停往阵法里撞—— “你惦记着先祖被仙门抛弃之事,发现村民的丑事后不思惩戒,想要生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庇护村庄,于是杀了阿蛮,食肉,啖血,藏起阿蛮的内丹……” “我可怜的孩子!” 巨蛇又一次哭了起来,声声泣血:“她怕我难过伤心,明明可以留下回溯珠和气味引我来报仇,濒死时却什么也没留下。” “我的阿蛮就这么没了。” 巨蛇流下大颗大颗的血泪:“我找遍了整条河,都没找到阿蛮。” “直到我万念俱灰停在水下,听到你们出船,在船上讨论那美丽的妖族少女,那美味的蛇汤……” “而我在你们身上闻到了阿蛮的气息。” “那一晚,我潜入了那个人家里,读取了他的记忆。” “我看到我可怜的阿蛮在求他,而他在一旁大声笑……”巨蛇撞击得愈发厉害,天空乌云密布,天雷越来越急促。 “我精心教养的女儿,被他们糟蹋成了那个模样!” “我怎能不恨?” “于是,我也学着他们记忆里对阿蛮的样子,杀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们活该给我的阿蛮陪葬!” “你们,谁也跑不了!” …… 自此,晏依已经明白了一切。 阿蛮救了村民,却换来了村民们的恩将仇报。 蛇妖作为母亲,一遍遍在村民的记忆里目睹着他们虐杀阿蛮的模样,怎能不疯狂报复? …… 蛇妖不过是一个想要为女儿报仇的可怜母亲而已! 道道天雷下,血肉模糊的蛇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不停撞击着阵法。 蛇妖身旁氤氲起黑色的雾气,头上逐渐生长出若隐若现的黑色犄角,村民身边周边的阵法在蛇妖的撞击下,光芒越来越黯淡。 “不好!她要化成魔蛟了!” “一旦成了魔蛟,她的功法会直抵元婴,届时我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身后墨栩大惊失色,拉住晏依的胳膊:“贺师姐呢?” 晏依望向夜空。 天际传来“轰隆”声,绽开道道亮芒,浩瀚的力量似是天地都在为之颤动。 显然,贺楚与另外一股力量正在缠斗。 墨栩愣了一瞬,明白过来,立即白了脸。 …… 7、托孤 墨栩显然后悔起了进村的决定。 然而如今他已没了选择—— 一旦蛇妖进化成魔蛟,后果不堪设想。 不想坐以待毙,墨栩等人迅速御剑去了蛇妖身旁。 “我知道你有冤屈,但这并不是你滥杀村民的理由,你若肯回头,我们必帮你秉明仙长,减免惩罚……” 墨栩并不想和蛇妖对上,站在远处劝阻。 “阿蛮死了,我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若你们仙门不滥杀无辜,屠戮妖族,我阿蛮这三百年不会过得如此凄苦!” “你们都别想活!” 蛇妖字字泣血,目眦欲裂,根本听不进大道理,血色瞳仁注视着墨栩一行人,巨爪撕开天幕,朝着几人迅速抓来。 蛇妖的鳞片极厚,墨栩的攻击无法刺穿,反而被蛇妖抓破了手臂。 蛇妖头顶的犄角几乎成型。 在巨大的力量差异面前,墨栩那点实力宛若蚍蜉撼树,无法撼动蛇妖分毫,只能在蛇妖的追捕下狼狈奔逃,很快就挂了彩。 这次……还有那神秘人来救墨栩吗? 晏依看着空中的缠斗,握紧了拳。 一旦墨栩失败,贺楚没有及时赶回,这里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她真是很不喜欢如今毫无力量的、羸弱的自己。 “等会若蛇妖攻过来了,你先逃,不必管我,”晏依冷静地劝着秦音:“蛇妖还存有一线理智,我没有喝那蛇骨水,她应当不会伤我,你留在我身旁才危险……” 事到如今,晏依也只能寄希望于所谓的女主体质,身为女主,她应当不可能这么早挂掉,但周围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秦音是个一心为朋友的死脑筋,晏依不想她因为自己受伤。 这节骨眼上,能多活一人就多活一人。 “你也是,我们分开逃,”晏依顺带着嘱咐一旁神情紧张的吴永:“但切记,蛇妖恨毒了村里人,我们千万不能和村民们一起跑。” 叮嘱完这些之后,晏依便抱臂望着天上。 实力不够时,一切只能任人摆布,听天由命。 蛇妖一边和墨栩等人缠斗,一边不停用尾巴撞击着村民周边的阵法。 “咔嚓”一声,在蛇妖的撞击下,阵法裂开一条缝隙! 负伤的墨栩带着剩下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了村民之中! “啊!阵法破了!蛇妖进来了……” 村民尖叫出声,宛若一滴沸水坠入了油锅,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本就恐慌的村民们接二连三冲出阵法,四下逃窜。 墨栩显然也明白蛇妖愤恨的对象是村子里的村民,于是才祸水东引。 “不是自诩仙门弟子,惩奸除恶吗?” “果真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 蛇妖讽笑,目眦欲裂,追杀起四散逃跑的村民来…… 逃跑的村民们大部分朝着晏依这边跑来—— 村民们的阵法破了,但弟子们这边的阵法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这阵法中除了秦音,留下的都是修为尚浅,和普通人差距不大的修者。 而阵法庇护的地域,顶多容纳五十人。 晏依身后几个弟子迅速拔出了剑:“尔等贱民,不能入内!” 但生死关头,左右不过是死,谁还在乎他们的威慑? 恐慌的村民们不停往里挤,那几个弟子被村民们制服,丢出了阵。 晏依和秦音吴永对视了一眼,咬紧牙关—— “跑!” 三人主动跑出了阵法,而周边已然成为人间炼狱—— 阴森夜色下,流着血泪的蛇妖死死扼住村长的咽喉。 鲜血遍地,哭嚎声四起—— “他爹,这是你孩子啊!你怎能将他踢出来……”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婆婆和当家的他们不准我上饭桌,我几天没吃饭快饿死了,我偷偷舔了一圈碗,根本不知道这是蛇汤……” “求您了,我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孩子,我们真不知道这是蛇肉,村长只说这肉能安胎……” …… 而在杀了村长后,巨蛇仰天长啸,头顶的犄角凝成实体,眼瞳彻底被血色笼罩。 “蛇妖已经变成了魔蛟,理智全失,心中只剩杀戮,放任下去,我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晏依,即便你对我有气,也不该波及到无辜众人。” 墨栩带着几个弟子追上晏依,语调急促:“师姐待你亲厚,肯定给你留了保命的法子,就像上次水月镜试炼……” 他这是什么意思? 晏依被气笑了—— 她也希望如同墨栩说的那样,她有保命的法宝。 然而事实上贺楚除了一句话,其余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如今晏依已经明白圣墟的规则,试炼时需得捏碎门牌才能联系上守护者。 但水月镜里晏依根本没有损坏门牌,她也没想明白当初为什么贺楚会进来救她。 “师姐并没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眼见着因为墨栩这番话,其余受伤的门人眼神不善地望了过来,晏依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师姐走前只让大家都待在阵法里……” 说完,晏依也顾不得看他们的反应,咬牙撒腿往前跑。 墨栩显然是不信她的,带着几个弟子一直跟在她身后。 失去理智的魔蛟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魔蛟的身体遮天蔽地,飞沙走石,巨爪一下撕裂好几个村民的身体。 听着后方的惨叫,晏依头皮发麻,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便对上了魔蛟血红的眼。 魔蛟已经瞄准这边,迅速朝着这个方向蹿来! 晏依咬牙加快脚步,目光掠过某一处,眼睫一颤,却是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那是村里的一个小女孩,被石头压住腿,正在不停哭求。 “我腿好疼!救救我……” …… 周边的人忙着逃命,根本没人愿意帮她。 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多管闲事,晏依却根本迈不动脚步。 她这一刹实在是恨极了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高道德感。 但她无法目睹孩童陷入危险而不顾。 晏依咬牙转过了身,跑到了那小孩身旁,费力地推起了巨石—— 石头逐渐被抬起,小孩慢慢站了起来,而晏依身后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魔蛟追过来了! 晏依咬紧下唇,将小孩抱进怀里,紧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根本不敢动弹。 蛇妖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大,张开了巨口…… 晏依浑身发麻,内心越来越绝望——她闻到了蛇妖嘴中腥臭的气息…… 似乎只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一声剑吟如同龙凤齐鸣,铮铮刺破苍穹,朝着蛇妖疾驰而来! 蛇妖被汹涌的剑气袭裹,巨大的身体生生后退了几寸。 看到天空中贺楚的身影,晏依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才发现双腿在发软,迅速抱着小孩去了一旁。 而魔蛟显然被贺楚激怒,伴随着阵阵怒吼,张牙舞爪朝着贺楚攻了过来—— 天雷阵阵,贺楚一袭白衣烈烈飞扬,剑尖凭空出现道道金线。 贺楚用金线在空中绘出一个繁杂的图案,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巨网往下一推,金线展开、延伸,瞬间裹住了不停挣扎的魔蛟。 魔蛟越挣扎,金线捆绑越紧,最后,道道金线甚至渗入了魔蛟的身体里…… 混黑的魔气从伤口处一点点散溢出来,魔蛟浑浊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 魔蛟看着一地狼藉,沉默地沉下了眼。 “我今日已经没了活路。” 魔蛟垂眸开口,似乎并不需要贺楚的回答。 “也好,我能早日和阿蛮团聚,只是可惜,该报的仇还没报完……” 魔蛟笑了声,闭上眼,任由金线渗入,切割着她的躯体。 “你化蛟的魔种是谁给你的?背后是何人指使?” 贺楚落了地,蹙眉走近,询问出声。 “你没抓住那人?”魔蛟闻言,却是抬起眼皮,笑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 魔蛟沉沉笑着:“终有一日,我们妖族会一扫这万年来的屈辱,让你们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对比起魔蛟的癫狂,贺楚仍旧冷静:“那人只是利用你。” “那又如何?”魔蛟的笑声越来越大:“我本就决意想死,死前能拉几个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垫背,我并不亏!” “倒是你,天资超人,却要庇护这这一群自私自利,刻薄寡恩之人,你值得吗?” …… 魔蛟桀桀笑着,笑声似乎用了灵力,晏依听了一会只觉气血翻涌,头晕脑胀。 她扶着小孩躲好,便看到了一旁注视着自己的秦音。 之前秦音确实往另外方向跑,估计是不放心自己,所以又跑回来了。 “我没事。”晏依朝着秦音挥了挥手报平安,笑着走到秦音身边:“你呢?可有受伤………” 变故在这一刹那骤然发生—— 原本奄奄一息的魔蛟突然拼尽全力,尾巴带着浑厚灵力,重重甩落地面! 旁边的河道掀起巨浪,地面瞬间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当晏依反应过来时,她已然掉入了坑洞之中! 她只来得及将一旁的秦音推远,便被铺天盖地的水流淹没。 或许是觉醒了水灵根的原因,晏依在水中并不觉得煎熬,甚至还能在水中呼吸。 水流就像是有意识一般,裹着她去了河流深处。 她在河底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中央立着一个流光溢彩的蛋。 那颗蛋像是有意识一般,慢慢靠近晏依,钻进了她的乾坤袋。 “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世上最后的曼蛇。” 晏依听到了蛇妖的声音。 “她很喜欢你。” “我族性情温良,若非无法容忍,断不会主动伤人。” “你能否帮我将她送往南泽?那里有我的儿时玩伴乌蛇,她定能好好将我的孩子养大……” 晏依没想到蛇妖设计自己是为了托孤。 “你、你为何选择我?我也是修士……” 晏依无比不解。 “我身无长物,只能将最后的东西赠与你……” 蛇妖却没有回答她,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巨浪掀来,晏依一阵眩晕,感觉有什么突然钻进了她的身体,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岸边的礁石上。 正发愁怎么回地面,便见贺楚御剑从天际而来。 任何时候,贺楚似乎都自带风骨,清冷自持。 落了地,晏依才发现贺楚似乎受了极严重的伤,白衣上血迹斑斑。 “师姐!谁伤了您?” 明明之前她掉下去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 贺楚凝眸看了她一眼。 贺楚瞳仁极深,看人时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穿透感。 晏依后背发凉,想起那颗蛋,忍不住捏紧了乾坤袋。 “无碍。” 半晌,贺楚垂下眼,似乎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淡淡开口。 她沉默地载着晏依回到了地面。 飞剑上,看着贺楚瘦削的后肩,晏依心头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被所有人信赖倚仗的师姐,按照年纪,其实比许多人都要小…… 地面仍旧和先前一样,满地狼藉血腥,晏依只看到了地上一个巨大的深坑,再不见巨蛇的身影。 见到晏依,秦音和吴永立即走了过来。 秦音依旧无言,吴永却别扭嘟囔—— “祸害留千年!我就知道你会没事。” “你掉下去后,或许是不想被我们拿到内丹,蛇妖居然自爆了。” 吴永心有戚戚:“若非师姐以身为盾,说不定今日我们所有人都会丧命……” 所以,这是贺楚身上伤口的由来。 这坑这么深,爆·炸那一瞬间,贺楚和蛇妖该多疼啊! 可明明两人无冤无仇,两人不该对上的…… “没事就好,”一旁的墨栩接过话茬:“我刚刚已经联系到了门内。” “长老们听说师姐受了伤,十分担心,让我们早点回山。” 四下散开的弟子们逐渐聚拢过来,虽然有人受了伤,但并没有和原著里一样伤亡惨重。 众人一扫之前的慌张颓丧,愤恨地看着周围村民,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修者—— “我会回门秉明仙长,日后圣墟再不庇护冯水村。” “果然妖物心思叵测,居然敢私下吞下魔种……” “日后我见了妖族,断不会手下留情……” 墨栩祭出了飞行法器。 即将上船,晏依想了想,还是挪过去,扯住了贺楚的衣角。 “师姐,能不能把阿蛮的内丹给我?” 晏依仰起头,腆着脸朝着贺楚笑。 在吴永“你果真掉进了钱眼里不要脸面”的鄙夷声里,贺楚沉默地看了晏依一眼,垂眼将内丹递给了她。 晏依没有接。 她继续望着贺楚笑:“师姐,您能否帮忙把内丹碾碎,撒入蛇妖的埋骨地?” 她无法目视被蛇妖精心照料着的阿蛮,被炼成一颗丹,榨干最后的价值。 贺楚又看了她一眼。 贺楚的眼眸依旧剔透,能清晰地映照着每个人的倒影。 这一次,晏依却莫名地生出了一种感觉:她似乎头一次被贺楚看进了眼眸里。 一瞬之后,贺楚再次垂下了眼。 白玉指尖用力,内丹化成齑粉,被风吹散,洋洋洒洒落进了地面的深坑里。 船逐渐升空,下方的深坑越来越远,直至只剩下一个小点。 晏依怔怔地站在船头,半晌之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云层如同金麟涌动,阳光刺破云雾,周遭的一切开始逐渐明亮。 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阴翳,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大地。 天,终于亮了。 …… 8、无情道 一路上,晏依都有些担心,怕有人看穿她乾坤袋内的蹊跷。 但众人忙着给受伤的贺楚献殷勤,根本没什么人留意到晏依。 倒是贺楚苍白着一张俏脸,视线有好几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好不容易平安回了圣墟,见贺楚等人去见掌门,晏依立即溜回了自己的洞府。 关紧房门后,晏依松了口气,打开乾坤袋,想将蛇蛋藏起来。 然而乾坤袋除了原主的家当和从吴永那得来的灵石,其余什么都没有! 晏依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将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找到那颗曼蛇蛋。 难道是路上丢了? 晏依皱紧了眉:她一路上乾坤袋不敢离手,而且明明那蛇蛋就是钻进了她的乾坤袋之中…… 晏依咬紧下唇,她第一反应是想要下山去找,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她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支撑她下山…… 晏依闭上了眼。 才来几天,她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便越来越深。 如今,她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囚鸟。 纵然因蛇蛋丢失而觉得无比愧疚,可晏依此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曼蛇是妖物,若是知道她藏了曼蛇蛋,估计圣墟第一个就拿她开刀。 她本就是倚仗贺楚才有资格待在圣墟,在自身实力强大之前,她不能再惹是生非。 这般想着,晏依咬牙深吸了几口气,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歉疚,闭目又开始修炼。 灵力一如往常一般在身体里慢慢流转,须臾之间,晏依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洞府。 洞府中堆积着一些晏依不认识的药材和灵石,那颗蛋正在洞府中央熠熠闪耀。 晏依尝试着用意念拿起其中一根药草,睁开眼,那根药草赫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不同于人类的乾坤袋,妖族强大到一定境界便可以自辟灵府空间。 想起蛇妖去世前那段话,晏依明白了过来:这灵府估计是蛇妖托孤后留给她的礼物。 晏依闭上眼,用神识观察了一下那颗蛋:那颗蛋浑身散发着温和的光,显然并不排斥周边环境。 晏依这才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蛇蛋能暂时在灵府中好好生活。 至于洞中的药材和灵石,这颗蛇蛋是妖,日后生存必定极为艰难,这是她母亲留下的东西,晏依并不打算据为己有。 晏依闭上眼,继续修炼。 在看过蛇妖化形的模样之后,晏依无法说服自己通过食用炼化的妖丹来提升实力,只能倚靠自身提升修为。 她的修炼之路,必定比想象中要更加艰难。 灵力缓缓在丹田流转。 “啪嗒”一声,那颗蛋却是突然跳了起来,将一株灵草甩到了地上。 这蛇蛋似乎有自由穿行空间的能力。 之前它从乾坤袋中爬到了灵府里,如今能从灵府里将药草甩出来,并不稀奇。 晏依将灵草塞了回去。 然而蛇蛋却锲而不舍,继续将这株灵草甩了出来。 几次之后,晏依明白了这蛇蛋的意思:它难道想要自己用这颗灵草? “那就谢谢你啦!”晏依也不再推脱,用灵力蹭了蹭小蛇蛋,想了想,试探性将灵草放入了口中,见到蛇蛋没反应,干脆“嚼吧嚼吧”将灵草吞了下去。 这灵草草汁极为甘甜。 晏依吃了之后便继续修炼,昏昏沉沉间,只觉眼皮不停往下坠,整个人像是突然飘了起来。 她又梦见了幼时孤儿院里的几个伙伴。 熹微晨光里,孤儿院里梧桐树上的叶子开始掉落,大姐姐洛珺带着他们几个人读书,晏依最小还不识字,就跌跌撞撞到处捡树叶给他们做书签…… 儿时梦境太过美好,晏依根本舍不得醒来。 她此时才恍惚想起,在失忆后当老师的这一年,她和几个伙伴都没有联系,似乎他们已经完全从她生命里消失…… 该去找他们的。 可晏依脑海里根本没有近几年关于伙伴们的记忆。 一旦试图回想,脑袋就像是针扎一般,无比疼痛。 晏依痛哼出声,睁开了眼。 身上出了一身黑色的汗,黏黏腻腻。 晏依匆忙洗了个澡,再照镜子时,镜中人眸更亮,唇更红,肌肤也比之前更为透亮。 体内的灵力运转起来同样顺畅了许多。 “谢谢你啦!”晏依朝着小蛇蛋道谢。 蛇蛋左右摇晃了几下,看起来显得极为得意。 晏依收拾好自己之后就迅速去了饭堂。 为了照顾低阶弟子,圣墟每个月都会安排几个人下山去采买弟子们需要的物品。 近些年来,随着来自人间的弟子越来越少,这采买的频次也越来越低,从每月三四次降低到了两月一次。 晏依早就问好了时间,赶到饭堂的时候,采买的管事正在分发玉牌。 玉牌上录入了各种各样的商品影像和价格,几乎和现代购物一样方便。 晏依拿起买衣服的玉牌,果然里头最畅销的是贺楚同款。 晏依迅速划过那几款,给自己订了几套缤纷多彩的衣裳,又买了些鲜艳的绢花。 下完单,晏依肉疼地付好灵石,正拿起买食物的玉牌,便听到身后传来吴永的声音。 “喂!好歹相识一场,你见到师兄都不打招呼的吗?” 吴永同样拿着一块玉牌,里头是各种各样的首饰。 见到晏依看他,吴永迅速红了脸,捂住玉牌:“我……我这是给我凡间的皇妹买的!” “你……” 他说着又瞄了晏依一眼,别别扭扭问:“你觉得哪个款更好看?” 晏依对这些不感兴趣,随手翻了翻,敷衍地指了其中一支顺眼的珠花。 “那……那就这一支好了!” 吴永一下子点了两支,瞄了晏依一眼,倨傲地昂高了头:“看在你帮我选的份上,我可以送你一支……” “别,别!” 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晏依连忙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把珠花的钱给我就行了!” “你……” 吴永看起来像是要气死了,咬牙切齿瞪她:“果真见钱眼开!” “因为我缺钱啊!” 晏依笑得十分坦然:“我是师姐捡来的,又灵力低微,当然要想方设法挣灵石!” 吴永又被她这番话噎了一下,半晌才愤愤开口:“你倒是诚实。” 他去掉了一支珠花,又随手买了其余几样首饰,没好气塞了一大把灵石到晏依手中—— “给你!” “小爷我买东西从来没撤回过,”吴永看着接了灵石眉开眼笑的晏依,又“哼”了一声:“你得陪我吃饭!” “这不好吧?”晏依望向他身后的一桌子饭菜,微微皱眉。 吴永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又暴躁开口:“不用你出钱!” “一顿饭给你五颗灵石,总可以了吧?” 晏依接过灵石,立马眉开眼笑坐了下来。 其实圣墟在门规上真的极为照顾普通人,门内有供普通弟子食用的免费餐,味道并不差。 而有钱的弟子,也可在免费餐的基础上加钱点菜。 吴永一个人点了八个菜。 “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晏依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感慨:“吃不完剩下了,多浪费……” “我这哪叫浪费?” 吴永轻嗤出声,却也拿起筷子迅速吃起了饭:“长老他们一头八珍鲸只吃鱼眼下方最嫩那片肉,为此八珍鲸都快绝种,世人也只赞叹他们品味高雅,未敢有半句置喙。” 纵然知道修仙界上层穷奢极侈,听到吴永的话,晏依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 “土包子!”吴永又开始嘲她。 “我自然没有你眼界开阔,”晏依却出乎意料没有反驳:“我也不敢阻止长老们食用八珍鲸,人生在世,我也管不了他人,只想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你又能做什么?” 吴永却突然激动了起来:“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在仙门手中,百姓们活着都要仰仙门鼻息,蝼蚁一样的我们除了依附仙门,还能有什么出路……” “你啊!” 晏依拿起一双干净筷子,挑起一块肉,迎着吴永惊怒的眼,塞进吴永喋喋不休的嘴里。 “你不是没有把你自己和仙门看成一路吗?”晏依认真回答:“你不合群,那你就行你自己的道。” 晏依学过教育心理学,当孩子不合群的时候,只要不影响其余人,不必强加干预。 何况,晏依总觉得如今仙界作风不够正派,融入其中未必是一件好事。 吴永瞪大眼,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晏依松了口气,迅速扒完了饭,又拿起玉牌选择起了食物。 这个世界的食材比晏依想象中要丰盛很多,不仅有各色点心,甚至已经有了火锅。 多次为贺楚所救,晏依想送些东西表达心意,想来想去,她身无长物,只有一手好厨艺。 不是晏依自夸,尝过她手艺的人,没有不夸赞的。 可惜,玉牌上都是一些价格高昂的妖兽肉和内脏,晏依下不了手。 直到翻到最后,晏依才在管事鄙夷不屑的眼神中,选了一些人间常见的瓜果食材。 而那边的吴永也吃完了饭,见到晏依交了玉牌后就往回走,又叫住了她:“你不去听课?” 晏依这才想起,门内是给低阶弟子开了基础的修行课的。 她立即调转了脚步,跟在了吴永身后。 吴永这天似乎心情很好,提出用灵石聘请晏依每天陪他一起吃饭,还臭着脸允许了晏依带上秦音一起吃…… 晏依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修行课还是极其有用的,讲了许多修行的规则和窍门,晏依听得极为认真。 按照等级,修行者入门从筑基开始,再到金丹、元婴、合体、渡劫,化神,地仙,火仙,金仙,最后成神。 只有成功筑基,才能开启真正修行之路,能够进入圣墟的藏书阁阅书。 吴永在山上已经三年了,依旧没有成功筑基,若是凡间弟子五年没有筑基,便会遣返回山下。 也难怪吴永初次面对晏依时心有不忿:因为贺楚的关系,晏依并不会有遣返的危机。 而不同的灵根也配适不同的道:比如木灵根适宜修多情道,攻击以操纵植物为主;水灵根既可如水包容万物修多情道,也可化冰修无情道…… 授课长老举了几个名人当例子,自然有人红着脸问起了贺楚。 长老摇着折扇,一脸了然地摇头叹息:“贺楚修行自有其规矩,除了掌门,旁人并不知晓她的修炼方法。” “不过,你们贺师姐那般模样,显然九成修的是无情道,诸位还是莫要妄想了!” …… 9、掉马甲 晏依觉得长老的话很有道理。 贺楚应当是修了无情道,所以才会对很多事情毫不在意,但使命限制,她又不得不庇护仙门弟子,所以总带着一种游离世外的倦怠感…… 无情道摒弃外物干扰,是所有道中修行最快的一道。 但若无情道修者道心破裂,生出情根,便会功法大损。 晏依对贺楚极为放心:她根本想象不出贺楚为情所困、破无情道的模样。 学完了道法便迎来了丹药和阵法课,晏依听得极为认真,一旁的吴永却频频打呵欠。 晏依学习起来干劲十足,当晚回去后不仅温习了课程,甚至预习了之后好几章。 然而晏依第二天精神抖擞去上课,听到的内容却和前一天大差不差。 晏依瞪大眼,没忍住询问吴永:“长老授课进度这么慢的吗?” “每一年都是这些旧东西,我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他就没讲到过第三章之后。” 吴永打了个呵欠,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幅度:“而且还不能质疑提问,一旦有人质疑,长老就会呵斥人族资质驽钝,学不了太艰深的术法,他是为了我们好……” “他们根本不愿意教我们有用一些的东西。” “你瞧瞧,那些修仙世家出生的子弟,可有来这里学的?” “你有师姐罩着,不来上课无所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超过三日不来学堂,便会被扣上道心不正的帽子,记大过……” 晏依左右望了一眼,才发现周围都是无精打采的人族弟子。 如若吴永的话属实,那近些年来人族人才凋敝,实属仙门故意为之。 晏依皱紧了眉—— 若是在现代,她可以报网课自学,但在这个资源被垄断的时代…… “所以你之前千方百计想融入仙门世家子弟,想从他们那里学些东西?” 吴永惊诧地望了晏依一眼,显然没想到晏依会看穿他的企图,承认了下来:“但那些人自视甚高,虚与委蛇,并不肯真心实意教我。” 晏依皱紧了眉:这样下去,自己别说打败墨栩了,能不能自立都成了问题。 得想办法找个能助自己的人。 晏依首先瞄准的是秦音:秦音已经是筑基中期,是整个人族最拔尖的人才了。 可见识到秦音的修炼方法之后,晏依放弃了这个念头—— 秦音纯粹是靠着门规苟活,她一次次给世家子弟下战帖,一次次挨打,在挨打的过程中勉强记住对方一招半式,然后换来了自身进益。 秦音现在是筑基中期,虽然没有被赶下山的风险,但长此以往,若是积了内伤,日后进益便会越来越艰难。 “晏依,你要学什么?如若是阵法,我可以去向擅长阵法的师兄请教……” 看着比试后鼻青脸肿的秦音,晏依鼻头微酸,摇了摇头:“我会另外想办法。” 这天傍晚,山下的管事们将晏依前一日采买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晏依换上新衣,揉了揉自己的脸,忙碌几个时辰做了几样饭菜,鼓足勇气送到了秋砚峰下。 她内心有些歉疚:她欠贺楚的真的很多,明明是来道谢的,可因为掺杂了其余的目的,这份歉意看起来也并没那么纯粹。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好好报答贺楚! 晏依一路心情极为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秋砚峰,可贺楚和她之间就像是有感应一般,她刚到山脚,贺楚就从山上下来了。 “师姐,您身体好些了吗?” 落日余晖给贺楚笼上了一层橙黄色的亮芒,看起来并不和往常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闻贺楚回山之后,除了和掌门见了一面,其余时候都在闭关修炼。 晏依说话时并不敢对上贺楚剔透的眼眸。 成年人的眼神大多都掺杂了各种思绪,但大概是离群索居的原因,贺楚的眼睛如同孩童一般剔透清澈,每次对上贺楚的视线,晏依心中总是会没来由地觉得歉疚。 “嗯。”贺楚一如往日那般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晏依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攒了些勇气,仰起脸来,又对着贺楚露出了乖巧的笑:“师姐,这是我做的一些家常菜,多谢师姐救命之恩。” 说完,晏依攥着篮子的手不由得握紧,贺楚早已辟谷,她先前从没见过贺楚吃东西,也不知道贺楚会不会收下。 好在贺楚并没有拒绝。 贺楚垂下眼,抿唇在地上划了几道,地上便出现了一个阵法。 随后,一道令牌落入了晏依怀里。 “可通行三次。” 晏依眼眸一亮,笑容愈发灿烂:“多谢师姐!” 虽然只有三次,但又不是不能延期,而且此番能破例一次,她就有机会让贺楚再破例一次! 晏依脸上的笑容愈发乖巧,站到了阵法里,下一刹,晏依就被传送到了秋砚峰山顶。 天边影影绰绰升起了一轮弯月,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幕。 周围还是萧条的老样子,空地上没有桌椅,晏依便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麻布,展开摊在了地上。 “师姐,您趁热尝尝?” 她如今没有别的保温的法子,只能做完饭菜就一路飞快跑到山下来,如今脸颊上还泛着红晕。 今天的晏依穿了一身鹅黄的裙子,腰肢纤细,头上戴着精致的绢花,红色发带随风飘扬,看人时一双大眼睛里像是藏了星辰,扑闪扑闪,灵动慧黠。 心口微微发热。 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 贺楚抿紧唇,垂下了眼:她几乎都忘记了以前晏依的样子。 自她破阵上了秋砚峰继承了属于这座山峰的传承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时常感觉头痛不止。 而之前在秋砚峰上住过的前辈们似乎对此事早有预料,给她留下了传音。 传音告诉她,是她的心脏天生附带着超出世间承载能力的力量,无法被天道所容,所以才会被世道排斥。 前辈们让她去往一个地方,取出了一具真人傀儡,将心脏安在傀儡身体里,另外制作一个“人”,蒙蔽天道。 等到她未来解决了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灾祸,便能取回心脏,假死去往她该去的地方。 那是一个极为古怪的秘境,妥善存放着无数张长了同一张面容的、叫做“晏依”的傀儡。 贺楚随意取了一具将心脏放入,路遇一只濒死的鼠妖,便将鼠妖抹掉记忆,将鼠妖的魂魄放入这具身体里带回山门,果真蒙蔽了天道。 也因为心脏在这具身体里,她时常能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情绪。 说实在话,鼠妖是最适合藏起她心脏的生灵,他们胆小怯懦,自怨自艾,天生就喜欢藏在阴暗里,不惹人注意。 先前的鼠妖在这具身体里时,贺楚最常感知到的便是无尽的恐惧和忧虑,那些情绪根本无法撼动她的心绪。 直到感应到鼠妖在水月镜里意外丧生,她寻了另一只刚死不久的鼠妖打算给傀儡里换一个魂魄,却没想到有魂魄捷足先登,占据了这具身体。 那个魂魄和这具身体的兼容度超出寻常地高,若是强行让这个魂魄离开,必定会魂飞魄散…… 贺楚到现在也不知道让这个魂魄留下的决定是对是错。 这个魂魄的情绪实在是太丰富,时而像是炸裂的烟花,又像是春日里罅隙里生长的树,生机勃勃,无比耀眼,迫切地生长着,甚至有时候能搅动她平静的心湖。 她一直在观察着这个新的魂魄。 她看不透这个晏依。 这个晏依不和之前鼠妖那般惧怕又羡慕她,心中大部分时候都充满了欢愉和希冀,虽然贪财怕死,却会因为一只蛇妖的死去而感到难过,会冒险收留蛇妖的子嗣…… 或许是因为心脏在晏依身体里的原因,晏依和她之间存在某种超出常人的默契,晏依甚至能察觉到她的情绪,表达出她的意思。 她此时也能感觉到胸口前所未有的急切的心情——晏依很想让她尝一尝眼前的饭菜。 她垂下眼,就像当时察觉到晏依对妖族内丹的好奇将内丹递给晏依一样,垂头尝了一口晏依夹到唇边的菜。 自继承了秋砚峰的传承开始,她便不需要食用任何食物了。 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味觉。 菜一入口,是味蕾上炸开的鲜香,火辣辣的味道蔓延,直冲脑门,烧到肺腑,她从未尝过这么有刺激性味道的食物! 贺楚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姐!” 晏依瞪圆了眼,吓了一跳:“对不住,我不知道您不能吃辣!” 她迅速又舀了一勺汤递给贺楚:“您快喝点汤润润嗓子。” 这汤是银耳莲子汤,晏依小火熬了很久,又加了点冰,味道清甜可口。 贺楚是想拒绝的。 可晏依脸颊通红,额上甚至还冒着细汗,眼巴巴歉疚地望着她…… 贺楚眼睫颤了颤,垂眼慢慢喝了一口。 这汤极为甘甜,贺楚并不喜甜,也不知晏依用了什么法子,汤汁甜而不腻,清爽可口,贺楚一口便喝完了汤匙里所有的汤汁。 她抿起唇,接过晏依手中的碗:“我自己来。” 不知怎的,明明这汤味道不错,可大概是之前那阵辣给的刺激太大,她竟久违地又头疼起来。 头太疼了,甚至连没有心脏的胸腔也变得空落落的,似是有冷风在吹。 可她并不想放弃喝汤。 汤一勺勺入口,那头疼便也慢慢散了。 * 看着贺楚安静喝汤的模样,晏依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没想到贺楚一点辣都不能吃,明明她只放了一点辣椒。 幸好,她只有这盘菜加了一点辣。 晏依收起那盘加辣的菜当夜宵,之后又不停给贺楚夹其余的菜。 贺楚吃得很慢,微垂着眼,晏依看不出她的情绪。 但或许是之前吃辣的原因,贺楚的脸颊带上了一丝血色,身上那种冷冰冰如若玉雕的感觉淡了许多。 “师姐,我明天再来给你送饭,好吗?” 贺楚放下碗,晏依便试探地问出了声。 过了良久,久到晏依开始怀疑自己的手艺不合贺楚的胃口,贺楚才点了点头。 “太好了!师姐您明天想吃什么?” 放下了心头大石,晏依立马高兴起来,陌生的喜悦情绪如若潮水奔涌,一阵阵冲刷着贺楚的心田。 陪自己吃饭,她就这么高兴? 贺楚有一瞬的恍惚。 再回过神时,晏依已经凑到她身旁,手中拿了一册书,眨巴着眼问她:“师姐,我修行有许多问题,长老讲的我也听不懂,我日后给您送饭时,能不能请教您?” …… 10、师姐心善 晏依本想直接告诉贺楚,说长老们根本不教人族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转念一想,虽然贺楚有实力,但在门内并不涉及权柄,告诉贺楚只会增加她的困扰。 贺楚已经帮自己够多了,没必要再让她徒增负累。 这般想着,晏依晃了晃脑袋,含糊道:“而且……长老那么凶,有问题我也不敢问,不像师姐,师姐人美又心善,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过来叨扰师姐……” 贺楚一眼就看穿了晏依在撒谎。 但……想到门内如今推崇的用妖族内丹催生修为、宛若空中楼阁一般华而不实、弊端无穷的修炼方法,而她在完成了使命之后便要假死离开…… 晏依这具身体存放她的心脏这么多年,就算最后被再次取走心脏放入别的心脏,被改造过的经脉、残存的灵力对于许多修者来说,都是绝佳的炉鼎。 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灵动的眼、挺翘的鼻,剔透白皙、泛着粉泽的脸庞上,抿起唇,接过了晏依手中的书本。 是得教晏依一些护身的本事了。 一旦被当成炉鼎,不仅时常会病痛缠身,而且会寿命大减,宛若行尸走肉。 她有些不想看到晏依这双明亮的眼睛丧失亮芒,变得形容枯槁。 贺楚翻了翻晏依手中的书本,都是万年前传下来的入门基本功练习,确实有可取之处。 但这是对大部分弟子都适用的功法。 她在人间时间有限,若是照着这些稳扎稳打的寻常法子来,到她离开时,晏依的进度不一定能抵达她满意的程度。 晏依是变异水灵根,有许多更适合她的法子,只不过…… “我有更适合你修炼的法门。” 贺楚关上书,目视着这个她一直有些看不透的魂魄,感受着魂魄内心那些微的紧张,继续启唇—— “此法虽能速成,却要历经万刃剐体,烈焰焚身,骨骼寸断之苦,你可情愿?” 果然,晏依迟疑了。 晏依紧咬着下唇,眼神极为挣扎。 贺楚慢慢垂下了眼—— 这样也好,免了之后的麻烦,大不了日后假死遁逃时,多给她留下一些护身的法器。 可不知怎的,那种时常萦绕心间的倦怠再一次冒了出来。 值得吗? 为了这些自私自利,作茧自缚之人? …… 蛇妖死前的诘问再一次出现在耳畔。 脑袋似乎又疼了起来。 胸口充斥着莫名的燥郁,以前面对鼠妖晏依时,这种感觉也时常出现。 她突然很不想看到晏依——晏依不该是这样的! 她在指尖捏了个诀,刚准备送晏依下山,便见到晏依仰起脸,头一次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眼眸乘着满天星河,静静望着她—— “师姐,我受苦没有关系,但能不能……不用妖族的内丹?” 在听到贺楚的话之后,晏依立即意识到这是天大的机缘。 但转瞬的狂喜之后,晏依又想到了更深的地方。 晏依也想过寻找速成的方式,可她目前了解的所有讯息里——想要速成,必定要服用妖丹。 妖丹来自生成了灵智的妖,晏依接受不了这样的方法。 然而万年前弥渡山一战,圣墟开山老祖晏归被妖族设计陨落,此后修士和妖族之间的关系愈发恶化,如今整体修士对妖族深恶痛绝,大部分修士都在服用妖丹,若她说出这件事,恐怕也会引来贺楚的嫌恶猜忌…… 晏依无比纠结。 直到她看到贺楚垂下了眼。 明明没接触过几次,晏依却有种直觉:贺楚对她失望了! 晏依头脑一热,一咬牙:左右最差都不过是贺楚放弃教导自己,拼了! 她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忌惮。 却并没有迎来她想象中贺楚的厌弃。 “不会的。” 她听到贺楚的声音响起,语调依旧冷清,细听却带上了一分安抚,像是冰面裂开了一丝罅隙,其下春水逐渐潺潺连绵。 她迎上了贺楚的眼。 月光银辉削出贺楚身后断崖嶙峋的轮廓,贺楚唇角微微勾起,恍惚间有暗色星火在眸底迸裂…… 晏依面红耳赤,心跳瞬间便飚到了极限,迅速垂下了头。 她大抵是太高兴魔怔了。 她居然看到贺楚笑了! 贺楚笑起来的模样,真是该死的好看! * 这天晚上,晏依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短打。 她不停地运转灵力,演练着从秦音那里学到的几个剑招,心情焦躁又兴奋。 贺楚问她想学什么的时候,她半开玩笑说想学师姐会的所有东西。 这是她的私心,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的天赋,但她想试试自己的极限,多学点,也能回来能教授给其余人族弟子用。 她参透不了的东西,或许其余弟子能够勘破。 晏依知道自己帮助不了太多人,也没能力改变整个仙界,但目之所及处,能助一个便是一个。 她真的极感激贺楚。 若是其余仙门子弟,估计早开始嘲笑她痴心妄想,但贺楚只点了点头,说要稍作准备,让晏依两个时辰后再寻她。 等待的过程极为漫长,晏依唯恐错过时间,看了许多次沙漏,时间一到,晏依就飞快跑去了秋砚峰。 她熟门熟路,拿着通行玉牌,循着之前的传送阵,抵达了山顶。 山顶上多出了许多金光闪闪的阵法,和闪烁着星子的天幕交相呼应。 贺楚递了一块玉简给晏依:“这是适合你修行的功法。” 说着,贺楚又接过了晏依手中的通行玉牌,注入几道亮芒。 “之后还可上山十次。十日后,你御剑上来。” 晏依瞪大眼。 十天学会御剑?意味着她得在十天内学会彻底操纵灵力! 吴永三年了都没抵达这个境地! 但转瞬,晏依就明白过来这是贺楚对她的考验。 贺楚名满天下,惊才绝艳,要让她教自己,自己也得拿出相应的实力。 若是失败了,之后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但贺楚既然这样开口,意味着其中必然有成功的可能,她得尽全力去抓住那一线机遇。 “好的,师姐。”晏依垂下头,并没有多问。 她分出一丝灵力感受着玉简里的内容,心中快速默背,然后按照仙门入门书里教导的那样,拿出木剑比划。 余光里,贺楚似乎望着她这边的方向,像是在看她,又像是看着她身后的漫天星辰。 贺楚没有出声,晏依便按照自己的路子继续练。 贺楚的方法果然有效! 晏依比划了几下,就发现挥舞的木剑隐隐带上了一些气流,她精神一振,正想凝神感受这种玄妙的境地,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贺楚平静无波的声线—— “差不多了,进阵吧!” 离晏依最近的一个阵法发出亮芒,晏依忐忑收势,下意识回头看了贺楚一眼。 贺楚身上洒落满身清辉,美好得不像真人。 这样面冷心热的贺楚,应该不会捣鼓些整人的玩意……吧? 晏依深吸一口气,闭眼踏入了阵法之中。 * “咻!” 一进阵,一道拳风就直朝晏依的面门砸来! 晏依下意识偏头,拳头避开了要害,下巴却挨了一下,疼痛钻心。 眼见着另一个拳头从侧面砸来,晏依迅速矮下身体,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像是一个硕大的迷宫。 半人高的荆棘丛中蜿蜒出通道,中间一点金色亮芒,显然是阵法的出口。 而通道里布满了木偶人,刚刚攻击晏依的就是一只木偶。 木偶看似笨重,身体却极为灵活,很快就又朝着晏依扑了过来。 看着木偶硕大的身影,晏依本能畏惧,扭身拔腿就跑。 她根本跑不过木偶人。 短短一段距离,她被木偶人攻击了几次,身上挂了好几道彩。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再跑下去前方是一个岔路口,她即将路过另外一只木偶! 若两只木偶联合起来…… 晏依咬紧牙,握紧了手中木剑。 在度过这一刹的慌乱后,她也冷静了下来。 贺楚要她进来,必定不是看她挨打…… 她擦干嘴角的血,不错眼地看着木偶的动作,生疏地按照先前的方法运转着灵力——虽然又被木偶打了一拳,但她也劈了木偶一剑! 刺中木偶后,木偶原本流畅的动作一顿,动作似乎慢了些许。 晏依眼睛一亮——她发现了阵法的意图。 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能提升实力! 晏依再也顾不得痛,不停地运用刚学的招式和木偶对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偶“轰”地倒下,化成了一摊齑粉。 晏依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前方另外一只木偶“咔嚓”活动着关节,朝着她走了过来。 …… 晏依也不知道自己挥出了多少剑。 后面遇到的木偶越来越厉害,甚至两三个木偶一拥而上。 晏依浑身是血,脑袋“嗡嗡”作响,有很多次感觉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意识也逐渐混沌。 然而这是许多人族耗尽一生都碰不到的机会! 舞剑的动作似乎成了身体机械的本能,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身体速度逐渐快于理智,她似乎已经能够预判木偶的动作……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对疼痛和时间已经麻木,只瞄准阵法中心的光点,不停地搏斗,靠近。 等到最后一只木偶散了架。 晏依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她坠入光圈之中,迎接她的并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熟悉的、有着好闻清香的怀抱。 那种古怪又熟悉的、火烧火燎一般的渴求又冒了出来。 好想紧紧抱住贺楚,撒撒娇…… 可她如今连一根手指头都难以动弹。 “师姐,”晏依强撑着最后的精力,小声哼哼:“我今日学会的,能不能教授给别人?” “当然。” 听到肯定的答复,晏依才放下了心来。 她似乎又被放入了温泉池里。 发顶被人轻柔拂过,汹涌的灵力涌入,神魂俱颤之际,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悠悠叹息—— “倒是倔强。” …… 11、偏见 晏依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 她呆滞地望着镜子里毫发无损的自己,只觉前天晚上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当站在像是没有尽头、站满了木偶的迷宫里时,她产生了一种会一辈子困死其中、再也出不来的错觉。 但她还是出来了! 她比想象中要厉害许多! 心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愉悦,晏依忍不住运转了灵力:果然,灵力运转起来愈发顺畅,甚至她隐约摸到了能控制灵力的方法。 晏依又复习了一下前一晚学到的身法,干脆没再去那没什么用的课堂,拿出玉简,开始自学玉简里的医术和阵法。 她必须得加紧学习:秦音如今靠挨打来进益,又没有灵石买药调理,她得尽快学好医术,为秦音调理暗伤,避免留下隐疾。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晏依换了身衣裳出门吃饭,一进饭堂,她就被神情不善的吴永堵在了门口—— “今日为何不来学堂了?” 吴永咬牙切齿:“万一刘长老今天真的能教一点东西呢?你真以为万事仗着师姐就能……” 晏依塞了一团饭到吴永嘴里,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话,看着一旁的秦音,跃跃欲试:“秦音,我们等会吃完饭切磋一下吧?” 秦音显然前一日又去挑战其余人了,此时脸上还有明显的淤青。 心疼秦音的同时,晏依忍不住想起了贺楚:贺楚温泉里的治伤方法是真的很厉害,自己昨晚伤成了那个样子,今天仍旧精神抖擞,身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 或许可以跟贺楚打听一下操作原理,以后给秦音用…… “你找秦音切磋?” 秦音没说话,一旁的吴永脸红脖子粗咽下饭团,嘲笑出声:“你怕是疯了!” “境界之差宛若天堑,你恐怕连秦音一招都撑不住……” 晏依不搭理他,只望着秦音,见秦音点头,才眉开眼笑接话:“你要让着我点!” 三人吃完饭,在后山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山头。 后山是人族聚居地,仙门出生、自诩灵族的弟子们并不愿意过来,正适合切磋。 晏依和秦音折了根树枝就开始对战。 晏依此时才察觉到境界差距带来的深厚差异—— 明明也是同样的树枝,秦音手中的树枝重逾千钧,晏依手臂震颤,差点就脱了手。 但晏依很快就使了个巧劲,并不硬碰硬,转手避开了这一招。 瞧见晏依的动作,秦音眸光一闪,身形站稳,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晏依在秦音手下过了三十多招。 被秦音用树枝抵住脖子,晏依也不恼,反而挑眉朝着吴永笑。 吴永收回眼底的惊讶,冷哼:“不还是输了吗?”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吴永就被晏依手中的树枝敲在了头上! “我打秦音打不赢,打你却绰绰有余!” 一边追着吴永打,晏依不忘叮嘱眸色复杂的秦音:“我觉得这几招还挺有用的,你跟着我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吴永鬼哭狼嚎,被追着打了满头包。 但在逃跑的过程中,吴永也逐渐琢磨出了门道,身形渐渐有了些章法。 …… “以后我们每日下午都来切磋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晏依停了下来,对上吴永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笑得愈发畅快。 她眼眸明亮,目光望过另外两人,率先伸出了手:“你们也可教导其余人族,不用藏私。” “我们人少,就得团结起来,在仙门里闯出一片天!” 秦音眼睛里露出了一点笑,握住了晏依的手。 “那你下次别打这么重……” 吴永一边嘟囔,一边红着眼圈也将手放了上来。 * 这天晚上,晏依做了几道菜,继续上了秋砚峰。 传送落地,晏依便看到贺楚如同往日那般,仍旧站在悬崖边上望着天空,也不知道望了多久了。 见晏依上了山,贺楚的目光落到了晏依身上。 晏依没忍住问出了声:“师姐,您是在观星相吗?” 她思来想去,除了这种解释,根本想不出别的理由。 贺楚摇了摇头。 “我忘记了。” “我接收到的传承里,大家都喜欢望着天。” “好像,是在等一个人。” 这真是一个……古怪的理由。 但贺楚肯多跟自己说几句话,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晏依有点高兴,眨了眨眼,真心祝愿:“师姐,您一定会等到那个人的!” 说着,晏依又从食篮里拿出了饭菜:“您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你日后不必如此。” 贺楚垂下了眼:“我早已辟谷。” “我既应了你,就会践诺。” “但吃到喜欢的饭菜会让人快乐啊!” 晏依真诚地注视着贺楚:“师姐人这般好,我希望师姐高兴一些,永远欢喜无忧,得登大道!” 在这个歧视严重的修仙界,也就贺楚肯用心教导她,不厌弃人族了。 晏依是真心地希望贺楚能过好一点,不过得这么单调冷清。 “何况,师姐又不嫌弃我的手艺!” 晏依望着贺楚笑得极为笃定:“不然师姐您昨晚不会喝两碗银耳莲子汤!” 贺楚没回答,耳根却微微泛起了红晕。 晏依干咳了一声,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嬉皮笑脸冒犯了贺楚,便听到贺楚轻声开口:“你退后一些。” 晏依依言后退了几步,便见到贺楚拿出了剑。 一阵尘土过后,山崖旁的一块巨石消失,地面多出了一张石桌两条石凳。 “过来坐。” 晏依眼眸晶亮,迅速小跑过去,坐了下来。 “师姐,您真厉害!” 晏依将菜拿出摊开放在桌面上,一边给贺楚夹菜,一边赞叹贺楚的实力,一边看着眼前的大片荒地,摇头晃脑叹息—— “幸好今日天晴,若是下雨可没这么快乐,头顶要是能有一座亭子就好了。” “还有那片地,荒废了多可惜,您这里灵力是最充裕的,种些瓜果蔬菜一定很好吃!” “旁边要搭个畜牧棚,里头养点灵兽。” “那边,依我看应该立一个师姐的白玉大雕像,让所有人从四面八方都能欣赏师姐的美貌……” 晏依的话没说完,因为贺楚塞了一块萝卜到了她口中—— “师姐,开开玩笑嘛!” 晏依咽下萝卜,悻悻地笑,看着贺楚通红的耳根,心里痒痒的想要再逗弄贺楚,又怕贺楚恼羞成怒,只能暂时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但吃完饭之后,晏依就笑不出来了。 贺楚问了她如今的进度,知道她已经学了一些医术和阵法之后,沉吟片刻,改了阵法。 于是,当晏依进入新的阵法后,不仅要面对厉害了好几倍的木偶的追杀,还要解决路上的关卡:或是用药救治动物,或是在墙壁上画出相应的阵法。 一旦出错,晏依就会退后好几条路,重新面对木偶人的追杀…… 晏依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看着前方道路正中央一起出现的好几个木偶,晏依大口喘气,欲哭无泪:“师姐,您真看得起我,您真觉得我能突破这一关吗?” 她只是苦中作乐,自言自语,并没想要什么答复。 空中却传来贺楚熟悉的冰冷声线—— “你能。” 晏依愣了一瞬,忍不住眼眶一热。 来到这里这些天,面临的局势无比恶劣,晏依心中忐忑,却只能强行镇定,因为她不想走书中剧情,只想选择那一条逆天改命之道。 她从未想过会从贺楚口中得到肯定。 这句话就像是远方漂浮的浮木,遥远,缥缈,却带来了无尽希冀。 贺楚是修真界年轻弟子第一人! 她觉得自己可以…… 晏依咬紧牙关,唇角忍不住咧开笑,触动了伤口,又变得龇牙咧嘴:“我当然能!” 她再次冲了过去。 一切全凭本能,她心中涌动着万丈豪情,恍惚间似乎打开了某扇闸门,灵力不受控制地从心脏处汇聚,随即奔涌而去! “轰!” 她一剑挥出,一连斩杀了几个木偶,甚至木偶后方那面墙都应声倒下! ?! 而外头观望着阵法里情状的贺楚,这一瞬倏地站了起来—— 晏依居然能够动用她心脏封存的力量?! …… 12、王师妹 自己难道也是一个牛逼的天才? 晏依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灵力输出后是极致的乏力,身体里像是突然多了个黑洞,迅速吸走了她的精力。 晏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昏了过去。 她似乎又陷入刚接管这具身体时那种濒死状态。 脑袋胀痛,心脏以极快的速度跳动着,意识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白雾。 她执拗地往雾气深处走,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然而四周空茫一片,寻不到任何人影。 有液体顺着口腔流入,暖烘烘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像是在白雾外生出了一根无形的线,强势地拖拽着她回归了身体。 前方白茫茫的雾气有了变化。 雾气迅速汇集成人的形状,一道声音倏地从白雾里传出—— “姐姐,你是不是在骗我?” * “我没有!” 明明印象中没有关于这道声音的记忆,但听到声音的瞬间,像是有一根针刺入脑海,晏依心脏猛地一缩,急切地想要否认。 她睁开眼,对上了贺楚的视线。 “我做了个噩梦。”晏依抚了抚紊乱的心跳,忍不住问:“师姐,我之前是怎么了?为何会那样?” “已经无事了。”贺楚似乎不想多说。 事实上,贺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发现晏依和这具身体的契合度超乎寻常地高,甚至混淆了心脏的感知。 这一次,与其说是晏依施展了灵力,倒不如说是心脏察觉到晏依有危险,率先出手保护了她。 之前鼠妖在这具身体里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贺楚只能给心脏再加了几层封印,降低心脏的异动。 但这并不十分稳妥,毕竟她的心脏蕴藏的是连天道都忌惮的力量。 她从未想过会出现这般异状。 世道荒谬多变,恶人横行,蝇营狗苟,灵台蒙尘的众生苦苦沉沦,心术不正者却能纵酒狂歌。 贺楚不想去审判这混乱的世道,厌倦着所有一切,只等解决掉三界即将到来的灾祸,然后拿回心脏去往真正的长眠之地。 至于那具没了灵魂的人偶,她原本打算为其安上其余心脏,赠予其中魂魄一次新生,全了彼此的因果。 但毕竟被心脏浸润了那么多年,若是奋起修炼,那人能成为天赋卓绝之辈,但若不思进取,便会变成炉鼎,将满身血肉为他人所用。 然而如今一切出现了变故。 她离预定的假死大约还剩十年。 这十年里,若是心脏出现了其余问题…… 但这一切都没必要被晏依知道,她只需盯紧一些,总能护住晏依。 “那就好!” “多谢师姐。” 晏依立即笑盈盈道谢。 事情似乎就这样揭了过去,晏依也并没有追问。 贺楚一直知道,晏依极为懂得看人眼色,她也能感知到,晏依心中并没有任何不忿的情绪。 但对上晏依明亮又有生机的眼,贺楚总觉得胸腔里似是有些莫名的情绪慢慢滋长…… 贺楚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但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干巴巴开口,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看山上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担心晏依再提给她立雕像的事,贺楚又立即补充:“白玉雕像除外。” 晏依笑出了声。 笑完后看到贺楚红了的耳根,晏依又连忙止住笑,下床出了门。 关于贺楚没告诉她的原因,晏依是真的没多想—— 或许是原理太麻烦,或许是功法出了岔子,亦或是贺楚的阵法出现了纰漏……一切皆有可能。 贺楚不愿意告诉她,自然有贺楚的道理,事情只要解决就好,总之贺楚不可能害她。 推开门,秋砚峰外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满地杂草被清理干净,一条青石板小道通往竹屋门口。 道路边盖了一座亭,亭中放着石桌、石凳,周围种了些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还砌了个小池塘引了溪流过来。 另外一边如同晏依规划的那样制成了灵药田,已经种下了一些晏依叫不出名字的植株。 “日后我会寻些其余灵药过来。” 贺楚相信依照晏依的倔强,以后有能力拿到她想要的一切,但有些灵药世人难以寻见,左右贺楚现下无事,秋砚峰灵气丰盛,正适合养这些灵植。 “我会养一只鸾鸟。”见到晏依望着旁边的鸟舍,贺楚又补充道。 鸾鸟是上古神禽后代,数量稀有,出生就有元婴修为,修真界一向将之视为神物。 自从贺楚来到秋砚峰之后,每年秋天总有一只鸾鸟来寻她,似要认她为主,贺楚不胜其烦,每次都将之拒之门外。 但…… 若是晏依和鸾鸟结了因缘,她日后离开,晏依也能多一分倚仗。 “师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您不会的?” 晏依并不清楚鸾鸟的价值,眼前的一切让她目不暇接,她盯着鸟舍上繁复漂亮、用来增强鸾鸟灵力的阵法花纹,由衷感叹—— “这世上居然有人能这么美还这么有实力!” 但转念间,想到贺楚的结局,晏依忍不住就耷拉下脑袋,愤愤出声—— “贼老天!” 这么美好的贺楚,就不能给她一个好些的结局吗? …… 贺楚不动声色望了晏依一眼。 是对眼前的一切不满意吗? 她有些不理解晏依胸腔里突如其来的怒火,便见到晏依强压着愤怒,转过头来又对着她笑。 晏依的笑容颇有些咬牙切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师姐您放心,总有一日,我会带着你踏遍五湖四海,看遍壮丽风光!” 她一定会想办法护住贺楚的性命! “嗯。” 贺楚并没有反驳,因为晏依似乎真的特别生气,涨红着脸瞪圆眼,甚至连头发都翘起了一撮。 胸中涌动着奇怪的情绪,贺楚忽然就有点想笑。 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笑着伸出手,缓缓压下了晏依头顶那一小撮头发。 “师姐!您笑话我!” 晏依瞪大眼,似是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她。 她慢慢收回手,想解释她并不是想笑话人,但话到嘴边,她又不知如何解释——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 “但没关系!” 晏依转瞬就将她自己哄好了,望着贺楚眉开眼笑:“是师姐的话,师姐笑话我多少次都没关系!” 那种古怪的情绪又一次从心里冒了出来。 贺楚垂下眼,胸腔的感觉有些陌生,又觉得恍然—— 她好像懂了。 原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高兴…… * 为了赶上早饭,晏依迅速下了山。 她一路上对着花草树木演示了好几次,身体里却再没出现阵法里那般汹涌的灵力。 她踩着点吃了早饭,然后又规规矩矩进了课堂。 吴永有些奇怪,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回来听课,正要问,便见到晏依高高举起了手—— “长老,我昨日预习了功课,请问书中的“导引于肤,发之于物”是这样的吗?” 她不给长老时间骂她“急于求成,好高骛远”,拿起桌上的笔握住,然后迎着众人的视线,手中的笔猝然断裂! 长老即将出口的驳斥被堵在了嗓子眼,只能不甘不愿回复:“是如此!” “哦!” 晏依拖长声调:“我还以为灵力运转要经过气海穴和合谷穴,暗中尝试了半天,其实是经过百会穴和关元穴啊!” 这一章知识点其实很好掌握,就是穴位语焉不详,而长老并不提示大家,导致许多人停滞不前。 晏依好歹也当了近一年老师,当然懂得挑重难点。 长老面色难看,敷衍夸了一句:“倒是有心了。”便又开始了照本宣科。 然而没多久,晏依又高高举起了手…… 长老到了最后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晏依透露了好几个修炼瓶颈的解决办法! 但晏依所问所答全部符合门规,晏依态度又很端正,他根本没办法找理由制止晏依。 他只能自我疏导:这弟子修为尚浅,透露几个问题也无伤大雅。 他却没注意到,周围人族看晏依一行人的视线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 中午的时候,晏依和吴永秦音惯例去了后山。 吴永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朝着晏依使眼色。 晏依故意装作没看见,和秦音对视了一眼,双方眼里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晏依这次在秦音手下过了七十多招。 结束切磋的时候,晏依手中的木棍指向后方几个“簌簌”作响的树丛:“我现在要开始教了!你们还是出来吧!看得更清楚一些。” 从晏依指着的地方走出好几个面色惭愧的人族,他们对视了一眼,倒也不忸怩—— “我是王灵,那是我妹妹王晨,那位是……” “我等驽钝,入门一年多还只学会了些许皮毛,让师姐见笑了!” …… “驽不驽钝不能由长老一个人说了算。” 晏依面上镇定,笑看着为首的王灵,心中却尖叫出声—— 墨栩未来的红颜知己之一出现了! 剧情里王灵的妹妹王晨得了重病,在仙门怎么也求不到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病亡。 王灵因此愤投魔域,成了墨栩后来的得力助手。 可若能护住王晨的话,王灵还会走那条路吗? 看着后方有着婴儿肥,笑得腼腆的王晨,晏依抿紧了唇—— 她想要保住王晨的性命! …… 13、海王备忘录 遇见王灵后,晏依忽然有了种想法。 《魔君的霸道宠爱》里,墨栩那些红颜知己其实大多都是苦命人,且有好几位来自圣墟。 因为圣墟的开山老祖是女子,定下了许多性别平等的门规,女子在圣墟的生存环境不算特别恶劣,但修仙界其余大部分门派却对女子格外严苛。 晏依记得一个印象深刻的剧情:某门派长老为了废柴儿子将天赋卓绝的女儿囚禁在家,狠毒地想将女儿的灵根抽给儿子。 那女儿受尽折磨重伤逃往魔域,同样成了墨栩的“红颜知己”。 如若日后有机会遇到的话,晏依真的想要帮一帮这些可怜的女孩们。 她们应该有更璀璨的人生,而不是被剧情绑架,受尽诸多困苦,走投无路,只能投入墨栩的怀抱…… 趁着还有记忆,晏依将记忆里关于这些女子的信息都写了下来,想着这些可怜女孩们后来都变成了墨栩那海王的后宫,晏依愤愤地将册子命名成了《海王备忘录》。 希望未来有一日,她能将女孩们的名字都从册子上划掉! 她将册子藏进灵府里,和那本记载剧情的册子放在了一起,打算时常翻阅。 “替我好好看管这些宝贝,尤其是这两本册子……”这些天随着晏依灵力的提升,曼蛇蛋似乎和她建立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晏依拍了拍曼蛇蛋,又说了几句逗曼蛇的话,便加班加点又开始看书学习。 之后几天,晏依一直保持着白天上课和夫子抬杠,下课去后山教大家修行,晚上跟贺楚学习的习惯。 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致使她将书本反复看了几遍,不懂的地方记了厚厚一本笔记。 她无比想要通过十日后的考核,但凡事总有万一,她害怕自己通不过,未来会彻底失去和贺楚接触的机会。 近几天她问的问题越来越多,贺楚却仍旧极为耐心。 当发现有限的相处时间不能回答完所有问题后,贺楚拿过了晏依潦草的笔记,写了厚厚一沓,事无巨细回答了晏依所有问题。 若是贺楚态度坏些,日后没有通过考核,晏依估计会胡搅蛮缠让贺楚继续教她。 可贺楚待她这般亲厚,认真地记着她的每一句话,若辜负了贺楚的期待,晏依感觉自己根本没脸再见贺楚。 晏依每天跟玩命一样去闯贺楚设置的阵法。 到了第四天,迷宫中不止有木偶人,地面甚至出现了陷阱,毒物,综合考察晏依的解阵和医术。 贺楚是真的用心记着晏依说过的每一句话,晏依说想学她全部的功法,她就从各方面教导晏依。 第七天,晏依明显感觉自己境界有所松动,她本以为自己能顺畅操纵灵力,但第二日当她醒来后再次尝试,这种感觉却突然全部消失。 ——她身体里似乎有个黑洞,不停地吸收着她产生的灵力。 第九天晚上,在晏依进入阵法试炼前,贺楚送给了她一把剑。 这把剑极为轻薄,通体雪白,甚至可以当腰带缠在腰间,削铁如泥,韧性极佳。 “莫要太慌,凡事总有转机。” 贺楚送剑给晏依时,漂亮的眼眸注视着晏依,欲言又止。 “师姐,我相信我可以的!”晏依若无其事地笑,有些急促地率先开口。 接触下来,晏依早已发现贺楚并不同外表那般冷漠,甚至贺楚有时很容易心软。 她有些怕贺楚提出十日的约定作废。 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执拗:不想成为贺楚将就的选择,她想凭借实力堂堂正正达到贺楚的标准,站到贺楚的身边。 至少,不会跟在冯水村中一样,让贺楚一人面对所有风霜。 在最后的期限来临之前,她想再努力一下。 “谢谢师姐送我的剑,您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见到贺楚似乎因为她的话有些忡怔,晏依连忙补充道,又装作无事模样,挥了挥手—— “师姐,我进阵啦,您要记得看我表现!” 看着晏依的背影消失在了光晕之中,贺楚的眸色愈发复杂—— 这些天,贺楚半夜里胸腔时而不宁,充分体验到了晏依的迫切与焦虑。 她知道晏依灵力出现异样的原因:那次的心脏暴动消耗了大量灵力,心脏要补回来,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吸收晏依体内蓄积的灵力。 这种方式长期来说对晏依有好处——能够和心脏加深联系,淬炼经脉,提纯灵力,但短时间内会表现为灵力的空缺。 不然依照晏依的天赋与勤奋,第六天晏依便差不多可以完全掌控灵力。 无数次,贺楚想要告诉晏依她已经完全合格。 然而看着晏依咬牙坚持的样子,贺楚话到了嘴边又再次咽了回去。 她知道晏依不会信,若说出来,晏依会认为自己在怜悯她。 事实也恰恰是如此。 而且,她心中隐隐觉得,即便有心脏这个隐患在,晏依也能成功掌握灵力,学会御剑! * 第十天早上下秋砚峰的时候,晏依面上若无其事,心情却极为沉重。 她好像能控制住灵力,但又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她似乎没机会在十日内达到贺楚的要求了! 但她有种预感,顶多一个月,她必定能冲破掣肘,学会御剑。 那时候,她才会有脸来继续叨扰贺楚。 晏依恋恋不舍地看了秋砚峰上的景象一眼:花圃的花开了,药园里的药材越来越多,贺楚甚至给药田围了个雅致的小围栏…… 她见证了贺楚打造这片天地的全过程。 一想到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秋砚峰和贺楚,她心中就觉得极为难过。 但自己实力不够,也怨不得贺楚。 余光里,贺楚目视着她,眼神温和,往前走了一步…… “师姐!我先下山了!” 晏依的脸顿时火辣辣烧了起来,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踏进了传送阵,迅速下了山。 她不想仗着贺楚的怜悯勉强贺楚指导她,就算不合格,她也想要面上好看一些。 她白天一整天都表现得没什么异样—— 依旧在课堂上和长老抬杠,教其余人修行。 因为贺楚的笔记,晏依面对长老的时候几乎无往不胜。 长老后来似乎知道了晏依和贺楚的关系,不再跟之前一样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只是阴阳怪气地嘲讽晏依—— “有些人只会仗着靠山狐假虎威,入门这般久了,连筑基都不成……” 晏依没有反驳他:她确实是仗着贺楚的势,她也并不以之为耻,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要仗一辈子。 但她目前连这个资格也没有。 一想起这件事,晏依就觉得极为难过。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后山带着人族修炼的时候,不知从哪来了一只通体火红的漂亮怪鸟,用那带着香风的翅膀追着晏依一路扇。 晏依被扇得人都麻了,掏出软剑咬牙切齿朝着怪鸟砍,却根本打不过那身法诡谲的怪鸟,只能狼狈逃入学堂。 太丢人了! 尤其是吴永还在一旁桀桀怪笑,说她“命里招鸟”,气得晏依忍不住给了他几个爆栗,被一直盯着她想找茬的教习长老抓到了把柄,依照门规在墙角罚站到了晚上。 罚站时晏依仍然不死心尝试着调用灵力,但灵力却仍旧时断时续,无法控制。 等到罚站结束,天已经黑了。 平常这个时间段,她已经做好了饭菜准备上山找贺楚…… 晏依心情沮丧地往洞府走,那只怪鸟又不知从哪个犄角疙瘩冒了出来,用翅膀扇了她一个趔趄! 晏依快要气死了! “今天不扒了你的毛,我就跟你姓!” 晏依心中梗着气,跳起来漫山遍野追着怪鸟跑…… 她处在气头上,并没有发现随着怪鸟一次次扇在身上,她身体里的阻滞越来越少。 直到她追着怪鸟跨过某处极宽的悬崖,她心中一个“咯噔”,想起时断时续的灵力,害怕会从悬崖上摔下,却没想到“咻”的一下,她跳出去老远…… 晏依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运转了一下灵力—— 她体内的阻滞全部消散,灵力畅通无阻! 喜悦瞬间盈满了胸腔! 晏依顿时顾不得再追怪鸟,跌跌撞撞控制灵力御起了剑。 她摔了好几个跟头,却也无暇他顾,只想着快点抵达秋砚峰! 她想快点见到贺楚! 风“呼呼”从脸颊两旁掠过,晏依逐渐站稳,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好想告诉全世界—— 她终!于!学会了御剑! 终于通过考核,能堂堂正正!站在师姐身边! …… 14、吃醋 抵达秋砚峰时,晏依隔老远就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贺楚。 纵然看不清贺楚的表情,晏依却能笃定:贺楚的眼眸正在无声注视着她。 晏依一路上想了无数话想跟贺楚说。 可如今真见了贺楚,那些话却都堵在嗓子眼里。 “你来了!” 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胳膊上摔出的伤痕上,轻轻叹了口气。 晏依没忍住,望着贺楚愣愣露出了笑。 她越笑越开心,最后又小声喊了声:“师姐!” 贺楚的态度就像是知道她必会过来一样,这种信赖让晏依觉得极为高兴。 “嗯。” 贺楚低低应了一声,起身弯腰,叹了口气,手慢慢拂过晏依的发顶。 柔和温暖的灵力从头顶再次倾注而下,晏依能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 “师姐!”她又笑盈盈仰头,喊了贺楚一声:“您说,我会不会活得比王八还要长命?” “为何?”贺楚垂眼望她,眼眸里盛满不解。 “因为——” 晏依没忍住,还是同贺楚调笑起来:“仙人抚我顶,授我以长生啊!” “我被漂亮的仙人姐姐抚过那么多次头顶,当然会长命无忧。” “好想挂上师姐您的画像,每日祷告,求师姐庇护……” 果然,如同晏依预料的那样,贺楚脸皮太薄,耳根肉眼可见又红了。 她甚至学会了瞪人,没好气睨了晏依一眼,在晏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贫嘴!” 贺楚这一天过的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在平时送饭的时间,发现晏依没有上山,感受到晏依心中的焦虑沮丧后,贺楚做什么都没了兴致。 往常凝视天空,能让她暂时抛却对人世和责任的厌倦,可这次看着天,她眼前出现的全都是晏依的脸—— 哭泣的,惊讶的,笑着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世人在她眼中一向如同过目即忘的脸谱,她却突然发现:她居然记住了晏依这么多模样! 心中有陌生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不停蔓延,那并不是属于晏依的,而是属于她本人的情绪…… 她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既然见不到晏依这件事让她觉得难受,而晏依此时也在难过…… 那为何……不去见晏依? 这般一想,心中陌生的郁滞顿时消散,贺楚站起身来,打算去见晏依。 即将踏上飞剑的刹那,她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手指忍不住按住了空荡荡的胸腔—— 从晏依那里传来的、爆裂又缤纷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胸腔绽放,贺楚从未感觉过这般炽烈的欢喜! 她心有所感,坐回亭子里,消化着心中无比陌生、让她忍不住战栗的愉悦。 渐渐的,她的心情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晏依在高兴,因为即将见到她而无比高兴…… 而没多久,一如她预料的那样,晏依晃晃悠悠踩在飞剑上,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师姐,若我没有通过考核,您以后真的会和对待旁人一样,不愿意搭理我吗?” 通过考核后,晏依双手托着腮,终于能将这件事以玩笑的形式说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贺楚不会。 但大概是贺楚近期的纵容给了她勇气,她忍不住就想从贺楚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会!” 一如晏依预料的那样,贺楚给出了让她开心的答案。 晏依立即眉开眼笑。 她凑过去,想对垂着眼、似乎又开始害羞的贺楚说点好听的话,便听到贺楚继续开口—— “我本来想来找你,向你介绍一下鸾鸟。” 贺楚抬头,张开了手,身后便飞来一只火红色的、晏依无比熟悉的漂亮大鸟。 大鸟落在了晏依的肩膀上—— “鸾鸟护短,灵智同孩童无异,若同它打好关系,日后也会受它庇护,有事可以唤它……”贺楚介绍道。 依据晏依的聪明劲,贺楚知道晏依一定会主动和鸾鸟打好关系。 然而晏依却一反常态,神情恍惚地望着鸾鸟,身体往后一缩,露出了像是哭一般的笑—— “师姐啊!” 晏依眼睛滴溜溜转,小心翼翼问出了声:“这只鸾鸟有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话,我见它跟我有缘,它、它就叫晏二怎么样……” 嘤! 谁能想到这只讨人厌的鸟居然是战斗力超强的鸾鸟?! * 鸾鸟刚来,当然没有名字。 幸好,鸾鸟对“晏二”这个名字似乎并不排斥。 晏依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姓! 而在听说鸾鸟之前扇晏依的事情后,看着身旁在青石板上优雅踱步的鸾鸟,贺楚微微挑高了眉。 “鸾鸟是上古神鸟——” 她原本想说鸾鸟自恃身份,不会惹是生非,可对上晏依眼眸里的委屈,贺楚语气一顿,头一次感觉到了有些无措。 未来要假死,她也未同鸾鸟签订主仆契约,如今并不能知晓鸾鸟的想法。 但看着鸾鸟时不时望向晏依的脑袋,她心中有了一种猜测—— “鸾鸟应是亲近你,才想同你嬉闹。” 贺楚并不觉得这种猜测有什么不对,晏依本就讨人喜欢,讨鸾鸟喜欢,亦是应当。 像是附和贺楚的话,鸾鸟伸长脖颈,一阵清越长鸣! “晏二!” 晏依无条件相信了贺楚说的话,闻言立即露出笑,朝着鸾鸟招了招手:“喜欢姐姐的话,以后就要罩着姐姐哈!不能再扇姐姐了呦……” 明知道晏依只是开玩笑,但听到晏依对鸾鸟自称姐姐,贺楚也不知怎的,心中突如其来就生出了一些不悦。 潜意识里似乎有种莫名的委屈—— 晏依怎能对旁的生灵这么自称? 她敛下眸,不动声色开口:“晏二已有百岁。” “它已经这么大了?” 晏依瞪大了眼,顿觉冒昧,立即改了口:“晏二…奶?” 晏二显然不满意这个称呼,鸣叫了好几声,扑扇着翅膀似是在告诉晏依——它在鸾鸟一族还是个幼崽! 但晏依显然是不懂的,她以为它喜欢这个称呼,又喊了它好几声,气得晏二鸟冠都竖了起来,很想冲过去啄晏依。 贺楚垂眸,不动声色捏了个诀。 晏二感受到威胁,悻悻鸣叫了几声,知道打不过贺楚,只能将脑袋埋进翅膀里,不看不听,不理这对有着非凡气运的狗女女,心如死灰,慢慢走回了鸟舍…… “它年纪大了,应当是今日劳作过多了——” 想起鸾鸟之前追着自己跑的那兴奋劲,晏依体贴地帮忙解释。 又转念一想,鸾鸟能时时陪着贺楚,看着鸾鸟精致的鸟舍,感受着秋砚峰上不同于其余地方的茂盛灵气,晏依心中忍不住有些发酸—— “师姐!您也给我在鸾鸟鸟舍旁搭一个小房子好不好?” “不需要太好,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 晏依眨巴着眼,并不避讳自己的目的:“秋砚峰上灵力丰厚,而且我也想多和师姐学一学……” 贺楚抿起了唇。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当晏依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时,她身体就会出现细微而隐秘的酥麻感。 她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也无法在这种情境下拒绝晏依—— 贺楚垂眸,“嗯”了一声,一如往常应了下来。 晏依这般上进,她本就当协助晏依。 至于房子的位置—— 想挨着鸾鸟? 就和鸾鸟这么一见如故吗? 呵! 15、是心动 晏依第二日夜晚上秋砚峰时,简直有些认不出来贺楚的竹屋! 竹屋的材质倒是没变,但面积已比之前扩大了好几倍。 晏依没进过贺楚房间,不知道贺楚房间如今是什么情况,但她先前住的那间客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房间四壁皆以精美的丝绸帷幔装饰,色彩斑斓,图案繁复。 床榻上铺陈着华丽云锦被,图案栩栩如生,屋子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雕花书柜,书柜里头放满了书,甚至屋子四个角布置了夜明珠,即便是夜晚也能亮如白昼。 这简直是晏依的梦中情房! “师姐,这是给我住的吗?”晏依满含热泪,激动地握住了贺楚的手—— “师姐,世上怎么会有您这么美丽良善又贴心的人,我就算是来世结草衔环也……” 晏依恭维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了贺楚正在无奈瞪她。 不知何时,贺楚褪去了那种高高在上、端坐神坛的清冷感,变得宜喜宜嗔。 贺楚会笑,会叹气,会生气,会瞪人…… 晏依暗中欣喜于贺楚的变化,但并不打算挑明。 人需要有感知幸福的能力,这样才能过得快活,晏依真心希望贺楚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是闲来无事布置了一下,”贺楚声音淡淡:“若你还想在鸟舍旁——” “不不不!”晏依立即如同波浪鼓一般摇头,嬉皮笑脸:“我要住这里,挨着师姐住。” “鸟舍靠近崖边,夜里风太大了些,”贺楚心中松了口气,面上语气却仍旧淡然:“当然,你想住何处皆可……” “除了我的房间。”顿了顿,贺楚又补充道。 她的房间里有一片熠熠生辉,像是星辰一般饱含着古怪力量的碎片,来自一张破裂的卷轴。 那张卷轴叫作“七星图”,是上古神物。 自贺楚上秋砚峰开始,她接受到的传承就告诉她—— 七星图极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不能让其余任何人见到七星图。 她不能错过任何关于七星图的线索,要想尽办法找到七星图的碎片,让卷轴恢复如初。 寻找七星图碎片这件事,是她这一生最重要之事,甚至比维护三界稳定还要重要。 很长时间以来,世上都没有七星图的踪迹。 她前面那些秋砚峰传承者一代代来,一代代走,都没发现七星图的任何线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能不能找到七星图,但本能告诉她,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不能放弃寻找七星图碎片。 “啊!师姐怎么这么了解我?” 其实贺楚不说,晏依也是不会去贺楚房间的。 这些天来,晏依已经学了一些阵法的皮毛,知道贺楚的房间外面有极为厉害的阵法守护,一般人无法靠近。 但听到贺楚这般开口,晏依瞪大眼,故作夸张道,又忍不住想要逗贺楚—— “师姐身上那么香,我本想今晚偷偷溜进来,抱着师姐一起睡……” “莫闹!” 如同晏依预料的那样,贺楚果然又脸红了。 她白玉般的肌肤上逐渐洇上红晕,变成恰到好处的粉,水润透亮。 简直…… 秀色可餐! 晏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垂下了眼。 夭寿哦! 她居然对这么好的师姐生出了色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很想凑过去亲一口害羞的贺楚…… 晏依内心强烈谴责自己,再没脸对着贺楚说胡话,悻悻地垂着脑袋,恨不能钻进地底下。 贺楚也有些不自在。 她一说完“莫闹”晏依就垂下了头,并且似乎心绪极为古怪,莫非她刚刚的语气过重,吓到了晏依? “你先歇息,我去给你寻些吃食来。” 贺楚放缓语调,下意识想要哄晏依。 “师姐,我不需要吃东西!” 晏依抬起头,目光殷殷,急切道:“您给我设一个阵法让我历练吧!我想要清醒……咳咳,提升实力!” 贺楚对她越好,她就感觉越罪恶—— 她大抵是飘了,才会有那样罪恶的念头! 被木偶打几顿,她就清醒了。 “莫要急于一时。” “我观你近日即将筑基,我去给你寻几个丰益灵力的果子,”贺楚的语气愈发柔和:“你今晚先调理经脉,明日试炼也不迟。” “架上有些书,你可先看,不懂之处再问我。” 果然是吓到晏师妹了! 暗自告诫自己日后和晏依相处时要注意语气,贺楚体贴地离开了房间。 说是帮晏依寻找果子,她自己却并没有出门,只是坐在外头的亭子里,叫过鸾鸟。 没一会后,感觉到屋子里晏依的心情果然又重新高兴了起来,贺楚才暗自松了口气。 晏依很听话,贺楚离开后,她不想浪费时间,便听贺楚的话看起了书。 然后晏依惊喜地发现:整个书柜居然都是修行相关的书! 圣墟当然是有藏书阁的,但是要进藏书阁也有门槛——至少得要抵达金丹期修为。 这是近千年设立的新规矩,明明圣墟的开山老祖晏归设立藏书阁的初衷是有教无类,甚至凡人都可以进藏书阁。 然而万年时间过去了,这些人早就忘记了先辈们的热血和初心。 人族修士目前没有抵达金丹期的,便也失去了从藏书阁借书的资格。 自诩灵族的各大宗门一边鼓吹着灵族天赋至上,一边暗戳戳对人族和妖族修士各处围追堵截打压。 晏依心中有预感,若这样继续下去,人族会和妖族无异,彻底断绝正统修仙之路。 这些书是人族急缺的修行书籍。 修仙界的书都有印记,晏依不想给贺楚带来麻烦将书带下山,却能将这些书抄下来给其余的修士! 呜呜,贺楚简直是仙女! 这样美好的仙女,自己绝对不能再对她起别的心思亵渎她,那样简直是禽兽不如! …… 鸾鸟回来了。 察觉到晏依的心情重新好起来,贺楚拿着果子适时地进了门。 “师姐,我可以将这些书抄下来吗?” 一进门,贺楚就对上了晏依明亮的眼,晏依正拿着纸笔,期盼地看着她。 “为何要抄书?” 见到晏依对自己果真没了畏惧,贺楚心中松了口气,将果子递给晏依,困惑出声。 “我……我想分给我的朋友们看,助他们进益。” 晏依垂下眼,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天才总有一些骄傲,贺楚愿意教她,却不一定愿意教导别人,她总得问过贺楚。 显然,贺楚的困惑和她并不在一个点上。 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手中的书本上,眉心微皱,随即似是恍然般伸出手,拂去了所有书上属于她的印记。 “这些书本就是给你的,是我思虑不周,忘了去掉印记。” “”你无需费心抄写,此后你想如何处置皆为你之事,无需告知我。” …… 晏依这一刹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她“嗯”了一声,掩饰般垂头啃着贺楚递来的果子,食不知味,心中第一万遍唾弃自己。 如若说之前将贺楚供起来的话都是玩笑话,那么从这一刻开始,晏依是真的想将贺楚供起来—— 呜!贺楚这么完美心善的仙女,自己一定要一辈子仰望她! …… 16、陷害 之后一段时间,贺楚发现晏依待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 晏依仍然会用那种像是藏了星星的眼神看她,但却似乎恢复了两人刚相识的状态,变得极为客套端方。 晏依不再动不动对她开玩笑,让她羞恼,也不再甜腻地喊她师姐,纵然仍会给她做饭,但吃饭时也只在一旁静静望着她,不再叽叽喳喳说话…… 贺楚本以为自己是喜欢安静的。 可晏依突然安静沉稳下来,她突然便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晏依的态度会发生改变,思前想后,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她翻新房子的那一晚。 是晏依不想住在这边? 但那一晚晏依见到焕然一新的客房明明很高兴…… 或许,还是因为当时的语气过重了。 想到这一层,贺楚心中有种古怪又微妙的委屈,明明她语气素来如此。 可几天后,看着晏依和鸾鸟玩闹时的开怀大笑,又想起晏依和自己相处时的小心翼翼…… 罢了! 晏依一个小孤魂,她在修仙界立身本就艰难,谨小慎微度日,会怕自己生气,亦是情有可原。 这般想着,贺楚开始努力改变自己和晏依说话时的语调,主动问晏依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时不时给晏依送法宝灵草。 她能感觉到晏依收到她关怀的那一刹那是高兴的。 然而,晏依之后会和她分得很清:每当收下她送的东西,晏依便会拿出了一本册子,感激地一一将物品记载了下来。 “师姐待我这般好,虽未来不一定能偿还师姐,但我也得记师姐的恩,有机会的话尽力报答师姐。” 晏依说得义正言辞,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 这段时间,师姐待她越来越好了,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看她的眼神变得专注,送她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仿佛,她做什么事情都会被贺楚包容。 晏依有许多次差点忘记自己的决心,想要凑近贺楚,拉着贺楚撒娇。 但一想起那天对贺楚起过的心思,晏依就愈发觉得罪孽深重。 师姐大度,她却不能因此失去分寸。 她可以被所有人嫌恶,但却不想没规没矩,让师姐厌恶。 她只能将满腔羞愧投在每日的阵法训练中,以前的她还会想办法讨巧避开攻击,现在的她却喜欢上了狠狠同阵法里的木偶肉搏! 拳拳到肉,你来我往,在痛楚中淬炼肉身,仿佛这样就能惩罚胆大包天、忘恩负义的自己! 也只有在阵法里精疲力尽,被贺楚抱出来治疗的时候,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放纵自身贴近贺楚。 患者依赖医者,这是天然的本能。 她却没有留意到—— 以往治疗时,贺楚总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难熬时她也只能紧攥着贺楚一片衣角。 然而这几次,她整个人始终被贺楚抱在怀里。 神魂不清时,她甚至能直接搂住贺楚的腰,迎着贺楚愈发深邃晦暗的眼眸,颤抖着声线,依赖又委屈地唤—— “师姐!” * 时间过得很快。 一眨眼,时间就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缓过了先前那阵心脏异动引起的灵力衰竭后,好处开始慢慢彰显。 晏依对灵力的操控愈发如鱼得水,经脉开阔无一丝阻窒,而在和木偶每日的搏击之中,她的身法也越来越灵活。 她有种预感,她没多久就能筑基了。 即便没有筑基,她如今也能同筑基期的秦音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伯仲。 这让一众人族弟子们看到了信心。 原来,那些古老的修行传闻并不是假的——并不一定要修为高才会获得胜利,当自身强大到一定境地,确实可以越阶获胜! 他们没机会和自诩灵族的那些修者一样,有无数天才地宝堆积,辅助修炼。 但他们有他们自己。 流过的汗水,拼过的命,在修炼的道路上也能化作前进的阶梯。 随着修行书册的私下发放抄写,加入后山修炼的弟子们越来越多了。 不知何时,原本后山遮蔽的树已经被人伐光,目之可及处,俱是黑压压切磋、讨论的人族。 人族如同晏依期望的那样,无数微弱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慢慢拧成了一股绳。 晏依欣慰于这样的变化。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力量,也从没想过凭借自己就能革新这修真界的弊端。 她只想学着洛珺姐姐,力所能及,让身边的人过好一些。 洛珺姐姐是孤儿院里的一个义工姐姐,她几乎每周都会来孤儿院帮忙。 她生得好看,家境很好,对人待事极为温和,可惜生来失聪,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因此不受家族器重。 当时大家都说晏依活不过那个冬天,毕竟晏依是遗腹女,她父亲在母亲怀孕间事故身亡,母亲拼命生下晏依后也去世了。 晏依刚出生时又干又瘦,父母的亲戚没人愿意收养她,就将她丢来了孤儿院。 是洛珺姐姐买来昂贵的奶粉,和另外几个还是小萝卜头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日夜不休,精心照料着,将晏依救活了过来。 甚至晏依的名字都是洛珺帮忙取的,说想让晏依知道,孤儿院里所有的哥哥姐姐们都是晏依的依靠。 如今晏依真的长大了,但却没了几个哥哥姐姐的消息。 当教师的那一年她失了部分记忆,甚至就像是中邪了一样,没一次想起过这些曾经密不可分的亲人。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晏依的记忆仍旧没有完全恢复,却时常会想起自己的伙伴们:温和善良的洛珺姐姐,乐观爱笑的莫笑姐姐,死板洁癖的方洛哥哥和他微跛的弟弟方镇,以及永远背不出书,和晏依差不多大的,胖乎乎的童鑫…… 晏依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但那些美好的记忆始终支撑着她,让她脊背挺直,心怀善意,拥有无尽勇气去面对所有生活中的磨难挫折。 * 仙界的阻挠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为了不让贺楚厌倦,晏依在山上客房住的时间极短,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洞府。 冬天越来越近了,一大早就刮起了大风。 听说有几个弟子有问题想问她,晏依步行去了人族学堂上早课。 然而今日学堂的氛围无比怪异。 她一进门,便见到教习的刘长老身旁多出了两个面容严苛的男子,旁边站着好一段时间没见的墨栩。 那两人似是百无聊赖坐在刘长老身边,手中拿着几本人族弟子的手抄本翻阅,旁边地上跪了一排瑟缩的人族弟子,有些人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痕。 “大胆晏依!” 晏依一进门,其中一个眼神阴鸷的男人就望了过来,将手中的书摔在了晏依身上,怒喝出声—— “光天化日之下,目无师长,屡屡迟到!” “近日藏书阁频频失窃,今发现失窃书册流落在外,供人传阅,是否由你所为?” 果然来了! 他们一边鼓吹人族的无用,却又害怕人族崛起,想尽办法想要断绝人类的修炼之路! 这栽赃陷害的法子,可真拙劣! …… 17、逼供 “晏师妹!” 一旁的墨栩出声,眼神里带着些晏依看不懂的复杂:“这两位是司刑堂的温长老和莫长老,他们有些事想要问你,你莫要怕……” 晏依皱紧了眉——她对这两个名字有印象。 这两人擅长刑罚逼供,剧情后期墨栩叛出圣墟前被人陷害,就是落在了这两个人手中,受尽了折磨。 “这些书并非来自藏书阁。” 晏依没想到会遇到这两人,但她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 她挺直脊梁,从容对上那个阴鸷温长老的视线:“藏书阁里的书都有特殊印记,你们可以自行翻找,我拿出的书上都没有印记。” 那两人看着晏依,明明他们身旁就有好几本书,却根本没有翻书的意思。 “你既能拿到藏书阁中的书,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说不定已经用了特殊的法子去掉了印记。” 温长老仍旧语调严厉,甚至故意掺杂了灵力威压,让人听了止不住血液翻涌。 “莫要这般凶狠——” 莫长老摇着折扇,温和劝道:“你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姑娘,哪来的能力从藏书阁内偷书?估计是受人授意……” 他放低了声音:“你莫要怕,尽管将线索道来,若是受人蒙蔽,我们定不会究你之责……” 果然,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的冤情! 两人这沆瀣一气的模样,显然早就知道这就是陷害! 晏依冷眼站在原地,并不说话,思忖着这两人的目的。 见晏依不为所动,莫长老目光一动,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为难—— “小姑娘,你涉世未深,易交友不慎。听闻你好友已经到了筑基中期,有望突破筑基后期,是否是她授意你……” 晏依于是听懂了——他们居然是冲着秦音来的! 秦音是目前所有人族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了。 他们真是打的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若是她如了他们的意将一切推给了秦音,他们既能拔掉人族最出众的苗子,又能彻底离间所有人族! 晏依捏紧拳,气红了眼—— “这件事跟秦音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书是我正正经经经由贺师姐同意,从贺师姐那里拿来的!” 晏依对上莫长老视线,据理力争。 此事一定不能牵连到秦音! “是吗?” 莫长老收了脸上的笑,慢慢踱步走下来。 “小姑娘,我劝你最好仔细想想,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双浅色眼睛流转着诡谲的光,紧紧盯着晏依。 “长老!” 一旁墨栩忽然急促出声:“晏依是贺楚师姐的好友,还望您看在贺师姐的份上……” 晏依抬头,吃惊地望了墨栩一眼—— 她知道剧情,莫长老号称笑面虎,擅长逼供,一双瞳孔有惑人心智之能,一旦对上他的视线,便会被他的神识侵入脑海,受他控制。 晏依从没想过墨栩会在这时候帮她说话。 “是吗?” 莫长老站定在晏依面前,看着抿唇不语的晏依,阴恻恻笑出了声—— “养的小宠物不听话,爱钻牛角尖,瞒着贺楚偷摸做了这么多勾当,我帮贺楚好好教导一下,她还得感谢我……” 说着,他大力掐起晏依的下巴,逼迫着晏依直视他的眼眸—— 像是有一根针倏地刺入了脑海! 晏依脑袋一片胀痛,脑海里似乎又一次出现了那种熟悉的白色迷雾…… 隐隐绰绰的,迷雾里出现了许多身影。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几个伙伴,他们站在一幅巨大的图面前,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晏依眼眶发热,拼命想要加入其中,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你就是被秦音指使的!她意图窃取圣墟藏书阁机密,故意接近你……” 有声音如同嗡嗡乱叫的蚊蝇,在脑海里不停响起。 真的,好、吵、啊! 晏依眉心微皱,不胜其烦,脑海里的白雾意随心动,朝着声音所在位置迅速碾了过去—— “啊——” 晏依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在大陆更远处的好几处地方,“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突然浮出,华光四射! 晏依灵府里,曼蛇蛋内同样有亮芒闪过,“咔嚓”一声,底部绽开一条缝隙…… 晏依后退了一步,回过神后,四肢发软,胸腔气血翻涌,恍惚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视线逐渐清晰,她对上了墨栩眸色复杂的眼。 墨栩张着手,似乎想过来扶她。 而在墨栩身边,是双目流血的莫长老。 莫长老一双眼睛流着血,早已不再是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停地凄厉尖叫—— “怎么可能?那到底是什么?” “我的眼睛!我的神通……” 一边哭嚎,莫长老一边无序地释放灵力威压,旁边好几个人族弟子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墨栩亦是脸色一白,后退着搀住了桌角—— 晏依脑袋疼得厉害,直接怄出了一口血—— 他有脸说这是他的神通? 晏依听着莫长老的哭嚎,头疼欲裂,却忍不住心中讥笑:他这神通是从一只百灵妖身上夺来的! 但威逼百灵妖得到神通后,他就毁了诺,杀了百灵妖全家。 晏依看书时不齿墨栩的许多手段,但对后期墨栩杀作恶多端的莫长老这件事,她是万分赞同的。 只是,莫长老怎么会突然间就毁了眼睛? 真是天道好轮回,天理报应! “你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伤的莫长老?” 一旁的温长老见到老搭档受了重伤,眼神忌惮,神情愤恨地望来:“你莫要仗着有贺楚庇护,便无法无天!” “休说贺楚在门内无甚地位,即便贺楚在此,也不一定为了你这个卑微的人族得罪我等!” “你说还是不说?” 温长老的脸色一时间愈发阴鸷,咬牙切齿抽出一条长鞭,带着深厚的威压,朝着晏依甩来—— 晏依想要躲避,然而强大的灵力差异宛如山岳倾覆,压着她定在原地,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 这一鞭落在身上,非死即残! 晏依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温长老,心脏这一刹那“怦怦”跳动飞快,一股陌生的巨大灵力在经脉里毫无章法地流转,速度越来越快,似是即将冲破掣肘,爆体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旁伸出,宛若信手簪花,握住了那一条直逼晏依面门而来的长鞭! 迎着温长老目眦欲裂的眼,长鞭寸寸碎裂,化成齑粉。 晏依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心脏重重一跳,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心跳,身体里乱窜的灵力也偃旗息鼓,瞬间消弭了下来。 力竭的感觉再次涌来,彻底昏过去之前,晏依听到了贺楚从未有过的、像是寒冰砌成的冰冷声线—— “温长老,贺楚不才,邀您切磋!” …… 18、仙门危机 据后来王灵说,那一日,温长老被贺楚打断四根肋骨,折了本命长鞭。 温长老受了重伤,屁滚尿流爬上主峰去求掌门符东做主,也不知道贺楚和掌门说了什么,温长老最后面容颓丧地走出,而门内当天就发下了好几条掌门令—— 第一条便是关于藏书阁的事情:圣墟即日起恢复祖制,不论弟子们修为高低,都能进入藏书阁。 第二条一颁布,几乎所有的人族弟子都欢呼起来:负责教导弟子的刘长老这些年来玩忽职守,撤换掉职位,另换别的长老执教。 第三条则是关乎贺楚——高高在上、一向不愿参与门内事务的贺楚,愿意下秋砚峰,负责门内低阶弟子的实战教习一职。 …… 而这些消息,晏依都是在半个月之后才知道的。 晏依也没想到,被莫长老一刺激,她居然提前进阶了! 这半个月她都呆在秋砚峰上,沉浸在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完全忽略了时间流转。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花那么长时间,明明一般人一两天下来就能筑基,她却像是在冲击一座险峻的山峰,灵力总是差那么一丁点。 最后,当灵力好不容易终于凝成实体,在丹田铺下浅浅一层,晏依还来不及欣喜,“咔嚓”一声,脑海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记起了部分失去的记忆。 在她那个时代,时空穿梭已经不再是幻想,甚至出现了一些铤而走险的不法分子,为了夺取其余世界财富,通过时空间隙纷纷去往各个世界。 为了守护其余世界的安全,国家为此专门设置了时空管理局。 她想起自己和另外几个伙伴在方洛的带领下,参加了时空管理局的面试。 但之后发生了什么,晏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旦努力去想,脑袋就像是针扎一样地疼。 她心事重重地从昏睡中醒来,便对上了贺楚沉静的眼。 贺楚的眼一向剔透,似乎所有的焦急、难过都能融化在了她安静的眼眸里。 贺楚的态度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寻常,以至于晏依也根本没察觉出蹊跷,以为自己筑基并没花多长时间。 直到下了山,晏依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人族内部同样发生了许多事情。 “我真是见不得这群见风使舵的人!” 午间在后山训练的人少了一大半。 王晨一说起来就满脸气愤:“多亏了晏师姐,大家才能有机会学到更多东西,不被遣返回家。” “可如今一听到圣墟派墨师兄专门教导适宜人族的功法,就一个个眼巴巴跑了过去……” “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怪不得别人。” 晏依失笑,忍不住捏了捏王晨肉嘟嘟的脸颊,这段时间,在晏依的刻意调养下,王晨的弱症得到了极好的疗养,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只要小心调理,必定能避开原著里因病逝世的下场。 “他们跟墨师兄学,若能有所进益,也是一件喜事。” “他们才不会那么好心!”王晨继续嘟囔,气得跺脚:“只有那群蠢货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晏依当然知道圣墟此举是为了分化人族的力量。 也不知道贺楚做了什么,圣墟居然不再在明面上针对人族,开始采用这种暗搓搓的手段。 但她跟王晨说的也是真心话——她没有那么大的野望想要所有人团结在她身边,只要人族有好的前程,她都衷心祝愿。 只不过,人族去了墨栩那边,掌控权就又被捏在了仙门手中,仙门未来说停就停,能学到多少东西不得而知。 而更让晏依歉疚的是这件事情将贺楚扯了进来。 贺楚会为她出头,晏依并不觉得意外,但贺楚答应兼任低阶弟子教导这件事实在是出乎了晏依预料。 晏依担心贺楚因为自己被掌门符东诓骗,才答应下了这交易。 贺楚一向不理会凡尘俗事,不一定能应付得来门派中的波云诡谲。 这般一想,晏依心中火烧火燎,不想再等到晚上,叮嘱了秦音和王灵一声,就御剑上了山。 她鲜少白日里来秋砚峰,原本以为会再看到一个和先前一样一直望天的贺楚,然而她到的时候,贺楚却正在给花圃浇水。 太阳光下,贺楚肌肤洁白透亮,俏生生站在花丛里,便是姹紫嫣红中最漂亮的那一朵。 “师姐!” 晏依喊了一声,对上贺楚望过来的视线,忽然又不知道能再说什么—— 贺楚身上的寂寥感已经消散了许多,变得越来越鲜活。 如若贺楚愿意和其余弟子打交道,她会如同晏依希望的那样,更加融入人间烟火,体会到世间百态。 但一切的前提是贺楚甘愿。 若是贺楚不愿,保持现状其实也可以—— 贺楚不会表述,那就她来当贺楚的咽舌,贺楚不通人情,那就她来替贺楚周旋。 她欠贺楚太多了,如今只想让贺楚能多些自在快乐。 “师姐!” 她又唤了一声,走近贺楚,垂下了头:“您、您和掌门说了什么?您怎么会突然答应教习低阶弟子,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 贺楚放下水壶,目光落在发髻散乱的晏依身上,低低叹气。 “此事虽是机密,告知师妹倒也并无不可。” 晏依眉头一跳,正思索该不该听,便听到贺楚继续开口—— “长期食用妖丹修炼,进阶虽快,却会最终妖毒入体、滋生心魔,导致心性大变。” “门内好几位高阶长老已经堕魔,妖丹越往后越难戒除,掌门想杜绝妖丹,但为时已晚,门内无人肯听。” 贺楚的话没说完,晏依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掌门才找上了你!” “他知道修为高的人并不会听他的话,各位长老也早已习惯依赖妖丹,便想让你帮忙,阻止新一代弟子们用妖丹,也能复辟古时修炼之道……” 毕竟谁都知道贺楚是为三界而活,最是大公无私。 其余人担当这件事,免不了有各种利益纠葛,若是贺楚,便不存在这些麻烦。 但即便仙界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仙门仍旧傲慢,提防戒备人族,从未想过让人族参与进来。 “这些死老贼!”晏依忍不住咬牙切齿:“万年之前这些人的祖宗谁不是人族?甚至妖族都有!” “万年过去了,一群蛀虫仗着圣墟高高在上,自诩灵族,居然开始打压人族!” “老祖晏归若是知道了,估计都得被他们气活过来!” …… 贺楚只望着晏依,眸中漾上了丝丝笑意。 大概是气极了,晏依不像这段时间一样在她面前客套有理,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模样。 她知道晏依是在心疼她,也乐得让这种心疼加深一些,所以她并没有表明她的想法—— 这三界已然烂透,绝非个人能解,她早已不想再去干涉。 甚至她有种预感,如若她这次完成使命假死回归,这秋砚峰之后都不会再迎来新的主人,她会陷入真正的、永寂的长眠。 她以往并不在意自己在晏依心中的形象,也不在意晏依在山下的生活。 可晏依先前的态度转变让她突然意识到—— 晏依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晏依。 她了解的,只是陪在她身边的、秋砚峰上的晏依,晏依其余时候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 她突然就有些无法容忍这样独自呆在秋砚峰上的日子。 就像这次,若是她没有察觉到心脏异动下山,晏依就会被那温长老给欺负了去。 她忘记不了看到温长老朝晏依下手时那一刹的暴怒。 她想走下山。 真正地走近晏依,帮晏依把关,在能陪伴的有限时间里,成为晏依身旁最亲近、可靠的人…… 19、七星图 墨栩那边居心叵测的人族修炼课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晏依醒后,贺楚便正式开始指导弟子们修炼。 贺楚规定,包括人族在内的所有金丹以下的弟子都得去贺楚那边学习。 而墨栩已经卡在筑基后期两年了,也得去学。 门内本想指派另外的弟子来教习,但人族不是傻子,跟着贺楚学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会再听门内安排? 对此,墨栩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公开表示“能蒙师姐指教,乃我之大幸。” 晏依哪能不清楚他的花花肠子?听到他这番表态暗中咬紧了牙—— 真当她是死的,给这海王机会去诱拐单纯的师姐? 若是让他碰到了师姐一片衣角,便是她输! 而其余人就接受得没这么好了。 这消息在门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圣墟是天下第一大宗门,有着数量极多的金丹期以上的修者,筑基期修者在门内地位不显,但有些筑基期弟子为了机缘,已经在外历练多年,成了人间备受尊崇的人物。 如今让他们跟着贺楚重新学习,就好比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却接到通知说毕业设计不合格需要重修…… 晏依充分理解这些弟子的怨气,暗中为贺楚捏了把汗。 尤其是贺楚之后按照修行资质将弟子划为了三等,将许多筑基后期的弟子和筑基中期、初期的弟子混杂分在了一起,更是引发了众人不满—— “师姐,我们敬你是三界英雄,不敢不敬,可师姐未免太轻贱我等!” 一个络腮胡子大汉率先发难,翁声瓮气拍着桌子,愤怒出声:“我不日便将冲刺金丹,你将我和这群筑基中期的弟子放在一起,我莫桐不服!” “他是牧国莫家的人,算是莫长老的侄辈。” 一旁的王灵介绍着男子的身份,她带着妹妹在仙门生活,身后没有倚仗,怕得罪人,将各方错杂的关系都打听得极清楚—— “莫长老的眼睛废了,修为大损不得不闭关,门内已经废掉了他的职务,如今到处都在传,是贺师姐授意你废掉了他的眼睛。” “也因此,莫家对你和师姐多有怨怼。” 有这个莫桐打头,瞬间“哗啦啦”站出了一大片人。 “不服?” 贺楚的视线掠过义愤填膺的众人,随手在和莫桐分成同等级的人里一指:“你去同她切磋,若你赢了,我便听你的。” 贺楚指着的人是秦音。 秦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贺楚会挑中自己。 她一向谨小慎微,生平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神情明显有些局促,但在她还是举起剑,站到了演武台上。 “这是师姐您说的!” 莫桐冷笑:“若我赢了,恕我参加不了这次荒诞不经、误人前途的修炼!” 他已抵达筑基后期,灵力比秦音强一个等级,对比起秦音手中门内统一发的长剑,他手中的两个大锤华光熠熠,看上去就非凡品,身形更是有将近两个秦音那么大。 一上演武台,他就气息全开,试图用威压摄住秦音! 修为虽受到压制,秦音的速度却仍旧极快,灵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秦音这段时间跟着晏依学了不少技巧,身形灵活宛若流光,一番切磋,不仅没被莫桐伤着,更是在莫桐身上划了好几道! 明眼人都看出了莫桐身处劣势,只等着他体内的灵力告竭,必定会被秦音踢下台。 莫桐气喘吁吁,眼眸一转,忽的面露喜色,从兜里掏出一颗妖丹吞下,修为竟一瞬间拔高到了金丹! “轰”的一声,莫桐锤响了手中大锤! 夹杂着灵力的音波逐渐蔓延,贺楚迅速放下一道屏障,护住台下观战的弟子们。 而台上的秦音直面这道攻击,当即唇角溢血,狼狈摔倒在台上。 莫桐得意大笑,轮着锤子朝秦音砸去,只要秦音无法站起,便能结束战斗! 秦音却是倏地跃起—— 她的身影几乎化成一道残影,一脚踹在了莫桐的面门上,不给他再用灵力的机会,运用体能不断连踢,将他踹下了演武台! ……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底下的弟子大部分出自仙门,早就已经习惯了用妖丹拔高修为的方式,也习惯了境界的差距便代表着实力的差距,很少再坚持古法淬体,通过实战提升修为。 然而眼前的一切踢破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 高阶的灵族弟子输了! 居然输给了一个人族! …… 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莫桐并不是酒囊饭袋,代表着他们大多数筑基后期的水准…… 台下的人族也同样神情激动。 他们一进圣墟就备受歧视,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吴永直接红了眼眶,激动之余甚至握住了晏依的手:“母妃,您看到了吗?人族并不一定比灵族差……” 晏依正想笑他乱认妈,便听到贺楚冰冷的声音—— “晏师妹!” 晏依以为贺楚有事,眼巴巴跑到贺楚身边,但贺楚之后却又没说话了。 晏依挠了挠头,候在了贺楚身边。 之后又有几人挑战,但都和同层级的人实力不相上下。 众人这才明白,贺楚划分层次并不是按照他们境界的高低,而是按照实力的强弱。 尤其是,贺楚最后走到了倒在台下的莫桐面前,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将莫桐的修为情况幻给众人看。 莫桐并没有说谎,他确实即将结丹,丹田中已经有了金丹的轮廓。 然而他即将结成的那颗金丹,中间有着好几道明显的裂隙,还有深色的丹毒环绕其上。 这种情况就算结成了金丹,修为也会大打折扣,且日后极容易走火入魔。 自此,再没人对晏依的修炼方法提出异议,甚至不少已经金丹期的修者想要加入其间。 之后几个月,在贺楚的教导下,许多之前修为没有寸进的人族弟子先后突破了掣肘,成功筑基。 而随着众人一起修炼,灵族和人族之间形成了竞争循环,年轻弟子间的关系竟比之前好了不少。 晏依心中也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修仙界出类拔萃的修者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墨栩,虽然晏依看不上他的人品,但他确实极有悟性,很快就突破了金丹期。 如同晏依预料的那样,墨栩想尽办法想要讨好贺楚,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墨栩居然也隐隐开始撩拨她…… 可白月光就在眼前,墨栩怎么还想着撩拨自己? 不过,在晏依的严防死守下,墨栩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贺楚。 而且,贺楚也不掩饰她对晏依的偏心,拘着晏依整日在她身旁修炼,虽减少了许多和人族伙伴相处的时间,晏依的修为却开始迅速提升。 贺楚仍旧不怎么爱说话,只有面对晏依的时候肯多说几句,许多时候都是晏依当她的传声筒。 大家都默认了两人非同一般的默契。 弟子间甚至私下里流传:只要晏依同意了,就没有贺师姐不同意的事情。 而被众人的视线盯着,晏依也不由得注重形象,对贺楚再生不出逗弄的心思。 晏依逐渐放下了戒备,重新坦然地同贺楚相处起来。 她如今欠贺楚的越来越多了。 债多不压身,与其整日想着报答贺楚,倒不如努力强大自己,不辜负贺楚的栽培。 为了更好地修炼,在贺楚的建议下,晏依干脆住进了秋砚峰上的客房。 有贺楚时不时开小灶,加上秋砚峰上丰富的灵力供养,晏依的修为进步得飞快。 而这段时间,贺楚也变得极为忙碌。 她不仅需要教导这些弟子们,更是时不时去往各地,打探七星图的消息。 这几个月不知为何,各地突然冒出了许多关于七星图的消息。 原著里并没有关于七星图的记载。 七星图是这个世界的上古神物,传闻集齐七星图,可以逆转乾坤,获得无穷力量。 各门各派都行动了起来。 而贺楚似乎对七星图的消息尤为关切。 纷纷攘攘闹了几个月,世上都没有人得到七星图,晏依本以为一切是个谣言。 直到这一日晚上,贺楚将打坐的晏依唤醒,平素冷清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迎上了晏依忡怔的眼—— “晏师妹,随我去南泽。” …… 20、极乐城 贺楚要去南泽寻七星图,并且早就找好了人暂时接管门内事务,暗中绘制好了阵法。 两人要去南泽一周。 纵然不明白贺楚为何要带着她去南泽,晏依仍是一口答应下来,迅速起身收拾行装。 她答应过曼蛇将蛇蛋托付给南泽的乌蛇妖,如今正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曼蛇蛋上裂开了几条小口,纵然晏依能感觉到蛋内的小蛇目前没有出问题,但晏依仍是有些担心。 小蛇毕竟是妖,在修仙界内长时间待着会有危险,最好还是回该去的地方。 晏依没多少东西收拾,很快就随贺楚踏进了阵法。 几乎是一瞬,两人就出现在了南泽外围的沼泽边。 圣墟正值黑夜,南泽却刚过晌午。 这时晏依才发现秋砚峰的另一个奇特之处,秋砚峰上的阵法似乎能抵达世上大部分地方。 “秋砚峰曾是当年圣墟开山老祖晏归的住所,听闻这位老祖极为懒散,不喜御剑,只想尽快去想去的地方,在秋砚峰上刻了多处通行阵法。” “其实我也不喜御剑,”晏依极为认同:“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冬天,风吹得脸蛋疼!” “日后我有空帮你造一个飞行法器,教你御风符。” 贺楚的眼眸落在晏依白嫩的脸庞上,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克制住捏晏依脸颊的冲动,又轻声道:“当年她功法绝代,所向披靡、三界各处无所阻滞。” “如今她的阵法在大部分地方都有效。不过魔域长眠着世上唯一的神,天生压制所有阵法。” “我听过魔神楚鹤的故事。”晏依立即接话。 无论在哪个世界,八卦都是最先流传的。 她兴致勃勃道:“听说那位魔神和老祖晏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老祖晏归陨落,这痴情的魔神也不肯去往异界成神,反而自削魔脉,沉睡了万年。” “但这毕竟是传说,”晏依望向垂眸损毁阵法痕迹的贺楚,想起魔族内藏着的、颠覆三界的计划,不动声色地提示贺楚:“或许找个日子我们可以去魔域看看?” 正统的史书没有记载两人的感情纠葛。 只说万年前三界祸乱,有魔修屠戮百城,意图以怨气为载体成神,三界怨气冲天,人间宛若炼狱,民不聊生。 晏归等人在弥渡山设下了伏击,好不容易杀了那魔修,晏归却被试图捡漏、抢夺邪修功法的妖王伏击陨落。 然而妖王竹篮打水一场空,并没有落得什么好—— 晏归陨落后楚鹤生生受万刀伐体之苦,以躯体容纳下了妖王没来得及吸收的漫天怨气,进阶成了魔神。 怨气消散,三界重获新生,然魔神楚鹤却拒绝了飞升,在魔域陷入了永久的长眠。 原书里,直到剧情结束,这位魔神都没有露面。 而书中结局时,各个族群仍在相互倾轧,天地间同样出现了大量怨气,晏依敢肯定——墨栩没那个胆子九死一生吸收天地怨气! 看似墨栩赢了,但三界怨气肆虐,战争四起,已然危在旦夕…… “魔域的大祭司念妄修为莫测,常人无法靠近。” 贺楚却似乎并未在意。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衣裳和易容丹,将话题转了回来—— “有人在极乐城看到了七星图碎片。南泽是三界唯一人妖仙混居处,极乐城汇聚了背景莫测之徒,要多加小心。” 说话间,贺楚服下易容丹,便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而晏依……晏依看着自己头上长出的猫耳,瞪大了眼! “极乐城城主势大,城中大部分居住的是妖。每年大妖们会给极乐城城主极丰厚的租金,赁下地界给无家可归的妖族居住,换得城主庇护。” “如今极乐城中最大的妖族派系是猫妖和狐族,我们可化作投奔的猫族小妖。” “那为何是我当猫族,而你……”晏依之后的话没有说出口。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悄悄绕上了她的手腕—— 好吧! 晏依脸上立即露出讨好的笑:“都听师姐的!” 比起长出尾巴来,这无伤大雅的兽耳倒是能接受了。 之后一段时间,晏依一直在摸头上的耳朵:很奇怪,耳朵立起来后,居然真的有触感! 她玩了一会,又刻意走在贺楚身后,一直瞄着贺楚的背影,想知道贺楚将尾巴藏在哪,能不能偷偷挼一把…… 但贺楚不愧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即便是做了猫也是猫中优雅的缅因贵族,尾巴被她藏得好好的,反观自身,晏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狸花。 意识到这点,晏依立即昂首挺胸走到贺楚身旁,努力保持优雅步调,跟着贺楚进了极乐城。 极乐城不愧极乐之名,城墙高巍蔽天,整体悬空于半空,下方千万颗灵珠熠熠生辉,五光十色的阵法笼罩所有,四面有悬浮台阶拾阶而上。 城门处站着几个高大的木偶傀儡,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古朴庞大,甚至身上某些地方都长了青苔。 傀儡几乎同城墙一般高,垂眸目视着前方进城的生灵。 每进入一个人,都得在傀儡下方的盘子里放上几颗上品灵石,说明来意,若有人偷奸耍滑,傀儡就会抓住那人,丢出队伍。 贺楚带着晏依走到一个傀儡前,放下了灵石。 “我来寻王老六。” 傀儡垂下头,目视着进城的几人,装着灵石的眼眸里华光内蕴,透着隐隐威压。 晏依有一瞬的恍惚。 傀儡膝盖上有地方被青苔遮住,有点像曾经孤儿院小伙伴们约好的记号,而一对上傀儡的视线,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侵入脑海。 贺楚往前一步挡在晏依身前,隔绝了傀儡和晏依的对视,坦然和傀儡对望。 傀儡眼中的灵石明灭,原本灵活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再之后,傀儡朝着旁边机械地挪开了身体。 晏依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印记,年代太久了,记号完全被青苔遮住,已经看不分明。 两人走进城门,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等在门口,老人佝偻着背,衣着寒酸,头发花白,在寒风里跺着脚,期盼地看着大门。 “六舅舅!”贺楚看了老人一眼,站定在老人面前,呼喊出声。 “哎!”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过来,眼里染上泪,脸上却绽开了惊喜的笑:“小十和小九?” “你们不是该三天前到的吗?怎么耽搁到了现在……” “能来就好!” “我当年离家的时候,你们俩还没化形,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老人絮絮叨叨,一边抹着泪,一边关切地询问着两人路上的见闻,领着两人往城内走。 贺楚似是早有准备,拿出信物给老人看,对答如流,仿佛真的是老人的外甥女。 晏依不知道说什么,便一路垂着头,沉默地跟在贺楚身后,只在王老六招呼走快一点的时候,迅速跟上前方的两人。 越往后,极乐城便越发安静。 这座城市似乎分成了两半,前头是纸醉金迷的饭店酒楼当铺,后方却是一座巨大的山,山脚下盖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房子,宛若鳞片般镶铸在半山腰。 而山腰以上却被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那是极乐城的矿脉,极乐城悬空需要灵力供养,这些年我们在首领的号召下,分批次定期往矿脉里输送灵力。” “输送的灵力多了,就能换灵石……”王老六说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明是正值壮年的妖族,王老六看起来却无比苍老,瘦得像是风吹就能倒下。 咳了好一会,他的咳嗽才慢慢消退。 王老六慈爱地看着贺楚和晏依:“我这些年换了不少灵石,都攒了起来,你们想用什么便同我讲。” 说着,王老六带着两人到了一栋矮小破败的房子前,笑容看起来有些局促:“你们先将就着住一下。” “这几日我都住在矿上,有事就来矿上找我。” 王老六说着就从屋子里拿出了一罐小鱼干,腼腆笑着,将小鱼干递给两人。 “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先尝尝,等我有空了,就带你们去前方的万仙楼吃吃那里的鱼,我已经好久没吃过鱼了……” “极乐城不比别处,这里十分安全,只要听首领的话,便不会被修士剖去内丹……” “等我攒够了灵石,就能给你们两姐妹买一处更大的房子,那时我们就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塘,养好多条鱼……” 王老六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极乐城的规矩。 他似乎攒了很多话,想一次性跟侄女们说。 但随着空中突然传来的一声响亮哨声,王老六恋恋不舍止住了话头。 “首领在唤我们,我要上工了。” 王老六硬给两人塞了个灵石袋,快速出了房间。 晏依走到门口往外看,便见浩浩汤汤的妖族黑压压一片,排成长队往山上走,而这些妖族看起来都面黄肌瘦,似乎过得都并不怎么好。 半山腰高高的围墙上突然裂开了一扇门,仿佛一张阴森巨口,将所有妖族吞了进去。 直到看不见王老六的身影,晏依才抬起头,抿唇看着贺楚。 “真正的小九,小十已经死了。” 贺楚似乎知道她想要问什么,率先出声。 “我那日在路上碰到她们,她们为了逃脱修士的追捕已奄奄一息,自爆了妖丹。” “那时我为了打探消息,正好化为妖族,身上带了些妖气——” “小九以为我是同类,便叫住我说明了她和王老六的关系,想请求我帮忙找到王老六带个口信,要王老六尽早脱离极乐城……” 贺楚一挥手,晏依便看到了她的一段记忆—— 奄奄一息的猫妖姐妹声泪俱下,诉说着对舅舅的担忧:“我们两姐妹这些年被修士豢养,受尽折磨。” “那修士留恋我姐妹二人美色,且我二人的妖丹效用不大,又贪图舅舅定期寄给他的灵石,故一直未朝我二人下手……” “本想着日子就这样过去,可之前一次酒宴,我二人听到了关于极乐城的消息。” “极乐城根本不是妖族的净土。” “那次宴席之中,一个高阶修士大肆分发妖丹,说这些妖丹来自极乐城,是从城主那里买来的,不带丹毒……” “我二人觉得极乐城有异,拼死逃脱了那修士的府邸,想来拉舅舅出泥潭……” 可惜,她们直到死甚至没机会见舅舅一面。 …… “那我们要将真相告诉王老六吗?”晏依心中沉甸甸的,艰涩出声。 贺楚望向她,似是考教:“你看出了什么?” 晏依垂下了眼。 “王老六在极乐城呆了三年,一心想攒够灵石赎两姐妹出修士的府邸,修为已经从金丹期坠落到了筑基………” “他的内丹已经出现了缝隙。” “顶多一个月,他整个人便会因灵力衰竭而亡。” …… 21、是心动 丹毒的形成是因为妖族的残念。 妖族濒死之际惶恐愤恨,这些情绪作用在内丹上无法去除,服用多了,便会影响到道心,滋生心魔。 而极乐城的存在给了每个妖族虚假的希望——以为能在城里得到平安,却不知道又陷入了另外被敲骨吸髓的圈套。 被蒙在鼓里,怀抱着希望死去,内丹上自然不会产生丹毒。 “那……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晏依忍不住有些难过—— 无论是王老六还是小九、小十,他们都只是普通小妖,只想平安活着,给亲人更好的未来。 然而世道却偏偏容不下他们,仅因为他们是妖。 “几月前,七星图碎片不知道为何从四方发出了亮芒。” “有多人亲眼看见极乐城方向有巨大的光亮产生。” “这些日子,已有许多人来极乐城寻七星图碎片,然极乐城内戒备森严,这些人均无所获。” “我打算夜探城主府。” 贺楚说着,又望了晏依一眼:“极乐城北部为蛇族聚居地,但蛇类性诈,昼伏夜出,需多加小心。” 晏依一愣,明白过来:贺楚估计早就知道她灵府里曼蛇蛋的事情,所以才带她来南泽。 “我会小心的。” 晏依看着贺楚,干脆不再掩藏:“师姐,若我没给小曼蛇找到亲人,我能不能假意豢养她,护她周全?” 晏依心中有些担忧:猫族在极乐城内这般境遇,估计其余妖族差不多也是如此,她不得不抱最坏的打算——或许乌蛇早就不在人世。 但猫族姐妹的话给了她一条思路:有些修士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豢养妖族,这虽跟养猫养狗没什么区别,但外界修士见这只妖族有主,便不会随意伤害他们。 贺楚垂头,轻声道:“曼蛇内丹稀有昂贵。” “若无强大威慑,许多修士会铤而走险。” 晏依瘪起唇—— 她明白贺楚的意思:她还是太弱了! 若主人实力低微,即便她假意豢养,许多人也会见财起意,不顾她的意愿伤害小曼蛇。 “我不喜妖族。” 晏依眨巴着眼睛望向贺楚,便听到贺楚继续道。 “哦!” 晏依收回视线,悻悻垂下了头。 她本想让贺楚帮忙豢养曼蛇,但贺楚头一次跟她表明不愿,她也不好勉强,只能打消这念头。 还是稳扎稳打、踏踏实实增进修为吧! 晏依暗中咬牙:总有一日,她能强大到不仅保护自己,还能庇护所有想保护的生灵…… “那我先看书啦!” 晏依调整好心绪,又拿起功法书看了起来:“师姐,您出门的时候叫我,我同你一起出去。” 贺楚点了点头,闭目打坐。 不同于表面的宁静,贺楚的心绪怎么也宁静不下来,又抬眸看了晏依好几眼—— 晏依为何不再继续撒娇呢? 这次带晏依来南泽,一方面是怕她不在时晏依心脏出现问题,另一方面则是想让晏依丢掉曼蛇蛋这个累赘。 还有一点不能为外人道的私心:她怕她不在的时间里,晏依会再次同她生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揣测晏依的心绪。 她虽不喜妖族,但晏依撒撒娇,她也不是不能帮忙想其余办法。 可晏依只盯着手中的书,似乎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始终没有抬起头。 贺楚抿紧了唇。 她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古怪了。 明明很欣赏晏依的上进独立,但晏依如今比她想象之中更加上进勤奋,她却又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不悦——好像,无法容忍晏依的眼神不再注视着她。 她的情绪也越来越被晏依所牵动,视线总是不由自主落在晏依身上,渴望着晏依的回馈。 不该是这样的。 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若是忍不住接近了曜日,之后漫漫长生,她将再也忍受不住永夜孤寂。 贺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想要再次任由那种习惯的,漫长岁月化成的寂静,将她整个人慢慢淹没…… 不要去希冀,也不去渴望,便不会再被欺骗遗弃。 可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什么在不甘絮语,叫嚣着不愿再回去原来的境地。 …… 晏依抬起头,忍不住望了贺楚一眼。 大概是头一次被贺楚拒绝无法适应,她总觉得贺楚今日有些古怪。 贺楚正微垂着眼打坐。 一眼望去,贺楚整个人似是如同一尊无心无情的雕像,遗世独立,似乎世界万物都撼动不了她的心绪。 晏依皱眉,潜意识里,她不愿见贺楚再变回这个模样。 “师姐!”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呼喊出声。 对上贺楚的眼眸,晏依心中迅速找好借口,将书递到贺楚面前,柔声道:“我这处功法不怎么懂,您能不能教教我?” 说着,她眉眼弯弯,开始絮叨:“极乐城繁华,难得来一趟,傍晚我想让师姐带我出去散散步,见识世面……” “还有……师姐,您能不能多和我讲一讲极乐城的事?” “极乐城城门口的木偶人是谁做的?” …… 城门傀儡身上的那个标记,始终让晏依耿耿于怀,甚至心中生出了一种紧迫感,总觉得似乎忘记了特别重要的事情。 贺楚抬起了眼。 屋檐的正前方斜斜透出一抹光,正巧照亮晏依的脸庞。 从贺楚的角度,能纤毫毕现地看清晏依脸上的每个细枝末节—— 晏依整个人,就像是春日里一簇蓬勃的花。 贺楚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想将这一捧花摘下,摸一摸晏依的脸庞,却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惑,害怕这束花在自己的身边会无法生长…… 贺楚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 她只知道晏依此刻在注视着她,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这种认知让她无比安宁,似乎所有的寂寥都能融化在晏依明亮的眼眸里。 “好。” 她垂下眼,望着书本上的字迹,又变回了晏依面前端方强大的师姐。 她一眼就看出来,晏依不至于不懂这个简单的问题。 但她仍是顺水推舟,装作若无其事地点拨了晏依几句,然后说起了极乐城的来历—— “极乐城城门口的傀儡是极乐城第一任城主所做,已屹立千年。” “极乐城的第一任城主,是只桀童。” 桀童是一群极为凄苦的穷苦人,他们本是人身,却被邪修买去,割开嘴角,割掉舌头,非人非鬼,变成邪修阵法的傀儡。 “那只桀童极为倔强,忍常人不能忍,生生记住了邪修所有阵法,找机会反杀了邪修,创建了极乐城。” “传闻桀童反杀邪修后,因为丑陋的外貌不敢外出,就掳了一些孩子进城主府,同样制成桀童伴着她,然后孩子长大,杀城主的事情再次重演……” “如今大家都不知道城主府里住着的,是第几任城主。” “或者说,所有桀童都是那里的城主。” …… * 晏依的心越来越沉。 这一刹,她更愿意这印记只是凑巧,而并不是来自自己的伙伴。 但晏依还是有些不想放弃—— 她想了想,又拿出纸笔,绘下了那个标记。 有一段时间电视上屡屡播放人贩子的新闻,孤儿院的老师用人贩子吓唬人,让大家不能随便乱跑,伙伴中胆子最小的童鑫因此整日慌张。 方洛哥哥想了个办法哄好了童鑫——他让大家记住一个特殊的五叶草符号,告诉大家四叶草象征幸运健康,五叶草却代表着回家。 一旦遇到危险,一定要画下五叶草印记,其余人看到印记便会想方设法找到他,带他平安回家。 如今看到这个相似的印记,晏依无法坐视不理—— “师姐,您进了城主府,若是看到了这个印记,能否告诉我?” 她抬头对上了贺楚的视线。 贺楚正注视着她,那种被贺楚看穿一切的心情又忍不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但这次贺楚并不如往常那般漠然,微微皱起了眉—— “是很重要的人吗?” 晏依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亲人。” “嗯。” 贺楚没再问了。 她仔细看了那个印记一眼,垂眸继续打起了坐。 贺楚比谁都明白晏依的招人:从魂魄里透出来的蓬勃生机太让人震颤,让人忍不住就想跟随。 她可以阻止曼蛇蛋靠近,却无法阻止晏依寻找亲人。 簇拥在晏依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仅是其中一个。 这种认知,让贺楚心头翻涌着无尽酸楚。 但晏依之后又凑到她身边来,时不时抬眼望她,邀她一起练剑,声调软软地喊她“师姐”…… 心莫名的就安稳了下来,没空再去思量旁的事情。 握住此刻便已经很好—— 此刻,晏依眼中仅有她。 * 王老六的房间实在太小,贺楚便幻了阵法空间给两人练剑。 晏依折腾了半天,连贺楚一片衣角都没触碰到,自己反而累出了一身汗。 “师姐等等我,我马上好!” 练剑的时间过得飞快,当晏依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饭点。 师姐宽厚无所谓怠慢,她却不能忘记对师姐的承诺。 贺楚幻出来的空间和秋砚峰峰头一模一样。 晏依不想用乱糟糟的模样陪着贺楚逛街。 在旁人面前她无所谓形象,但或许是因为贺楚实在太美,她见贺楚时总得打理一下自身。 晏依体内的灵力在方才的比试中已经耗尽,不想让贺楚久等,晏依索性一个猛子扎进旁边的水潭,迅速洗掉了一身污渍。 她是水灵根,洗干净后用很少的灵力就能将水从衣服里分离出来。 洗得差不多之后,晏依松了口气,从水里钻出来,一边分离身上的水分,一边走近贺楚,望着贺楚笑:“师姐,我们出门逛街吧!” “嗯。” 不知为何,贺楚的耳根又红了,她紧咬着下唇,白玉般的脸颊氤上了丝丝红晕。 晏依站在她身边过了好一会,贺楚才垂着眼低声答应—— “好!” …… 22、预备送矿 一路上,贺楚都垂着头,似是有心事。 晏依猜测贺楚应该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也不敢出声扰了她,便一个人观察起周边的景象来—— 极乐城前半城果然不负极乐之名。 丝竹声不绝于耳,千盏琉璃宫灯悬作浮空星雨,鸾凤衔珠灯在云霭间翩跹流转,光怪陆离。 而王老六口中的万仙楼是这里最大的酒楼—— 万仙楼大约百层楼高,绕水而建,琉璃瓦嵌着星辉,檐角飞翘似鸾凤展翅,空气中掺杂着浓郁的酒香,人群往来仿若集市一般热闹…… “师姐!今日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 抵达万仙楼前,晏依十分豪气地拍着胸脯望向贺楚:“既然来了这里,一定要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她撞进了贺楚的眼眸里。 贺楚正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她虽然幻了形,火树银花之中,一双眼睛却像是盛了满天星光,璀璨得不可思议! 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剧烈颤动了一下。 贺楚率先移开了眼。 “我们进去吧!” 她跟着欢快引路的小鹿妖,进了万仙楼。 晏依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跟在了贺楚的身后。 不同的妖族被引到了不同的楼层,晏依进了第三层的包厢。 “二位,这是本店猫妖们最喜欢的菜单,二位可先看看。”小鹿妖笑着递上了菜单。 “师姐,这里的招牌菜应该都不错,你要吃什——” 看清了菜单上的价格之后,晏依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她这段时间开展副业陪圣墟的仙二代们练剑,攒了不少灵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小富婆,可这菜单上随随便便一道菜就去掉了她一小半积蓄! 晏依算了一下,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钱,居然只够在这里勉强点三道菜! 这里的物价简直太离谱了! 晏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有些发苦,忍不住询问小鹿妖:“你在这里的薪酬多高?” 或许她之后可以偷偷留下来,这几天刷盘子抵债…… 小鹿妖说出来的薪酬却和外界的物价差不多。 这意味着小鹿妖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甚至在这里点不起一道菜! “二位是新进来的吧?” 小鹿妖似乎对晏依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体贴地帮晏依解围:“咱万仙楼里的菜分量大,二位食量小,一道菜就足够,而且二位今日来得凑巧……” 说着,小鹿妖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催促起二人来:“东家来了!快去栏杆边……” 东家? 周边传来一阵喧嚣,楼层的栏杆边探出了各种妖族的身影。 晏依好奇地凑过去看,便见无数金色花瓣落下,而大家开始疯了一般地去抢夺这花瓣! 很快,晏依也加入了抢花瓣的队伍中—— 她恨自己前一刻的清高,没有早点过来! 直到有一片花瓣落到了脸上,她才发现这花瓣居然是金子做的! 随着花瓣雨落下的,还有一匹红绡。 一个身影踩踏着空中翻滚的布匹,身姿曼妙,施施然从中空落下。 那是一个喝醉的漂亮女人。 女人站定在一楼地面,仰头高举着酒壶,朝大家高声祝酒:“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酒来!” “梧茴姑娘又喝醉了!” 周围爆发出哄笑声,晏依正盯着前方地上的金叶子,便听到隔壁包厢有醉鬼拿起酒壶回敬:“梧茴姑娘,若您肯笑一笑,和我喝交杯酒——” 那醉鬼的话没有说完。 晏依正低着头捡金叶子,忽的脸颊上染上点点温热。 细如蚕丝的细丝闪着亮芒从眼前掠过。 晏依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绣鞋。 绣鞋上缀着极大的明珠,看起来极为奢华。 酒气伴随着淡淡血腥,扑面而来。 旁边是一摊鲜红的血,以及隔壁包厢酒鬼身首分离的躯体。 晏依身体一顿,僵硬抬头,对上了一双笑眼。 梧茴的眼睛看起来似乎在笑,表情却紧绷着,没有丝毫笑意。 她摆动着手中的细线,挑眉看着晏依,似是随口问出了声—— “小猫妖,你也要我陪你喝酒吗?” * 晏依后背发麻,瞥见贺楚站在她的身后,内心稍安,方轻声回答:“我不敢。” “呦!还有个相好的?” 梧茴仔仔细细看了晏依一眼,语调突然便放缓了下来:“你这双眼生得很好,我很喜欢!” “小猫妖,日后你来万仙楼,陪我聊聊天喝喝酒,我免你饭钱,给你发灵石,好不好?” 晏依摇了摇头,头垂得更低了些:“我们是过来探亲戚,过不了几天就会走。” 梧茴却皱眉纠缠不放:“你一只没有主契的猫妖,离了极乐城,逃不开修士的围追堵截——” “留在极乐城里永享太平,岂不更好……” 晏依不知道梧茴究竟看中了自己什么,以至于追问不休,但她只想离梧茴越远越好—— 原著里,梧茴是个脾气莫测的疯子反派,修为高深莫测,身世成谜,热衷于给墨栩添堵,挥金如土挑唆仙门围剿魔域。 书中说她因爱生恨才折磨墨栩,可她有好几次差点真的将墨栩弄死。 且梧茴在原著里是突然消失的,没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 没想到梧茴居然是万仙楼的东家,难怪梧茴有那么多的钱财! 这样脾性古怪的反派,晏依根本不敢招惹。 “这次居然是一只猫妖走了好运!” “上次被梧茴姑娘看中的虎妖现在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钱财……”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感慨,语气听起来无比羡慕。 “小猫妖?” 梧茴又斜眼看她,月光落在她身上,她眼眸里笑意更深,宛若一弯深不见底的潭水引人下陷:“你真不应了我?” 晏依的神情有些恍惚:不止是因为脑袋里突如其来的眩晕,还有,梧茴的模样有些似曾相识…… “阁下僭越了!”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大,晏依一个激灵,回过神,便见到贺楚已经站定在了她的身前:“已死之躯,何必百般执念,强留人间?” 梧茴的瞳孔猛的一缩。 “我这万仙楼今日倒是来了高人!” 梧茴幽幽开口,一双眼却仍是紧盯着晏依:“小猫妖,你想好了可随时来找我践诺!” 她说完后便拿着酒壶往外走,总算不再纠缠。 晏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师姐,我们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她缓过神,此时已经没了吃东西的兴致,但不想让不开心的事情影响到贺楚,于是强撑着笑望向贺楚。 “不想吃。”贺楚望了她一眼,却是拉起她的手往外走:“我不喜这里。” “那师姐想吃什么?” “你做的饭食要比这里都好。”贺楚望了她一眼。 “那我日后一定多多给师姐做饭!”晏依没想到贺楚对自己手艺的评价这么高,顿时喜笑颜开。 两人再次回到街上,一抬头,晏依又看到了梧茴—— 梧茴斜倚在万仙楼的屋檐上,仰头饮着酒,身后一轮硕大的圆月。 明明处在喧嚣人群之中,整个人却透着种历经沧桑般的孤寂。 “小猫妖!”梧茴笑了笑,遥遥朝着晏依举了下酒壶。 贺楚握着她的手明显变紧。 “她死过一次,如今被人用秘法将魂魄封在了躯体里。” 有那么一瞬,晏依察觉到了贺楚如同刀锋般锋利的杀意。 但贺楚说完这番话后,却仍是温和淡然的模样。 “师姐,我们另外寻一处地方吧!”晏依心中隐隐不安,拉着贺楚去了另外一家馆子。 这家馆子价格仍旧很贵,但比起万仙楼离谱的价格,却在能容忍的范围内。 晏依跟小二打听了一下城北的境况,刚开口,小二就眸色古怪,语重心长教导她:“你还小,修行为上,莫要耽于双修……” 晏依才明白,城北是极乐城内著名的烟花地。 她化形的猫族大概是只幼崽,所以妖族们面对她时总会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我是想来找长辈的旧友乌蛇的,”晏依不得不解释:“多年未见,家中长辈极为牵挂。” “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晏依摇头。 “那你可难寻见啰!” 小二叹气:“乌蛇是稀有妖,妖丹对修士大补,多年未见,你口中的乌蛇不一定还活着。” “即便活着,乌蛇估计也已隐姓埋名……” 说着,小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你可以去通天铺问一问,指不定能找到旁的线索。” “通天铺?” “那里是极乐城唯一一家书铺,只要你付得起价钱,他们就会给你极乐城内想要的任何消息……” 晏依记住了这件事,谢过小二后,便偷偷跟贺楚商量:“师姐,等会吃完饭你去忙你的,我去城北碰碰运气,我们子时……” 她想得很明白,幼崽外壳就是她的保护期,她现在的妖丹给修士们塞牙缝都不够,估计不会遇到危险。 但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贺楚摇了摇头。 “师姐?” 贺楚握紧了她的手,一个激灵,晏依整个人飘了起来。 这种感觉无比奇怪。 晏依看着自己仍旧和贺楚坐在一起,面色正常地聊天,但她的视角却到了半空中,在墙角幽暗处,有多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盯着二人—— “你被盯上了。” 当晏依惊魂未定地回到躯体里,便听到贺楚带了几分肃杀的声音—— “他们只等着你落单,然后逮住你送给梧茴。” 贺楚抿起了唇:“我们去通天阁,你在通天阁等我!” * 晏依欲言又止。 根据这里的物价,她能肯定通天阁的要价并不会低到哪去,很大可能是她承担不住的价格。 贺楚整日待在秋砚峰,也是视灵石如无物的性子,哪来那么多钱买消息? 但很快晏依就改变了自己的认知——迎着通天阁掌柜惊喜的眼,贺楚拿出了好几颗拳头大小、熠熠生辉的灵石! “我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了一座无主的灵石矿。” 许是晏依眼眸之中的震惊太过明显,贺楚解释:“你不必总是操心,灵石总是够的……” “师姐,你要婢女不要?” 而消化这个消息之后,晏依几乎是立即激动握住了贺楚的手—— “我会捏肩捶背,做饭暖床一条龙服务……” 该死!有矿的富婆姐姐居然就在身边! “莫闹!” 贺楚叹息,迟疑了一下,轻轻在晏依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在这边等我,日后需要灵石,径自问我便是。” 这么说着,贺楚心中却明白,晏依很大可能并不会问她要灵石。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灵石矿本就是她为晏依寻的。 她不想看到晏依为了几块灵石每日陪人练剑,于是私下里寻了一个灵石矿。 原本是打算直接给晏依的,但那日她听到晏依在不安絮语—— “完啦!我用掉的那株灵草居然这么贵!我该拿什么去还师姐……” 然后她第二日发现案台上多出了一支南珠发簪。 按价格算,晏依得陪人练一个月剑。 于是她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打算等她假死离去的那一日再将灵石矿给晏依。 那样,晏依便寻不到机会再还她。 而晏依每当用灵石时便会想起她——日后将永不会忘记她。 23、托孤 晏依真是越来越佩服贺楚了! 她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拥有一座灵石矿,断然做不到贺楚这样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她一定会不停买买买,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大富婆! 师姐有钱却不会花钱,她得帮师姐好好把关! 从通天阁掌柜这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模样很容易判断,这对掌柜来说也是一笔大买卖。 晏依不停谈价,终于谈妥了“赠品”—— 除了乌蛇的下落外,她能另外再问掌柜一些不难查的问题,此外,不知道贺楚何时回来,为了自保,晏依又要求通天阁瞒过暗地里所有正在盯梢的人,护送她去城内一些地方。 有了这些承诺,立下天道誓,贺楚才放心地离开了通天阁。 通天阁说需要一个时辰才能查到头绪,晏依便坐在阁内,似是百无聊赖翻看通天阁的年鉴,实则有目的地查找—— 通天阁的年鉴记载着极乐城创立以来发生的所有变迁,内容极为细致,甚至还写了城门口几颗大树的栽培日期。 翻了几本后,晏依皱起了眉——这些年鉴没有一本提到了极乐城城主,也没有资料提及城门口傀儡的来历。 是故意设计,还是巧合? 晏依放下年鉴,想了想,决定直接询问。 “掌柜,能和我说说极乐城城主的事情吗?” “还有,第一任城主为何要在城门放这几个傀儡?” 掌柜嘴边哼着的小曲一顿,望着晏依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震惊。 过了一会,掌柜低下头挤出笑,慢悠悠道:“小姑娘问的问题真奇怪……” 掌柜叫进来一个人耳语了几句。 “不过那是第一任城主在任时的事,我记不得了,明日你赶早来,我再给你回复!” 晏依知道时隔久远确实难查,点了点头。 或许是这类贩卖消息的人的通病,之后掌柜又开始旁敲侧击打探晏依的来意。 晏依又不是真的好糊弄的幼崽,并不接话。 掌柜问了几句,也识趣不再张口。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有人送回来一张信笺—— “乌蛇三年前已经死了。” 掌柜打开信笺,望了晏依一眼,摇头晃脑叹息:“她也是一个烈性的妖,原本隐藏在城北的春风楼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机缘,她居然有一日吸收了寻欢作乐的修士的内丹!” “这犯了修士的大忌!怕她将此法宣扬出去,修士派出几个大能围剿,如今春风楼已没了乌蛇这只妖……” 乌蛇死了?! 纵然早就料到了可能会是这个结局,晏依却仍是有些吃惊于乌蛇的死因。 灵府里的曼蛇蛋不知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动了一下。 晏依安抚地用神识拍了拍曼蛇蛋,又一次想起了原著剧情:原著里十年后让贺楚丧命的那只万人蛊,曾是一只蛇妖。 原著里并没有说蛇妖的来历,只说蛇妖会成为万人蛊,是因为蛇妖能吸收金丹的力量。 不管是妖族内丹还是人类修士金丹,蛇妖来者不拒,最后灵力冲撞,变成了理智全失,只知道屠戮掠夺内丹的怪物。 能吸收金丹之力的妖族分外罕见。 如若乌蛇真是那只万人蛊,乌蛇此时应当并没有死。 顺着这条思路,晏依敏锐地发现了掌柜话中存在的误导——掌柜只说春风楼里没有了乌蛇这只妖,并没有说乌蛇已经不在世上。 通天阁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 …… 晏依心中疑惑,面上却一脸惋惜、似是相信了掌柜的话。 “我想去春风阁看一看。”晏依垂头:“总归是长辈旧友,总得吊唁一番。” “那是自然。” 掌柜拍了拍手,便有一个笼罩在黑色罩衫下,分不清修为性别的人从暗处走出,递给晏依一个帷帽。 晏依垂眸接过帷帽戴好,跟着那人从暗巷里走出。 一路沉寂,只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晏依灵府里的曼蛇蛋却似乎极为激动,以极快的速度上下震动。 “你为何要骗掌柜?” 路边景象愈发偏僻,兜帽下的人停止脚步,如同晏依预料的那样突然出声,声音嘲哳沙哑:“乌蛇并没有猫族旧友。” “我是来帮曼蛇托孤的。” 晏依停下脚步,不再掩藏,表明来意:“曼蛇已死,只留下一颗蛋,她死前让我将曼蛇蛋带给乌蛇,请乌蛇帮忙抚养。” “我想,我已经找到乌蛇了。” 晏依凝着眼前身影,将曼蛇蛋从灵府中拿出:“我虽不认得你,但它一接近你就认出了你,一直很激动。” “曼蛇…她死了?” 乌蛇过了一会才颤抖出声,声音已经变回了女子声线。 “她是如何死的?” 晏依垂头,思索着从何开始解释,曼蛇却似乎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 “还能怎么死的?人族没那实力伤她。” 乌蛇低语:“我早说过让她跟我走的……” 晏依只看到一双无比晦涩、含着泪光的眼。 乌蛇的手指慢慢掠过曼蛇蛋表面,似是感应到血脉气息,她手指掠过的地方,曼蛇蛋壳上便出现了一串红色亮芒。 “是个活泼的小家伙,和她母亲一点也不一样!” 乌蛇低低开口,却并没有伸手接过蛇蛋,只是不停地往曼蛇蛋中输灵力。 “曼蛇自小厌恶争端,脾性宽厚,我却掐尖好胜,不肯吃亏,整日惹是生非。” “人人都说她是蛇族第一,我暗中不服,吃准了她不同我计较,整日缠着她,让她带我修炼。” “那时可真快活啊!妖丘三百个山头,我们几乎爬了个遍。” “但我们爬遍了妖丘所有险峰,却发现根本比不上世道险峻之万一。” “我早知她只想安稳度日,我成全了她的道,却也撂下狠话,让她来日莫要后悔!” “这几百年,我无比后悔没继续缠着她,却又怄着气,一直盼着有一日我登顶峰,让她证我之道,能瞧见她懊悔的模样。” “你瞧!她终于肯同我服了软……” 曼蛇声音笑着,却比哭还难听:“可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 乌蛇目光沉沉,兜帽下的眼睛望向晏依:“你将它养得很好,我稳固了它的神魂,不出一月,它就能破壳了。” “但我如今身不由己,亦不能收养它。” “小猫妖,还劳你继续养着它,此番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晏依心中一个“咯噔”—— 不仅是因为乌蛇的拒绝,更因为乌蛇这番话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乌蛇很可能就是未来那只万人蛊! “我毕竟不是蛇妖……” 晏依迅速思索着解决办法,试图唤起乌蛇对曼蛇蛋的怜惜:“你是它的长辈……” “叮铃!” 空中不知从哪处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晏依的话。 乌蛇微微偏头,似是在聆听某种信息,兜帽下的眼睛里划过了一抹诧异。 等到铃声消退,乌蛇眸色复杂地望向了晏依:“我有急事,今日先送你归家。” “明日亥时,你来春风阁寻我。” 这样也好。 晏依松了口气,她没想到今晚会有这个收获,回去后能得多些时间理清思绪…… 她点了点头,跟在乌蛇身后往回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路上,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暗地里注视着她。 直到她回去了王老六的房子,那视线才隐约消散。 晏依这一晚根本睡不着。 无论曼蛇是不是万人蛊,她都得尽快考虑保护贺楚的事情了,这样才能占据先机,不在未来造成遗憾。 然而此事步履维艰。 如若乌蛇真的是未来的万人蛊,极乐城肯定掺和了进来,此事涉及极广,其中凶险处非她能应对。 她如今手中的筹码仅有一颗曼蛇蛋,而妖族和修士的矛盾愈发剧烈,宛若无法阻止的洪流。 即便没有乌蛇,估计仍然会有其余妖族成为万人蛊……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避免贺楚丧生。 晏依抿紧唇。 贺楚看似淡然,但将三界看得极重,晓之以理很可能打动不了她,那便只能想办法——让贺楚无法对上万人蛊! 晏依了解自己的实力,别说十年,再来百年她都没可能打赢贺楚。 但她能再努力一些,让贺楚对她不设防。 晏依眯起了眼—— 她只要多缠着贺楚,经年累月,她总能找到贺楚的破绽,然后出其不意制住贺楚,避开贺楚的死局…… * 贺楚这一晚近卯时才回。 城主府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戒备森严,阵法极为复杂精密,饶是贺楚也花了较长时间才解开。 城主府中却并非大家想象中那般诡谲冷清。 府中极为热闹,花团锦簇,有一个园子里甚至住满了人。 那些人过得极为奢华愉悦,浑身绮罗,言笑晏晏。 贺楚微微皱眉——她在其中几个人身上隐约看到了晏依的影子。 城主并不在城主府中。 贺楚几乎将城主府找遍,都没找到七星图碎片。 同样,她也没找到晏依口中的那个印记。 贺楚无声松了口气,心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失落—— 自从听到七星图现世的消息后,寻找七星图就成了她的首要任务。 她虽然没有收获,但一日没找到线索,意味着她可以多陪晏依一日。 这种认知似乎能缓解所有焦虑,让她本能感觉到欢喜。 城主府没有七星图碎片,她也不打算逗留,决心用最快的阵法回去晏依身边。 入阵之时,她却在半空中猝然凝眸—— 亮起灯的城主府流光溢彩,灯光凝成线条,宛若游蛇蜿蜒游走。 线条汇聚起来,竟恰恰是晏依绘制的那个图案! …… 24、不甘 众人皆知,城主府是第一任桀童城主所创。 晏依自然也知道。 而在看到贺楚带回来的留影石画面后,晏依便认了出来—— 那是莫笑姐姐的标记。 他们每人在这个标记上都有一点自身的设计,可以认出对方。 从小大家都夸莫笑姐姐笑容好看。 记忆里那样爱笑的、活泼的莫笑,却在这个世界里被切开嘴角,制成了可止小儿夜啼的桀童,受尽折磨…… 晏依不敢去想莫笑经历了什么,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人世。 莫笑死后还能回去现代吗?还是永久的留在了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余人去了哪里…… 浓厚的无力感充斥着整个胸腔,脑袋针扎一般地疼。 然而时间已经隔了千年,她隔着漫长的时光长河嘶吼,声音甚至都不能抵达彼岸…… 贺楚沉默地坐在一旁,给她递着手帕。 晏依原本不想哭出来的,自小方洛哥哥就教导她:很多时候哭泣并没有用。 他们本就比常人拥有的要少,想要得到公道正义,得自己去抢去夺,去用尽一切寻一个公道! 可看到那片帕子,晏依再也止不住眼泪。 她忍不住抱住贺楚,无声流泪。 她以为贺楚会将她推开的,那样她就能如同以往认知的那样告诉自己:哭泣果然是一件惹人厌烦的事情,她该止住哭泣,去努力,去想办法…… 可过了一会,一只手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笨拙又轻柔,抚着她的脊背…… 眼泪,汹涌而至。 * 天逐渐亮了。 王老六在屋外敲响了房门。 他进门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笑容欢喜:“我盯着摊贩炸好的小黄鱼,可好吃了,你们快尝尝!” 晏依无法拒绝王老六期待的眼神。 她硬着头皮尝了两口,外头便又响起了熟悉的哨声。 王老六起身准备走,晏依慌忙将鱼留下两条,剩下的迅速打包好,塞到了王老六怀里。 迎着王老六困惑的眼神,晏依客套地挤出一个笑:“矿上苦寒,吃点好吃的更好度日。” “这怎么可以?” 王老六搓着手想要推辞,屋外哨声又起,只能叹气出声:“以后不需这么客套,这是给你们买的,舅舅在极乐城这么多年,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 他抱着鱼干匆匆走出房门,晏依看着他融入了妖族群中,却听着他兴高采烈地对着身旁其余妖族吹嘘:“我外甥女送我的!” “她们知道我最好这一口!” “别抢我的!我已经三十年没吃过鱼了……” 直到矿洞的大门再次关上,晏依才垂下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比起这些在世道里艰苦求生的妖族,她已经足够幸运。 她不该再沉溺于苦痛之中,她目前该做的是查明莫笑经历的一切。 纵然千年后的查探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但那是她如同亲人的伙伴,她至少要为莫笑立下一个衣冠冢。 去通天阁的路上,晏依再次遇到了梧茴。 梧茴似乎酒醒了,不再是先前那放诞不羁的模样,无视晏依身旁贺楚的视线,一本正经过来问她—— “小友,我同你一见如故!你若留在极乐城,珍馐美酒,逍遥自在,我皆可赠你。” “世道多艰,但只要在极乐城内,我能护着你安宁快活,再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这天的梧茴褪去了前一日的吊儿郎当,模样看起来竟极为诚挚。 晏依摇了摇头。 晏依并不觉得自己多有骨气,只不过即便是法制社会,若有人提出梧茴一样的要求,如非亲友,她也不会随便答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何况梧茴还是反派,晏依目前的形象是一只任人生杀予夺的妖族…… 梧茴脸颊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目光掠过一旁的贺楚,她没再说话,目光晦涩地垂下了头。 晏依再次进了通天阁。 刚进通天阁,掌柜就迎了上来。 若说前一日掌柜面对她时带着一种面对主顾的客套,这一日的掌柜态度看起来则有些过分殷勤。 “我们早就查好了!” 掌柜笑着将一个盒子递到晏依手里:“第一任城主逝世千年,留下了一个匣子,先前没什么人能打开,说要等待有缘人。” 晏依再次红了眼眶。 因为匣子上是现代的字,恰好是“莫笑”的名字。 晏依的手落在盒子上,顺着笔画勾勒,即将打开盒子的一刹,一旁的贺楚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 “无事!”贺楚缓缓出了口气,松开了手。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能看得懂盒子上几乎从未见过的文字,而更让她诧异的是胸腔涌动的强烈情绪—— 委屈,不甘,难过……更是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不能让晏依打开盒子! 她有点不对劲。 事实上,自从被晏依抱住哭泣之后,她就越来越不对劲。 贺楚一直觉得天下无她不能之事,可看到晏依的眼泪,感受到胸腔里晏依那边传来的铺天盖地的难过,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明明没有心脏,可胸腔像是有了实物,一颗心血淋淋,撕裂一样地疼。 她想要细细思索这些未知的情绪,然而脑子里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着她,让她不要去追究! 贺楚无声地吐了口气,垂眸看着晏依迎着掌柜不敢置信的眼,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有几个样式老旧的灵石袋,此外还有一本册子。 晏依一直知道莫笑有记日记的习惯,顾不得太多,颤抖着手翻开了册子。 * 那是一段比晏依想象中还要惨痛的人生。 莫笑和伙伴们进入这个时空,原本是打算追捕时空逃犯,却在穿越途中被人攻击。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千年前,附身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孩身上。 她用尽方法想寻找伙伴,在所有地方画下了印记,却从未得到过回复。 莫笑没体会过父母之爱,但在这一世的前十年,她得到了圆满。 这一世她的父母是个小富户,极尽所能宠爱着她。 然而一切在她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因为这具身体特殊的经脉,她被邪修看中,邪修屠戮了她全家,将她从气绝的母亲身下拉出,活生生割开她的嘴角,将她制成了桀童。 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莫笑活着是为了复仇。 莫笑如邪修所愿,变成了一头供他驱驰的恶鬼。 她蛰伏着,装作为邪修所控,做尽恶事。 她白日里杀人放火,冷酷残忍,夜里却一笔笔,仔细地记下她造下的杀孽。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盼望,希望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生活愈发血腥紧迫,她开始诘问自己:她到底是谁? 是现代爱笑蓬勃的莫笑,还是这只杀人放火,冷漠无情的恶鬼? 她终于杀了邪修抢夺了极乐城,在这个世界的父母死了五十年之后。 她提着酒去了父母坟前,想要告诉他们她已经复仇,可她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再没办法笑出来了! 于是她知道,她再也做不回莫笑。 后来有一天,她在路上看到一个傻傻愣愣的孩子,眉眼间隐约有她曾经伙伴童鑫的影子。 她不受控制地将那无家可归的孩子带回了家。 再后来,她收留的人越来越多,日记里的字也逐渐掺杂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字——她已经开始忘记现代的一切。 流言越来越多,不知何时,传出了她将那些收养的孩子也制成了桀童的消息,她也不想辩驳。 当那个想杀她的孩子混入进来时,她其实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那孩子的杀意。 但她选择迎接自己的命运—— 那孩子的父母死于她之手,死在那孩子手中,她也算是全了一段因果报应,能彻底迎来属于她的寂静…… 她太累了。 莫笑甚至在日记里平静地安排好了她的后事,在匣子里给寻过来的伙伴们留下了她攒的所有财富—— 晏依关起日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阳光从窗棂射入,眼眶被刺得生疼。 心中像是堵着一团掺水的棉絮,怎么也无法排出。 想要愤怒,想要嘶吼,但理智却在冰冷地嘲讽着她:个人力量太过渺小,她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晏依不知道该去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报复,只能忍着血泪去接受——曾经那般鲜活生动的伙伴,在这个世界里逐渐走向疯癫、彻底枯萎。 “乌蛇说她晚上在春风阁等您。” 离开时,掌柜的态度恭敬,低声提醒:“我们会派人接您过去。” “这是您这次给的酬劳,”迎着晏依惊诧的眼,掌柜将全部酬金退还:“乌蛇这消息并不能算您买的,我们也不能收您的钱。” “您日后再来,通天阁必竭力供您差遣。”掌柜弯腰,姿态摆得极低。 乌蛇在通天阁内的地位这么高吗? 晏依看着低眉顺眼的掌柜,总觉得心中有些怪异。 贺楚却似乎没想那么多,视线掠过通天阁上的阁楼,收起灵石,带着晏依离开了通天阁。 她感应到了一道强大的、至少合体期的气息。 但那道气息未有什么恶意,她便也没探究。 至于莫笑一事,晏依当局者迷,她却隐约发现其中太多怪异之处。 不过她并不打算挑明:莫笑身后囊括太多复杂纠纷,并不是现在的晏依可应对的。 何况,莫笑还让晏依这般伤心。 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我们午后去看王老六。” 走出通天阁,贺楚说了她之后的安排。 “矿脉守卫森严,甚至超过了城主府,七星图碎片很可能藏在其中,进矿前,我想先看看周边地形。” 晏依收好匣子,轻“嗯”一声,勉强打起了精神。 “先吃饭吧!” 她挤出一个笑,和贺楚进了旁边的馆子,点好菜,想起王老六早间模样,又另外加了几道菜打包好,用灵力温着,打算给王老六带过去。 晏依此时眼眶仍旧带着红,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平时能用的灵力少,晏依会锱铢必较计算着所有灵力支出,但温着菜肴不能投机取巧,晏依此时也不顾灵力流失…… 贺楚心中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 纵然晏依很喜欢夸赞她,说她是一个极好的人。 贺楚却清楚,晏依才是那顶好的人——晏依在任何情境下都不会忘记照料旁人。 纵然那只是一只非亲非故,即将亡故的猫妖。 贺楚垂眸,将篮子接过,想了想,创造了一个能用极少灵力就能维持菜肴温度的阵法。 晏依果然被暂时吸引了注意力,跟着她学了起来。 贺楚将晏依的日程安排得十分满当,吃完饭之后,就带着晏依沿着王老六走过的路,去了矿脉门口。 还没靠近,便有守卫警惕地盯着她们,听到她们要找人,面色也并未放缓—— “走走走!这不是你们这两只小妖该来的地方!日后莫要靠近……咳咳!” “可我舅舅看起来这段时间很不舒服,跟您一样不停咳嗽,脸色苍白。” 晏依从篮子里掏出了一碗汤,递给守卫:“我们想送点吃的给舅舅补补……” “这哪是一些吃食能补好的?” 守卫嘟囔了一声,脸色却放缓了些,冷着脸带着两人到了门边:“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你们舅舅叫出来……” 见贺楚垂头似是在感知周边情况,晏依也不打扰她,只紧盯着矿洞大门。 光是站在旁边,晏依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闷滞沉甸甸压在心口。 矿洞里时不时传来阵阵痛苦哭嚎,不知其间在承受怎样的折磨…… 那种充斥胸腔的、宛若无根浮萍一般的窒息感再次从胸腔冒了出来。 脸色焦急的王老六出现在门口,见到两人安然无恙站着,松了口气—— “舅舅,我们在街上找到了一家好吃的店,特意给您送些吃食过来。” 晏依将食盒递给王老六,垂头不忍看王老六布满血丝的眼。 “咳咳,哪用这么破费?” 嘴里这么说着,王老六眼睛里却闪着泪光,小心翼翼接过食盒:“小十,灵石还够用吗?” 王老六又掏出一把灵石,许是没来得及清洗,灵石上还带着些血迹。 “我刚摔了一跤,血不小心掉在了灵石上。” 王老六不论何时,似乎都是快活的模样。 见晏依的视线落在血迹上,王老六匆匆用衣袖擦了擦灵石,又掩饰地咳嗽了几声,笑道:“到了月底,我就能凑足买新房的灵石了!” “明日我就告假和你去看看城内的新房……” 晏依陪着王老六聊了几句,那守卫便又过来催促,晏依只能看着王老六乐呵呵抱着食盒,又进了那矿洞。 “师姐,真的没有机会……” 想起王老六的病情,晏依忍不住开口。 对上贺楚的视线,晏依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其实心中知道王老六已经没了机会:金丹碎裂的妖,即便神仙下凡也是药石罔顾。 这世上太多王老六了。 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妖族们死去,什么都不能做吗? 世道不公,人妖两族宛若洪流中的蝼蚁,被冲散至四面八方。 但万千蝼蚁聚集起来,也能吞掉虚伪傲慢、如同被蛀空了仁义的大象般的仙门,革新气象! 人妖两族已经跋涉挣扎了太长时间—— 碾落到尘埃里,舔过仙人靴底的泥,又为何不能奋勇一战,啃碎世道加诸身上的多重锁链? …… 25、招人 晏依有些震惊于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的虐文女主,居然敢生出了这般叫日月换新天的宏大心愿! 可是,又为什么觉得不能呢? …… 这种想法宛若突然在脑海里扎了根,让她心绪难宁,浑身颤栗,却本能不敢去细想。 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个念头而加速了流动,晏依慌乱抬头,发现贺楚不知何时已经抬起眼,正在无声注视着她。 “师姐?” 她在贺楚的视线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贺楚的视线一如既往地澄澈,像是一面镜子,能照亮她所有的惊惶和怯懦。 “师姐,若有一日,你遇到了想做却不能做成之事,你会如何?” 她抬头,忍不住询问贺楚。 “我只有该做之事,未有想做之事。” 贺楚望进她的眼眸里,迎着她惊愕的眼,伸出了手。 有那么一刹那,晏依觉得贺楚想摸她的头,但不知想起了什么,贺楚伸手,往下小心捏了捏她的脸颊—— 贺楚的声音一如往日那般清冷笃定,似乎再大的事也不能让她变色:“若是你想做之事,你想做便做。” “你还小,虽有不能,但非你之过。”贺楚似乎笨拙地想要安慰她:“你若不能,便交与我,不必去强求。” “我会全力助你。” 晏依明白,这是贺楚对她的允诺。 心突然无比酸胀,像是从漂浮的空中落到地面,晏依在这一刹间寻回了理智—— 这时代糟糕透了,但却遇到了贺楚! 很多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遥远也太艰难缥缈,她也缺乏足够的勇气,但说服乌蛇放弃成为万人蛊,却是现阶段她能努力做到的事情。 她已经失去了莫笑姐姐,不能再失去贺楚了。 “多谢师姐。” 晏依挤出笑,凝视着贺楚的脸:“我有很多想做之事,日后可能会央着师姐助我,还望师姐届时莫要嫌我……” 她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践行自己的备用计划,缠着贺楚听她之后的安排。 “这矿洞布满了阵法,甚至比城主府还要精密。” 贺楚声音紧了紧:“明日王老六告假跟你看房,你尽量拖住他,我用幻形丹化成王老六模样,乔装进矿洞,你在外头等我……” 晏依一一乖巧答应了下来。 “吴国附近有御兽门,”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抱着她胳膊的手上,忽而温声转了话风—— “御兽门虽战力不强,在豢养妖兽一道上却有奇招,被御兽门豢养过的妖兽,可获三界通行令,若以圣墟之名将曼蛇蛋送去,御兽门必不敢怠慢。” “今晚我同你去见乌蛇,若未能成事,你也无需太挂碍,总能想到其余法子。” “师姐,你人真好!”晏依笑望着贺楚,眼眶逐渐发热—— 师姐嘴硬心软,口口声声说着不喜妖族,却仍在帮自己想办法。 这么美好的师姐,自己怎能让她同原著描述的那般陨落? 为了拥有更多筹码,晏依忍着难过打开了莫笑给她留下的乾坤袋。 乾坤袋里有大堆亮闪闪的灵石,还有许多功法书籍,丹药灵植。 晏依挑出一大笔灵石,又翻找书籍找出许多适合蛇族的灵植丹药,打算晚上送给乌蛇。 这些足够乌蛇和曼蛇蛋好好生活了! 若乌蛇能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带着曼蛇蛋远走高飞,找个偏僻地方安静生活下去,那就再好不过…… 晏依反复思索着说服乌蛇时能用到的词藻,傍晚又忍不住去外头买了些好吃的菜,给王老六送了上去。 王老六是真的将她当做晚辈在爱护。 如果有可能的话,晏依想送王老六好好走完最后一程,然而她在这里能呆的时间很短,在王老六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只能尽可能给王老六多带去一些快活。 王老六极为欢喜,拉着先前拦住晏依的那个守卫一起坐下来吃饭—— “这是你李叔,我同他认识很多年了。” “你们日后若遇到了摆不平之事,可来求你们李叔。” “他啊!面冷心热,别看他如今这副模样,他小时候为了哄我手里的小鱼干,居然扮演小母猫羞答答来寻我,偏偏当时他一身皮毛光滑油亮,我居然真被他哄了过去……” “那是你自己蠢!” 被揭了短,冷面守卫李叔红着脸咆哮:“死胖子不长心眼……” 两人宛若孩童打闹,互骂几句之后,居然化成了原型,相互追逐撕咬打闹起来。 晏依劝了几句劝不住,便也不再说话—— 他们还能再打闹几次呢? 油光水滑的李叔似是曾经遭受过非人的折磨,皮毛上布满伤疤,而他口中曾经的胖子王老六,早已变成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猫…… 两猫在橙黄落日下追逐了半天,直到熟悉的口哨声响起,才再次化为人形。 “老咯,不成了!” 王老六满面笑意,扶着腰又剧烈咳嗽起来,接过李叔递过去的水,两人搀扶着再次进了矿洞。 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晏依才收起笑容,垂下了眼。 食篮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王老六和李叔将碗筷摆得很整齐。 她提起食篮,身体却是猝然一僵—— 食篮下方,整整齐齐放着一大把熠熠闪耀的、带血的灵石。 * 夜越来越深了。 通天阁果然派来了一个浑身藏在兜帽里的人。 这人存在感极低,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整个人藏在了黑暗里。 那人引着晏依和贺楚两人一路往北,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笼变成了暗红暧昧的色泽,空气里逐渐染上了脂粉香。 丝竹声绕梁,时有衣着暴露的女妖倚靠路旁,对着晏依和贺楚娇声笑。 贺楚目不斜视,晏依却看得眼睛发直:那边蛇妖的腰真细,狐妖腿好直,花妖真漂亮…… 直到贺楚不知为何停下脚步,晏依光顾着看美人撞在贺楚背上,牙狠狠磕了一下—— 看着皱眉的贺楚,晏依愧疚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走在了贺楚身旁。 纵然乔装过,糜丽殊艳之地却更能突出贺楚身上冷清若仙的气质,一路上,无数打量的视线落在贺楚身上。 晏依也不知怎么,莫名就觉得有些烦躁—— 师姐太招人了,不该带着她出来的! 尤其是一个矮小猥琐的修士挡在路中央,拦住两人去路,垂涎的视线毫不掩饰地盯着贺楚—— “小猫妖,我可是御兽门门主的儿子,你们两姐妹若是跟了我,想要多少灵石法宝……” 通天阁派来的那人迎了上去,也不知道对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不甘不愿挪开了脚步。 但走出许久,晏依都能察觉到那人如毒蛇般阴鸷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他是御兽门宗主唯一的儿子,叫曹浩,天生弱症,恣睢残暴,喜爱虐杀妖族。偏偏门主宠爱着他,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情,御兽门内几乎所有妖族都避着他……” 通天阁派来的引路人出声解释,似是用了特殊的手段,声音难辨男女。 “在极乐城,他会给我们通天阁脸面,但出了极乐城可不一定了,二位好自为之。” 贺楚抬头,目光落在引路人身上。 晏依皱眉,瞬间便断了将小曼蛇送去御兽门的念头—— 纵然御兽门看在圣墟的份上可能不敢对小曼蛇如何,但她并不敢拿着小曼蛇的一生去赌。 而一会之后,春风阁的牌匾就出现在了晏依面前。 晏依在二楼一间房里见到了乌蛇。 这间房用稀有特制的材料加固,像是一个无比坚固的囚笼。 整体设计像是囚笼,门却并没有上锁,乌蛇可以随意外出。 乌蛇去掉兜帽,是个极为貌美的姑娘,只是一条伤疤从眼角滑下,破坏了整体容貌。 晏依进门时,乌蛇正站在窗边往下看。 窗下密密麻麻跪了一排衣衫暴露的妖族,有些妖甚至还是真正的幼崽,身上还残留着没有化形消退的耳朵或尾巴。 这些妖高举着灵石,一一上供给前方的修士。 那修士一脸不耐,偶有妖族上供少了,他便会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没用的畜生!若没有春风楼,你们早就被取走妖丹,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你瞧!” 乌蛇红着眼转头,凝上了晏依的眼:“若我们真是牲畜,没有感知,我们尚能容忍所有……” “可我们偏偏拥有神智,会哭会笑,同他们没什么区别!” “就因为他们是修士,仅因为他们是修士!” 乌蛇咬牙切齿:“做着牲畜之事的,究竟是谁?凭什么我们一代一代,要由着他们这般作践?” “我走不了!” 乌蛇垂眸,字字如冰:“我若走了,我耳边将终生萦绕楼内哭声,永不能寐。” “小猫妖,”她对上晏依的眼:“我不知你来历,也知此举无耻,但小曼蛇如今只能托付与你。” “我为她取名叫宁,望有朝一日,即便身为妖族,她也能堂堂正正行走四方,得到她母亲梦寐以求的安宁。” “作为回报,我会竭力送你离开极乐城,你已经被……” 乌蛇似乎想说什么,但这时,熟悉的铃声毫无预兆,又一次自空中响起! 乌蛇像是突然受了极大的折磨,脸色煞白,表情狰狞,甚至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化成一条漆黑巨蛇,疼痛翻滚。 “走!快离开极乐城!” 乌蛇朝着晏依大吼,下一刹,瞳孔中浮出血色,彻底失去神智,一尾巴朝着晏依甩了过来! 贺楚似是早已预料到,挡住乌蛇的攻击,拉着晏依出了房间。 “待我从矿内出来,我们便尽早离开。”贺楚带着晏依离开春风阁,显然将乌蛇的话听了进去,眉心微拧。 “此地古怪处颇多。” “乌蛇已被人用邪术控制,身上气息古怪,虽是妖,却有人族气息。” 所以,万人蛊计划确实从此时便已开始。 困住乌蛇的并不是那间牢固无比的房间,而是乌蛇自己的道。 晏依没有立场去劝乌蛇,她准备的所有理由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易地而处,晏依估计会做出乌蛇一样的抉择。 …… 但……真的没办法救贺楚吗? 一路上,晏依心事重重,一直垂着头。 “曼蛇破壳后,你可将她安置在秋砚峰。”贺楚似乎以为她在为曼蛇忧虑,又安抚她:“我有办法掩藏她的妖气。” 贺楚抿唇:比起看着晏依为曼蛇忧虑,容忍曼蛇待在秋砚峰,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曼蛇如果识时务,出生后必定不敢凑到她面前来…… “嗯。” 晏依低低应了一声,心情愈发沮丧:贺楚这么好,她却没办法好好护住贺楚…… 她想要挤出笑让贺楚不要担心,但此时实在笑不出来。 晏依眼圈一红,咬紧了牙:还有十年! 事情还没到最后那一刻,还有足够的机会来改变结局! 她一定会救下贺楚! 26-30 26入青云 ◎晏依想要入青云,她甘当晏依脚下的青云梯。◎ 回到王老六家中,晏依化悲愤为动力,再次修炼了一整晚。 直到王老六下了矿,晏依才从打坐中醒来,和贺楚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王老六出了门。 王老六来到极乐城已经几十年了。 埋头劳作的矿工们是看不到城市繁华的。 他们整日面对的是山顶发黄的土地、自身的衰竭疲倦、朋友的离去…… 这几十年,王老六的脊背一点点变得佝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未停下来好好看过这座他几乎奉献了一生的城池。 这是王老六第一次逛极乐城。 他表现得甚至比晏依这个外来人还要惊异拘谨。 想起王老六说要去万仙楼吃鱼的心愿,纵然不喜万仙楼,晏依还是带着王老六再次去了万仙楼三楼。 接待她的却不再是先前那只小鹿妖。 “我哥他运气不好,被客人袭击割了角,元气大伤,正躺着休息。” 新的小二和之前鹿妖很像,戴着高高的帽子,笑着引着晏依二人落了座—— “母亲之前死在了矿上,城里给我们发了居住令,但我俩还是养不活妹妹。” “这次楼里发了一大笔抚恤,妹妹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哥哥说他被挖了角不疼,”小二摇了摇戴着高高帽子的脑袋,瘪了瘪嘴:“可他一定要我戴好这顶丑帽子……” “帽子不丑,你戴上很可爱……” 晏依垂眼,摸了摸他的头,偷偷叮嘱了他几句。 小二点头,过了一会才蹦蹦跳跳捧着菜单上来。 菜单上是改过的价格,一进万仙楼,王老六就局促不安地东张西望,显然在担忧吃不起这里的东西。 见到改过的菜单,王老六明显松了口气,笑道:“小十,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我前些天已经吃过了。”晏依知道王老六不会点,便点了两道招牌鱼:“这楼里菜的分量很大,您先吃,不够我们再点。” 小二很快就上了菜。 “小十,你快尝尝!” 王老六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眯起,招呼晏依:“这鱼好肥!小时候你外婆有个小鱼塘,里面养了好多这种小黄鱼……” 但后来,修士们过来了,他们摧毁了王老六的家,杀掉了他的亲人。 晏依尽职地扮演着小十,听着王老六红着眼睛叙述他的童年,心中阵阵难过。 坐了一会,晏依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背后不知为何有些发凉。 似乎有一道视线如同阴暗的毒蛇,肆无忌惮地在暗处盯着她。 但回过头,背后却空无人影。 吃完饭,晏依偷偷付了钱,两人便去看了房。 这极乐城的房价高得吓人,王老六看完房,一问价格,瞬间就瞪大了眼—— “怎么会这么贵?” 他眼神极为茫然:“明明我五年前来问的时候,价格只要一半。” “您也说是五年前了。” 卖房的妖叹息:“这五年来极乐城里的妖越来越多,房价水涨船高一天一个价……” 王老六一路上一直是兴致勃勃的,可这一刹,他的脊梁似是被什么打断,眼神里瞬间失去了亮芒。 “我有钱啊!” 晏依见不得这个乐观的小老头变成这副模样,也顾不得暴露,拿出大堆灵石给他看:“舅舅莫要忧心,我们这几天到处看看,能买得起合适的房子。” “您之后也莫去矿上了,这段日子好好歇息,我们到处看看房……” 王老六冲着晏依笑了笑,却仍是心事重重模样。 “你们得有家护着……” “但我们不需您卖命护着,”晏依不敢对上王老六布满血丝的眼,低声道:“您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会走自己的道……” 王老六叹了口气,看了晏依一眼,摇了摇头。 之后的时间,他一边咳嗽,一边认认真真跟在卖房的妖族身后,几乎踏遍了极乐城每一片土地。 极乐城的房价实在是太高了,除非买到较为偏僻的地方,不然王老六的积蓄根本买不起较大的房子。 晏依一路跟着,去了许多先前未去之地:暗室深巷里,面黄肌瘦、气息微弱的小妖;因为一块灵石就跟着修士钻了巷子的妖族少女;抱着饿死的孩子,眼神麻木的妖母…… 这还是妖族圣地极乐城,若是其余地方呢? 晏依不敢去想。 最后一栋房极为偏僻,等两人看完房,月亮已经出来了。 “舅舅,我们去吃东西吧?” 领着两人看房的妖族早已离开,王老六越走到后面,脸色愈发难看。 “不用了!” “孩子啊,日后你们要省着点花灵石了,我算了一下,即便我死了加上矿上赔偿,估计也不够你们日后花销……” 王老六佝偻着背,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晏依鼻头一酸:王老六显然早知自身身体状况,居然将他身故的赔偿金都算了进去,想为后辈们铺路。 可她并不是小十,当不得王老六这般倾心相待…… 心中愈发歉疚,晏依垂下头,咬唇想要说出真相,变故却在这时猝然产生—— “这下没有通天阁来救你们了!” 前方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修士,最中间的俨然便是前一日见过的御兽门门主之子曹浩。 “跟了半天总算是落了单……” 曹浩眼神猥琐地注视着晏依,打了个呵欠:“干瘪了些,倒有几分天真。” “抓住她,不愁引不出她姐姐……” “这位仙人,家中小辈无状,若有得罪之处……” 王老六神情惊慌地挡在晏依身前,卑躬屈膝,试图阻拦。 然而那几个修士已经攻了过来! 那些修士至少有金丹期修为,晏依刚亮出剑,就被强大的威压压住脊背,跪倒在地! “不要坏了她的皮毛……” 曹浩又尖声道,熟练的语气,显然经常从事这样的勾当。 这畜生! 晏依抵抗着威压,脊背绷紧如弦月,唇边溢出血珠,咬紧牙关强撑着站了起来! 经脉承受不住,剧烈震动,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又开始涌动那种汹涌的力量…… 对面修士迅速逼近—— “欺人太甚!” 前方的王老六却是倏地大喝! 王老六化为了原型! 仍是那只瘦骨嶙峋的老猫,身体这一刹却如同小山一般庞大。 王老六挡在晏依身前,利爪掀起腥风,瞳孔燃起鎏金色——那是燃烧神魂的征兆! 燃烧神魂虽能拔高战力,却是以牺牲寿命为代价…… “舅舅!” “我不是什么小十!我叫晏依,我一直在骗您!” 晏依红着眼眶,再也没法瞒着王老六:“您快走,没必要为了我这骗子燃烧神魂……” 等到师姐回来,一定会过来救她,可王老六此时若燃尽神魂,就再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好姑娘,我早已知晓——” 王老六低低叹息,垂下眼,慈爱的目光落在晏依身上:“小十之前受过伤,之后一直跛足。” 从一开始,王老六就知道两人是假冒的。 “可你们也是猫族,且小九小十愿意将一切告知你们,想来也是心中认可。” “世道对妖族极为苛刻,你们两个女娃,若是离了极乐城,很快便会沦为修士鼎中丹药。” “我本就将死,能用这残躯为你俩谋个安稳前程,倒也不亏……” “你寻到机会便逃。” 王老六沉声交待着他的后事:“之后去寻你们李叔,他对这极乐城比我熟悉,鬼主意也多,定能寻到地方让你们躲起来……” “他是强弩之末,纵然燃烧神魂,但很快就会油尽灯枯,我们耗死他……” 然而那边的修士也看出了王老六的强撑,不肯离开,围住两人寸步不让。 王老六只能拼死突围。 晏依咬紧牙关,看着王老六被数剑砍伤,浑身是血的身躯,瞪大眼不让眼泪落下! 胸腔里翻涌着熔岩般的灼流,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在沸腾爆裂…… 好难! 这世道怎会如此艰难? 五脏六腑仿佛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刺穿,骨骼“咯噔”作响,如同不堪重负的悲鸣。 好恨,这荒谬的世道! …… 强弩之末、常年劳作的王老六如同修士们预料的那样,并没有撑多久。 “快逃……” 很快,王老六吐出一口血,迎着晏依目眦欲裂的眼,身体缩下来,变回那只干瘪消瘦的老猫,被修士一剑刺穿胸口。 一只绣着金丝的云靴站定在王老六尸体前,挑剔地踢了踢王老六的躯体,宛若破布般将他踢到了一边—— “一只碎了金丹的病猫。” 修士语调嫌弃,吸取以往教训,用等级压制着晏依,又掏出一条锁链,试图捆住她—— “小猫妖,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霜色剑意如残星炸裂,劈开一线天光。 修士瞪大眼,垂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的那一柄剑。 怎么可能? 这只是一只筑基不久的猫妖!她怎么可能突破等级压制…… 他缓慢抬头,不知何时,他们试图引来的那只猫妖已出现在小猫妖后方,瞳孔映照着清冷月色,素白衣袂无风自扬。 丝丝*缕缕的杀意,宛若锋利箭矢,刺穿他的瞳孔—— 能轻而易举化解等级威压,修为肯定在他们之上! 完了! 他神魂震颤,想要提醒少主快逃,却再没机会发出声响…… * 点点鲜血落在晏依脸上。 这是晏依第一次杀人。 鼻端的血腥让人作呕。 她丢下剑,手指忍不住颤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畜生,你居然敢杀修士!” 曹浩躲在众人身后,愤愤出声:“等我玩腻了,一定会扒你的皮抽你的骨……” 晏依并没有理会他的咒骂,茫然抬头,看到了前方站在御兽门门主身后的梧茴。 梧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前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眸中隐含着疼惜。 一道传音在她耳边响起—— “来我身边吧!御兽门不敢同我抢人。” “我可以立下天道誓,我不会害你。” “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安宁……” 晏依不想去考虑梧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真的太累了—— 去梧茴身边,只要不去看不去听,或许她确实能避开剧情,龟缩在温室里,享受所谓的安宁…… 可,不去看不去听,一切就不会存在了吗? 从女儿惨死的曼蛇,到圣墟自上而下的歧视压迫,再到死在千年前的莫笑,还有如今的王老六……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从旁伸出,捡起她掉落的长剑,重新塞进她手中,搀着她慢慢站起。 “还能战吗?” 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晏依是易碎的瓷器,贺楚的声线却一如往日清冷。 “当然!” 对上贺楚清澈的眼,晏依深吸了一口气扯出笑,擦掉眼眶里的泪,咬牙站直了身体! “他们视其余人性命如蝼蚁。” “我总得让他们见识下蝼蚁之志!” “好!” 贺楚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垂下了眼。 下一刹,周围环境骤然改变,贺楚将其余人都拉进了阵法之中。 贺楚对上了其余修士—— 她动作干净利落,出招动作迅捷,带着一种捻花落叶的高雅美感,然转瞬间,锋利的剑刃便割开了修士们的咽喉。 晏依只追着那所谓的少主曹浩。 身处高位,本应更加自省其身,曹浩却手段狠辣,虐杀成性,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在发现被贺楚拉入了阵法,压制了浑身修为,只剩下基本身法后,曹浩便失去了之前趾高气扬的做派,慌忙躲在其余修士身后—— “我可是御兽门门主的独子!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说得好像我们卑躬屈膝,你们就会放过我们一样!” 贺楚很快就解决掉了其余修士。 晏依冷笑,干净利落劈落曹浩手中长剑,看着曹浩两股战战,跪在她的面前—— “求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求我父亲给你,而且,是有人引我来的!” 曹浩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哀求:“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将那引我来之人告诉你……” “我舅舅哀求你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听呢?” 晏依闭上眼,不听他的哀嚎,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她不想听曹浩任何声音,她此时只想让曹浩死! 曹浩的聒噪声消失,周围安静了下来。 晏依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 汹涌的情绪褪去,胸腔一片空茫,似是只剩下冷风空荡荡回旋…… 贺楚慢慢走近,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躯体。 她知道,这是贺楚的无声安慰。 “咔嚓”,紧封的冰面裂开一道细口,所有的情绪瞬间汹涌而出—— “师姐!” 她颤抖着丢下剑,止不住浑身颤栗,眼泪汹涌而下:“我杀人了!” “王老六死了!” “曼蛇死了,莫笑姐姐死了,死了太多人了……” 她泪眼朦胧地凝住了贺楚的双眼。 “我很不勇敢,我怕死怕疼,怕杀人,我做不到同王老六这样,我们同他非亲非故,他却甘愿用性命护我……” “但我想……我可以做那个捡鱼的痴儿!” 晏依复述着她从同事那里听来的故事。 那个同事在教师岗位多年,兢兢业业,晏依多次见她私下里给贫困的孩子偷偷塞钱送物。 “何必呢?你自己也不宽裕,苦难的孩子那么多,你不一定能帮得过来。”有人劝她。 晏依至今仍记得那个同事的回答—— “当潮汐过后,总会有数不尽的鱼被冲到岸上,没人在意这些被冲到了岸上的鱼,因为海岸线那么长,冲上来的鱼实在是太多了!” “但总有一痴儿在潮汐后,将一条条鱼扔回水里。” “世人嘲他,无人在意他这看起来无用的善举,他只低语——” “小鱼在乎。” 晏依无法继续冷眼旁观下去,纵然她有贺楚护佑,进了高高在上的仙门,她也不是有宏大志愿之人,先前最大的愿望也只是避开原书成为替身的结局。 可天下还有那么多人正在苦难之中。 她不想同莫笑姐姐一样,被这世界磨灭所有棱角,异化成怪物。 更何况,说不定她其余伙伴也在这个时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忍受着种种折磨…… 助人,更是助己。 “苍生太苦,或许我力量燃尽,也不能救多少人,但我还是不自量力,想去试试。” “我只希望我能影响到一些人,然后在灰烬之中,能再次生出新的火种……” 她嗫喃着自己的决心,深知这是一条异常艰险的路程,絮絮低语,只想倾诉着情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可贺楚一直注视着她,眼神平和安宁。 那些汹涌痛楚的情绪,也在贺楚的视线之中,慢慢沉寂到了心湖底部。 “那就去吧!” 直到她的声音渐渐放低,情绪逐渐恢复,她方听到了贺楚此前从未有过的柔和声线。 贺楚眼眸微黯,擦干她的泪,凝住她忡怔的眼—— “我信你!只要你想,你做什么都可以!” * 晏依也没想到,看起来平和淡然的贺楚之后会用阵法传送千里,将那几个御兽门门人的尸骨挂在御兽门宗门大门上。 : 听闻御兽门宗主曹魏因为爱子身亡气急攻心,差点走火入魔,不得不闭关修炼。 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晏依平复好情绪之后,就在极乐城的最高处找了一片地界,安葬了王老六的尸骨。 王老六其实很爱热闹。 他前半生颠沛流离,后半生在矿上度过,比谁都有资格享受这极乐城内的繁华。 认认真真给王老六磕了几个头后,晏依才转过头,望向身后跟着的梧茴。 出阵后,晏依也没想到梧茴居然还待在王老六的尸骨面前,面色凝肃,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依本来对她抱有极深敌意,怕她会向其余人透露他们杀了曹浩的事情。 然而梧茴似乎能看穿她在想什么,当着她的面立下了天道誓,发誓绝不对外界透露今日情况。 天道誓是此界最高惩罚,一旦违背便会天打雷劈而亡。 晏依见她立了誓,不想再节外生枝,之后又忙着给王老六选墓地,也没什么心情和她交涉,当做没见到这个人,任由她跟在自己身后。 “我不会同你走,我有我想要去做的事情。”晏依抿唇再次拒绝了她:“而且,我也即将离开极乐城。” 她以为梧茴会再次纠缠,然而梧茴却低低叹了一声:“我已经猜到了。” “晏依,日后若遇难处,一定要来寻我。”梧茴抬起头,似是想笑,脸上却露出一个极为怪异的表情,看起来如同哭一般。 梧茴认真地凝着她,像是望着她,又像是透过她望着别的人:“极乐城城门永远向你敞开,你可以将这里当成家。” 晏依抿起唇:梧茴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依据以往经验,梧茴指不定是在拿她当某人替身。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和这反派有任何牵扯…… “多谢你的好意,”晏依冷着脸再次拒绝:“我的家在秋砚峰,我有相依为命的师姐。” 梧茴单薄的身体晃了晃,垂下头,移开了眼。 “晏依,珍重!” 伴随着晏依离去的背影,一声叹息,幽幽地散逸在了风里。 * 贺楚在矿洞中找到了七星图碎片。 她没有告诉晏依矿洞中的场景:极乐城本身的悬空来自于精妙绝伦的阵法控制,而整个城池悬空,需要强大的灵力供给。 没进矿洞之前,贺楚也以为矿洞内所有妖族的灵力用于极乐城悬空的灵力供给上。 进了矿洞后贺楚才察觉,一切都是一个骗局:矿洞内大部分灵力被传送到了一个未知的阵法里! 那个阵法宛若一个巨大的黑洞,不知通往何方,而且比极乐城所有的阵法都要复杂精密,若想解开,得花费很长时间。 为最大限度地发挥灵力效用,矿洞之中布满了各种特制的链条。 链条直直地插入妖族躯体,贯穿他们的脊背,宛若一条条闪烁的怪异血管,将妖族的灵力全部输送进阵法中心。 这过程极为痛苦,像是在一刀刀切割着躯体,榨取着灵力。 矿洞里充满着妖族痛苦的嘶吼。 而七星图碎片,如同熠熠闪烁的星辰,就在阵法的最中央。 拿到七星图碎片后,贺楚暂时用灵石伪装成七星图放入其间,思索了一会,她又悄无声息地破坏了阵法的运转,录下了阵法内部的境况。 一阵微弱亮芒后,阵法归于沉寂。 阵法看起来还在运行,其实内里的支撑逻辑已全部改变,不出半月,阵法将彻底停摆。 她会在半月之后,适时地发布她改过后的阵法影像。 那时,阵法将只靠着灵石便能运转,不必再汲取万千妖族的血肉。 贺楚并不是出自好心。 只不过晏依因为王老六难过的表情似乎还在眼前,她突然便想要这么做。 知道这件事,晏依估计会开心一点。 晏依应该如同小鸟一般蓬勃快活、花儿般明媚,她不想再感受到晏依出现这种难受的心情。 也因为这件事耽搁了一点时间,她感受到晏依前所未有、如同火焰烧灼般的愤怒的时候,没有立即赶回到晏依身边。 差一点,她就让晏依遭受了欺侮。 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后怕情绪,那种想时刻将晏依放在眼皮底下的情绪愈发强烈…… 一想起若是她日后离开,晏依会在她无法感知的时候被人欺负,胸中就像是燃起了一丛莫名的火,叫嚣着想要将一切都烧毁…… 但在晏依面前,她还是温和的、似乎无所不能的师姐。 听着晏依的哭诉,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看到晏依如同此时这般流泪。 有什么不敢呢? 她教着晏依重新拾起了剑—— 晏依不敢去做的,她能。 晏依不得不做的,她也能。 世事对她而言只是一场虚无,她在浮屠尘世里,只愿成为晏依手中长剑:助晏依实现心中所愿,护她安稳无忧,一生顺遂! * 葬完王老六后,贺楚就陪着晏依见了李叔。 李叔似乎已经知道了王老六的结局,一见到二人就红了眼眶。 “一定要走吗?他早知你们并非小九小十,叮嘱我好好照看你们。” “你们有你们的事要去做,但在这极乐城内,至少还能活着……” “日后有缘,我们会再来看您。” 晏依没有回答,将王老六所有的钱财给了李叔:“舅舅临终前叮嘱过我们,让我们一定转告您,让您之后不要在矿上继续干下去。” “您要好好生活。” “不会永远这么坏的。” 晏依低声喃喃,望向极乐城永远万里无云的天空。 在她世界的历史里,曾也有过最为黑暗的时代。 但自由平等,永远是所有生灵源自生命本能的追求。 也许晏依这一生都不会在这个世界看到她梦想中的平等。 但只要有一点点余烬,自由的火总会燃起,烧毁所有压迫。 这个世界,终将迎来梦想的公平正义。 * 晏依是趁着夜色离开极乐城的。 不同于来时的严防死守,离开极乐城时,周边几乎没有任何检查。 城门处傀儡身上的印记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不见。 就像是已经消失在时空长河之中的莫笑姐姐。 晏依若有所感,仰头往上,在城墙上看到了一身玄衣的梧茴。 梧茴又拿起了酒壶,目光注视着她,冲着她摆了摆手,像是挥别一个认识很久的旧友。 大风吹起梧茴的衣摆,寒风猎猎,她缩在城墙暗处,像是一只再也寻不见归途的孤鸟…… 晏依收回视线,最后看了极乐城一眼。 金碧辉煌的极乐城,是妖族最后的幻梦,然而依附于旁人得到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极乐。 晏依绷紧脸转身,跟上贺楚的步伐,御剑离开了极乐城。 * 没多久,两人就借助阵法回到秋砚峰。 明明只隔了几天,见到秋砚峰上熟悉的景象,晏依却感觉恍若隔世。 一出现在院子里,鸾鸟晏二便“咻”地飞过来,不知为何显得尤为兴奋,一改往日的恭敬,绕着贺楚不停打转。 极乐城的经历让人身心俱疲。 回到了熟悉安心的环境里,晏依只想进房间好好歇息,睡一觉。 整理好情绪,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 她问贺楚要了两颗助眠的药丸,吃下后药效上来很快,打着呵欠正打算进房睡觉,无意间瞥见贺楚手中的东西,脚步却是倏地一顿—— “这就是七星图?” 晏依激动地哑了声。 被莫长老催眠那一次,她在记忆里看到自己和伙伴站在一张巨大的图面前。 那张图绘制着山河日月,熠熠生辉。 她能确定,眼前贺楚手中的碎片就是来自那一张图! 晏依曾经看过时空管理局的新闻。 听闻时空管理局借助古时“山河社稷图”理念,将穿梭时空的工具设计成了图纸的模样。 结合莫笑的日记,晏依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或许,一切并不是所谓的穿书——这“七星图”碎片就是自己和伙伴们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证据。 因为莫笑日记里记载的不法分子的攻击,所以七星图碎裂成了碎片,莫笑才掉到了千年之前…… 但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回去了现代?其余人现在又在哪里?为什么记载着这个世界的《霸道魔君狠狠爱》会那么凑巧,刚好在穿书前一天被自己看到…… 心中充斥着无数疑问,晏依的心剧烈地颤动起来,想要询问,药效却不合时宜地上涌,睡意沉沉压了过来—— 晏依抵抗不住药力,睡了过去。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长长的袖袍拂过,她被人抱进了怀里,送进了房间。 那人身上的气息太过安宁,她本能不想让那人离开,死死攥紧那人的衣角,直到陷入云锦般柔软的被子里,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朦胧间,她又一次梦见了莫笑。 莫笑眼神哀伤地看着她,倏地变成桀童,眼睛里流下了一行热泪:“送我回家!依依,我想要回家……” “这里好可怕!” 可怎么回家呢? …… 晏依捂着胸口从睡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 晏依第一时间推开了窗。 窗外没有贺楚的身影,贺楚已经将七星图碎片收了起来。 晏依坐在窗前,仔细分析着一切。 她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大网之中,从离奇“穿书”开始,她便成了这张网中的一颗棋子,前方一片迷茫,根本无法窥知全貌。 七星图碎片确实有穿越时空的效果,但怎么会有“得七星图能获得无尽力量”这种传闻? …… 或许,她该跳出原书视角,以这个时代的眼光重新去审视一些东西,发现线索。 晏依本能地想要仔细观察七星图。 然而贺楚对七星图看得很紧,七星图被她藏在房间里,晏依根本没机会接触到。 有那么一刹那,晏依想要不管不顾,直接告诉贺楚七星图的意义。 但这样,意味着自己最后一张底牌将向贺楚敞开。 晏依本能畏惧这样的感觉,她不敢向任何人托底,即便那人是贺楚。 贺楚心系圣墟门人,平日对她多有照拂,前提也是因为她是圣墟弟子。 一旦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李代桃僵的魂魄,贺楚指不定会收回对自己的所有关怀。 晏依不想和贺楚的关系变差,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慢慢琢磨。 总归七星图放在贺楚那里,而她也要践行接近贺楚、帮贺楚避开殒命之祸的计划,总有机会再见到七星图。 抱着这样的想法,晏依私下里开始去藏书阁查询七星图的资料。 这一查,晏依又发现了一些线索——七星图竟是万年前出现的传闻! 一切仍旧跟魔族的那位痴情种子楚鹤有关。 那位魔神自削魔脉、沉睡前留下了口谕:能找到七星图碎片的人都能凭借七星图碎片,到她面前来换一个愿望。 只要她有,她必定能竭尽所能帮那人实现心愿。 魔神的实力移山倒海,几乎可以实现世上任何愿望,这对世人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有了楚鹤的允诺,之后各门各派都投身于寻找七星图的行动之中。 然而将近万年过去了,都没人找到过七星图碎片。 …… 魔神楚鹤的恋爱脑的思维很好猜:楚鹤这么大张旗鼓寻找七星图,估计是想穿越时间、回到她心上人晏归陨落之前,救下晏归。 但楚鹤又是从哪里得到了关于七星图的消息?为什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七星图碎片就现世? …… 一时间,晏依恨不能冲去魔域,摇醒那位传闻中正在沉睡的魔神楚鹤,问她究竟认不认识自己的伙伴…… 可晏依如今只能等待。 她实力太弱,目前只是一株依附于贺楚的柔弱蒲苇,一场大风就能将她吹倒。 在她成长到独当一面之前,她握不住想要的任何事情。 她想要用更快的速度成长! 而在她查找七星图秘密的这两天,贺楚也极为忙碌。 她收集了许多天才地宝,甚至找回来一个华光氤氲的炼器炉,似乎在打造一个极为繁复的法器。 晏依鼓足勇气、饱含歉疚找上贺楚的时候,开门的贺楚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望着她的眼睛里却带上了温和笑意。 “你来了!” 似乎晏依来找她这件事,让她觉得极为愉悦。 “师姐,您怎么了?怎么受的伤……” 这一刹,所有的目的都被晏依抛之脑后,她赶忙上前搀扶住贺楚,内心无比自责:早知道师姐又在冒险,她该再盯紧一些的…… “无碍!一点天道反噬。” 贺楚似乎不想多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手中出现了一座熠熠生辉的塔。 “这是须臾塔。” “外界一月,可抵塔中一年。” 贺楚将塔放在地面,塔瞬间便拔高,变得好几层楼高。 “去吧!” 对上晏依心疼又歉疚的眼神,那种颤栗发麻的感觉再一次蔓延了全身。 崖顶的风呼呼作响,冬日的料峭霜雪里,贺楚心中却有情绪如同野草蓬勃生长。 她忍不住摸了摸晏依注视着她的眼,再次出声—— “去吧!晏依!” “去践行你的道!” 极乐城能给晏依的,她能给,极乐城不能的,她亦能做到。 她再不想看到晏依因为无力改变世道人心而愤懑难过。 晏依想要入青云,她甘当晏依脚下的青云梯。 …… 破劫开太平 27偏爱 ◎晏依明晃晃跟其余人表明了她的偏袒!◎ 等到晏依再次出须臾塔,已是半月后。 她已经进阶到了筑基中期。 贺楚对外统一说她是在闭关。 周围的朋友都惊异于她的进步,夸赞着她的天才,只有晏依自己明白:外界只过了半月,她在塔内却呆了半年。 她的进阶其实还是比寻常人要更慢一些—— 塔内这半年,她废寝忘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修炼。 但她身体里那个吸收能力的黑洞却仍旧存在,她练出来的十分灵力,有七分会被那个未知的黑洞吸走。 她不得不花比寻常人更多的精力来寻求进阶。 晏依刚开始的时候无比心急,愤怒于自己这古怪的体质,但之后她便习惯了这种状态。 一旦偶然闲下来,晏依就会忍不住去思索遇到的一切。 她仍然寻不到答案和解决办法。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浮躁的心却开始渐渐平稳。 既然目前掌控不了命运、解决不了困顿,那便将所有的困惑都压在心底,不断变强。 变强总是没错的! 只有足够强,才能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更何况,这是师姐冒着被天道反噬的风险为她制定的法器,她不能辜负师姐的期盼。 贺楚时常走进来看她,和她探讨修行中遇到的问题。 贺楚仍是白衣翩翩,气质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晏依敏锐地察觉到贺楚那双清冷的眼眸里逐渐染上了温度。 贺楚似乎对她有一种特殊的纵容,并不排斥她的接近。 或许是贺楚的纵容给了她勇气,又或许是此界太过压抑急需一个出口,纵然内心屡屡告诫自己要尊敬师姐,可真和贺楚相处时,晏依又忍不住生出一些僭越之举—— 她一开始还只是抱住贺楚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贺楚别扭转头。 但后来,心中那种古怪的癖好又冒了出来——好喜欢看到师姐脸红的样子! 丝丝红晕出现在贺楚白玉般的脸颊上,吹弹可破,仿佛早春枝头初熟的桃,而师姐漂亮的眼眸往往会掺上一丝无奈,水润透亮,显得尤为可怜无助…… 这是贺楚从未向别人展示过的模样,是独属于她面前的贺楚! 这种认知让晏依忍不住心中窃喜。 她开始再次肆无忌惮夸赞师姐,说着各种讨好的话,看师姐无可奈何地脸红、抿唇、瞪她…… 这是这段乏味的修炼生涯中最令她开心的事情了。 当再次见到害羞的贺楚,诞生那种想一口亲上去的冲动时,晏依也宽恕了自己——不再同先前那般自我鄙薄,觉得自己亵渎了师姐。 师姐这么美,这么好,想亲近师姐本就理所应当。 若是在开放的现代,说不定她已经忍不住一口亲了上去! 但这是含蓄的古代,师姐还这么害羞…… 晏依只敢想想,进一步的动作是绝对不敢的。 能接近师姐已是走了运,她怎敢真正地亵渎心中明月? * 晏依原本不想那么早出关,毕竟须臾塔是举世无双的修炼宝贝。 但晏依灵府中的曼蛇蛋似乎出了意外。 曼蛇蛋和她一起进了须臾塔,时间的流速是同她一样的。 先前乌蛇说曼蛇蛋一个月左右就能破壳,然而晏依在须臾塔里呆了良久,曼蛇蛋都没有破壳的意思。 更让晏依觉得慌张的是,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吞噬曼蛇蛋的生机…… 甚至连贺楚都没看出曼蛇蛋衰竭的原因。 晏依只能寻贺楚帮忙,请贺楚传音去极乐城问乌蛇。 然而传音却并没有传到乌蛇手里—— 乌蛇像是离开了极乐城,又像是被未知的力量所管控,根本联系不上,就像在世上并没有存在过。 不得已,晏依出了关。 她翻遍了藏书阁都没找到原因。 晏依无法眼睁睁看着曼蛇蛋失去生机,打算去极乐城再找找乌蛇。 然而刚出关,极乐城就传来了震惊整个三界的消息—— 极乐城的至宝丢了。 窃贼不仅偷走了极乐城的至宝,更是破坏了极乐城的矿脉,如今极乐城无法悬空,已经落到了地上。 而窃贼甚至敢挑战号称阵法天下第一的极乐城城主—— 几乎在众人发现矿脉被破坏的刹那,窃贼在天空中幻出了一个新的阵法,自称那阵法可以替代原阵,并且不需要大量的灵力供给。 为了更好地寻找窃贼,如今城主开启了防护阵法,所有极乐城中的人这段时间无法外出,外面的人也没办法进去。 听到这个消息,晏依忍不住冲到教习堂。 贺楚正端坐在前方教导弟子。 贺楚一脸云淡风轻,优雅端庄的模样跟跟窃贼两个字根本扯不上任何干系。 没想到师姐不仅拿到了七星图,更是停了矿脉,发布了新阵法,救了那里的所有妖族! 果然,师姐面冷心热,即便口口声声说着不喜妖族,却仍在做着救助妖族的事情…… 晏依眼眶一热,心潮澎湃,只痴痴看着贺楚:师姐怎么可以这么好! 贺楚原本冷冷端坐在前方,似是若有所感,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一凝。 “何事?” “眼睛怎么红了?谁惹了你不高兴?” 伴随着贺楚的视线,贺楚的传音在耳畔响起。 “无事!” 晏依吸了吸鼻子,对着贺楚比着口型,脸上绽开极灿烂的笑:“只是突然很想看看师姐教导弟子的模样。” “师姐风姿绝代,引人沉醉……” 她绞尽脑汁想着夸赞贺楚的词,便见贺楚一如她预料的那样,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转过了身。 不禁逗的师姐耳根又红了! 晏依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极乐城的妖族日子好过了些,晏依的心情真的极好。 师姐什么也不缺,但晏依还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 想了想,晏依漫山遍野寻了一束梅花扎起来,偷偷放到了贺楚房门口,上书“世上最好的师姐!”几个大字。 想了想,晏依又打算做一桌饭菜,邀上包括师姐在内的门内好友们,一起聚一聚。 大概是这段时间贺楚的纵容给了她信心,晏依潜意识里有种感觉:贺楚会答应她的邀请。 师姐目前在门内只和她比较相熟,晏依想让师姐拥有更多朋友,体会更多的人间热闹。 算算日子,人间这个时候差不多正在过年。 择日不如撞日。 但当她提出这件事时,贺楚思索了许久,垂着眼始终没有点头。 晏依只能使出杀手锏,抱住贺楚的胳膊不停撒娇:“师姐,你就答应我嘛!”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我在门内同你的关系最好,你若不去的话,我多丢人呐……”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贺楚,贺楚望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点头答应了下来。 晏依立即去找了吴永和秦音等人。 仔细想想,三人已经好久没聚了。 但晏依一直留意着两人的消息。 有贺楚坐镇,这段时间圣墟门内的人族迎来了以往不敢想象的生活,明面上各处待遇已经和灵族弟子无甚差距。 吴永极为刻苦,不仅成功筑基,身旁也多了许多人族伙伴。 秦音仍是独来独往的模样,修为进步却极为迅猛,已经冲破了筑基后期,许多金丹期修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近期秦音时常往山下跑,晏依猜测秦音或许产生了下山历练的念头。 一旦下山历练,下次相见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晏依也想趁着这次吃饭,了解下秦音的想法。 晏依去的时候,两人正坐在一起,不知道讨论着什么。 见晏依过来,两人默契地停了下来,听到晏依聚一聚的想法,两人对视了一眼。 “也好,我们正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 吴永乐呵呵地带着晏依去了他的洞府,拎过来了好几坛美酒,又买通管事,加急采买了许多食材。 但吴永正经不过半天,买好食材后,他狐疑的视线就落在了晏依身上—— “你做的菜真的能吃吗?真不用我请后厨的师傅来帮忙?” “先前只看到你整日张罗着给师姐送饭,谁也没尝过你做的菜,可师姐体质殊异,即便中了毒,她也可以自行疏解……” 晏依咬了咬后槽牙,没忍住,还是一菜勺挥在了吴永的脑袋上。 “哎呀呀,不就说中了吗?你怎么打人……” 吴永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在晏依的注视下缩在一旁,灰溜溜扯起了菜叶子。 一边扯菜叶,吴永不信任的眼神还不停地往晏依这边瞧…… 晏依和秦音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睛里不由得都露出了笑。 这一笑,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先前三人每日练习的时候。 当时三人都在忧心着前程,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圣墟最强弟子给他们指导,人族弟子也能出入圣墟藏书阁? …… 事情一步步去做,总能变得更好。 * 月弯填满半边山坳,周围逐渐暗了下来。 冬日仍旧没有过去,入了夜,山风便越来越凉。 晏依运用新学的阵法,头一次不吝惜灵力,在自己洞府门口的空地上设置了一个阵法。 阵内温暖如春,挂了大红灯笼,天空幻出了各色烟花绽放,氛围极为热闹喜庆。 吴永带来了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便成了一张长桌。 一下午打下手,吴永再不敢怀疑晏依的实力,闻着菜香味,只眼巴巴蹲在桌子前,等着开饭。 晏依一边包着最后几个饺子,一边时不时望着天空—— 要不要催一催师姐? 可师姐向来言出必行,不可能放自己鸽子…… “她真的能将师姐请过来吗?”晏依听到吴永悄悄跟秦音咬耳朵:“我总觉得她在诓我们。” “但我不敢问,她恼羞成怒,肯定又会揍我……” 或许还是强求了! 师姐并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晏依将最后一颗灵石包进饺子里,放入锅内,起身准备另外拿个食盒装点吃的送上秋砚峰,便见到秋砚峰方向下来一抹白色身影。 晏依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在吴永“啧啧,你们看她这不值钱的样……”的吐槽声中,快速迎上了前方。 “师姐!” 她一靠近就习惯性抱住了贺楚的胳膊,看清贺楚的模样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 她以往觉得贺楚的美貌应该用最华丽的首饰来装点,又欠了贺楚太多,遇到漂亮的首饰衣裳总是不由自主想给贺楚买。 但贺楚生性淡然,她买的首饰一次也没见贺楚戴过。 久而久之,以为贺楚不喜,晏依便没再送。 可这日,贺楚盘了个繁复的发髻,戴上了她送的珍珠发簪,南珠耳坠,珍珠的温润削弱了贺楚身上的孤寂感,宛若人间至高门庭的贵女,端庄华美。 “师姐!您今日真好看*!” 对上贺楚的视线,晏依莫名生出了一种感觉:贺楚似乎在期待自己的评价。 “珠宝被您戴上显得更加好看!” 来不及思索,晏依便赞叹出声:“我以后一定要多多挣钱,送更多的漂亮珠宝给您。” “莫要胡闹!” 贺楚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晏依也不恼,嘻嘻笑着,引着贺楚坐到了她的身旁。 贺楚一来,满室喧嚣声似乎按下了暂停—— 一直嚷嚷着饿的吴永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秦音垂着头,王灵姐妹俩更是慌张,面面相觑,彼此紧握着对方的手…… 一时间,周围只听到空中幻化出来的烟火“砰砰”声。 “我去洞府里看看。”贺楚似乎看出了大家的不自在,垂眼出声道。 她正要站起,“哐当”一声,吴永拿起了他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师……师姐,”他红着脸,颤抖着声音出声:“就等您一起开饭了!” “是……是啊!师姐,”王灵也回过了神来,挤出一个笑,结巴道:“我一直想要当面谢谢您。” “若不是您,我们人族弟子在圣墟的境遇会越来越艰难,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核心的术法学习。” “这杯酒我敬您!”王灵说着便站了起来,眼睛里泪光一闪,拿起面前的酒盏。 “我们就算是结草衔环也难报师姐恩德。惟愿师姐安康顺遂,所思所愿皆能成真。” 出乎晏依预料,听完王灵的话之后,贺楚居然也端起了酒杯,轻抿了一口。 王灵露出了笑。 这番话像是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饭桌上重新又热闹了起来。 晏依这段时间已经摸清楚了贺楚的口味,将所有贺楚爱吃的菜都摆在了贺楚面前。 “烫死我了!我怎么还没吃到灵石……” 吴永捞了一大盘饺子,致力于找到其中包了灵石的饺子,又吃得太快,烫得直咻气。 看着贺楚的视线落在吴永身上,晏依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挠了挠贺楚的掌心。 “师姐,我把福气饺子偷偷给你留了几颗。”她凑到贺楚身边,轻声开口。 “希望师姐新的一年事事顺心,笑口常开。” “您慢点吃,小心崩到牙齿。” 说着,晏依便从桌子旁边掏出一个温着的小盅,里面好几只包了灵石的饺子。 “晏依,你居然敢给师姐开小灶!” 吴永看到之后气炸了,又不敢过来抢,只能拔高声音愤怒提出抗议。 “我就给师姐开小灶!能给师姐开小灶是我的福气。”晏依却是挺起胸膛,理直气也壮。 吴永气得红了眼,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愤愤吃着碗里的饺子—— “咯噔!” 偏偏不凑巧,他吃到的恰好是一个他之前遍寻不到的、包了灵石的饺子! 坚硬的灵石硌了牙,吴永捂着腮帮子,红着眼眶,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我再也不和你这样偏心的人玩了!” 吴永气哄哄大吼,蹲到了一边。 “不去哄哄吗?” 看着吴永一边拔草,一边不住往这边张望的脸,贺楚轻声开口。 “他每次都这样!”晏依嘻嘻笑,看着吴永因为一盘新出来的菜眼睛发亮,别别扭扭又挪回到了桌子边。 “而且,他没有说错,”晏依眨巴着眼睛看向贺楚,低声道:“我就是偏心啊!” “我只想要把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偷偷留给师姐,哄着师姐高兴……” 贺楚弯了弯唇,再次垂下了眼。 她想她是醉了,不然胸口怎么会有这种愉悦熏然的感觉? 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这是属于晏依朋友的场合,她若来的话,估计所有人都会不自在。 而且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好像有些见不得晏依同旁的人亲近。 就像是打造须臾塔,她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她能避开晏依同旁人接触。 但晏依说她是晏依关系最好的朋友,意味着她是超出其余人的、与晏依最亲密的人…… 这句话让她本能觉得无比愉悦,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答应了下来。 她在山上想了许久,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模样出现在饭局上,好让其余人都知道,她是同晏依关系最好的那一个。 她思考了许久,决定戴上晏依曾经送给她的首饰。 据她了解,晏依先前从未给其余任何人送过首饰。 可此时贺楚才发现,所有的思虑都是多余——晏依明晃晃跟其余人表明了她的偏袒! 她无法形容此时的愉悦,胸口像是揣了一只闹腾的小鸟,似是下一刻便会飞出胸膛,依赖地停留在晏依身上…… * 酒过三巡,大家也缓解了因为贺楚的到来造成的慌张,开始说起之后的安排。 “晏师姐,我和秦音最近有了个规划,”吴永兴致勃勃说了他们最近正在商量的事情:“仙门大比三个月后在吴国召开,我和秦音师姐想去参加。” “赢不赢无所谓,但是想让世人知道,人族仍然还有人有资格站在仙门大比的演武台上!” “我们想尽早下山,一路上还能增长见识,多试炼几日。” “而且比武的地方在吴国郊区,正好是我的母国,我也能回家去看一看。” “晏师姐,你要不要一起来?” 吴永显然极为期盼晏依的加入:“你主意多,有你加入,说不定我们真的能赢,一扫人族多年来的憋屈!” “而且我母国极其富庶,我以前的皇宫内有各种各样的金银宝贝,只要你跟我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送给你……” 吴永开出各种条件诱惑晏依。 晏依眨了眨眼—— 她从莫笑留下的乾坤袋里继承了一大堆灵石,如今并不怎么缺钱。 但晏依转瞬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曼蛇蛋在本该孵化的时候一直没有孵化,而她先前听贺楚讲过:御兽门就在吴国附近。 虽然不愿意将曼蛇蛋送往御兽门,但若是实在想不出办法,可以问问御兽门:御兽门专攻此道,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而且下山后,她能留下更多印记,或许能引来自己曾经的伙伴。 曾经一筹莫展、宛若困兽般的伙伴们敢于站上仙门大比演武台,这是值得纪念的时刻,晏依不想错过…… 晏依有些心动。 但三个月的时间不短,须臾塔里能修炼三年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实力。 “我舍不得离开师姐这般长时间!” 须臾塔是贺楚逆天而行锻造的法宝,无法让旁人知晓,晏依只能找了个借口:“你们先行,我过两月再下来……” “无妨。”一旁的贺楚却道:“我本就有意领弟子们入世。” “武庚秘境开放在即,亦在吴国附近。”贺楚垂眸:“掌门已跟我商议,让我领队,近期带弟子们下山。” “那就再好不过了!”吴永立即笑了起来:“有师姐带队,我们再不用担忧下山之后被其余修士抢劫……” 一时间,大家情绪高涨,纷纷讨论起下山后要去的地方,以及以后的愿望。 王灵姐妹的愿望很质朴,只希望彼此未来能健康平安,相伴到老。 吴永的愿望也符合他人间皇子的身份—— “我希望吴国蒸蒸日上,百姓们能安居乐业,不再受他人奴役……” 秦音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晏依便先讲—— “我希望这世界能少些压迫,变得更好一些,倒也没想着翻覆天地,但想着尽己所能,日后无论人族妖族,都有空间向上成长……” 秦音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道:“这亦是我之愿。” 晏依笑了起来:“我们其实都已经走在了同样的路上!” 瞥见贺楚正望着她,晏依又有些不好意思,便站起来祝酒:“余生漫漫,偏见非一日能改,愿我们友谊长存,终有一日,心中所愿得偿!” 酒盏相撞,酒液如琥珀溢出,欢声笑语不断。 天际,一轮明月已升至正空,星子环绕,再待几许,旭日便会破开云层…… 人间,即将光芒万丈。 28风流剑修 ◎所以,你便是凭着这番花言巧语的把戏,哄骗了贺楚师姐?◎ 贺楚说的话没几天便应验了。 响彻整个圣墟的钟声响起,晏依见到了掌门符东。 符东近些年来已经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门内有流言,符东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传闻当年他是用了非常规手段才拿到掌门的位置,也因此他在门内并不如前任掌门那般德高望重。 而兰因絮果皆由天定,他年轻时极为避讳旁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大量使用丹药,想要拔高修为,压下流言。 也因为有他带头,圣墟自上而下,掀起了用妖丹修炼的风潮。 等到丹毒入体,发现此中弊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机关算尽,信誉已失,各路长老本不惧他,根本不会听他的号令。 而如今妖丹之事已无法遏制,并非他个人能回寰,所以他才无奈求助于贺楚。 符东在上头讲,晏依在下头津津有味听着王灵打听到的八卦。 “近些年弦音阁屡屡挑衅!三界流言四起。” 符东咳嗽了几声,才继续往下讲:“前几年我们韬光养晦,并未参加仙门大比,弦音阁便恶意诬陷,说我圣墟已无后起之秀……” 流言显然有可信之处,符东露面的时候须发皆白,眼眶深陷,看起来便是时日无多的模样。 弦音阁是如今仙界第二门派,近些年来来势汹汹。 符东在上方夸夸其谈,晏依总结起来便是现代校长们的老三套:先夸赞自己仙门多有实力,再列举对方优势,最后总结——对方不好惹,但自家也不是软柿子,这次必定要从各方面碾压对方,在仙门大比之中大放异彩。 “知道他为什么今年要弟子们参加仙门大比吗?”王灵凑过来,又一次分享八卦:“因为大家都在说如今弦音阁的君长老颇有洛长老当年的风范。” “洛长老?” “对!就是掌门的大师兄,大家都在说,若非洛长老因故陨落,掌门他当年根本轮不上掌门之位。” “而这些年来,一旦有人当着掌门的面提及到洛长老,掌门必定大发雷霆!” “弦音阁掌门陨落之后,掌门之女无力撑起弦音阁,这些年来弦音阁都是由他们的大长老君长老管事。” “君长老将弦音阁治理得井井有条,弟子人才辈出,声名煊赫,已有超越圣墟之势……” 晏依明白了王灵话里的潜台词:洛长老估计是掌门的心魔。 近日在贺楚的带领下,年轻弟子之中人才辈出,掌门便急着向世人证明他带领下的圣墟并非比不上弦音阁,所以才要大家参加这次仙门大比。 …… 晏依摇头叹息:古往今来,无能无德者占据高位,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灾难。 符东宣读完仙门大比的规则之后就散了会。 但他留下的话却在整个门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或许是太想赢了,符东允诺大家,一旦在仙门大比中取得魁首,就有资格进入剑冢择剑。 剑冢是圣墟开派老祖留下来的法器窟,灵器有灵,择有缘人依附,一旦圣墟高阶修者陨落,他们的法器便会被纳入剑冢,择有缘人再为主,代代传承。 “要知道,当年开派四杰都是天才人物,其中有一个长老专注练剑,打造了不少神兵宝器放在剑冢之中,那位长老叫童什么来着……” 王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比激动。 以往有资格进剑冢的人最少都是元婴期的修为,若是能得到剑冢之中的法器认主,之后修炼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仙门大比是整个修仙门派的比试,区分不同修为阶层,然后同阶层间进行切磋,找出其中的佼佼者。 在去往仙门大比之前,先要在门内弟子中进行选拔。 门内比试总共分三天,每个阶层择取三名弟子出发去仙门大比。 为印证自己的实力,晏依也参加了比试。 她在须臾塔中的不断修炼以及古怪的体质起了效用:她的身形飞快,同阶层的弟子在她手中根本撑不过几招! 她并不懂得藏锋,一下午,大家都知道晏依在同阶层弟子中间遥遥领先! 晏依成功晋级到了第二日的比赛。 一路回去,她迎接了许多人的注目礼,路过之处,皆有人窃窃私语。 晏依赢了比赛十分高兴,本以为这是大家对她的好奇,并未往心里去。 然而晚上同样拿了晋级名额的王灵咬牙切齿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这群无耻之徒,打不过你就编造谣言!” “他们,他们居然说你是跟门内长老自荐枕席,靠着双修才有了这般修为,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你同他有染……” 王灵列出了几个人名。 “晏依,我们要不要今晚过去,撕烂他们的嘴?”王灵气得发抖。 晏依勉强记起,这些人曾经都跟她示过好。 她因为常见师姐,不想成为贺楚身边难看的点缀,愈发注重自身形象,打扮娇俏灵动,早就不再是灰扑扑的模样,也引来了一些桃花。 但她一直以“一心修炼,无暇他顾”礼貌拒绝,却没想到这些人会背后造黄谣。 “真恶心!” 果然,有些阴沟里的生物一脉相承,看到女人的成功,想到的只有性。 “门规规定,私下斗殴罚训诫堂三百鞭。” 晏依是真的佩服圣墟的开山老祖,立下了许多保护弱势群体的规定。 “但一旦有人造谣,且传播者众的话,造谣者也要被鞭一百鞭!” “这个紧要关头,我们不能触犯门规,但可以带上留影石录下他们造谣的画面,交于戒律堂……” 晏依刚开始也只以为这是针对她一个人的谣言。 直到第二日,在比试时,对方手中突然出现了高阶法器,若非她常年训练出来的应对危机的机警,她差点受了重伤。 但其余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某个人族弟子被对手“不小心”刺伤了腿,另一个人族弟子被打断了肋骨,王灵被刺中脸颊,面庞上留下一道伤疤;而人族中最高战力的秦音,虽然这场比试赢了,却是吸入了毒雾。 偏偏,秦音恰好碰上门内医修没有解毒相关的药材,要新炼解毒药剂至少需要两天…… 晏依此时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针对人族弟子的围剿! 傲慢的仙门哪能容忍人族弟子替他们站在仙门大比上? “秦师姐,你当时分心在想什么啊?”观战的吴永咬牙,红着眼眶:“那毒雾过来的时候,以你的实力,明明可以避开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晨立即维护秦音。 王晨大病痊愈不久,修为低微没有参加比试,但每场伙伴们的比试都必会到达观战。 “秦师姐肯定是没想到在比试台上会有人耍阴招!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晏师姐,您能不能去问问贺楚师姐,看她能否想到法子?” 看到前几日还憧憬着仙门大比的秦音脸色苍白、垂头黯然的模样,晏依咬紧了牙—— 门规再完善也存在疏漏之处,演武台上使用非法手段会被禁闭一年,但这禁闭如今只流于形式,对某些人来说,这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而偏偏,贺楚近日似是又发现了七星图的线索,早出晚归。 “此时无需劳烦师姐。” 晏依摇了摇头,按下寻贺楚的想法,不想将贺楚拉入这场人族和灵族之间的争斗:“若我们没有人站在高处,将永远无法改变这种境地。” “你们受伤并不严重,今日回去先调理好伤势,明日之战必不会轻松。” 晏依将伤药给了吴永王灵,叮嘱他们回去上药,留下了王晨。 晏依端坐于地,迎着秦音和王晨瞪大的眼,祭出一台药鼎。 她说想学所有功法,贺楚也便真的教她。 如今她身上所有丹药都是自己炼制。 但避免节外生枝,此事她并没有对外宣扬。 也幸好她留了这一手,否则说不定那些人会采取另外的毒辣手段。 在知道秦音的伤势之后,晏依便翻看了医药书籍。 秦音的解毒剂除了常规的解毒方法,其实可以用另外一种稀有药材替代。 但圣墟门内一手策划此事,自然不会舍得给秦音用这种药材。 恰好,这种药材贺楚在秋砚峰上种了许多。 想起贺楚的未卜先知,晏依愈发感激,暗中决定下山后给贺楚买一大堆漂亮的首饰衣裳,一定让贺楚每天都快乐无忧! 王晨心思细腻,因为体弱并不擅长剑道,也因此胆怯自卑。 人族的崛起得从各个方面发展,否则各方面都会被卡脖子。 晏依打算因材施教,将自己学到的医术都教给王晨。 “我愿意!我想成为医修……” 王晨极为聪明,晏依还没开口问,她就连声说道,然后神情激动地拿出留影石,端坐一旁看着晏依操作。 制药,入鼎,炼药,火候掌控…… 每一步都有玄机。 待到最后一道火焰熄灭,炉鼎“轰隆”作响,丹炉发出亮芒,平静了下来。 迎着秦音复杂的眼眸,晏依将丹药塞给了她,查探到秦音体内的毒气正在消退,晏依才松了口气,对着眼眶通红的秦音笑了笑,又转身过去教起了王灵…… 天很快便亮了。 号角声响起,意味着最后一场比试正式开始! 晏依一夜未眠,精神却是极好。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和排净了毒素的秦音一起从洞府走出,上了各自的演武台。 她很期待看到秦音那边演武台上长老们惊讶的表情,甚至可以猜测,看到秦音出现时,他们会摆出假惺惺的模样安慰秦音,劝秦音身体为重,但一旦秦音坚持上台,他们也不会阻止…… 毕竟,他们比谁都想看到秦音废掉。 …… 可凭什么一切都由着他们设计呢? 晏依抿唇,看向了自己的对手。 而几乎是晏依的对手一上台,周围便传来了窃窃私语。 “冯师兄不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吗?怎么会来到筑基中期的比武台?” “听闻冯师兄几日前修为受损,境界跌落……” 然而对方趾高气扬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境界跌落的样子。 晏依于是明白了过来,所谓境界跌落估计是刻意为之。 他可能用特殊的法子压制了修为,但本身身体反应和淬炼过的经脉躯体并没有消失。 这相当于一个初中生隐藏身份来参加小学的入学考试,恶心至极。 对方的真实目的是赢得筑基中期弟子比试的头筹,拿到仙门大比的入场券。 但晏依和真人比试少,却并不代表她不能跨阶作战,她如今挑战须臾塔里金丹期的木偶,十次里面也能赢一两次。 晏依先前两天比试的表现都被众人看在了眼里,对手不敢轻敌,一上来就下了死手。 晏依闪身避开,又主动攻击了过去…… 晏依很快就摸清了对手的套路。 这个对手虽然比前两天遇到的对手要厉害一些,却也在晏依能够应付的范围内。 但晏依留了个心眼,只用了三四分手段和对手缠斗——对手始终没有使出其他阴招,有些不正常。 直到对方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破绽,晏依也失去了耐心。 她一跃而起,抓住破绽将对方踹下了台! 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裁判长老宣布了她的胜利。 但那冯师兄却一脸愤愤,下台后远远对着她啐了一口:“若不是门内查到你是贺楚师姐带回来的,门内绝不会容忍你这种卑微人族胜过我!” 晏依于是明白了过来:估计前一日内门查探了自己的来历,自己这边没有被出阴招,还是因为沾了贺楚的光…… 不过此时没有时间计较更多,晏依迅速去了其余等级的演武台。 情况一如她想象中那样恶劣。 纵然费力提防,但筑基初期的弟子比试中,吴永和王灵还是被对手暗算,失去了参加仙门大比的资格。 王灵倒是看得很开:“他的剑等级太高了。我若迎上去,估计脸上不止多一道疤,整个人都会毁容,我妹妹得哭死去……” “反正只是一次仙门大比而已,日后我有的是机会参加。” 吴永却是气红了眼,蹲在一旁咬牙切齿:“那一只傀儡拉住我腿的时候,我应该费力挣脱的,或者还可能赢……” “对方刻意从高阶器修那里借来的傀儡,想必早就知道了你下盘不稳的缺陷,除非你的腿断掉,不然没有机会挣脱……”晏依客观分析。 “你不懂……” 吴永眼睛一红,涨红脸,紧握着剑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愤愤垂下了头。 几人最后去看了秦音的比试。 秦音的对手是某长老的儿子,浑身法宝,姿态傲然。 那人上台前从晏依身旁走过,身上一阵诡异香气。 晏依垂下了头,心中一阵后怕:她低估了仙门的龌龊! 若是秦音没有解毒,闻了这人身上的香气,便会逐渐融为另外一种毒,消融掉经脉,彻底变成废人…… 秦音一直垂着头,众人辨不清她的情绪。 刚开始对打的时候,她表现得无比孱弱,被对方逼退了好几步,最后更是跌倒在地,脸色惨白,似是再无法站起。 对手愈发得意,想着秦音估计是体内的毒复发,也不再采用其余后手,准备将秦音直接踹下演武台,结束这场打斗。 然而当他接近秦音时,秦音却一跃而起,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指节绷紧,以身为器,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一切太过突然,还来不及提防,他的命门便落在了秦音手中! …… “松开我儿!” 高处有一人愤怒出声,竟不顾体面,一道凌厉的剑风朝着秦音划了过来! 晏依的心在这一刹提到了嗓子眼。 秦音却似乎早有准备,她并没有回头,却掐着对手适时转了身—— 对手正面对上了那道剑风! 旁边的裁判长老这时候才似是反应过来,拉开了防御阵法! “嘭”的一声,剑风撞在阵法上,一声巨响…… 一切都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高台上的裁判长老。 在众人的目光里,裁判长老脸颊抽动了一下,只能不甘不愿宣布—— “此场秦音胜!” 秦音这时候才放下手中掐着的脖颈,对方已经翻起了白眼,上气不接下气。 秦音抿唇,望向晏依,晏依匆匆往前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朝着她笑。 “师姐!我们赢了!我就知道你能赢……” “对!我赢了……” 秦音抿起唇,眼中浮现一点泪光,又被她收了回去,放轻的叹息声,一点点散逸在了风中:“我能堂堂正正地赢……” * 除了秦音和晏依,再无人族弟子取得参加仙门弟子的机会。 回洞府的路上,王灵的情绪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吴永看起来却极为颓丧…… 但一旦周边众人询问,吴永却垂着头不肯多说。 晏依复盘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圣墟原本的安排—— 意识到了晏依和贺楚的关系后,圣墟应该只想留下晏依获胜,顺道给贺楚卖一个人情,却没想到会杀出秦音这个意外。 秦音抢到了那个长老为他孩子镀金的名额。 真可笑啊! 圣墟入门时每人都需要背诵山门上第一要义为“众生平等”的门规,可圣墟内部,早就已经开始向着仙门出生的子弟们偏袒…… 但今日能赢得比试,已是一种象征:仙门从普通人手中夺走的一切,终将一点点被人族夺回! * 晏依并没有马上回洞府。 王灵很好地践行了她的话,用留影石录下了那几个造谣者的模样。 怕戒律堂偏袒,晏依去的路上,干脆将画面投了一路。 一边播放那人造谣时的影像,晏依一边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就像揣着一个扩音器漫山遍野地喊—— “我敢立下天道誓,我同这几人没有一丝干系,若有假话,天打雷劈,修为将再无法寸进!” “这几位师兄说得如此投入,还望你们同我一样,立下天道誓……” 晏依专门去了那几个人的洞府,在那些人的门口喊,将一切用留影石录了下来。 那几个人没想到晏依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自然不敢露面。 晏依进了戒律堂。 果不其然,戒律堂长老望着她的眼神无比隐晦:“你说是他们冤枉你,你也没证据证明你没有同他们有染……” “这些事情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又是这种说辞! 造谣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辟谣的人就得跑断腿,甚至有些内敛的人会选择忍气吞声,只能徒劳等待着事情过去…… 幸好,晏依早有准备。 晏依播放了她在这几人洞府前闹的留影,冷淡开口:“若我真同他们有染,他们必定不会允许我在他们洞府之前这般吵闹,也敢同我对峙,立下天道誓……” “我说的是真是假,诸位长老一查便知。” 长老们脸色难看,但晏依俨然摆出来一副不解决问题不离开的架势。 在晏依的坚持下,那几人终于领了鞭罚。 晏依守在旁边,看着这几人领足了鞭子,才绷着脸转身打算回自己的洞府。 她本就心中充满了怒火,然而讨人厌的人似是约好了一样扎堆出现,晏依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墨栩。 晏依比谁都清楚墨栩的实力,在知道墨栩得了金丹初期弟子的比试魁首、也要出发去仙门大比时,晏依并不觉得惊异。 “晏师妹,你日后还要在门内往来,这些男子也只是心悦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墨栩又摆出了惯常的老好人模样,似是关心般望着晏依。 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说教这些恶心人的道理? 他日后当魔尊的时候,可不是这宽和大度的模样—— 他要他的女人对他从一而终,旁人多看他的红颜知己一眼,都会被挖掉眼睛…… 晏依比谁都明白:墨栩看似风度翩翩实则极端自私、狂妄自大。 如今接近她,估计是见她进步巨大、有了利用价值,或者是想再次借她接近贺楚…… 无论如何,晏依都不想同他再有牵扯。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让墨栩再不接近她? 这般想着,望着墨栩装出来的风度翩翩模样,想起墨栩为之说情的一群谣郎,晏依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墨师兄!实不相瞒,自被你刺过那一剑之后,我愈发觉得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 迎着墨栩眯起的眼,晏依叹了口气,装出无比忧虑的模样—— “我也不知怎的,自那之后,我看到男子就心生厌恶。” “就像师兄为男子说话,觉得造谣的男子好一样,这半年多,我觉得女子才是世上最合我心意之人。” “我这段时间结交了许多红颜知己,在她们面前自诩“仙界第一风流剑修”,承诺为了她们努力修炼。” “如今断不能出现这种污糟事,污了我的真心,让她们认为我在戏弄她们……” 晏依越说,墨栩的眉头就愈发拧紧。 墨栩开始显然是有些不信晏依这番说辞的,可当晏依说道“同女子往来比男子顺遂多了!毕竟我也是女子,她们给我一个眼神,我就能知晓她们的心事,不会突然迎来穿心一剑……”暗搓搓嘲讽他时,墨栩猝然目露幽光,盯紧了她—— “所以,你便是凭着这番花言巧语的把戏,哄骗了贺楚师姐?” 墨栩握紧了扇柄,眼神如刀,咬牙切齿:“贺师姐,有否被你骗上床帏?” …… 29同寝 ◎“晏依,过来,今晚你我同寝!”◎ 一瞬沉寂。 晏依愣愣地看着墨栩,没想到墨栩会说出这般话来。 她头一次清楚认识到,若没有书中机缘加持,墨栩其实只是一个怨天尤人、虽有天赋却总想着投机取巧,思维甚至称得上低俗恶劣的普通人而已。 她为什么要畏惧这样的人? 仅因为原书给他镀上的光环? …… 大概是晏依眼中的质疑太明显,墨栩轻咳了一声,开始为他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你得师姐另眼相待,必定有些特殊的手段,断不能用在师姐身上……” “师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敢肖想师姐?” 晏依冷下眼,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水月镜中听到的墨栩的告白,心头愈发嫌恶—— 那番告白乍一听起来情真意切,如今仔细一想,却经不起任何推敲。 贺楚比墨栩要强上太多。 墨栩明知道贺楚是天上的鹰,却想着折断贺楚的翅,成为他功成名就后养在后宅中的一只小雀。 他执着于贺楚,真的是因为爱吗? …… “总之,”墨栩很快就拾回了他风度翩翩的假面:“晏师妹近日进益良多,树大招风,还望师妹处事多些思虑,莫伤了门派和气……” “哦!”晏依冷淡睨他,态度明摆着敷衍:“我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不等到墨栩再说话,晏依转身干脆离开。 她为以往对墨栩的畏惧而感觉到羞愧。 或许墨栩在修炼上确实有些天赋,但近距离接触这所谓的“主角”,才知道是自己的先入为主给他覆盖上了一层不可战胜的色彩…… 看着晏依离开的背影,墨栩垂眼,眸底漆黑戾气一闪而过—— 他一直好奇贺楚身上功法的由来,而近日晏依的成功证明了这点:果然靠近贺楚便会变得强大。 他本是不信晏依这番诸多红颜知己的说辞的,但晏依近日除了吴永,交流的多是女子。 且他这些年屡屡讨好贺楚皆无果,而晏依能自由出入秋砚峰。 他不得不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思索:晏依用了一些狐媚的手段蛊惑了贺楚,所以贺楚才亲近了她,不然贺楚怎么会弃自己而亲近她? 以往想着从晏依身上探知贺楚的奇异之处,所以才敷衍一二,如今晏依这般针锋相对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他也懒得再费神。 反正总有一*日,他会变得无比强大,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就像他暗中杀死两个哥哥,排除万难来到圣墟一样。 他想要的,总会实现。 至于晏依和贺楚的关系,若确如晏依所言,那就再好不过,但若真有了私情,他必杀了晏依,将贺楚夺回! 只有他,才能得到贺楚这般功法容貌皆无双的女子! * 晏依半路改了主意,没再回自己的洞府,去了秋砚峰。 贺楚已经回来了,正在慢慢施法,修缮须臾塔。 贺楚衣袂飘扬,长袖宛若水雾流动,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平和镇静,让人心生安宁。 这般美好的师姐,才不能同墨栩绑在一起! “师姐!” 晏依气哼哼唤了一声,在桌上喝了盏茶,瞥见贺楚视线望过来,又挤出了笑:“这次下山,有探听到七星图消息吗?” “同我预料无二。七星图前些日子在吴国周边一闪而逝,应是掉进了武庚秘境之中。” “师姐真厉害,总能猜中所有事情!”晏依捧着脸,习惯性夸赞。 贺楚却微微摇头,望着她唇边浮起一抹笑:“并非——” “就如我现在,猜不透师妹为何不悦。” 还是被师姐看出来了啊! 晏依挠了挠头,不想告诉贺楚墨栩那臭虫的事情,怕污了师姐的耳朵,只嘿嘿笑了声:“遇到个恶心的人。” 瞧着贺楚的心情似是不错,晏依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便问出了在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 “师姐,您为何要寻七星图碎片?寻齐了七星图后,您又会如何处置?” 如若她没有猜错,这所谓的七星图只是她回家的传送工具,对这修仙界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大效果,虽说魔神楚鹤的允诺诱人,但贺楚看起来并不像留恋世间名利的模样…… “这是我的传承。” 贺楚目光凝在晏依肩头,眸光微凝,忍不住凑近,拿掉了晏依肩上的落叶—— “传承告诉我,我需要集齐七星图碎片。” “至于寻齐七星图后的处置办法——”贺楚摇了摇头,望进晏依的眸子里:“我也不知晓。” 集齐七星图只是本体的心愿。 一旦集齐七星图,她就会去往沉睡之地回归本体,届时本体会怎么处置,贺楚并不清楚。 晏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但贺楚的传承涉及到贺楚功法上的秘密,晏依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探。 “那……师姐,七星图集齐后,届时能否告知我您的处置办法?” 这个世界的人不一定能驱动七星图,七星图却是晏依伙伴们的线索,也是她回家的纽带。 七星图集齐之日,便是她离开晏依回归本体之时…… 贺楚又望了晏依一眼。 月色如水流照在晏依身上,晏依这一日穿了件浅绿色裙装,头上插着几只漂亮珠花,眼神明亮,笑容娇俏,如同春日蓬勃的花枝。 每一日,晏依的装饰都会有些变化,但无论怎么变,晏依的模样都是极为惹人喜爱的。 她生机勃勃地生活着,是污秽腌臜,死水般的修仙界中,唯一的那一抹鲜活,引着人的视线不由得往她身上瞧。 贺楚冷淡垂眸。 她离开后,将再也见不到这模样的晏依,会有别的人替代她,同晏依言笑…… 一想起这些,心中那种隐隐的焦躁愈发难以克制,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或许不能。”她压制住心头的烦躁,冷声开口。 她并不清楚回归本体之后她还能不能记得现在的记忆,无法给晏依承诺,并不想欺骗晏依。 “哦,这样啊!” 晏依有些挫败,但贺楚并没有将话说死,晏依只能挤出笑:“那我届时再问您。” 贺楚眉宇间隐有恹恹之色,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晏依也懂事地说起了旁的事。 她捡着高兴的事情说,说了自己这两天打败对手,并独当一面炼制出解毒剂,帮助秦音赢得了魁首的事情。 听着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贺楚嘴角噙着笑,扮演着晏依认知里可以依赖的、温和良善的师姐,笑容却并未抵达眼底。 晏依已经逐渐能够独当一面。 那么会不会有一日,晏依会不再需要她,彻底将她抛下? …… 这本是她希望见到晏依成为的模样。 如今晏依一点点变成了她设定的模样,她心中却愈发觉得不对劲。 晏依说完之后,笑盈盈看了她一眼。 她垂下眼,下意识掩饰情绪,晏依却突然靠了过来,依赖地搂着她的腰,靠着她的肩仰头看她—— “师姐,我这两日都好想你。” “若有你在我身边,我断不会被人这么欺负。” 说着,她巴巴又拿出了一枚令牌递给贺楚:“这是此次比赛魁首的象征。” “我想要师姐帮我收起来……” “等令牌更多一些集满整片墙,日后我就在每片令牌上也写下师姐的名字,然后带着所有令牌出去找恶毒修士约架。” 晏依挺起胸膛:“一打起来我就丢牌子砸对手,让对手知道我曾经的威风,吓得不战而败……” “若遇上了硬茬,我就唤师姐,师姐那时候可不能不管我,若我被打得抱头鼠窜,令牌上也有你的名字,你也会跟我一起丢人……” 晏依“嘻嘻”笑,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娇声娇气撒娇。 “不会!” 贺楚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晏依的额,认真道:“你聪慧机警,不会输给其余修士。” 但透过晏依的话,贺楚似乎看到了晏依日后闯荡三界时,快乐鲜活的模样。 这应该是许久之后的未来了。 但晏依的未来设想中总是包含着她。 一想到这点,胸腔就无比充盈,那些徘徊在胸口的压抑闷窒,不知不觉便也消散了。 晏依眼眸一瞬间更亮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惯常会说好听的话,哄师姐高兴似乎成了本能,可有时候贺楚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比她更能哄人。 贺楚似乎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心,觉得她日后会极为厉害。 这种认知让晏依无比羞涩,止不住脸颊的红晕。 但每每听到,心中就像是有焰火绽放,充满了信心与愉悦。 和贺楚在一起的感觉无比美好,比喝了酒更让人熏然,这应该就是古人口中一生难寻的知己情谊! 晏依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墨栩那种满脑子污秽的下三滥,估计终其一生,都无法体会这种高雅的情感! * 仙门大比分成筑基初、中、后三个阶层以及金丹初、中期,共五个阶层的较量。 武庚秘境是上古秘境,一向是低阶弟子证道之地,限制金丹以上的弟子进入。 三日后,十五名参加仙门大比的弟子和一些想要下山试炼的弟子们,在贺楚的带领下,浩浩汤汤下了山。 吴国离圣墟并不算远,一路上经过几座城池,三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既然是要试炼,自然要分散寻找各自的机缘。 贺楚允许所有的弟子们分开行走,只约定每隔半月,在固定地点会面。 晏依和秦音吴永自然是跟着贺楚一起走,还有包括墨栩在内的其余几个弟子,也跟在了贺楚身后。 王灵姐妹并未一起出发。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王灵想要留在门派守着大家的大本营,防止好不容易改善了一点的局面发生变故;而王晨这段时间废寝忘食钻研着晏依给她的医书,已经展露了非凡的天赋。 此次下山本就是为了宣扬圣墟风范,一行人也并未换装,穿着圣墟的衣裳御风而行。 圣墟周边百里,皆为热闹繁华之地。 “蒙圣墟庇护,才有此等盛景!” 墨栩望着下方鳞次栉比的建筑,同身旁几人高谈阔论:“若无圣墟弟子时常下山,清理河道,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这些人族断不能如此和乐……” 说着,一行人便开始吹嘘起了他们近些年降妖除魔的事迹。 晏依心中感叹:想不到墨栩还有成为马屁精的潜质,他先前那番话若是被掌门符东听见,肯定会尤为高兴。 但学过社会学的人都知道:上层人拥有的一切,都是底层百姓供养出来的。 这番自视甚高又理所应当的言论,真让人倍感不适。 她也只是心中腹诽,面上却没有表露,和秦音吴永凑到一起,感慨起贺楚教她的御风符:御风符真的极为神奇,贴了这张符身体就暖哄哄的,风似乎从两边避开,根本吹不到身上…… 她也没想到,墨栩聊着聊着,话风突然转到了她身上—— “晏师妹。”墨栩领着一行人靠了过来:“你时常不在门内,想必经常下山襄助百姓,可有趣事与我等言论……” ?! 墨栩这是抽了哪门子风? 晏依来这里这么久只去过冯水村和极乐城,其余时候都在门内修炼,为免节外生枝,晏依上秋砚峰修炼时,都对外谎称有事下了山。 “说来惭愧,我修为低微,至今未曾做过襄助百姓之事,日后必当同诸位看齐,心怀天下……” 晏依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其余人似是没想到晏依会这么坦率,眸色各异,墨栩顿了一会,视线掠过一旁的贺楚,又笑了起来:“是我不是,先入为主,倒教师妹难堪了。” “晏师妹有这份心,便是极好。” 晏依之前不知道他的来意,此时听着墨栩这一番茶言茶语的话,却是倏地明白过来—— 好家伙,他居然在暗搓搓同她竞争!贬低她来凸显他的能干! 可惜,他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他长篇大论,又是凸显修为又是彰显品行,宛若开屏的孔雀,贺楚却眼眸低垂,淡漠出尘宛若神女,衣袂飘飘在前引路,一个眼神都没落到他的身上。 晏依忍不住就露出了笑。 “身为仙门中人,自当心系天下苍生,”她挺直脊背,笑容愈发灿烂,决心茶回去:“贺楚师姐时常这般教导我,我自是不敢忘。” 果然,她这话一出,其余人神色如常,墨栩眼眸里却是飞快地划过了一抹愠色,皮笑肉不笑:“贺师姐说的极是。” 看到墨栩憋屈的模样,晏依心中无比畅快,还想再想些茶言茶语气一气墨栩,却发现前方贺楚突然转过头,淡漠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糟糕! 贺楚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自己当着她的面造谣,她不会生气吧? 晏依心中燃起的那份斗志立即熄灭,讨好地朝着贺楚笑了下,规规矩矩往前继续御剑。 幸好,贺楚看了她一眼就重新转过了身。 再行一段路,下方繁华逐渐褪去,冬日田地一片荒芜,白雪皑皑,偶有出现的农人,亦是衣衫褴褛,脸色青白。 “那是……” 行至某处,洁白雪地里出现了一排玄色身影。 冰天雪地里,那些人穿着劲装,统一佩剑,正在施法融化覆盖着冰的河道,显然亦是仙门弟子。 为首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面容俊朗儒雅,风度翩翩,而旁边那女子…… 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晏依脚下一顿,若非贺楚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差点从飞剑上掉下—— 但晏依已经顾不得这些。 她瞪大眼,痴痴看着那个女子,差点落下了眼泪:那女子居然和现代的洛珺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可那不是洛珺姐姐—— 洛珺姐姐因为失聪,性格温柔内敛,沉默隐忍,断不会和眼前女子一般笑得鲜妍明媚。 脑袋里又一次传来疼痛。 晏依止不住浑身颤抖;一闪而逝的画面里,她似乎看到了病床上的洛珺姐姐。 洛珺姐姐身体布满伤痕,垂下的手上遍布针孔,象征着生命的心电图“滴滴”响着,起伏的线条逐渐趋于平直…… 灵力顺着胳膊流入晏依的身体,缓解了晏依脑袋里突如其来的疼痛。 晏依回过神来,对上了贺楚幽深的眼,想要挤出一个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垂下了头。 洛珺姐姐居然已经死了! 那方洛哥哥该多难过!他那么喜欢洛珺姐姐,甚至偷偷请院长帮忙改了名字…… 她究竟还丢失了什么记忆? 晏依眼眶发热,身体颤抖,拼命回想,脑袋却一片胀痛,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听到身后墨栩的声音—— “这是弦音阁的人。” “没想到这次仙门大比居然是他们少阁主和君长老亲自带队……” 所以,这和洛珺姐姐长得相像的女子是弦音阁的少阁主。 贺楚看了晏依一眼,目光落在下方仰头望着晏依的君长老身上,微微抿唇,带着弟子们落到了地上。 “今年圣墟竟也来参加仙门大比!”君长老生了一双笑眼,迎了上来:“棋逢对手,想必今年会极为精彩。” 说着,君长老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晏依身上,语调关切:“这位小友看似有些不适,在下略懂医术……” “不用了,劳君长老挂碍,我只是呛了风,歇一歇便好。” 说着,晏依红着眼望向一旁的少阁主,忍不住询问:“在下晏依,敢问少阁主名讳?” “我是乌灵薇,”女孩笑容明媚:“我以往待在弦音阁里修炼,出来得少,这次求了好久才让君长老答应带我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碰到了圣墟诸位道友。” “你们来得正好,刚好能过来帮忙——” 乌灵薇转头指着前头的浩渺冰面:“湖上结的冰太薄,渔民们既不能出船,却也不能站在冰上捕鱼,再这样下去,渔民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她兴致勃勃道:“我们把冰融了,为渔民们开一条能出船的路!” …… 洛珺姐姐也是这般善良。 若洛珺姐姐没有双耳失聪,估计也会是这样明媚快活的模样…… 晏依“嗯”了一声,依言往前,知道盯着乌灵薇看不礼貌,垂下了眼,但却忍不住悄悄往乌灵薇那边瞧。 她怎么能忘记洛珺姐姐的逝世呢?她的命都是洛珺姐姐救回来的…… 晏依心中燃烧着一把悲痛的火,自责和难过充满了整个躯体,无比想要宣泄。 但若是表露出来,该怎么跟旁人解释她突如其来的哀伤? 晏依平时精打细算,是舍不得动用灵力的。 可这次,她几乎发泄般将所有灵力消耗殆尽。 她埋头干着活,在经脉刺痛的痛苦中宣泄着难过,在冰面上越行越远,一个人劈开了极长一段河道。 “晏依!” 直到贺楚脸色冷峻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她才猝然惊醒,发现身体里的灵力只剩下一点。 再走下去,她将因灵力衰竭掉下冰面。 可她现在这样情况也并不乐观:灵力重新生出需要时间,她现在体内剩下的丁点灵力根本无法赶路。 在两个门派弟子的努力下,冰面已经融化了一大片,湖水露了出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渔民们极为高兴,热泪盈眶想要跪地道谢,还没跪下,乌灵薇就阻止了他们—— “我等仙门弟子,为众生排忧解难乃是本分,当不得诸位的大礼。” 她说得极为真挚,一点也没有傲慢无礼。 越在她身上看到洛珺姐姐的影子,晏依便越是难过。 “小友一心为民,乃我辈楷模。” 君长老走到晏依面前,温和笑道,邀请晏依同行:“小友太过卖力,差点耗尽灵力,你我如今同路,不如之后同我和少主共乘一剑?” 晏依有些意动,她想多看看乌灵薇。 然而她还没来及出声,一旁的贺楚便握紧了她的胳膊,冷声拒绝:“多谢君长老美意。” “晏依同我同乘一剑便好。” 晏依这时候才恍惚想起:弦音阁同圣墟是名义上的死对头,自己跑到死对头的剑上,难免会惹来非议。 多亏了有师姐提醒。 “多谢君长老,”晏依抱了抱拳,目光掠过一旁的乌灵薇,不舍开口,说着客套话:“有缘自会再见!” “哈哈!那是自然!” 君长老并不强求,爽朗笑了起来,视线掠过贺楚,又落到晏依身上,眸中笑意更深:“你我皆往吴国,一路必会遇见。” 一行人重新启程。 迎着墨栩复杂的眼,晏依踏上了贺楚的飞剑。 贺楚御剑速度极快,一下子超出了弦音阁弟子极长一段距离,晏依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本能抱住了贺楚的腰。 背后墨栩的视线似乎要将晏依的脊背刺出窟窿。 看不见乌灵薇那张脸,晏依的思绪渐渐回笼。 这时她才发现,贺楚似乎极为不高兴,纵然看起来模样并无二异,一路上却是唇瓣紧抿,飞剑速度极快,拉开后方越来越长的距离。 师姐这是怎么了? 晏依不敢乱动,怕从飞剑上掉下去,只能紧紧搂住贺楚的腰。 天黑之前,两人抵达了一家城镇。 城镇里只有一间客栈,剩下的房间并不够每人独间,甚至需要两三人一起挤着住。 晏依自然不敢和贺楚一起住,本想主动开口说自己和门内弟子们凑一凑,还没来得及出声,旁边又传来了君长老熟悉的声音—— “好巧,小友,又见到了!” “小友御剑极快,我们根本追不上。”君长老朝着贺楚感慨,又笑道:“不过这条路我们走了好些年,知道近路。” 一旁的乌灵薇看到晏依也很高兴:“道友,我们已经在客栈提前订好了房间,你今晚要不要同我一起睡?我这里有恢复灵力的药……” 晏依看着乌灵薇那张脸,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勾起一个笑,正打算答应,倏地,旁边传来贺楚冷淡如冰的声线—— “晏依,过来,今晚你我同寝!” ……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30害羞 ◎贺楚整个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无一处不美……◎ 晏依眨了眨眼。 师姐的声音听起来冷得像是掺了冰碴…… 也是,师姐极为重视圣墟名声,应该见不得自己大庭广众下同弦音阁的人亲近。 她头皮一麻,立即绷直了脊背,摇头拒绝:“我同师姐住一起。” “那好吧!” “君长老叹息,语气失落:“我家少主久居门内,鲜少外出,难得同你一见如故,有年龄相当的伙伴……” “乌道友赤诚良善,心系百姓天下,我心中亦是神往。” 晏依抱拳,虽然懂君长老的意思,但她更不想让贺楚失望:“既然同路,日后必多有相遇,我定多向道友请教。” “那你我今日起便是朋友!” 乌灵薇听了立即笑了起来,扬声道:“我住三楼天字房,你等会记得过来找我拿药,我还有诸多好吃的零嘴……” 晏依笑着应了下来。 说话间,贺楚也定好了房间。 晏依接过钥匙,随着贺楚走过走廊,到了无人处,才垂下头小声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没顾及到门派关系,多谢师姐提醒。” 贺楚垂着眼,脸浸入阴影里,脚步不停。 晏依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也不知怎的,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她从不往心里去,可贺楚只是没有回她的话,晏依心中便生出了无尽委屈。 她跟在贺楚身后进了房间,看着径自坐在床沿打坐的贺楚,心中难过,不由自主就红了眼眶,解释出声:“乌灵薇她,长得很像我一个离世的好友。” 贺楚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难过溢满了胸膛,晏依的眼泪愈发不受控。 “若没有她,我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可我最近才发现我的脑袋就像是坏掉了一样,忘却了许多不该忘的记忆……” “师姐!我真的很无用……” 夕阳从窗棂透入,橙黄色的光柔和地映照着贺楚的眼眸,头一次,晏依清晰地看到了贺楚眼中的心疼。 这让晏依愈发下定了决心。 迎着贺楚猝然皱起的眉,晏依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往下跪—— “我要找回我所有的记忆!” “师姐,您会搜魂吗?您能不能对我搜魂?” * 搜魂是修仙界如今明令禁止的手段,只对穷凶极恶的犯人使用,且有特定苛刻的条件:被搜魂者需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搜魂者才能顺畅进行。 而操作时一旦出现疏漏,被搜魂的人失忆还是小事,甚至很容易变成傻子。 听闻这是上古时期圣墟发明的手段。 彼时魔修为祸,在仙门中混入无数奸细,甚至使用手段混淆仙门弟子的记忆,圣墟不得不用这般手段来区分敌我。 听闻当时最擅长此术的长老,长年累月下极富经验,甚至知道如何细分、通过搜魂封存人的部分记忆。 搜魂一生只能进行一次,若强行进行第二次,大脑将彻底损伤,变成傻子。 晏依之前发现自己失去部分记忆之后查了不少相关的书籍,自然知道“搜魂”意味着什么。 而一旦进行搜魂,被搜魂者所有的记忆隐私都会被搜魂者看到,将再无秘密可言。 但如今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了! 看到七星图之后,晏依便隐隐察觉到了蹊跷:她的穿越或许并不是穿书。 一切存在太多秘密,她不愿永远生活在迷雾之中,而失去的那些记忆,或许便是关键。 她并没有成功跪下—— 贺楚拉住了她的胳膊。 不知怎的,贺楚似乎没有控制住力气,用力极大,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被贺楚拉起,两人一起倒进了床榻里。 床帘微微颤动,上方贺楚眼眸中光线明灭。 贺楚垂头望她,微抿着唇,擦干了她脸颊上的泪。 “你真如此信我?”贺楚哑声询问。 “当然!”晏依坦然地回望着她:搜魂之后,她是穿越者的秘密可能将再也维持不住。 可她相信贺楚的人品,她进入这具身体,一切并不是她所为,贺楚并不会迁怒。 “好!” “莫要哭了。我莫有怪你之意,我只是……” 贺楚顿了一下,语气紧绷继续开口:“总之,日后你想见乌灵薇便见,无人会再干预你。” 她窃喜于晏依对她的信赖,不想让晏依知道她方才的情绪。 看到晏依同心思不端的墨栩谈笑风生,她心中本就不悦,原本想着私下里敲打下晏依,可之后又出现了一个乌灵薇—— 见到乌灵薇的时候,从晏依胸腔传过来的情绪无比激动,而之后晏依一眼都没有再望过她,只痴痴盯着乌灵薇瞧。 她以为晏依心悦乌灵薇。 纵然心中不喜,可客观上来说乌灵薇是个年轻良善的姑娘,本质上来说同晏依极为相像,比墨栩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若是晏依同乌灵薇在了一起,也不失是一种好选择,弦音阁势大,在她离去之后也能护住晏依…… 理智上明白这些道理,情绪却不受控制,心中燃满了怒火——不想让晏依出现在乌灵薇面前,想要将晏依紧箍在自己身边! 纵然卑劣,但知道晏依并非心悦乌灵薇,她心中突然松了口气。 贺楚垂下眼,又说起搜魂的注意事项来:“你并非犯人,我也不会刻意查探。你若是有东西不想让我窥见,便不要去想,我自不会去看。” “莫要哭了。”她再次道。 贺楚体贴转头,给晏依留下平复情绪的时间,又挥手在周边设下了阵法,确保在搜魂的时候,没有外人能进来打扰。 再转过头见到晏依时,晏依的情绪看起来确实平复了下来,但却脸颊通红,目光游弋,不肯同她对视。 完了! 贺楚那么一说,晏依才发现她不想让贺楚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若有可能的话,她的来历,《魔君的霸道宠爱》里记载的剧情,她对七星图的觊觎,同墨栩私下的幼稚挑衅,她小时候极为好色看到漂亮姐姐就想亲亲的毛病……都不想让贺楚知道。 但越是刻意想忘记,就越是控制不住往这些事情上想。 贺楚虽并未催她,晏依心中却越来越着急。 “来吧!” 最后,她索性破罐破摔,咬牙闭上了眼—— 贺楚的手落在了她的额上。 冰冷的气息流入脑海,晏依浑身紧绷,脑袋里不由得又开始乱想…… 师姐看到自己同墨栩争吵时说的瞎话会怎么想? 她小时候喜欢亲漂亮姐姐的事情被师姐知道了,师姐不会误认为自己想亲她吧? 但她根本无法否认,在看到贺楚脸红的时候,她确实满脑子“想亲”…… 于是,贺楚的灵力小心翼翼探入晏依的脑海,首当其中便看到一幅画面—— 晏依冷着脸颊,心中骂着“渣男”,言之凿凿同墨栩说“同女子往来比男子顺遂多了!毕竟我也是女子,她们给我一个眼神,我就能知晓她们的心事!” 贺楚愣了一瞬,往里一些,眼前的画面便倏地一变,大概四五岁、豁着一颗牙的小晏依,嚷嚷着“洛珺姐姐你好漂亮!依依好喜欢你!”,随即“吧唧”一口亲在了一个同乌灵薇长得差不多的少女脸上…… 之后,贺楚看到了她自己。 晏依站在她身边,眼巴巴望着她,嘴里说着夸赞的话,满脑子却都是—— “师姐好可爱!好想亲!!!” …… 贺楚愣了一瞬,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想要再往里,却是突然凝住了视线—— 贺楚退了出来。 她唤醒了紧张得面色通红的晏依,抿唇握住了晏依的手。 “你失忆的事情与搜魂有关。” 你曾经受过一次搜魂,无法进行第二次搜魂。” * 晏依瞪大了眼—— 她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有谁对她搜过魂。 可贺楚没理由骗她。 所以,她是因为被搜魂过,才失去了这么多记忆?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失去的记忆,是在现代,还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 …… 心中充满了无尽困惑:对方像是有备而来,甚至能精准掩藏了她这些记忆,却并没有伤害她。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 “对方无意伤你,并未下死手。” 贺楚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根微微有些红,看到她纠结不安的模样,似是突然回过神来,垂眸道:“只要你修为不断提升,终有一日可以破开对方掣肘,想起失去的记忆。” “至于与你搜魂的那人,我再去查探一下,总能找到些线索。” 贺楚的话总是对的。 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晏依也不再胡思乱想,进了须臾塔开始修炼。 她在须臾塔中过了几天,沉浸在修炼之中,思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等到她出来,外界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 贺楚微垂着眼睛,把玩着一瓶药,低声道:“昨晚乌灵薇过来了,说要给你药,我让她放在门口。” “多谢师姐。” “等会我就去谢谢她。”晏依接过药,出了门。 贺楚紧盯着晏依的背影,过了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跟在她的身后。 “你好些了吗?”乌灵薇等人正在客厅退房,见到晏依过来,乌灵薇立即问道:“昨晚你师姐说你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了,我便没来打扰你。” “好些了,多谢你的药。”晏依在须臾塔内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做好了心理建设,面对乌灵薇这张脸,也并没有那么难过了。 这只是一个与洛珺姐姐相像的漂亮女孩,却不是洛珺姐姐。 “那就好!” 乌灵薇松了口气:“昨晚我去找你时,你们房间还神神秘秘设置了阵法,我还以为你的情形已经十分严重……” “是我喜静,不喜被外人叨扰。”晏依随口找了个理由,乌灵薇也没再问。 一旁喝茶的墨栩闻言,却是捏紧茶杯,猝然沉下了眼。 君长老明明一把年纪,却喜欢坐在栏杆上,笑着望望这一个,又望望那一个,眸底笑意愈深。 没多久,所有人就再次启程。 出发前,晏依想了想,蹲在墙角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并且留下了日期。 这里是交通要塞,若是伙伴们看到了,必定知道她也在这个时空里。 “小友颇有童趣。”君长老似乎对她印象很好,看到了就笑她:“这花倒还挺别致。” “这不是花,是草,闲来无事画的。” 晏依笑着纠正:当年设计这个图形时,大家都说旁的人会误认为这是花。 弦音阁说附近有相熟门派需要拜访,一行人便去了另外的方向,并未再与圣墟等人同行。 之后的路程里,过了城镇,周边村落越来越荒芜,路上也开始变得不太平。 妖族已到穷途末路,逐渐已经开始反抗,涌现了一批凶狠暴戾之徒,时常藏匿于人群之中,戕害百姓。 天地间怨气越积越厚,黑压压堆积在天边,人间多处干旱,民怨四起,几近民不聊生。 一路上,众人遭遇了好几次妖魔攻击。 而在作乱的生灵中,不出晏依预料,出现了魔族的痕迹。 “魔族近日来屡屡异动,恐藏祸心……” 晏依出声提醒,然而众人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墨栩还当面嘲她:“魔族境内沉睡着魔神,这些年来魔族一直安分守己,但魔域宽广,难免个别魔族不服管教……” “晏师妹屡屡质询,若是惹了魔神不悦,怕会生出事端……” 原著里也是如此。 仙门高高在上太久,根本没有想到魔族会联合起被迫害多年妖族进攻仙门,掀起战火,所以前期屡屡溃败。 晏依知道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仙门弟子的傲慢,但是总得去尝试。 这段时间,晏依明显的察觉到了墨栩对她的针对。 因为要用须臾塔修炼,晏依夜晚都住在贺楚的房间里。 而每天早上出门,晏依都会对上墨栩沉沉的视线。 甚至墨栩还目光阴鸷,私下里找她放狠话:“晏师妹真是好手段!” 晏依不知道墨栩抽了哪门子风,但她如今已经不再畏惧—— 她在一路的降妖除魔中积累了大量经验,前段时间已经突破了筑基后期,同墨栩只剩下一个等级的差距。 加上她准备好的护身法器,真打起来晏依不一定会输。 “墨师兄,若是论心术手段,我不及您。”晏依冷睨着他。 墨栩黑了脸,之后就开始一路针对。 但晏依也不是好惹的,吵起架来墨栩还咬文嚼字顾及颜面,晏依却没有那么多顾虑,往往墨栩挑起战火,输的也是他自己。* “墨师兄倒是很懂魔族,居然用这样小肚鸡肠的心思揣测魔神……”晏依又一次呛了回去。 魔神似乎只存在传说之中。 原著里墨栩掀起滔天战火,那魔神也从未露过面,反而是魔族大祭司念妄号令整个魔族,举全族之力奉墨栩成为了魔王。 大祭司将魔族交给墨栩之后就闭了关,是传闻中魔族最后一张底牌。 晏依仔细分析过,墨栩走到那个位置上,他个人能力占据一成不到,更多的是时运所致,冥冥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帮他扫清所有阻碍。 但他如今冯水村的机缘已经被破坏,只要阻止他得到之后的机缘,原书的结局必定不会实现! * 两月之后,一行人抵达了吴国边境。 晏依没再去御兽门。 许是圣墟灵力压制,之前的曼蛇蛋才生机越来越弱,但离开圣墟之后,曼蛇的生机逐渐恢复,这段时间蛋壳上已经出现了好几条缝隙,似是没多久就会破壳而出。 此时武庚秘境开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 而刚进吴国,吴永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立即脸色焦急地回去了皇宫,只说仙门大比结束之后请大家去皇宫坐一坐。 在武庚秘境外围,晏依又碰上了弦音阁弟子一行人。 “晏依!”乌灵薇一见到晏依就热情同她打招呼,走到她近前。 “你竟也突破了筑基中期!我们真有缘!” 乌灵薇这段时间也进了阶,一边说着一边横了旁边的君长老一眼:“我就说嘛!人总要出来转转,修为才会上升,可先前某些人硬是拘着我,不肯让我出弦音阁……” “我等会也要进武庚秘境,这是能在武庚秘境之中用的传音石,等会我们分散之后,依靠传音石我们能再次聚起来——”乌灵薇又兴致勃勃塞了晏依几颗传音石。 晏依收下灵石,却没有接话:她要随贺楚在秘境中寻找七星图碎片,没办法和其余人同路。 两人聊了会天,晏依心中越来越感慨:这乌烟瘴气的仙门之中居然能养出这样活泼纯善的姑娘! 而没多久,伴随着天空一声巨响,烟尘散开,武庚秘境在一片尘土中露出了真容。 钟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人踏上飞剑,幻成万千黑点,进了武庚秘境之中。 似是一阵清风拂过,虽然贺楚没有动作,晏依却感觉到贺楚的修为明显开始下降。 没人知道贺楚的修为几何,贺楚似乎永远遇强则强,对战从未输过。 武庚秘境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秘境,面积极为辽阔,入境后的地点随机安排,但若是入阵时躯体相碰的伙伴,便不会分散。 两人御剑而起。 进入秘境时,晏依往前一步,主动握住了贺楚的手。 身后视线余光里,原本修为已经抵达金丹,没有进秘境资格的墨栩皱眉吞下了一枚丹药,目光阴鸷,似是死死盯着晏依所在方位。 * 晏依和贺楚落在了一处花木丛中。 花丛里各色花卉盛开,色彩斑斓的蝴蝶四下飞舞,宛若仙境。 “武庚秘境的风景竟这般好!”晏依仰头感慨,又望向贺楚:“师姐,这秘境这般宽广,我们该去何处寻七星图碎片?” “七星图碎片上有特殊灵力,只要处于七星图半里之内,我便能感知七星图碎片的位置。” 难怪之前极乐城里矿洞那么大,贺楚能准确找到七星图碎片。 “那我们就先四处看看,看可否寻一些机缘……” 晏依兴致勃勃。 圣墟里的人族弟子除了来自皇族的吴永,其余人大多比较穷困,晏依私下里拜托王灵姐妹,请她们帮忙照看那些品性端正的弟子。 因此,纵然从极乐城继承了一大笔财富,晏依却从不敢乱花,整天想着挣钱的法子。 修仙界来钱的渠道就那几样:一是由家族供给,二是仙门给金丹后期以上的修者发放俸禄,第三则是自己去秘境之中寻求财富。 前两种法子晏依是用不上了,于是只能践行第三种。 “师姐,”想到这里,晏依又靠近贺楚,拉住贺楚的胳膊撒娇:“您无心外物,但是遇到天材地宝和灵石也不能错过,您不喜欢的话,就告诉我哈……” 以往她撒娇的时候,贺楚总会害羞,晏依最喜欢看贺楚害羞的样子了。 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晏依的撒娇,又或许是如今在外,贺楚习惯性端正自持,这段时间晏依撒娇起来,贺楚都没再表现出任何异样。 “嗯。” 贺楚垂眸,面容看起来毫无异样,在晏依看不见的另一侧,手指却微微攥紧。 晏依又盯着贺楚看了一会。 贺楚的神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心中失落,晏依深吸一口气,有些不信邪地往下,十指相扣握住了贺楚的手! 贺楚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握着晏依的手一下子变得极紧,甚至身体都在隐隐颤抖。 “师姐?” 晏依仰头看她,然而贺楚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此时她们正走在一片树林之中,地面上各种虬结的树枝都凸了出来。 晏依唤了一声之后,贺楚看起来神情没有丝毫改变,晏依这下是真的有些相信:贺楚似乎确实没再那么容易害羞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调笑,但同师姐十指相扣的感觉实在是太愉悦,贺楚没有拒绝,她便也舍不得松开。 师姐的手指真好看! 贺楚整个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无一处不美…… 晏依一边走,一边嘴角上扬,偷偷瞄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没走几步,一向飞天遁地如履平地的贺楚,却突然被凸出的树根绊了一跤,差点跌到了地上! “噗!” 晏依瞪大眼,慌忙扶稳贺楚,没忍住笑了一声:“师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贺楚幽幽望了她一眼。 于是迎着晏依含笑的视线,贺楚莹白的脸庞上倏地泛起胭脂晕染的潮红,色泽越来越浓…… 晏依不敢再说话了,慌忙收回了手。 她不应该笑贺楚的:贺楚脸颊上的红晕好久都没消退下来,似是真的有些恼了。 她沉默地跟在贺楚身后,思索着道歉的说辞,贺楚却是倏地停了下来—— “树下那丛草是生骨草,一株可值万金。” 贺楚微微昂头,声音冷淡,平静说道。 【作者有话说】 贺楚(多次暗中运功压下脸红):我不能让她看我脸红,我是师姐,不能如此丢人。 因为牵手太高兴绊了一跤。 啊,怎能如此丢人? 毁灭吧! …… [让我康康]然后,专栏改了一本预收《饲养病弱合欢宗师尊》,之后的目标是写完专栏现在的三本再写别的,感兴趣的小天使求求预收。[让我康康] 文案: 穿成泡泡文中的合欢宗弟子,林伊不想走原著虐待女主师尊、最后被女主追求者一掌拍死的炮灰剧情,一心想成为二十四孝好徒弟。 现在女主宋玟玉虽遭功法反噬、娇弱无力,只剩无双美貌任人欺辱,但却是潜龙在渊—— 未来宋玟玉会彻底翻身,觉醒血脉,成为一条打遍天下无敌手、四方称臣、后宫无数的龙,曾经欺负过她的人都被她百般报复! 林伊一心抱牢宋玟玉大腿,任劳任怨: 宋玟玉黯然神伤,她百般开导,嘘寒问暖; 宋玟玉无法行走,她费力寻来神药,学习按摩手法,细心养护宋玟玉双腿; 宋玟玉挑食,她精修厨艺,厨艺远近闻名…… 终于,生活蒸蒸日上,宋玟玉一改颓色,不再冷若冰霜,开口闭口让她“滚”,会含笑望她,待她温柔小意,为她缝补衣物,甚至时不时买亮晶晶珠宝送她…… 师亲徒恭,林伊无比高兴,只觉得道升天之路近在眼前,宋玟玉却迟迟没有同原著一样蜕变成龙。 知道反派打造了精美囚笼,想同原著那样囚禁宋玟玉那一日,林伊无比心急,用了大补药材想促宋玟玉分化。 女人雪肤黑发,面色潮红,漂亮双腿逐渐化成白色龙尾,波光粼粼,缓缓游弋…… 林伊松了口气,正想说出反派阴谋,下一刹,腰间一沉—— 啊啊啊!⊙﹏⊙∥! 为何龙族代表求偶的龙尾会卷在她的腰上?! 啊啊啊!(@_@;) 又是为何,原著里以锻体入道,一点也不知晓合欢宗传承的宋玟玉会如此深谙此道?! 嘤嘤嘤~X﹏X,她的腰! * 宋玟玉是低劣的人妖混血。 她咬牙活着,冷心冷情,只想在世间寻一个公道,粉身碎骨、毁天灭地在所不惜。 但她那转了性子的徒弟林伊却总在她眼前晃,于失意绝望时托住她,带她领略世间美好。 于是,有一天,望着言笑晏晏的林伊,她突然迸生出了比复仇更为强烈的渴望—— 她好可爱! 好喜欢她! 好想……好想盘她! …… 30-40 31睚眦必报 ◎我已经看到了,你多次从师姐的房间里出来。◎ “师姐,我不是故意笑您的。” “只是您方才的样子太招人喜爱,我完全控制不住……” 晏依采完草后,还是鼓起勇气道了歉。 “嗯。” 贺楚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句,纤长眼睫微微颤动。 看似接受了晏依的道歉,但之后的过程中,贺楚却一直冷着脸。 但说贺楚此时特别生气却又不像,贺楚发现什么宝贝时都会适时出声,提醒晏依。 师姐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 晏依挠头,刚开始还想着想办法去哄一哄贺楚,但到了后来,随着两人越走越深,周围的树木植株越来越多,晏依根本没时间想旁的事情—— 发财了! 武庚秘境中好多天材地宝,简直到处都是宝贝! 晏依刚开始还无比惊叹,到了后来便逐渐麻木:贺楚一抬头,她便迅速上前,快速摘收—— 她很清楚:她能发现这些宝贝主要靠抱着贺楚大腿,若她一个人进来,以她如今的阅历,根本不认识大部分东西。 可她居然惹得大财主贺楚这么不高兴…… 晏依心中忍不住又开始唾弃自己。 不过,贺楚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平时也只是沉默望天,未曾见过她翻过书,怎么会认识这么多罕见的宝贝? 她口中的秋砚峰传承,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 但晏依不敢去问。 惹了师姐不悦,晏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按住了脖颈的猫,不敢再随意闹腾。 武庚秘境中似乎没有黑夜,永远艳阳高照。 晏依渐渐忘记了时间。 她不知道已经进来了多久,只剩不停往前。 到了后来,树木变得遮天蔽日,树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晏依模糊了方向,只紧跟着贺楚走。 或许是贺楚规划了路线刻意避开,两人一路都没碰见其余的人。 越往里,晏依就愈发惊叹于武庚秘境之中的景象。 这里景色优美,设计也非常巧妙,曲径通幽处,景色丰富多变,风景一幕接着一幕。 晏依忍不住拿出留影石,将眼前一切都录了下来。 不知道走了多远,眼前开始出现了阵法,还有一些遮天蔽日的硕大植物。 有些植物开始攻击人类。 刚开始时,阵法等级还比较低,甚至晏依都能将其破开。 到了后来,阵法越来越难,遇上的机关和攻击也越来越多。 “危险!” 在抱起晏依的腰,避开一根树藤的攻击后,贺楚似是不经意,又一次牵起了晏依的手。 或许是因为眼前层出不穷的危险,贺楚缓过了心中那点气性,又或许是因为不知道的其他原因,贺楚之后脸上的表情和缓了很多。 晏依松了口气,紧拉着贺楚的手,暗中下定决心——日后一定不能再随意逗师姐,惹师姐生气! 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但之后的路却越来越难走。 刚开始时,晏依还能帮忙对付遇到的攻击,到了后来,晏依只寸步不离待在贺楚身边:不拖后腿便是最好的帮忙。 贺楚似乎永远都无比镇定。 无论遇到的阵法多难,攻击多刁钻,到了贺楚手中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看着贺楚全神贯注解着阵法的模样,晏依心中有点酸,又有点自豪,根本不舍得移开视线。 师姐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鬼使神差的,她的眼神落在贺楚微微抿起的红唇上,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口渴。 晏依蓦的加快了心跳。 不能再这样盯下去了! 她突然不敢再看贺楚,听到阵法打开的“哐”声,晏依垂下脑袋,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等等……”贺楚的话还没说完,“咻”的一声轻微响动—— 一根小茎须从旁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出来,落在晏依的手背,一阵细微的麻痒! 等到贺楚沉眸斩断那根筋须,晏依已经全身麻痹,身体软绵绵如同煮熟的面条,完全无法再动弹…… “怎如此莽撞?”贺楚叹了一声,扶稳了晏依的身体。 晏依自然不敢说出原因,只眼眸含泪,听着贺楚说起那一根茎须的来历—— “这是鬼藤,会将汁液注入人的体内,融化人的内脏灵力……” “但你汁液注入得少。”贺楚抿了抿唇:“大约两天左右就能恢复如常。” 一时间,晏依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如果在外界,她可以躲进须臾塔,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能过去。 但如今是在武庚秘境之中,压制了修为的贺楚根本无法打开须臾塔…… 晏依无比后悔自己先前那一刻的莽撞。 然而此时后悔已晚。 之后的行程中,晏依只能羞愤欲死地缩进贺楚怀里,被贺楚一只手抱着前行。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晏依能清晰地看清楚贺楚纤长的眼睫,红润的唇…… 好奇怪! 身体一下子更软了,想要挪开视线,却忍不住又想看贺楚…… 贺楚单手搂着晏依,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吃力。她另一只手拿着剑,过关斩将,从容应对着遇上的所有机关与攻击。 一路上免不了打斗。 弹跳间,晏依的脸好几次碰到了贺楚的脸颊,甚至有一次,晏依的脸擦过了贺楚的红唇…… 晏依瞬间涨红了脸! 贺楚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甚至差点被一只迎面而来的树箭射中。 贺楚惊险转头,虽然堪堪避开了那一支箭,箭尾却划过她的脸颊,在她眼下擦出一道明显红痕! 一切实在是太过惊险,晏依咽了咽口水,心中一阵后怕—— “咚咚!” 但心中古怪的情绪又似乎不完全是后怕。 心跳快速跳动,就像是有鼓在擂。 没过多久,“轰!”的一声巨响,贺楚劈开作乱的妖树,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妖树掉落无数花瓣。 漫天花瓣里,贺楚垂头看她,脸上那道红痕不仅没有损伤贺楚的容色,反而给贺楚笼上了一层咄咄逼人的耀眼英气。 近距离看起来,贺楚本就绝色的容颜美得让人心颤。 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身体越来越软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刹涌上了脸颊。 “师妹,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贺楚收回剑,冰冷的手指掠过晏依红胀的脸颊。 晏依一阵颤抖,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她在贺楚剔透的眼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脸已经红得如同番茄。 贺楚突然笑了一声。 晏依忍不住又睁开了眼望她。 贺楚确实在笑,而且似乎极为愉悦。 迎着她的视线,贺楚歪了歪头,好像在努力回想,眼睛里渗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师妹是对的。” 她没头没尾忽然来了一句。 迎着晏依瞪大的眼,贺楚继续道:“师妹如今脸颊极红。” “看起来……” 贺楚加重了语气:“确实好……可爱!” ?! 晏依这一刹那只想钻进地底里! 她总算是明白贺楚这段时间态度古怪的原因—— 贺楚应当是看到了她一些记忆,知道了她很喜欢逗贺楚脸红的事情,所以才不想让她得逞。 不然,贺楚从何处得知“可爱”这个词? 此时难得看得到自己这个厚脸皮脸红,贺楚当然要报复回来…… 晏依从未想过,贺楚居然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个性! 意识到这点,晏依的脸胀得更红了,羞耻地垂下了眼,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一些欣慰,又有些酸楚—— 真好! 师姐身上的疏离感越来越淡了。 贺楚如今会生气,会笑,会记仇,也开始同自己玩闹…… 秋砚峰上的传承给了贺楚无双的地位,却也如同一条绳索,紧紧困住了她。 晏依无法再忍受失去亲近的人了——她不求贺楚功法无双,兼济天下,只希望贺楚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 这样鲜活灵动的贺楚,才是贺楚该有的模样。 * 晏依自认脸皮极厚,没多久她就在心中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但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如若再发生类似亵渎师姐的事情,晏依感觉再没办法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估计再来一次,师姐也会觉得自己是故意为之。 为了维持住自己在贺楚心中摇摇欲坠的形象,想了想,晏依决定要求贺楚直接将她弄昏——用实际行动向贺楚表明她并没有想刻意逗弄贺楚的意思。 “师姐,我真的再也不敢跟您调笑了,您还是将我弄昏过去吧!我怕自己再无意间唐突你。” 晏依此时也不敢再抖机灵,实话实说。 “虽说我幼时看到好看的人就忍不住想亲亲,但那是小时候不懂事,我长大后已经没了这个毛病……” “而且,您帮了我这么多,我唐突任何人也不敢真唐突您啊……” …… 晏依原本以为这件事会这么揭过。 贺楚扳回了一局,原本看起来似是心情很好,嘴角微微上扬,晏依这番话一出,贺楚眼睛里的笑意却是慢慢沉寂了下去—— “师妹倒是习以为常,莫非师妹曾唐突过许多人?” 贺楚琉璃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晏依,想起晏依同墨栩说的那番话,以及晏依在门内受欢迎的模样,嘴角绷直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倒也没有很多!”晏依心虚地垂下眼,讷讷低语:“而且,她们其实也不在意。” 其余几个伙伴在她大一点之后,有段时间几乎整日拿着这件事笑话她,她哪敢再肆无忌惮找别的人亲? 她小时候好像就只在孤儿院里亲过几个漂亮姐姐……吧? 晏依认真回想,贺楚望着她的眼眸却越来越沉—— 她好像……无法容忍晏依在她面前思索别的人。 贺楚闭了闭眼。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放上了晏依的后颈。 如同晏依希望的那样——晏依下一刹便晕了过去。 贺楚顺理成章,搂紧了晏依的身体。 掌下的肌肤温暖细腻,有那么一瞬间,贺楚甚至舍不得挪开…… 她低垂着眼,又变回了面无表情、清冷出尘的模样,眼底却如同幽潭,充满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痴缠和占有欲。 贺楚慢慢伸出手,一寸一寸描摹着昏睡的晏依的五官,最后迟疑了一瞬,手指颤抖着落在了晏依的唇上。 贺楚无法形容晏依的唇掠过她脸颊那一瞬心底里的震颤。 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满足席卷而来,她那一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情绪! 她发现……她其实是甘愿让晏依亲她的。 可晏依居然说以后不想再亲近她……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贺楚呼吸急促,脸颊染上薄红—— 但是……晏依此时整个人都在她的怀里,安静又温顺,不会口口声声再念着别的人,也不会再说让她不喜欢的话。 如今的晏依,只是她一个人的。 这种认知,让她心中狂乱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去,充斥着陌生的满足。 她说不清未来会是如何情状,毕竟晏依似乎来历莫测,和七星图有着极强的牵扯。 但那些都并不重要。 在她心中,晏依只是晏依,晏依阴差阳错来到了她的身边,那就注定了晏依是她的! 晏依太招人了,有那么多人喜爱她。 她不想再将晏依交出去。 有没有一种办法,让晏依只依赖喜爱着她,未来只属于她? …… * 晏依再醒来时,周围已经不再是遮天蔽日的树木。 她和贺楚站在了一座极高的石头山面前,四面皆是悬崖,石头山中间有一个洞窟。 “我们到了……” 贺楚正俯身打量着她,视线里带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见晏依的眼神逐渐清醒,贺楚抿了抿唇,微微挪开了身体。 贺楚的身后有一块石碑,石碑上用现代字刻着“方镇、童鑫之墓”几个大字…… 纵然已经做好了其余伙伴很可能也已经死亡的准备,晏依却没想到会在武庚秘境看到方镇和童鑫的墓碑! 一瞬间,晏依的脑子一片空白。 方镇是所有伙伴中最为内敛的那一个。 他先天瘸了腿,走路一瘸一拐,孤儿院中除了几个伙伴,没人愿意同他玩。 他心思细腻,极为崇拜他的哥哥方洛。 而童鑫因为早产,智力有些微缺陷,却永远是乐呵呵的模样,梦想着当超级英雄。 因为方镇幼时有段时间曾因疏忽被人锁进了漆黑的仓库里,此后方镇就极为怕黑,一到夜晚就想找人陪。 晏依此时才明白—— 武庚秘境里只有白昼,风景如画充斥着各种生灵,只是想让怕黑的方镇和童鑫在这里得到永远的宁静…… 晏依咬紧下唇,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要流泪,但近期接二连三的噩耗接踵而至,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眼泪。 原来伤心累积到了极致,真的会变得麻木。 明明十分痛苦,脑袋在这一刹那却异常清晰,晏依只紧盯着墓碑,扫视着墓碑上每一个细节。 墓碑上还写了两人的死亡日期——两人死亡已经是万年前的事情,且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死亡的。 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日期…… 眼前线索十分有限,但却足够晏依推论出很多东西。 晏依垂下了眼—— 方镇和童鑫殒命在了万年前,立下这一块墓碑的人又是谁? 这个人会写现代的字,而且墓碑也是用剑刻出来的,力气极重,显然极为悲痛…… 只剩下一个答案——方洛。 武庚秘境中这一切非一般人能设下,说明方洛那时候修为已经极高。 那万年后的今天,方洛还有没有可能活着? 但若是活着的话,万年过去,方洛的修为估计已经臻于化境,方洛为何没有找到莫笑和自己? 除非,方洛也已经…… 晏依的心迅速沉了下去,不敢再想。 她总会知道方洛的消息的—— 根据这两块七星图碎片出现的地点可以推论:有穿越者出现的地方就会出现七星图碎片。 之后她只要一心跟着贺楚寻找碎片,很大可能能得到方洛的线索。 顺着这条思路,心中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似是意识到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被忘却,脑袋无比胀痛,却怎么也想不出…… “这墓里有阵,我进去之后,会尽量不破坏墓主的棺椁。” 贺楚突然出声,打断了晏依的思索。 其实贺楚没必要跟她交待这些…… 晏依愕然抬头,望进贺楚剔透的眼,恍惚间意识到—— 她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贺楚估计察觉出了她的部分来历。 需要跟贺楚解释吗? 但她现在自己都理不清事情的真相…… “你会留在圣墟吗?”她听到贺楚又询问。 “当然。” 晏依声音闷窒,垂着头不假思索回答。 她在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要做,她如今也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式,何况圣墟还有贺楚。 “墓中危险,我会将一切用留影石录下来,你在这休息一会,等我出来。” 贺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再问。 晏依的手已经能够慢慢动弹,只是还用不上大力气。 贺楚削了一块巨石制成躺椅,抱着晏依躺在上方,又给晏依寻来了一些瓜果…… 做完这些事,贺楚才转身进了石窟中央的墓穴。 * 直到看不见贺楚的背影,晏依才收回视线,又忍不住望向了面前的墓碑。 死去的人抛下了一切,不再涉及世间因果,活下的人痛苦却永远长存。 方洛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块墓碑? 说是伙伴,其实方洛是所有人的大哥哥,从小热心善良,一路护着大家长大。 方洛的梦想是成为警察,除暴安良,保护好所有人。 结果他却没有护住最亲近的人,眼睁睁目睹着两位伙伴的离开…… 他当时该多难过啊! 周围无比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宛若亘古传来的悲吟。 晏依闭眼,消化着心头涌起的感伤,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睡一觉就好了! 再醒来,就又是努力生活的一天。 昏昏沉沉即将入睡之际,周围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晏依睁开了眼。 她看到了缓缓走近的墨栩。 天地辽阔,周围只有墨栩一个人。 墨栩面上已经褪去了那一股宛若面具一般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她。 晏依皱紧眉,背后忽然竖起了鸡皮疙瘩—— 墨栩不是金丹期吗?怎么也能进秘境…… “晏师妹怎一个人在此,师姐呢?” 墨栩走到她近前,晏依才发现他手中盘桓着一条乌黑的蛇,露出漆黑獠牙。 晏依警惕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晏师妹,我警告过你的,让你不要接近贺师姐,”墨栩却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轻轻叹息:“可你置若罔闻。” “你巧言令色,蛊惑了贺师姐。” “师姐她天真良善,难免会为奸人所惑。” 墨栩脸上又露出了惯常假面般的笑:“但是……若奸佞小人在秘境中得到报应,被蛇妖所害,大家应当只会拍手称快!” “墨栩,我同师姐不是你想象中那般模样,”晏依皱起眉,明白了墨栩屡屡针对她的原因。 纵然十分恶心于墨栩的恶意揣测,但怕坏了师姐的名声,晏依还是沉着脸解释。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我已经看到了,你多次清晨从师姐的房间里出来。”墨栩语气加重,目光无比妒恨。 “我不是师姐,你别想着诓骗我,今日你一定会死在这!” 那条漆黑的小蛇被他放到地面,慢慢朝着晏依所在方位游弋。 晏依垂眼,视线落在了那条小蛇上—— 除了看过原著的晏依,目前没人知道,墨栩为了不让他身上的半妖血脉被人察觉,生生抽出了半边妖魂,放在某条蛇身上。 这条蛇对外说是他的玩物,其实与他心意相通,身上包含着墨栩的魂魄。 若这条蛇受了伤,墨栩也会被牵连受重伤。 “墨栩,我再说一遍,我同师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晏依沉下了脸。 “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你本身有天赋,不必采取歪门邪道。” “何况,你对师姐究竟是一片痴心,还是想借由师姐成全你自己的名声与地位,你自己心中知晓……” “被你发现了啊!” 墨栩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眸色狠厉:“那就更加留你不得了。” “你借由师姐屡次进阶,在人族风光无限,自然不会懂我们一步一沥血,行走到今天的困苦。” “不过没关系,师姐很快就会变成我的了,你所有的机缘与天材地宝也会是我的……” “我一定要站在万人之巅,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另眼相待!” 迎着晏依沉下的眼,地上的蛇妖猝然变大,遮天蔽地,张开獠牙,尾巴狠狠朝着晏依甩了过来…… “嘭!” 蛇妖的尾巴很快到了晏依面前。 晏依前方似是突然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万千金光朝着蛇妖攻击了过去! 巨大的剑气分散开来,蛇妖当场被截成了两半! 墨栩瞪大眼,倏地吐出一口血,被剑气撞击,根本稳不住身形,掉落到了悬崖下方。 “忘了告诉你了,师姐留下了三道剑气。” 晏依朝着墨栩掉落的地方,扯了扯唇角—— 贺楚上次进矿洞寻找七星图时,晏依差点被御兽门的人欺负,此时晏依浑身无力,贺楚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任由晏依毫无倚仗地待在这里。 “你不了解师姐,更不了解我。” “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及时收手的……” …… 32祸害 ◎晏师妹,你的李师姐就那般好看?◎ 之后总算没有人再来打扰。 晏依如同计划的那样睡了一觉。 在梦里,她似乎回到了儿时,只有六岁的方洛背着她,在院子里同其余人捉迷藏。 小时候,晏依身体差,没人愿意收养她。再大点身体好了,收养的人说她长大了心已经野了,也不愿意收养她。 于是她和小伙伴们,就这样相依相伴长大。 但这一次,他们抱起她,将她递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的怀里,笑着叮嘱她—— “依依,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晏依很想拒绝,但在梦里,他们都化成了光,渐渐走远…… 晏依醒来时有些恍惚。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正被贺楚背在背上。 贺楚一只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时不时微微弯下腰,打开乾坤袋,帮她采拾地上的草药。 “醒了?” 贺楚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清醒,却没有停下前行的步伐。 “嗯。”晏依低低应了一声,也没提要从贺楚背上下来的事。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已经恢复了力气,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从贺楚身上下来,可贺楚不赶她,她便只想放任自己,赖在贺楚背上。 墨栩说错了:她能在师姐身边有一席之地,全靠她又争又抢,不要脸皮。 “师姐,您进去之后,墨栩来了,他想杀了我。” 虽然墨栩说的那些鬼话她大多都不认同,但有一点墨栩说得很对,师姐她单纯良善,容易被人诓骗。 因此,晏依决心在贺楚面前给墨栩上眼药,虽然贺楚平素似乎也看不上墨栩。 “此子心思不端,不能与其深交,你早日看清他本真面目,这样也好。” 出乎晏依预料,贺楚附和了她的话。 贺楚一向超凡脱俗,很少评价他人,此时这般*开口,想必是厌恶极了墨栩。 晏依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早就知道了墨栩的德性,但她并没有表露,只是顺着贺楚的话又开始夸赞她:“还是师姐英明。” 贺楚笑了声,似乎对她这句夸奖极为受用。 这番话之后,晏依便沉默了下来。 周围无比安静,只听得到两人前行的脚步声。 她想问问贺楚墓穴之中的情况,却心中忐忑,怎么也无法开口。 贺楚却似乎料到了她想问什么—— “他们是灵力耗尽而亡的,身体上的伤口似是魔修留下的。” “万年前仙魔大战,他们应是参与到了其中。” 贺楚挥了挥手,留影石就在空中播放出了画面—— 墓穴的棺椁里躺着她曾经的伙伴,两人的尸身并没有腐坏,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甚至两人脸上都还带着笑。 或许,两人死的时候是快乐的。 童鑫脸上的笑容极为醒目,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里,他或许已经达成了自己的心愿,成为拯救了这个世界的英雄。 不同于晏依心中关于他们因为修为太低才不敌而亡的猜测,他们修为极高,至少已经到了渡劫期。 只有抵达渡劫期,才会在死亡这么多年之后保持尸身不腐。 心中有些释然,却又难受得发慌,所有情绪堆积在一起找不到出口,仿佛快要窒息。 贺楚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从地上拾起了一个红色果子,递给了晏依。 晏依接过之后咬了一口,酸辣的滋味占据了整个味蕾,瞬间就流出了眼泪。 “怎么这么酸?” “这果子怎么可以这样酸啊……” 生理刺激下,晏依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像是突然间打开了一个阀门,晏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这是姻缘果。”贺楚放柔了声音。 “就是那个原名酸死人不偿命大补果,但……因为有传闻说魔神楚鹤为惹开山老祖晏归心疼,经常吃这果子装柔弱,所以被后人改了名的果子?” “师姐,你日后莫要随便送人这种果子了……” 晏依一边哭,一边不忘告诉贺楚这果子的含义:“这果子虽然直接吃起来很酸,但长得好看又稀有,且有大补的功效,大家一向是拿来送给心上人炼药的。” “我断然是不会误解您的意思的,您待我只有关怀之心,但其余人可不一定了!” 遇上一个墨栩一样自大的人,估计会认为师姐喜欢他。 过了好久,晏依才听到贺楚“嗯”了一声。 “还吃果子吗?”过了一会,贺楚又问。 “不吃了。”晏依想起那种古怪的口感,一阵后怕,连忙拒绝:“我已经哭够了,多谢师姐!” “那我日后将果子练成丹再赠你。” “师姐,您真的是我的及时雨!”晏依擦了擦眼泪,心中的难过和阻滞似乎随着那一阵眼泪流了出去,连忙道谢—— “王晨身体羸弱,本就需丹药养护……” 贺楚停下了脚步。 “师姐?”晏依还以为地上又有药草出现,可过了好久,贺楚也没有弯腰去捡。 “此药昂贵,不能赠与他人。”贺楚的声音平静,但不知为何,晏依听出来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给你别的丹药。” 原来这是师姐给自己开的小灶啊! 师姐真的好好! 晏依“嗯”了一声,心中感动,忍不住搂紧了贺楚的腰,在贺楚的肩窝处蹭了蹭—— “师姐,等日后三界安宁下来,你我得偿所愿,我们就和现在一样,一起去看世间风光……” “那时候,你千万不要嫌我累赘。” “不会。” 贺楚的回答仍旧简短,声音却似乎又柔和下来了。 晏依从贺楚这句回答中得到了鼓励,不想去想难过的事,便开始漫无边际,继续畅想—— “师姐!那时候,如果我做了让你高兴的事,你可不可以穿红色给我看?” “虽说您穿什么都好看,但我觉得您极适合红色,穿起来一定特别美,可我给您送了好多红色的衣裙,您就是不穿……” 晏依说了很久,贺楚也没有应声。 晏依知道贺楚可能觉得为难,倒也没强求她一定答应,撇了撇唇,继续往下讲—— “那时,我想尝试办一些人间学堂,收留人间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我还是喜欢待在人间,百姓们因为生命有限,反而更加蓬勃……” “还有,我想早点回家了。” 晏依又忍不住蹭了蹭贺楚的肩窝:“我这么久没有回去,晏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外面行路不方便做菜,我好久没给你做饭,你看起来都瘦了……” “还有,回去后小曼蛇应该破壳了,我想让她和晏二住在一起……” 晏依是真的想回秋砚峰了:出门在外,贺楚是高高在上、地位超然的师姐,宛若天边明月一般不可触碰。 她已经好久没有如同此时这般自在地同贺楚相处了。 但在秋砚峰上却不一样——贺楚只是她一个人的师姐,她一伸手,便能触碰到。 贺楚知道晏依是在胡说。 修仙者一旦抵达了筑基就容颜永驻,她怎可能会瘦? 但她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附和着晏依的话,轻道了一声“好!” 内心的愉悦宛若奔腾的泉眼不停“汩汩”外涌,甚至连带着贺楚对秋砚峰头一次生出了归属感。 晏依说秋砚峰是家。 她和晏依的家。 * 晏依和贺楚又在武庚秘境里晃荡了几天,不断搜罗天材地宝,收获极为丰盛。 直到到了最后期限,晏依才恋恋不舍地从武庚秘境中出来。 “再见了!” 晏依在空中转过身,默默看着秘境关上入口,带着那些万年前的秘密和故人的音容,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不知多久才会再次展露人前。 晏依落到了地面。 为了贺楚的名声,她下意识地便离开贺楚几步,没有注意到贺楚猝然沉下的眼。 晏依拧紧眉,皱眉看着前方:真晦气!刚出武庚秘境,晏依就看到了正和君长老相谈甚欢的墨栩—— 淦!果然祸害留千年! 晏依虽说早就做好了墨栩不会丧命的准备,可看到墨栩那没事人一般的虚伪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偏偏她没有别的证据证明墨栩想在武庚秘境里杀她。 不过秘境里的重伤也够墨栩喝一壶的了。 瞧瞧墨栩这颤抖的腿,苍白的脸…… 晏依忍不住昂起了头:希望他记住这次教训,不要想着再来害自己! 晏依走近时,便听到好心的君长老正在劝说墨栩:“小友可要好好保重,修炼断不能再急于求成。有些法子虽快,却会堕入魔道,万劫不复,都怪我,我不该为了测验,将那种压制修为的药给你……” 难怪墨栩能进武庚秘境,原来是从君长老这里拿到了药。 见到晏依走近,墨栩颊边肌肉抽动了一下,垂下了眼。 “小友你回来了!” 见到晏依,热情的君长老立即笑着迎了过来,关切地问她:“一切可好?” “少主已经念叨你很久了。” “你也真是的,在秘境里居然一次都没联系过少主……” 想起两个伙伴的尸体,晏依怎么也说不出“还好”两字,只笑了笑揭过这一茬,问清了乌灵薇所在的位置。 晏依早就准备好了出阵之后送乌灵薇的礼物,立即带着乾坤袋去寻了乌灵薇。 乌灵薇收到礼物很高兴,左思右想,回馈了晏依一袋子花生酥。 “没想到吧?君长老还会做花生酥!”乌灵薇一脸得意:“你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将花生酥送了你!” “他做的花生酥可好吃了,我求了他好久他才给我做一袋……” 晏依笑着点了点头:看到乌灵薇这张脸,她就舍不得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而弦音阁的情况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见到乌灵薇和君长老之前,晏依以为弦音阁上演的是君长老挟少主掌权的复杂戏码,乌灵薇会生活得极为憋屈,却没想到乌灵薇会被养育得如此天真烂漫。 显然,乌灵薇的生活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此地离仙门大比的地点很近,只剩两三天路程,之后圣墟弟子便同弦音阁一起前行。 乌灵薇之后两天,时不时便会过来寻晏依。 她虽然为人热情善良,不摆架子,但却似乎格外喜欢和晏依呆在一处,且对晏依毫不设防,什么小秘密都跟晏依讲—— 比如说最近有许多人来到了弦音阁地界,说要找寻什么七星图碎片,邀请晏依之后一定要去弦音阁玩。 又说让晏依偷偷过来尽量不要让门内知道,因为君长老和圣墟掌门符东似乎有仇,会偷偷收集符东的动态,甚至君长老还会使圣墟的剑法。 又叮嘱晏依来之前一定要提前通知她,因为君长老爱管着她,每天拘着她修炼,她生活的每个时辰都有特定的安排,得提早规划…… 听着乌灵薇竹筒倒豆似地往外倒秘密,晏依心中无奈,忍不住就叫住她:“你怎么句句话都在提君长老……” “因为我心悦他啊!”乌灵薇却是脸颊一红,小声开口。 晏依愣了下,没想到乌灵薇会这么直接。 但想起乌灵薇看到君长老时亮晶晶的眼神,好像也不觉得意外…… 她沉默了一会,无奈叹气:“这话你不能同别人讲。” “我当然不会同别人讲,世上只有你知道!” 见到晏依担忧的眼神,乌灵薇皱了皱鼻子:“我不是傻子的。” “是因为你是好人,我才同你讲的。” 她笑了起来:“你可是是唯一一个通过了君长老把关,允许待在我身边的朋友!” “我当然相信你。” 晏依没想到乌灵薇同自己交好这件事背后还有这番隐情,但仔细回想,除了侍奉乌灵薇的几个修者,乌灵薇身旁确实没看到过别的人。 但没想到君长老也会这么放心她。 之后几天,晏依彻底将乌灵薇和曾经的洛珺姐姐区分开来。 两人的容颜虽然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拥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底色。 洛珺姐姐如同初春的茉莉,高雅出尘,却因为耳聋缺陷,气质柔弱,惹人怜惜。 但乌灵薇却是蓬勃热烈的,宛若极富有生命力的月季,明媚向上。 两人都是很好的女孩子。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仙门大比的地点,各自去了各门派的营地,只等着十天后的比试。 乌灵薇却一点也没有两个门派是敌对门派的自觉,每天都过来寻晏依玩耍。 她比晏依想象中更加古道热肠。 这天晏依从须臾塔出来,刚出贺楚房门就被乌灵薇拉住了胳膊。 “你怎么整日守着你师姐?”乌灵薇嘟囔了一声,又兴致勃勃道:“我带你见一个人!” 晏依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乌灵薇架着胳膊往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贺楚正抿唇望向这边,眼瞳深邃,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愤怒? 但她已经被乌灵薇拉出很长一段距离。 乌灵薇义愤填膺地诉说着她的经历:“你不知道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孬种掌门。” “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他的侍女,让那侍女跪下给修士道歉!”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修士是自己下盘不稳,撞在了那侍女的剑上的!” “而且,就算那侍女是故意伤他,他也是合该此劫,毕竟是那修士调戏那侍女在先……” “可那侍女的掌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她,我实在看不过眼,就将那侍女要了过来。” “那孬种掌门刚开始居然还不乐意,后来……”乌灵薇似是不好意思,声音逐渐变低:“我抬出弦音阁,才花高价要到了这个侍女……” “但是嘛——” 乌灵薇大眼睛眨巴着,讨好地看着晏依:“你知道的,君长老对我看管极严,已经给我安排了好几个侍女,若是同他说了这件事,他铁定又要念我……” “所以,我把她送给你吧?” “她叫李桐,年龄比我们大些,实力已经到了金丹,她能在那样苛刻的环境下生出这般实力,极为难得,一旦好好培养,前程不可限量……” 晏依脚步一顿。 李桐,不就是原著那个摊上狠毒爹,后来差点把灵根抽给弟弟的可怜女孩吗? 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晏依当初写《海王备忘录里》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桐。 原著里,李桐父亲害怕李桐见识外界繁华后会不再甘愿当血包,常年将李桐关在石窟里修炼,严格限制她接触外人。 也正因为如此,缺爱、没见过世面的李桐后来逃入魔域,才会被墨栩的虚情假意打动,甘愿成为墨栩的“红颜知己”。 晏依一瞬间想清了李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为了给李桐弟弟积累声誉,李桐的父亲时常让李桐易容成她弟弟去参加各种比试,也只有这种时候,李桐父亲才会带她出门。 但晏依目前是没理由知道李桐的经历的。 她该怎么帮助这个可怜的姑娘? ……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乌灵薇房间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低垂着头,身形瘦削,脸色无比苍白。 “李师姐!”乌灵薇进门就喊了女孩一声:“这是我跟你讲过的,我的朋友晏依。” 李桐抬起头看了晏依一眼,眼神有点忐忑,声如蚊蚋开口:“在下李桐,是天都门弟子。” “多谢乌少主助我,”如同晏依预料的那样,李桐惴惴望向乌灵薇:“但我自小在天都门长大,天都门是我的家,我不能……” “哎呀!那鬼地方怎么能称得上家?”乌灵薇没想到李桐这时候居然还想回家,不由得打断了李桐的话:“你们掌门在外头都那般虐待你,不把你当人看,更何况在门内?” “你信我!”见李桐低着头始终不说话,乌灵薇急了:“你在外头,日子会比在天都门内好上百倍……” …… 李桐死死咬紧下唇,始终没有说话。 晏依拍了拍乌灵薇的肩,示意乌灵薇冷静,然后往前站到了李桐面前—— “李师姐,我观你脸色沉黯,气息不稳,灵根好似有损,需用药材调养。” 迎着李桐忐忑的眼,晏依继续开口:“我们知道你思家心切,并不会强行让你留下……” “但你现在这样回去我们也不放心,不如你这几天先在我们这调理好伤,等到仙门大比的时候再回去天都门?” 见李桐眼睫颤动似有意动,晏依伺机开口:“我们会告诉天都门掌门你留在我们这里养伤的事情。” 晏依笃定李桐的父亲肯定会答应下来——他贪财重利,舍不得给李桐用药,如今有冤大头自动送上门来,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没多久,李桐父亲的传音就返回来了,果然同意了李桐留下来养伤的事情。 听到传音里传来的声音,李桐心中也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父亲开始让她喝一种极苦的药材,她喝了之后就会沉睡不醒,等她再醒来,她浑身的灵力就像是被抽干,全身无力无比疼痛。 她想寻医修看看,可父亲总是制止她,骂她小题大做。 她这次原本是不想替弟弟参加仙门大比的,这种症状越来越明显,有时候甚至直不起腰来,她觉得自己似乎生了重病。 弟弟灵根不好,纵然待她态度恶劣、非打即骂,但弟弟还年轻,等他更大些便会体会她的苦楚。 她得好好活着,听父亲的话,努力辅佐弟弟振兴门楣。 但她跟父亲提出想休息之后却又换来了父亲的打骂,说她偷奸耍滑,不思进取。 门内的人都说是她的错,她便也含着泪默认了确实是她的错——她该舍弃生命,去为弟弟积攒声誉的。 可她自始至终,从没迎来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当听到父亲允许她待在这边时,她竟暗中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了那个叫做晏依的修士一眼。 父亲说外界的修士阴险狡诈,断不能同她们深交,晏依收留她,想做什么? 然而她刚抬起眼,晏依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含笑朝着她望了过来。 她心中一慌,迅速垂下了眼。 * 李桐的身体其实很好调养,她目前才刚被吸榨灵力不久,只要吃些补药,休养几天便会好起来。 最难的是李桐思想的重塑。 李桐常年被她的父亲李波辱骂打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心,晏依给她丹药时,她迟疑了许久,才一脸为难地吃下丹药。 晏依想让李桐明白,不是她离不开天都门,而是整个天都门都在压榨欺侮她。 打破一种世界观并重塑,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何况晏依还只有几天时间。 晏依之后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并且严格执行。 她将乌灵薇安置在了她的隔壁。 第一日,她和乌灵薇带着李桐去逛了一天街,发现李桐小心翼翼多看了一只点翠簪子几眼后,迎着她惶恐不安的眼,晏依将簪子送给了她,听闻李桐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的时候,乌灵薇更是难过地塞了她好些灵石,带着她在酒楼茶肆买了好些东西。 第二日,她和乌灵薇换上便装,不再穿着门派服饰,继续和李桐一起出去玩,这次却多了许多人过来骚扰她们。 李桐因为上次的事情不敢回手,乌灵薇却往她手中塞了一把剑,悄悄告诉她:“这是我们弦音阁的剑,她们如果敢来报复的话只会找我们弦音阁,前提是他们有那个胆子……” 乌灵薇颤抖着手握起了剑,将所有人打倒在地,看着那些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模样,乌灵薇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困惑。 第三日,晏依又和乌灵薇带着李桐去拜访了乌灵薇的“旧友”——乌灵薇花钱找来的托。 李桐看着那“旧友”因为修为没有进益跟父母们撒娇,父母安慰她送了她一堆灵石;因为“旧友”朋友到访,父母做了一桌子饭菜;“旧友”说修炼艰难,父母们也没有唾弃责骂,反而谆谆安慰…… 李桐倏地红了眼眶,跑出了房门。 李桐之后在城里走了一天,心中充满了不甘,他趴在房梁上,观察人间的情状。 原来并不是大部分家庭都视女儿性命如草芥,只有冷血利用…… 她父母小时候时常饿她肚子,说门派立身艰难,需要节俭,可明明,弟弟院子里的狗都吃的比她要好…… 而她看到,有些贫困人家,就算是家中只有一斗米的农户,也会饿着肚子将唯一的饼给女儿…… 李桐流着泪,将身上所有灵石留给了那户农户,回去了客栈。 乌灵薇和晏依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守着没有打扰。 此时看着李桐关起的房门,乌灵薇心中无比兴奋,拉着晏依的手感慨:“她肯定现在很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 晏依点头认同,正想和乌灵薇继续商量第二天的行动,“嘭”的一声,对面贺楚的房门却是倏地打开—— 贺楚的视线落在乌灵薇握着晏依的手上,又缓缓移到晏依的脸上,眼神冰冷如冰。 “晏师妹,你的李师姐就那般好看?” …… 33正经人 ◎说着便想出门,却是被贺楚拉住了手腕——◎ 晏依眨了眨眼。 她恍惚间想起: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须臾塔中修炼,而今晚已经过了往日进须臾塔修炼的时间。 晏依忽然心慌得厉害。 这种心情,好像一个班主任面对吵闹课堂,回首看到了后窗上教导主任皱着眉头的脸…… 晏依浑身一凉,慌忙和乌灵薇挪开距离,挺直脊背站直了身躯。 乌灵薇根本不敢抬头,小鹌鹑一样往晏依身后缩。 “师姐,李师姐她身世可怜,我和乌少主只是想要助她一把……”晏依压低了声音,慌忙解释。 贺楚垂下了眼。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眸底的神色,晏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过了一会,她似是相信了晏依的解释,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哇!你师姐真的好可怕,”乌灵薇明显松了口气,小声开口:“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贺师姐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吓人,可我在她面前时,一动也不敢动……” “我师姐才不可怕!她只是不善言辞,其实为人最是心善……”晏依反驳,然后说了计划,让乌灵薇先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纵然师姐没再说什么,晏依却有种直觉——师姐的气劲还没过去。 看不见乌灵薇的背影后,晏依便去了贺楚门口,轻轻推了推贺楚的房门。 贺楚的房门没有关紧,竟是一推就开。 晏依迟疑了一瞬,迅速闪进了房间里,便见到了桌子前坐着的、如同美玉雕像一般冷冰冰的贺楚。 贺楚并未抬头,安静地坐在桌子旁,脸色平静无波。 “师姐。” 若是往日,晏依早就凑过去拉着晏依的胳膊撒娇了。 但想起已经有了前科,还要给贺楚留下正经人的印象,晏依规规矩矩坐到了贺楚对面。 “不去看你李师姐了?”贺楚抿了抿唇,总算抬起了眼,然而面色冷冰冰的,眼神也没落到晏依身上。 晏依心中一“咯噔”—— 师姐这模样,何止是没有消气,看起来似乎更气了! 自己又做了什么? 晏依绞尽脑汁回想—— 也是,仙门大比在即,自己这两天白日一直操心李桐的事情,一改往日勤奋上进的形象,而且刚刚的解释听起来似乎也很苍白,显然贺楚并不买账…… 可……晏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往日还能拉着贺楚撒撒娇,胡搅蛮缠混过去,但如今要保持正经形象的她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她好像只剩下用实力证明自己这一条路了! “师姐,我真的没有对李师姐有不好的心思,我只是怜惜她,不然你可以问乌少主,到目前为止,我连李师姐的手都没牵过……” “反正,日久见真章,”晏依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正经,站起来朝着贺楚鞠了一躬:“我现在就进须臾塔里试炼,日后还望师姐多加鞭策!” 往常晏依只要这么说,贺楚便会放她进须臾塔。 然而这一次贺楚却长久没有任何动作。 “师姐?” 直到晏依再次唤了一声,贺楚才抬起眼,望了她一眼,打开了须臾塔。 晏依松了口气,不敢过去拉着贺楚,便对着贺楚抱了一拳:“多谢师姐。” 说完,晏依就进了须臾塔。 几乎是须臾塔一关闭,贺楚就目光幽幽地捏紧了塔身。 怎么,现在没有拉李桐的手还要特意提一道,难道是以后想拉? …… 回顾着晏依这几日的表现,贺楚心中翻滚着的戾气愈发深厚。 她出了武庚秘境后总觉得周围的一切越来越让人厌烦,明明一切早就是已经习惯了的事物。 可她如今却只想回去秋砚峰,过上晏依口中描述的那种生活。 只有看到晏依的时候,她才能缓解心中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然而晏依这几天都在往外跑,去寻乌灵薇她倒是忍了,毕竟晏依应该很看中那个长得像乌灵薇的故人,可现在又来了一个李桐! 晏依平素十分精打细算,可贺楚发现她一次性给李桐塞了一大堆灵石! 面对李桐的时候,晏依也轻声细语似乎生怕惊到了人,“李师姐”长“李师姐”短…… 晏依说李桐苦命,可这混乱的世道里,比李桐苦命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晏依每个人都要去救? 晏依不是说和自己是家人吗? 家人本该整日待在一起,可晏依却成天往外跑,而且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不再跟往常一样撒娇,反而变成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究竟想给多少人一个家?! …… 贺楚眯起眼,越想越觉得生气,感应着须臾塔中晏依的气息,眸底墨色翻涌。 须臾塔是她炼制的,只要她稍微动一下手脚,晏依就会被永远困在须臾塔中,再没办法出来…… 那样,晏依就会成为只属于她的、不会被其余任何人知道的晏依。 这种想法让她甚至忍不住身体颤栗。 可那样做了之后呢? 她得到的晏依就像是会被打断脊梁,抽出魂魄,再不会成为那个爱笑爱闹、娇憨可人的晏依…… 那和得到一具傀儡有什么区别? 她在传承之地有无数和晏依长得一样的傀儡,但天底下却只有一个晏依。 …… 她想得到晏依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争夺不了晏依的目光是她自己没有能耐,怎么能因此去伤害晏依? …… 贺楚收回视线,咬牙放下了须臾塔。 胸口有种莫名的慌张,脑袋也无比胀痛,眼前拂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她想要去看,却又在片刻间寸寸消散…… 过了许久,贺楚的心情才再次平复了下来。 她继承的传承里包含着各种各样的修炼途径,但从来没有传承教她如何去讨好一个人…… 或许,她该多去学学。 …… 这一日,城里偏僻处一家书铺老板即将关店的时候,迎来了一位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客。 那女客声音冷淡,气质高华,询问他有没有教授如何讨好人的书籍。 老板“嘻嘻”一笑,心想这女客用词怪高雅的,不愧是有钱人家出来的。 他这么晚还开着店,不就是专门出售此类书册给这些脸皮薄、白日里不敢进来的公子小姐们吗? “当然有!”老板殷勤询问:“不知小姐是要讨好男子还是女子?”修仙界不拘性别,他还是先问清楚,怕惹了客人禁忌。 “女子!” 见过大世面的老板比了个大拇指,又问:“那您是上头那个还是下头那个?” 贺楚微微皱眉,不明白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想着自己年纪比晏依要大一些,便答道:“我是上头那个。” 怕老板再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贺楚又道:“无需多言,你便将所有能用的书都给我来一册。” “好嘞!” 老板喜出望外,没想到关店的时候居然迎来了大客户:“您稍等片刻,小店正到了几本孤本,保证让您满意……” 于是老板走到了后堂,将那些白日里不能给人看的册子迅速打包了起来,想着这个主顾比以往更加阔绰,又寻了几本合适的话本子当赠品,盖在了这些册子上。 “客人,这些都是小店的精品,您看看?” 女客果真极为豪爽,看都没看一眼,迎着老板惊喜的眼,丢下一块金子,拿起一摞书就走。 贺楚只想着尽快回去。 她得趁着晏依没有出须臾塔,尽快看这些册子,不被晏依察觉。 她回到房间,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第一本。 第一本是一本话本,讲的是两个女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年龄小的那个从小就总想着独占年龄大的那个,不喜欢见那姐姐同旁的人一起玩,总是往那姐姐家中跑。 然而那姐姐是个医者,医者仁心,常年要同许多人打交道。 画本描绘的那妹妹的心境倒是和她此时的心境十分相似,贺楚生出了一些兴致。 后来,两人越长越大,姐姐的父母让她嫁人,姐姐居然同意了! 那妹妹怒火中烧,借口说生了病要那姐姐看,约人夜半到了家中…… 贺楚有些震惊地看着之后事态的发展。 当姐姐帮妹妹把脉的时候,那妹妹却是什么也没穿,哭唧唧从被子里爬出,抱住了那姐姐就将人往床榻上带…… “姐姐,我中了药,你帮帮我……” 在那妹妹的哭求中,姐姐逐渐沦陷。 之后书本的大半部分都讲的是那妹妹引诱姐姐做那种事情的过程…… 到了后来,那姐姐发现她也心悦那妹妹。 于是双方跟父母挑明,成为了伴侣,名正言顺在了一起。 贺楚脸颊通红,关起了册子,总算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为何城里所有书铺都打了烊,只有这个书铺还仍旧开着,原来其中卖的是这种书籍! 她其实有好几次想要关上册子,但却像是中了魔一样,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己和晏依…… 她红着脸,没有心脏的胸口里似是有什么飞快跳动,恍惚间明白了自己对晏依的感情:这种患得患失,想要对方时时刻刻在自己眼前的情感,原来就是心悦! 她心悦晏依,所以才忍不住接近晏依,看到晏依就心中欢喜。 她找到了超出了亲人,能永远待在晏依身边的、有着独一无二位置的答案——成为晏依的道侣! 这种认知,让她忍不住心中无比充盈。 她忍不住想:若晏依如同那娇滴滴的妹妹那样千方百计诱惑她,她肯定拒绝不了晏依。 但晏依的性子其实更像是话本里的姐姐…… 如果是旁人的话,她绝对做不出娇柔的做派来的,但如果是晏依的话—— 一想起晏依会因为她一改往日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眼睛只看着她,整日同她腻在床榻上,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上面下面那个她都不在乎,只要晏依同她在一起。 但要如何才能成为晏依的道侣呢? 贺楚紧抿着唇,又重温了一下册子里妹妹的套路—— 第一步是千方百计同那姐姐发生肢体接触,讨那姐姐欢心,不动声色的勾引那姐姐。 第二步然是适时装病,引诱那姐姐同她滚到床榻上; 第三步便是互诉心意,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 贺楚决定严格按照这三步进行。 然而她脑海里的传承从未有过关于第二步的部分,之前秋砚峰上面的主人从来都是孤零零来,又孤零零地走,从未同什么人双修过。 贺楚心中打定主意双头并进,一方面这段时间慢慢寻找双修功法,一定要给晏依好的体验,一方面从此刻开始践行第一步——制造身体接触,勾引晏依。 她期待着看到晏依的反应。 一想起此后,她将有着最合适的身份永远陪在晏依的身旁,晏依会对她展露出许多旁人无法见到的模样,她心中就无比欢喜—— 晏依在武庚秘境中亲了她,合该对她负责的。 她们日后会在一起,成为天地间最为般配的道侣! * 晏依在须臾塔中过了两天*。 这两天大部分时候她都在修炼,偶有闲暇,晏依就想起了师姐。 也不知道师姐有没有消气。 要是回去了秋砚峰就好了! 回到了秋砚峰上,她虽然不能同师姐撒娇,却可以做一桌好吃的饭菜,求师姐原谅。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为她打开了思路。 她虽然没有回秋砚峰,但却可以找家馆子亲自下厨给师姐道歉,哄师姐高兴。 这样一想,晏依就有些坐不住了。 恰好时间也到了出须臾塔的时候,晏依立即出了须臾塔。 往常晏依出须臾塔时,贺楚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闭眼打坐。 但这一次,晏依刚出来,便见到了守在门口的贺楚。 她跑出来太着急,明明修者五感灵敏,她平时一直注意着周边的环境,从未撞过人,但这一日,她一个没注意便正好撞在了贺楚身上,被贺楚抱了满怀。 “师姐,您没事吧?” 晏依恨死了不看路的自己,师姐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 她垂下眼,欲哭无泪,然而贺楚的态度却出乎意料地平和—— “无碍。” 贺楚扶稳晏依的身体,又接着道:“你呢?功法可有不解之处?” 晏依诧异地瞪大了眼。 她修行的时候遇到问题都会主动去问贺楚,还是头一次,贺楚主动问她。 “没有。”晏依紧盯着贺楚的神情,然而贺楚的神情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 想起这一日帮助李桐的计划,晏依不想半途而废,又收回思绪匆匆道别:“师姐,我有点事先出门,您放心,我今晚一定会准时回来,不会耽误修炼的……” 她说着便想出门,却是被贺楚拉住了手腕—— “我随你一同出去吧!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城中热闹风光。” 晏依又一次瞪大了眼。 贺楚一向不喜热闹,她之前劝了很多次都没有用,此时居然肯跟着一起出来?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贺楚一眼,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有点怀疑贺楚被人夺了舍。 但贺楚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对上她视线的时候,贺楚眼睛里还含上了一丝笑意:“师妹可有不便?” “当……当然没有!” 晏依脸上绽出笑:“师姐能跟着出来,我自是乐意。” 她早就想带着贺楚出门了,只是贺楚之前不愿意,此时难得贺楚主动提出来。 而且,贺楚今天跟她一起和李桐接触,一定会发现她对李桐没有那样的心思,知道她是一个正经人! 然而乌灵薇知道贺楚今天也要一起出去之后,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我想起君长老找我有事,我今日就先不找你玩了。明日再说!” 乌灵薇跑得飞快,似乎生怕晏依开口挽留她。 晏依尴尬地望着一旁的贺楚,怕乌灵薇的态度让她难过,但贺楚却是神情依旧,似乎并没有将乌灵薇的态度放在心上。 晏依暗中松了口气。 晏依今天想要做的事,有贺楚在其实更方便。 晏依想带李桐去看溯回镜,溯回镜里可以看到这个人生命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包括襁褓之中已经忘却的记忆。 李桐的父亲李波,是实实在在的凤凰男。 李桐的母亲嫁给他,生下李桐不久之后就离奇病逝,李波继承了天都门,没过多久就娶了同门师妹,生下了李桐那所谓的弟弟。 但李波一直瞒着李桐她的身世,李桐一直以为自己是后妈生下的孩子,只是因为做得不够好,才不得家人们的喜爱。 溯回镜是某个门派的镇派之宝,晏依原本是想让乌灵薇借着她少主的名头将那面镜子借出来的,但却并没有什么把握。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弦音阁的大权掌握在君长老手中,乌灵薇没有实权,大家自然不会放心将镇派之宝交给她。 但贺楚不一样。 几乎是贺楚刚说出来意,对方便将镜子借了出来。 “只要默念你想回忆的时间段,便能看到你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管对方是否还活着,只要是这个世界里的生灵,都能在镜子中显示……”那个门派专门派了一位长老陪同。 长老一路侃侃而谈,说着这面镜子的使用方法,以及镜子经历的所有事情。 “自镜子诞生以来只出现过一次错漏。”长老说着皱起了眉,心疼抚摸着镜框上的一条裂缝:“圣墟开山老祖晏归陨落后,魔主楚鹤借了镜子意图睹物思人。” “然而奇怪的是,镜子里并不显示老祖晏归的相貌,仿佛老祖是所有人想象出来的一般。” “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魔神大怒,差点砸了镜子……” 晏依心中一动,不由得和贺楚对视了一眼。 她能不能借由这面镜子,知道她那些年丢失的记忆? 但现在最紧要的是李桐的事。 晏依引着李桐到了镜子面前。 “你现在应当极为困惑,心中有许多未解之事。” 晏依望着眼眶通红的李桐,叹了口气,介绍着回溯镜:“有些事情自己想不一定能想的明白,要用旁人的眼光去看,这是回溯镜……” “你可以照一照镜子,从镜子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李桐苍白着脸望了晏依一眼,眼神挣扎。 晏依知道要接受这一切对李桐来说极为为难,倒也不催促,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她。 过了好一会,李桐才点了点头。 她站定在了镜子面前。 旁人看不到镜子之中的画面,只有照镜子的那个人能够看见。 李桐打算从出生时看起,回顾一下自己这凄凉又可笑的一生。 于是,李桐默念着出生时候的日期。 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秀美妇人,那妇人眉宇间同她有四五分相似,正心疼的抱着怀里的一个婴儿。 这是她的母亲? 又为何和门内的母亲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相公,我们桐桐哭个不停,可如何是好?” 女人的焦灼换来的是李波的不耐烦:“门内事物繁多,我可没心思来照料她……” 见李波帮不了忙,妇人只能心疼地抱着李桐在屋子里到处晃,又是唱儿歌,又是挠痒痒,好不容易襁褓中的婴孩才再次露出了笑。 “桐桐,我的好闺女!你笑起来真好看……”妇人满头大汗,却认认真真的拿出留影石,珍重地录下了李桐的笑,美滋滋道:“等你长大了,就将你小时候的模样给你看。” 但妇人并没有见到李桐长大的那一日。 在李桐两岁的时候,妇人“意外”掉下了山崖,当场毙命。 听闻死前母亲还在念叨着李桐的名字。 于是之后的生活便成了李桐熟悉的生活——数不尽的打骂侮辱。 …… 这一瞬间,多年来的困惑寻找到了答案。 原来并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所以他们才苛待她,只不过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想让她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如同她可怜的亲生母亲那样被敲骨吸髓。 原来,她也有过曾经视她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母亲。 心中积压已久的郁窒突然消散…… 她好像,终于开始不再渴求父母的疼爱了。 “现在我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当时说你掌门同意让你待在我们身边这件事,是骗你的。”晏依端详着轻声开口。 晏依放出了另外一条传音,传音里,李波破口大骂,一定要李桐早点回去。 “现在回不回去那个地方,选择权在于你。” 晏依认真地凝着李桐,真心祝愿:“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 见到李桐心事重重地从溯回镜前挪开,晏依立即站到了溯回镜面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念着镜子启动的口令,想要回到自己毕业后那一年,弄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然而念了好几倍,镜子里却没有任何画面! 晏依皱紧了眉。 发生了什么? ……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上晚自习太晚下班了,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34生疑 ◎这十分不对劲,似乎有人刻意抹去了晏归存在过的痕迹。◎ 恍惚间,晏依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那长老说只有这个世界的生灵发生过的故事,才会被回溯镜记录在案。 回溯镜照不出自己的生平,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异世的魂魄。 那…… 晏依想起那长老讲过的关于回溯镜里出现不了晏归身影的事情来。 回溯镜照不出晏归的样子,会不会因为晏归也是来自异世的魂魄? 晏归恰好是在万年前出现的,和童鑫方镇在同一个时代,万一方洛哥哥投身成了女子…… 晏依在回溯镜前试了几遍便放弃了,对着贺楚无声摇了摇头。想了想,她发了传音给王灵姐妹,请她们去藏书阁帮忙查找关于开山老祖晏归的生平。 她隐隐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这三界中有人在酝酿着极为庞大的阴谋,甚至很可能翻覆天地…… 晏依面色凝肃地发完了传音。 倏地,身后却有人牵住了她的手,掌心温热, 晏依回头,便看到了神情淡然的贺楚。 对上她的视线,贺楚脸上宛若冰雪消融,弯眼露出了笑:“听闻城中有一家酒楼,饭食味道极好,等会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这……这还是师姐吗? 她怎么会突然邀请自己去吃饭? 见到晏依一脸似是见鬼一样的表情,贺楚抿了抿唇—— “是你说的,吃好吃的心情会好起来,我想让你高兴。” 这番话固然没有错,但却似乎不该从贺楚嘴中说出来…… “师姐,您近日功法可遇到了难题?”晏依想了想,小心翼翼询问。 听说有的修者修炼出岔子后会性情大变,莫非强大如师姐,也中了这个魔咒? 贺楚垂下了眼。 她的气质一如往日那样清冷出尘,晏依此时却在她脸上无端地看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来。 是自己眼花了吗? “是你说的。” 贺楚幽幽地望了她一眼:“你先前说希望我多融入尘世,体验世间风光。” “如今我想通了,想照你说的做,你却这般言道……” 贺楚凄凄一笑:“想来师妹当时只是戏言,是我愚昧,居然将这番话当了真。” 真该死啊! 师姐好不容易愿意入世,自己居然还怀疑她! “师姐,我错了!”晏依立即反握住了贺楚的手,努力使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诚挚:“我只是一下子太高兴了,没想到您会突然想通。” 她不敢给贺楚是思索的时间,怕贺楚反悔,又接着开口:“师姐,您品味超凡脱俗,您看中的酒楼肯定味道极好,我们现在赶紧出发吧,我怕晚了抢不到座!” 贺楚的视线落在晏依靠过来的身躯上,这才重新抬起头,微微弯了弯唇:“好!” 话本里的方法果然有用,只要她主动接近晏依,晏依便不会如同之前那样回避她! 贺楚立即下了决心:回去之后将剩下的册子看完,迅速弥补自己在这一块的缺憾。 李桐并不情愿同两人一起出去。 她常年讨好父母亲人,对旁人的情绪分外敏感,自贺楚第一次出现,她就知道贺楚并不愿意让她留在晏依身边。 贺楚修为高深,美貌无双,晏依赤诚善良、侠肝义胆,在李桐眼中,这两人极为般配。 李桐之前依附于天都门,以为自己是一只离开天都门就活不下去的雏鸟。 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李桐再也不想依附任何人,她只想做好自己。 说不紧张害怕是骗人的,她先前大部分时候被困在天都门内,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但就像晏依说的,焦虑并没有用,李桐想要回去客栈好好修炼,为自己未来独立积攒更多的底气。 见李桐不愿意一起出去,晏依也并不勉强她,打算遇到好吃的食物就给她和乌灵薇打包回去。 这座酒楼盛名在外,里头人山人海。 一路上,贺楚出色的容貌引来了无数人观望,甚至有胆大的姑娘红着脸往贺楚身上丢手帕…… 晏依咬紧了牙,也不知怎的,虽然贺楚并没有搭理周边的人,晏依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爽利,忍不住在周围的店铺里买了一顶帷帽想让贺楚戴上。 她买完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冲动,有些担心贺楚会不乐意。 但贺楚却出乎意料地乖顺,伸手戴上了帷帽,然后拉开帽帘对着她嫣然一笑—— “砰砰!” 又是这该死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师姐为什么突然这么乖! 晏依悲伤地发现——越和贺楚相处,她似乎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怎么办? 她日后不会真的忘恩负义、对师姐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 晏依心事重重,垂着脑袋,一眼也不敢再看贺楚,任由贺楚牵着她的手到了酒楼里。 进了酒楼晏依才知道,贺楚早就提前订好了包间。 晏依后怕地松了口气:若是自己没有答应和师姐一起来,师姐肯定会特别生气。 仙门大比在即,酒楼里人声鼎沸。 有人开了赌局,提前猜测仙门大比各阶层获胜的魁首。 仙门大比中的热门选手几乎全被圣墟和弦音阁的弟子囊括。 不过,圣墟已经许久没参与过仙门大比,大部分热门子弟都来自弦音阁。 晏依所在的筑基后期这个阶层,最热门的选手便是乌灵薇,而晏依这边因为晏依之前没怎么出过山门,几乎没什么人买她。 晏依看着自己名字前空空的筹码,喜笑颜开,忍不住从乾坤袋中拿出了大堆灵石,放在了自己的名字下—— “师姐,您别笑我,您也知道,我很缺钱。” 晏依放完灵石之后便对上了贺楚含笑的眼。 今天的贺楚看起来似乎特别爱笑…… 晏依脸颊有些发热,忍不住和贺楚解释:“我并不是因为没人投我,心中觉得丢人才投自己,我是真的觉得我能胜出,那到时候爆了冷门,我能挣好多灵石……” 这些日子晏依和乌灵薇也切磋过几次,并不觉得自己不如乌灵薇。 她也早就料到了没什么人会买自己。 “我自是信你。” 贺楚弯了弯眼,似乎为了证明她这一句话,贺楚同样拿出一大堆灵石,买在了晏依下方。 晏依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如果她只是自己买,亏的是自己的钱。 可现在师姐也加入了进来,师姐放的灵石甚至比她更多,万一她输了,岂不是害了师姐? “师姐,您还是拿回去吧!”晏依一下子便有了压力,拉住贺楚的胳膊:“其实……我也没那么有信心……” “无碍。”贺楚却是握住晏依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我赌你胜并非因为你是晏依,而是因为我真的觉得你能。” 师姐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的吗?! 一瞬间,晏依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一定会帮师姐挣钱的。”贺楚既然都这么说了,晏依也不再忸怩,只感觉浑身热血上涌,几乎可以战斗三天三夜…… 她之后又买了另外几个阶层的选手。 想起身边有贺楚这么个大能人,晏依自然不会浪费机会,每买一个阶层都问贺楚的意见。 买到金丹初期的修者时,因为墨栩这些年下山刻意积攒的名声,大部分人都买他赢。 晏依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墨栩脸色无比苍白的模样,并不觉得墨栩那般严重的伤势能在短时间内转好。 但其余的人似乎又差了那么一点…… 晏依忍不住望向了贺楚。 “买李桐胜。”贺楚道。 “李桐?” 晏依微微瞪大了眼:并不是她看不起李桐,只是李桐这些年来被天都门困在门内,可能各方面资源都匹配不过大门派。 往常寡言少语的贺楚今日出乎意料地随和,似是看出了晏依的不解,解释道—— “天都门苛刻,李桐得到的所有内丹都会被门内抢走,李桐的金丹修为并未掺杂任何杂质,皆由她出生入死、一点点修炼而成。” 晏依于是明白了过来,这些参赛的人中应当没人会比李桐有更丰富的应战经验。 而且,想起墨栩可能遇到李桐,会被原著里成为他“红颜知己”的李桐打败,晏依就觉得无比期待…… 晏依此前从不觉得自己对食物有什么喜好。 孤儿院中条件不好,往往是食堂里做什么大家就吃什么。 这些时日给贺楚做饭、陪着贺楚一起吃饭,晏依原本以为是自己摸清了贺楚的喜好,却没想到贺楚似乎也留意到了自己的喜好…… 贺楚点的菜大部分都是晏依喜欢吃的! 看到满桌子的菜,对上贺楚温和的笑,晏依忍不住眼眶一红—— 师姐真的好好!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师姐了。 来到这个糟糕的世界,她遇到的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了贺楚…… 晏依不想浪费,在给乌灵薇和李桐打包了几道招牌菜之后,她便大快朵颐,直到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天色尚早,晏依便打算溜达溜达消消食。 贺楚提议去往当地最高的山上。 晏依知道贺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闻言也并没有怀疑什么。 凡人难以攀越的高山对两个修仙者来说如履平地。 两人没多久就爬到了山上。 山顶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树,上面挂满了红缎。 晏依两人到的时候,还有百姓正一脸虔诚地往古树上系写了愿望的红缎。 旁边有附近的山民出摊,见到两人上来,立即殷勤地迎了过来。 “两位小姐,要不要买条红带许愿?此地洞仙福地,神树有灵,许下的愿望定能实现……” 晏依摇了摇头: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只是一颗普通的树,不带任何灵力,她才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然而一旁的贺楚却是伸手接过了缎带。 晏依瞪大了眼! 她都能看出来这棵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贺楚肯定更能看出来,那她…… 贺楚又从山民那里拿了笔,在红缎上开始写字。 一边写,贺楚看了晏依好几眼。 有那么一瞬间,晏依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贺楚似乎正在期望自己过去看她写的愿望。 但转瞬间晏依便否定了心中的这种猜测——她大概是因为太心痒痒、想知道贺楚的愿望了,所以生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但她是尊重他人隐私的现代人,就算在这个时代,她也不能去偷看师姐的愿望…… 师姐若是想让她知道的话,自然会告诉她。 晏依垂下了头,并没有看到贺楚眼眸里一闪而逝的幽暗。 这和贺楚预料的不一样。 她看的小说里,那个姐姐见到妹妹这般忸怩的模样,忍不住偷看了妹妹的心愿,看到妹妹写着的愿她健康安宁的愿望大为感动…… 难道是她表现得不够忸怩? 贺楚抿了抿唇,足尖腾空,迎着周围人诧异的眼,飞到了古树最上端,将布条系在了树的最高处。 系好之后,贺楚便回到了晏依身旁:“我们回去吧!” 晏依点了点头,心中纠结着要不要询问师姐究竟许了什么愿望,一阵风却突然吹过,贺楚系在树上的布条似乎没有系紧,飘飘扬扬从树上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晏依面前…… 晏依一低头,就看到了上方写着的几个字—— “愿依依永伴身侧。” 晏依从未想过贺楚的愿望居然跟自己有关! 原来,不止是自己舍不得离开师姐,师姐也舍不得自己…… 喜悦如同绽放的烟花,一瞬间就充满了心间。 晏依忍不住激动地望向了贺楚。 风吹开了贺楚面前的薄纱,露出贺楚绝艳的脸庞。 似是没想到晏依会看到她布条上写的内容,贺楚明显有些害羞,白玉般的脸颊上晕染上了明显的红晕,甚至连耳根都红了。 这样害羞的师姐真的可爱爆了! “原来,师姐心中唤我”依依“啊!” 怎么办!心中那种想要逗弄师姐的感觉又一次生了出来,晏依一边内心唾弃自己,一边凑近贺楚,忍不住开口—— 果然,贺楚抿了抿唇,脸一瞬间更红了,垂下了眼。 “我也舍不得离开师姐,想永远留在师姐的身边。” “师姐日后想唤我什么都可以,我喜欢听师姐喊我“依依”——” 晏依适可而止,不忍再逗弄耳根都红了的师姐,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师姐的心愿亦是我的心愿。” 晏依飞到古树顶端,找到贺楚先前绑着布条的位置,认认真真打了个死结—— “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 之后几天,李桐一直在努力修炼,很少出房间。 而王灵她们也传回来消息,除了那些口耳相传的事迹,藏书阁内居然鲜少有关于晏归的记载! 这十分不对劲,似乎有人刻意抹去了晏归存在过的痕迹。 一时间,晏依心中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愈发深厚。 但那些大能们斗法,并不是她这种小啰啰能干涉的,她只能专注眼前。 而随着仙门大比时间越来越近,晏依心中的紧迫感也越来越重。 乌灵薇也被君长老看管起来进行最后的训练,没时间过来寻找晏依。 晏依几乎整天都待在须臾塔中修炼、巩固修为。 偶尔从须臾塔里出来,她便忍不住想要逗弄贺楚,想方设法哄贺楚喊她“依依”。 也不知道贺楚在干什么,每次晏依出须臾塔的时候,贺楚的脸都有些红。 而面对晏依的逗弄,贺楚也从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逐渐习惯,如同晏依希望的那样,贺楚似乎不再高高在上如同神祇,她的表情变得极为鲜活,甚至还会楚楚可怜跟她示弱:“依依,莫要如此……” 晏依每每见到贺楚这样的表情就无比兴奋,只能在心中感慨:师姐实在是太单纯了!她并不知道,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晏依更想要作恶,逼出她更多的模样…… 仙门大比前夕,李桐身体已经调养好了。 当晏依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回去了天都门,只给晏依和乌灵薇各留下了一道传音。 “她就那么舍不得吗?” 乌灵薇快被气哭了:“她怎么还没意识到啊!外面的世界虽然也有风雨,但却比诓骗她、奴役她的天都门要好上太多……” “我倒觉得未必如此。”晏依有些猜到了乌灵薇的意图:“我们等着看吧!不出意外的话,仙门大比中,她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第二日,仙门大比在众人的期待之中召开。 为表重视,修仙界几个主要门派都派出了修为抵达渡劫期的长老充当裁判。 裁判们坐着白玉座椅端坐在云层上,观察着下方同时进行的多个擂台,下方人头攒动,空中无数法宝实时转播着擂台上的画面。 这是几乎所有修仙门派都在观看的比试。 晏依心潮澎湃,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有这么多人观看的竞技场上! 说不慌是骗人的,但在熟悉了赛制之后,晏依便全心投入到自己的战斗之中。 仙门大比总共分五天,经过层层选拔,第五天角逐出魁首。 一如她预料的那样,因为她的人族身份,她在赛场上迎来了不少歧视,但第一日和第二日,晏依狠狠打脸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声名鹊起。 第三日时,晏依的赛程被安排在了下午,上午的时间空了出来,晏依决定去看金丹期修者的擂台。 她也没想到她当时玩笑一般的猜测会成真——墨栩对上了易容成她弟弟模样参赛的李桐。 李桐声名不显,墨栩却是名声在外,这场比赛大家认为没什么悬念,并没有什么人观看,晏依成功挤到了擂台的最前方。 看到晏依,墨栩和李桐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墨栩的唇色仍旧有些苍白,眸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愤恨;李桐则是生怕被晏依提早发现了她的易容,并不敢和晏依对视。 很快,比试便正式开始。 晏依明显发现,墨栩的打斗不同于以往,脚步虚浮,打斗过程中更是时不时便露出痛苦之色。 而李桐则是越挫越勇,即便没有丰厚的理论知识,但依据她的本能,仍然使出了一个个极为精妙的招式。 如若不是墨栩代表着圣墟,晏依也是圣墟弟子,晏依是真的想要为李桐拍手叫好。 李桐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将墨栩逼到了台边。 只要再对几招,墨栩便会被打下擂台! 看着墨栩眼神之中骤然浮现的厉色,晏依本能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刹,墨栩的剑骤然裂开,从中出现一把小剑,朝着李桐的命门刺了过去! 一旦被这把小剑刺中,李桐非死即伤!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桐弯身下腰,突然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这把小剑,甚至拔剑回挑,小剑转过方向,刺入墨栩的肩胛之中! 墨栩闷哼一声,掉落到了台下。 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不仅仅是因为墨栩的失败,更是因为墨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掉下台之后,他无力维持形体,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片片如同蛇鳞般的妖纹! “他居然是半妖!”有人惊呼出声。 这一声打破了沉寂,无数声音纷纷攘攘讨论起来。 “简直胆大包天,半妖居然混入了圣墟!” “半妖这种低劣的血脉,怎么有资格参加仙门大比?居然连圣墟都被蒙蔽,妖物果真心机深沉!” “半妖站上演武台,简直是奇耻大辱,其心可诛……” 下方的讨论声惊醒了云层上的裁判们。 圣墟派出的裁判看到墨栩脸上的妖纹后怒不可遏。 “大胆妖物,血脉卑贱,居然混入圣墟破坏圣墟名声!”显然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样的事,让这位长老觉得极为丢人。 “妄图鱼目混珠,其心可诛,我立即秉明掌门,褫夺你圣墟弟子的称呼,逐出圣墟押送万鬼塔……” “诸位可有异议?” 原著里也有墨栩被押送万鬼塔的剧情,万鬼塔中关押着一些穷凶极恶的大妖,进去的修士几乎没有活路可走。 但原著里墨栩进万鬼塔是二十年之后发生的事,那时候墨栩的修为已经大幅度提升,虽然进了万鬼塔,但却有惊无险,塔内的妖并没有伤害他,如今墨栩进入其中,无异于死路一条…… 而这长老给他判死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诸多作恶死有余辜,仅仅因为他的血脉。 这理由无法说服晏依。 晏依知道自己该和其余人一样保持沉默:毕竟只要墨栩死了,他对自己的威胁就会消失…… 但现在这是所有人都在看的比试,随着这边的动静传开,空中越来越多的转播法器聚拢到了这边,乌压压宛若无数双眼睛。 如若这种以血脉断生死的评判在这么多人面前开了先河,之后效仿的人会越来越多,人族和妖族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墨栩该死,却不是因为血脉而死! “我有异议!” 当晏依意识到的时候,迎着地上无法站起、模样无比狼狈的墨栩复杂的视线,晏依沉声开口。 “长老,此人乃我仇人,曾戕害同门,试图杀我,我认同其死有余辜!” “但门规并没有说过,发现弟子是半妖血统就要立即逐出仙门,将之处死。” “万年前仙门有教无类,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都可以进仙门,登天梯,如今……” 晏依的话没有说完。 “啪”的一声,风化为掌,竟狠狠掌掴了晏依一巴掌! “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在这等场合大言不惭!” “我便替你师尊管教你!” 那长老嗤笑:“谅在你是平庸人族,物伤其类的份上,暂且原谅你这番胡言乱语,若再多嘴,日后这张嘴可不必再说话……” 这一巴掌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脑袋嗡嗡作响,以至于晏依半天没回过神来! 晏依从未想过这看似儒雅的长老会这般蛮横! 墨栩被拖了下去,周围的人噤若寒蝉。 “你们怕了!” 晏依气得发抖,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抬起头—— 她脸上还有着红肿的掌印,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又是什么东西?” “万年前,谁不是生于卑微?你们祖先侥幸占据了高地,怕我们人族和妖族崛起,不再任你们摆布,怕我们抢夺你们的资源,将你们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拽下,围追堵截……” “你们阻止不了我们的……” 晏依快气炸了,索性豁了出去! 烂命一条就是干! 这么大的赛事,这么多的法器转播,总会让更多的妖族和人族看到,总会撒下一些火种…… “卑贱人族,命如蝼蚁,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那长老面上暴怒,心中却莫名心慌,结了掌印就要甩出: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总归只是一个人族弟子,死了便死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攻击,一道剑光却是宛若流星,以前所未见的速度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慌忙回避,却被剑光割伤脸颊! 剑光竟伤了他的本体,此后他脸上的伤势将再也无法痊愈! 他暴怒抬眸——自从抵达渡劫期之后,他再未受过这般严重的伤!一定要让那伤他之人丧命! 他见到了一道鲜少外出,但圣墟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身影。 那人身形清瘦如修竹,却坚韧如同磐石。 贺楚站在那人族面前,拔出了剑,迎着所有人的视线,冷淡开口—— “人族贺楚,请赐教!” …… 35承诺 ◎一想起晏依那时候脸颊通红、娇滴滴的模样,她心中便觉得无比期待。◎ “怎么,又要护着她?” 那长老定定地望着贺楚,突然笑了起来,眸色狠厉:“侥幸能上秋砚峰,继承了传承,就真以为你自己天下无敌了?” “我抵达元婴时,你还未出生!” “也好!你被世人惯坏了,无师无父,倚仗传承无所顾忌,今日便由我来教教你这天下的尊卑道理!” 贺楚冷淡睨着那长老,并未多言。 她白衣蹁跹,挥手幻出流光溢彩的屏障,将其余人隔绝在了外头,然后和那长老进了屏障之中。 这是一场无比精彩的打斗! 所有转播的法器宛若乌云黑压压聚集在空中,无数人透过法器观看着这一场争斗,*再没什么人注意到其余擂台。 ——如今更高阶的修者们大多避世,这可能是大家这辈子能见到的仙界最顶尖修者之间的争斗了,自然不能错过。 两人的交锋犹如天地法则的具象碰撞。 罡风席卷间,剑气刺破虚空,完全看不见双方的身影—— 火光四起,山崩地裂,电闪雷鸣,似乎每一瞬皆在毁灭与重生的临界点游走。 周围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强者的力量吗? ——若是没有屏障,在座的大部分人连一招都撑不过! 最后,漫飞尘土扬起又落下,贺楚雪白的剑架在了那个长老的脖颈上。 赢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所谓的灵族被狠狠打脸! 晏依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垂头捂住了脸,脸颊上冰凉凉的,贺楚邀战之前,往她脸上涂了药草。 此时她脸上的红肿已经大部分消退了下去。 心情极为复杂,高兴,愧疚,难过……所有的情绪汇集在了一起,她根本不敢去看万人讨论中心的贺楚。 她是顺水推舟刻意为之。 纵然愧疚,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这几日,她原本想在仙门之中通过晋级,向世人证明人族并不是不如这些灵族。 但打斗几场之后,她发现这些低阶层修为弟子们的角逐并没什么人来看。 大家都向往看更高阶层的弟子作战,毕竟高阶弟子的打斗更有价值。 当那长老当众将墨栩逐出师门时,她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不言不语,任由那长老因为血统问题将墨栩判死刑,那人族之后的处境只会愈发糟糕。 但若是在这个关头站出来,必定会引起所有人注意,而一旦人族在这个节骨眼打脸了灵族,便会逆风翻盘,让所有的人族看到希望! 孤儿院出生的孩子们因为资源匮乏,更善于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机会。 晏依其实知道贺楚会过来——因为好几次她遇到危险,贺楚几乎是立即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也知道这位长老对她有偏见——在出发前,王灵特意叮嘱过她,说这位长老是那个被贺楚打断了肋骨的温长老的师父,让她万事小心。 晏依仍是选择站了出去—— 她想让天下人听到自己反对的声音,即便这样做会吃些苦头;更想让贺楚同那长老对战,让天下人看一看人族能够达到的最高战力! 她知道贺楚一定会赢——原著里贺楚有一次一人对付两个渡劫期的修者,仍旧绰绰有余。 结果如同她预料的那样,贺楚来了。 晏依握紧了拳—— 她早知道师姐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贺楚来的时候,对上贺楚的眼神,她就知道贺楚已经看穿了她的盘算。 毕竟她向来惜命,鲜少会公然和高阶修者起冲突,此时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和渡劫大能呛声,并不符合她一直以来的作风。 先前贺楚从未用过如此刻这般愤怒的眼神看过她。 以至于当时她下意识变得无比慌张——她本想在事情结束之后跟贺楚坦白的,要打要骂随师姐便。 她没想到贺楚会这般愤怒。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就算坦白,也掩盖不了她利用了贺楚的事实,贺楚已经率先看穿了她的盘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贺楚这几天待她太过纵容,她潜意识有底气,觉得贺楚不会同她置气,才会实施这样的法子。 但若是换位思考,如若自己是贺楚——一心呵护着的师妹,设下苦肉计,让自己和门内长老对打,也会无比心寒。 虽说当时的晏依某种程度上没有选择,但那是她个人的立场,她根本没经过贺楚同意,仓促之下就将贺楚卷了进来。 贺楚待她恩重如山,她却回馈了贺楚一番算计…… 更让晏依觉得难受的是——贺楚即便看穿了她的盘算,看起来无比生气,却还是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向那位长老发出了挑战…… 晏依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耻,虽然一切进展都如同她预料的那样,甚至贺楚做的比她想象中更好——她原本打算在战斗结束之后大肆宣扬贺楚的人族身份,却没想到贺楚自己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了人族身份。 在贺楚澄澈的眼眸里,她所有的算计利用都显得那般难堪。 她对不起贺楚。 此时贺楚终于赢了,她心中却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完全没脸抬头看空中的贺楚。 贺楚收回剑撤掉了屏障。 那长老脸色清白交加,却不敢再大放厥词,只难堪地低着头——只有和贺楚对战过的人才知道她实力的恐怖。 贺楚甚至不止化神期修为! …… 见贺楚赢了,其余有人笑着过来打圆场:“贺道友,大家都是同门,何必刀剑相向?你我不如聚一聚,聊一聊解开误会……” “不必了。” 贺楚目光望向垂头丧气的晏依的方向,语调冰冷,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出身:“我是人族,当不得与诸位同席。” “且我同我人族的师妹还有话要说,失陪!” 当晏依反应过来,贺楚已经破开乌压压人群,在众目睽睽下朝她御剑而来。 “恭贺师姐!” 晏依知道,贺楚是在为自己造势,纵然心中难受,但在众人的视线下,晏依仍是挤出笑,坐上了贺楚的飞剑。 她知道贺楚的气性还没过,不然贺楚不会用这般冰冷的眼神看她,也不会喊她师妹。 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晏依垂下头,心中难受极了,任由贺楚带她回了客栈。 “师姐,对不住,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 一进房门,晏依就垂着头道歉出声。 见贺楚没有说话,晏依咬了咬牙,又直愣愣往下跪—— “师姐,您别不理我!” “只要您消气,您要打要骂都随您便……” 一股力道托住了她—— 她并没有成功跪下,甚至一个趔趄,跌入了贺楚怀里。 贺楚眸色微愠,掐着她的下巴,抬眼看她脸上的伤,声音冷嘲—— “你说得倒轻巧,若再来一次,你难道不会做同样的抉择?” 晏依沉默:贺楚并没说错,就算是再来一回,她确实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我……” 晏依原本是不想哭的,贺楚才是苦主,她做了这样的事,根本没脸在贺楚面前哭。 可一看到贺楚冷冰冰的样子,她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可我不想让你厌恶我——” 晏依难堪地别过脸,掩耳盗铃般不想让贺楚看到她的眼泪:“是我太贪心,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我想要人族拥有为人的权利,却又想赖在您身边,不想您对我心生厌恶……” 她直起身,有些难堪地想要逃离贺楚的怀抱,却被贺楚紧紧箍住了腰。 “莫哭了!”贺楚含着泪望向贺楚,听到贺楚无奈叹了口气,放软了声调—— “我不气了。” 说着,贺楚掏出手帕,给晏依擦眼泪。 贺楚不开口还好,她此时这么说,晏依的眼泪一下子流得更欢了:“不,师姐,就是我的错,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利用了您……” “我从来不是因为你设计我而生气。” 贺楚对上晏依的视线:“相反,我很乐意你危难时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这对我来说又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是气你不信我!” 迎着晏依忡愣的眼,贺楚抿了抿唇,手指抚上晏依的脸颊,冰冰凉凉的灵力如同流动的水,舒缓着脸上些微的疼痛—— “你又何必设下苦肉计,招人掌掴?” “你想我同他打,为何不同我直言?” …… 晏依被贺楚这番话说懵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贺楚介意的居然是自己受伤这件事情。 “可我……” 反应过来之后,晏依只觉心中像是塞了一片湿棉花,无比酸胀—— 她想说她自小到大,想得到一些东西从来只能用另外一些东西去换,从未感受过像贺楚这般无理由的庇护;想说但凡自己有那个实力,断不会连累到贺楚;想说她甚至心思不纯,对贺楚起过异样的心思…… 可最后,她只是眼眶通红地垂下了眼,嗫嚅开口:“师姐,您莫要待我这般好,我不值得……” “我甘愿而已!”贺楚却显然不答应。 “当你需要的时候,”她安抚地拍了拍晏依的背,语调极为认真:“我恰好有这个能力,又为何不能助你?” “依依,你要学着信我——目前在我心中,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 她顿了顿,又再次补充道:“我甘愿被你利用。” “可我……可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晏依感动得眼泪又要流下来,知道贺楚不喜欢她哭,只能控制着眼泪哽咽开口:“师姐,我不想总是欠着你……” 真该死啊! 师姐待她一片热忱,可她总是对师姐起古怪的心思…… 她怎么配师姐这一番赤诚? …… 贺楚抿了抿唇,对上晏依望过来的因为哭泣变得水润红肿的眼,红润的唇,眸色一时间愈发深邃。 “那我每助你一件事,你便欠我一个承诺?” 贺楚垂下眼,怕泄露眼睛中的情绪,不敢再直勾勾盯着晏依,只轻声开口。 晏依果真眼前一亮,一口答应了下来:“师姐,只要您跟我提,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会给您将事情办成……” 贺楚笑了笑,轻柔地抚了抚晏依的脊背:“倒也不至于如此……” 她面上一本正经,扮演着晏依心中强大可靠的师姐,脑子里却是忍不住回荡着这段时间看过的那些册子—— 她已经将所有册子都看完了,懂了许多先前不懂之事。 但那只是人间的欢乐之道。 她还得再去摸索下仙门的双修功法,然后将二者融合。 她恨不能晏依多跟她提一些要求。 毕竟册子中有些姿势实在是太过羞耻,可她却无比想要同晏依试上一试。 那时候,她便能要求重诺的晏依兑现承诺,践行那些对晏依来说十分艰难的姿势。 一想起晏依那时候脸颊通红、娇滴滴的模样,她心中便觉得无比期待。 * 经过这件事,不止是晏依自己,甚至整个修仙界都明白了晏依在贺楚心中的位置。 不敢明着慢待晏依,这些人却在暗地里阴招不断。 晏依当天下午的比试,来看她比赛的人多了很多。 晏依知道自己也是人族的代表之一。 她努力表现得完美,这一场赢得十分漂亮。 当天晚上王灵跟她传音的时候,平素一向沉稳的王灵无比激动:“仙门大比那一幕不止修仙界的人看到了,人间也有许多人见到了贺师姐打败长老的场面!” “现在大家都在说师姐意图匡扶人族,修炼愈发勤奋。你真有本事,居然拉着贺师姐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晏依尴尬笑了笑,想起自己上午哭着被师姐抱在怀里哄的模样就觉得难为情,迅速转移了话题。 一切都按照她计划的那般进行。 但仙门自然不会坐视人族做大。 第二天在晋升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试,晏依上演武台之后,却被通知临时需要重新组队,她原本的对手身体抱恙退出了比赛。 他们说赛场恰好有另外一个对手也面临了对手退赛,正好两个人组在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时,晏依便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她看到对手的时候,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她面对的对手是除了乌灵薇之外,众人最看好的种子选手。 然而对方的一切都合乎赛程,晏依根本没办法提出异议。 这场战斗晏依打的十分吃力。 双方原本灵力旗鼓相当,对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身体里的灵力却似乎滔滔不绝。 晏依刚开始差点就被对方逼到了台下,但晏依并不畏惧,身形极为灵活,越挫越勇,即便最后体内灵力愈发衰竭,她也能避开对方大部分攻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的灵力终于也开始衰竭。 双方气喘吁吁,身上都挂了好几道彩。 到了这个阶段,最后拼的便只剩本能,而这恰恰是晏依的强项—— 晏依在和木偶对战时,很多次到了最后都是只剩下本能作战。 晏依抽空神识,什么也不想,放任身体战斗。 她的招式看似简单却招招致命,对方被逼到了台下。 晏依又一次赢了! 她在台下看到了贺楚的身影,明明贺楚易了容,她却一眼将贺楚认了出来。 贺楚又恢复了温柔师姐的模样,对着她温和笑了笑,晏依心潮澎湃,忍不住便露出了笑。 师姐是不放心跟过来的吗? 真好,她刚刚所有好的招数,都被师姐看在了眼里。 …… 她以为她和乌灵薇会在第二日的擂台决赛中见面,然而刚下擂台她却得到了消息—— 乌灵薇失败了! 并不是她的对手比乌灵薇要强大,而是对手在台上使了苦肉计,乌灵薇担心对方受伤,凑过去看,却不料被对方偷袭成功,跌下了擂台。 众人愤愤不平,乌灵薇倒是看得很开:“我心术上确实不如他,才会失败,我还需多加修炼。” 乌灵薇很快就从沮丧中走了出来,然后拉着晏依兴致勃勃地讨论那对手的招式缺陷来。 第二日迎来了决赛。 晏依上午和乌灵薇一起去看了李桐的最后一场比试。 李桐几乎是豁出命的打法,每一招似乎都是对不公世道和狠毒父母的愤怒。 她赢得极为艰难。 但她终究还是赢了。 她站在演武台上,站直脊梁,迎着她父亲高兴的眼,她却突然破掉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貌。 “我唤李桐……” 李桐娓娓道来,说着这些年在天都门中经历的一切,以及她不得不易容成弟弟的原因。 最后,迎着乌灵薇亮起的眼,李桐大声开口:“今日我赢得比赛,只想让大家做个见证——” “我李桐今日宣布退出天都门,此后生老病死,皆与天都门无关!” 迎着她父亲怨毒的眼,李桐一改之前的颓丧畏惧,掷地有声。 晏依带头鼓起了掌,周围的掌声越来越大,几乎响彻云霄…… 晏依忍不住弯起了唇—— 此后李桐便会只成为她自己。 依照她的聪慧天赋,一定能在修真界闯出一番事业! * 下午便迎来了晏依的比试。 那对手又换了新的招数。 他竟借来了蓄力剑。 那把剑能攒一些灵力,灵力消耗时可以及时补充,世间罕见,价格也极为昂贵。 听闻这个对手出自小门派,显然这并不是他负责得起的东西。 晏依心中有种预感,自己可能迎来了整个修真界门派的联合围剿,他们不敢对付贺楚,便联合起来,想让自己拿不到第一。 但这是她能够应对的战场,她不想什么都靠贺楚。 而且,贺楚可可爱爱,这两天变得极为较真。 或许是为了减轻晏依的心理负担,晏依问什么,贺楚都一本正经地问晏依讨要承诺。 这种态度让晏依觉得贺楚是在玩,也没放在心上,每次都屡屡纵着贺楚:“是的,是的,我又欠师姐一个承诺。” 眼前的对方虽有法宝,但却下盘不稳。 晏依知道拼灵力自己已经拼不过人家,便致力于攻击对方的弱点。 她不顾对方的攻击屡屡落在自己身上,不要命地攻击着对方的下盘。 反正这仙门大比有规矩,擂台上的对手若是死了,这人也拿不到魁首,还要承受门派的惩罚,那人不敢杀了自己。 没多久,晏依浑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而这一刻拼的就是心态和意志,晏依笃定,这种爱投机取巧的人,断然是极为惜命之人。 果然,当晏依又一次朝着这人攻过去时,这人往侧边避开,没留神掉下了擂台! 直到听着裁判说出她获胜的声音,对着台下的贺楚比了个“欠你一个承诺。”的口型之后,晏依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她并不是因为战斗力竭而昏迷,而是她身体里原本用光的灵力此时突然再次出现,汇聚成了一股河流,原本干涸的丹田一下子涌现出了无限灵力…… 她似乎要开始结金丹了! * 晏依从没想过自己结金丹的速度会这么快。 但仔细想想,晏依又不觉得意外。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的经脉是旁人的几倍宽。 这种情况下,前期修炼时她可能会面临阻碍,后期等经脉逐渐稳固,她的修为便会一日千里。 贺楚暂时桎梏了她的修为,将她带到了城外的山上,单独设置了一个阵法,隔绝所有凡人到来。 这时,贺楚才解开了桎梏。 天空中如同而臂粗的闪电接连落下,一遍遍淬炼着晏依的躯体。 晏依守着神魂,咬牙扛下了所有天雷。 在巨大的天雷轰击声中,晏依脑子里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再次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次她却没再梦到自己的伙伴—— 她站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家伙,似是也刚刚被天雷劈过,那小家伙黑不溜秋,几乎完全辨不出面容。 那颗梧桐树似乎存在了很长的年头,梦里的晏依能明显感觉到梧桐树岁月带来的积淀与威压。 在大树的威压下,那小家伙根本爬不上去,爬了一段就开始往下滑。 晏依看不过眼,咬牙克服梧桐树的威压,抱着那小家伙坐在了树杈上。 然而小家伙却没有如同晏依预料的那样开心,反而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流下了大颗大颗眼泪…… 晏依瞬间便从梦中惊醒,对上了贺楚望过来的双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晏依有一瞬间觉得梦里那个黑漆漆的小孩一双眼睛竟和贺楚极为相像…… 但之后晏依便再没时间思索梦里小孩的事情了。 她看到手被天雷炸的漆黑,忍不住使用了一个清除咒…… 于是,灰烬伴随着晏依身上被天雷烧的所剩无几的衣物,一瞬间消失殆尽。 贺楚微微一怔,瞬间红了耳根。 …… 36赢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贺楚的感情似乎已经开始变质。◎ 晏依整个人都麻了。 在贺楚面前,她好像生不出任何戒备,变得越来越随意放肆。 估计是此刻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平素贴心知礼、从不让人难堪的贺楚愣了一瞬,过了好一会才红着脸转过了身。 丢死人了! 晏依的脸颊火辣辣地烧,手忙脚乱,从灵府里拿了一身衣服迅速换上。 “师姐,我好了……” 心中不断自我催眠,师姐和自己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可尴尬的,可晏依脸上的热意却怎么也消退不下去。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才轻声开口。 她平素自认厚脸皮,可这段时间,大概是贺楚待她实在太好,她面对贺楚的时候越来越容易脸红。 “金丹凝实,气息畅通,恭贺师妹。” 贺楚慢慢转过身,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笑。 贺楚的神情动作已经恢复了往常模样。 师姐已经成长了,再也不是先前那个一害羞就会脸红半天的师姐了…… 晏依决心不输给贺楚,在心中也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多亏了师姐助我。”感受着自己丹田里凝实的金丹,晏依极为高兴。 “还有——”晏依又兴致勃勃道:“其实此刻是双喜临门。” “小曼蛇它终于破壳了!”在晏依承受天雷的时候,“咔嚓”一声响动,在某个瞬间,她灵府里的蛇蛋碎成了碎片。 “不过小曼蛇看起来实在是太瘦了,在灵府里半天没有动弹,我担心它太久破壳留下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去养它……” 迎着贺楚微微挑起的眉,晏依边说着,边从灵府里小心翼翼抱出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 原本肚皮朝天,懒洋洋躺在她手心的小蛇,看到贺楚之后突然便弹了起来,整条蛇迅速蜷缩成了盘状! 这模样,哪有一点恹恹之态? 晏依瞪大了眼。 “我也没养过蛇。” 贺楚望了拼命缩小存在感的小曼蛇一眼,知道小蛇其实就是懒散,但也乐于借着这个借口多和晏依接触,便接着道:“这几日我多看顾些,等过几日去寻吴永,我们便可顺道去一趟御兽门,去打听下小蛇的习性。” “听师姐的!”晏依十分感激,敲了敲小蛇的脑袋:“小阿宁,多亏有师姐在。” 在极乐城中,乌蛇为曼蛇起名为宁,晏依一直记得。 小蛇阿宁忍不住抬起头望了晏依一眼,绿豆大的眼睛里明显露出了一丝幽怨:估计晏依被她那可怕的师姐给卖了,还会给师姐数钱…… 它也不知怎的,看到贺楚就觉得害怕,似乎碰上了最为可怕的天敌,从骨子里生出一种颤栗。 但那可怕的贺楚正盯着这一边—— 于是阿宁只能盘起尾巴,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 贺楚之后便撤掉了周边的阵法。 晏依松了口气,怕节外生枝,又重新将小曼蛇放回了灵府之中。 “灵府之中的财宝和药草都是你母亲留下的。”晏依叮嘱着小曼蛇:“你觉得有用的话你就吃,你看起来实在太瘦了……” 听闻有些妖天生就有传承,能分辨出对自身有益的药材。 小阿宁飞快点了点头,只想快速逃离开贺楚的视线回去灵府之中—— 至于晏依口中的吃东西,打死它也不可能吃的——它可是优雅挑食的小曼蛇! 那些药材虽然有用,但却又苦又涩,它完全吃不下去…… 它才不要吃! * 晏依之后便同贺楚回去了仙门大比所在地。 晏依回去的时候正好在颁奖。 获胜者会得到一块特制的玉牌和一些灵石,证明魁首的身份。 门内长老们笑盈盈给晏依颁发了玉牌。 “后生可畏呀!才知道晏小友常年随贺师姐一起修炼,贺师姐教导出的人果然厉害……” “回宗门之后,我们定秉明掌门……” 晏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几日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看到她只会无视。 但转瞬,晏依便明白了这些长老们态度变化的原因—— 她为圣墟赢得了最为关键的一枚玉牌。 因为她这一块玉牌,圣墟险胜弦音阁,成为了仙门大比中魁首最多的门派,护住了他们仙界第一宗门的名声。 也因此,他们对晏依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圣墟获胜,其余门派纷纷前来祝贺,天花乱坠夸赞着圣墟,在他们的口中,圣墟强大仁厚,辖区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极好的模样。 晏依木然掺杂在其中,只觉一切极为魔幻—— 门派强大的标准不应该是看管辖地内的百姓生活吗? 仙门成立的初衷就是为百姓立命、兼济天下,什么时候通过一场仙门大比就能判断出一个门派的仁厚来? 更何况如今大部分百姓都活的极为艰难。 …… 发完玉牌后便是惯例的仪式。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各色难寻的食物如同流水一般送上。 晏依不习惯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只觉无比不自在。 早知道就不过来见世面,和师姐一样找借口不来了。 “无趣吧?”不知何时,人缘极好、四处应酬的君长老走到了她面前,轻声叹息:“这一切越来越让人厌烦……” 输给圣墟,君长老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邀请着晏依—— “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 “若是有空,可来弦音阁看一看,灵薇见到你,肯定极为高兴。” 晏依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为乌灵薇的暗恋之路担忧:君长老这模样,俨然对她毫无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成小辈照拂…… 不过日子还长着,说不定有一天乌灵薇能打动君长老,谁又猜得到呢? “不想待在这就撤吧!若有人问起,我会帮你打圆场。” 大概是爱屋及乌,君长老也将她成了晚辈,又接着笑道。 自相遇以来,君长老就屡屡散发善意,这是晏依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最符合她印象中仙人形象的人。 侠肝义胆,体恤民情,弦音阁在他的带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 “那便再会了!” 晏依闻言也不忸怩,冲着君长老抱了一拳,然后趁其余人不注意溜出了门外。 “再会。”君长老轻声开口。 走出去老远,似乎君长老含笑的视线都仍在凝望着她。 * 圣墟的弟子们也各自有各自的安排,有部分弟子打算试炼一番再回去,有些入门不久的,想回去看看父母亲朋…… 回程时和来时一样,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抵达贺楚规定的地点,其余时候任由弟子们自己安排行程。 不同于来时路,没有墨栩带头,大家都不敢往贺楚身边凑。 贺楚去安置其余弟子的去处,晏依便进了须臾塔修炼。 等到晏依从须臾塔中出来,才发现只剩下自己和贺楚同路,其余弟子已经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离开了客栈。 贺楚正有一搭没一搭给小曼蛇喂食。 晏依这一天下来也发现了,小曼蛇似乎并不怎么爱吃东西。 所以在进须臾塔之前,晏依将小曼蛇交给了她心中万能的贺楚,想看贺楚能不能找到办法。 此时小曼蛇看起来似乎极饿,不停地吃东西,塞得两颊鼓鼓囊囊,再没有一点厌食的迹象! “师姐,您用了什么法子?它怎么突然就肯吃东西了?”晏依瞪大眼,惊喜地看着埋头吃东西的阿宁。 她查过了一些书——这些草虽然对蛇类大补,但却有些苦,她原本还担心阿宁并不肯吃,没有给它准备。 “大概是之前的药草它不喜欢。”贺楚笑得极为温和:“它知道好歹,知道什么样的药草该吃。” “原来是这样啊!”晏依松了口气:“多亏有师姐。” 阿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差点喷出了一口血。 它七寸处还残留着之前贺楚触碰时无比冰冷的触觉,像是一根钉刺入了它的躯体里。 “你若是再生事惹我师妹不悦——” 这个看起来无比漂亮的女人,将一大堆难吃得要死的药草放到它面前,说出的话无比狠毒:“我不介意为你这具躯体里换一个听话的妖魂!” 贺楚说话的语气无比认真,显然正在思索这个可能。 它哪里敢再挑食?! 可面对晏依,这人居然如此颠倒黑白! 如今只恨它现在不能说话,不然它一定会站起来狠狠唾弃这个女人…… 它一定要好好修炼! 吃得一时苦,方为人上蛇,终有一日,它会修炼得无比强大,将这个可怕的女人一尾巴甩飞…… “只要它肯吃东西,我就放心了。”晏依松了口气,摸了摸小曼蛇的头,对上小曼蛇愤怒的眼睛,忍不住便感慨了一句:“看起来确实生动了许多!” 接着,晏依又发送了一道传音给吴永,告诉他自己和贺楚第二日会去找他的消息。 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大概是皇家事务繁忙,吴永刚开始的时候还每隔几天会传音过来,传音里吴永的声音无比疲惫,说他母妃生了重病,他得照拂,脱不开身。 但这几天,晏依每每发传音过去,宛若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发完传音之后,晏依便和贺楚一起出去买特产。 她这两天接到了无数讯息,门派内的朋友们知道她得了魁首之后,纷纷传音过来祝贺她。 晏依也想要分享自己获胜的喜悦。 她逛了好几条街,买了许多礼物和特产打算带回去。 贺楚刚开始的时候倒是极为平和,还会温柔地给她参考,但到了后来,贺楚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到了晚上,两人才再次回去了客栈。 贺楚看起来像是兴致不高的模样,晏依理解她这几天操持仙门大比的事情有些劳累,便体贴地让她回去早些休息。 走到门口,晏依站定在原地,打算看着贺楚回房间,贺楚却是突然伸手,拉住了晏依的胳膊—— “师妹将我当做了何人?” 她似乎按捺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大概是极为委屈,甚至眼眶都有一些红:“可是我近日有对不住师妹之处?” “为何师妹给所有人备了礼,唯独没有我的?” 师姐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晏依愣愣地看着贺楚,从未想过贺楚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模样。 真该死啊! ——居然让师姐心中这般难过。 但其中是真的有误会。 “师姐,礼物我已经让人偷偷放在了你的房间里。” 晏依连忙出声,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师姐会因此患得患失,她就会早点把礼物拿出来,而不是想着给师姐惊喜。 晏依推开了贺楚的房门。 桌上放着一对熠熠生辉小雕像,正对着门口。 “这个是你!”迎着贺楚骤然变得无比明亮的眼眸,晏依指着左边白衣蹁跹,美貌冷清的小人,轻声开口。 她又指了指右边一身粉色、大眼睛里充满着崇拜的小人。 “这个是我。” “我会是师姐永远的师妹!” 晏依前些日子和乌灵薇出去玩的时候,私下里找了大师,早就准备好了要送贺楚的礼物。 她用了最贵的材料,只想把最好的东西用在师姐身上。 这也是晏依明日出发的原因,一刻钟之前,大师才将雕像完工,送来了客栈。 晏依仔细地看着贺楚的表情,便见到贺楚的眼眸明显亮了起来。 她就知道贺楚喜欢这个礼物! 晏依松了口气。 屡屡被贺楚纵容,晏依愈发受宠若惊—— 她仔细想了一下贺楚对自己另眼相待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是那个恰到好处出现的、带贺楚走出了孤独的人,所以,一旦自己说想要和贺楚永远在一起,贺楚往往无比高兴。 她亦是真心实意,想要永远和贺楚在一起。 “对不住,依依。” 贺楚小心地摩挲着雕塑,垂下头,神情似是有些无措。 明明拥有着无比强大的实力,贺楚此时看起来却显得分外柔弱歉疚:“我不该因此同你置气……” “还有,你不止是我的师妹——” 贺楚咬了咬*唇,大概是收到礼物太高兴,贺楚又一次直白地表述着她的情感,眼眸温和又坚定,握住了晏依的手:“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些话本里说了,想要抱得美人归,就不要吝惜言语,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果然,晏依脸红了。 晏依红着脸垂下了眼—— 又来了!那种该死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感觉…… 贺楚的目光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诚挚,模样看起来也极为可怜。 以至于晏依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我也一样。”晏依不敢再对上贺楚的视线,轻声开口。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贺楚的感情似乎已经开始变质。 但这是仙门最为高高在上的师姐啊! 自己怎么能对师姐又生出这样的心思?师姐不通情爱,自己虽然也没谈过恋爱,但却比师姐要懂得更多一些。 不能痴心妄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奢望。 晏依倏地垂下头,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能以师妹的身份永远陪在师姐身侧。 一定要克制住自己,不能再生出对师姐的不轨之心,破坏现在的温馨平衡…… * 这天晚上,直到晏依进入须臾塔,吴永始终没回消息过来。 晏依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吴永或许碰到了极难解决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晏依就出了须臾塔。 她出去须臾塔的时候,小曼蛇正盘在桌子上,慢吞吞舒展着身体。 见到晏依过来,曼蛇抬起眼,立即露出了看救星一般的眼神。 天惹! 终于有人来救救它了! 这一晚上它都在不停地点头摇头。 “你觉得晏依师妹钟情于我吗?”晏依一进塔,可怕的女人就目光灼灼,抬眼望着它。 它想暂且讨好这个可怕的女人,少吃点难吃的药草,于是疯狂点头。 可怕女人于是宛若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垂头低低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她对我并不是全无情意……” 但转瞬她就收起了笑容:“可她对我好像全部是姐妹之谊,你觉得呢?” 它又飞快摇头,但坏女人似乎不信它,哑声低语:“总得徐徐图之,让她情愿……” 它原本以为坏女人会就此消停下来。 “好看吗?” 然而过了一会,坏女人又拿着桌上的雕像给它看:“她说想同我一辈子都在一道……” 曼蛇疯狂点头。 …… 一晚上,它回答了恶毒女人无数问题。 明明背地里充满着想要将晏依拐上床的迫切,可恶毒女人见了晏依,却又恢复了温和端方的模样。 “今日怎出来的这般早?”贺楚柔声询问。 “我总有些担忧,觉得吴永出了意外,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吧!” 贺楚并没有异议,两人没多久就出发了。 吴国是周边国家之中最为富庶的一国,一路从飞剑往下看,不同于路过其余国家见到的饿殍满地、田地荒芜的景象,吴国百姓们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我在街上听了许多关于吴国皇帝的事情,吴国皇帝励精图治,改革吏制,降低赋税,百姓们都说他是个好皇帝……” 吴永所在的吴国皇室离此地大约需御剑一个时辰路程。 仙门大比在吴国周边举行,原本听说吴国的皇帝这次是要来仙门大比的,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是由国师代替皇帝出现在了仙门大比。 两人没多久便落了地。 皇城极为繁华。 因为吴国离御兽门近,且吴国的皇后似乎来自御兽门,吴国内有许多御兽门修士。一路上,有各种高大的妖兽驮着修士穿行其间。 果然如同两人预料的那样,当她们穿着圣墟服饰,上门去找吴永,守门的侍卫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引出来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 那太监的态度极为恭敬,却一口咬死说吴永此时不在宫中。 晏依和贺楚对视了一眼,离开了吴国皇宫。 寻了个偏僻处,晏依服下了贺楚给的易容丹,变成了那个太监的模样。 怕和正主撞上,两人并没有惊动守门护卫,直接御剑进了皇宫。 皇宫辽阔,两人悄无声息地到处寻找,找了小半天,始终没寻到吴永的踪迹。 难道吴永真的已经不在皇宫之中了? 但若是吴永是自由的话,他怎么会不回自己发给他的传音? …… 晏依想了想,决定去寻皇帝。 吴勇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必定知道他的下落。 皇帝的宫殿可比吴永的住所好找多了。 晏依找到皇宫的正中间,果然找到了皇帝的寝殿。 但一见到皇帝,晏依就有些傻了眼—— 凡人无法分辨,但是晏依一眼就认了出来:皇椅上坐着的并非人类,是一只伪装成皇帝的妖兽! 但是,不同于晏依在极乐城中见到的那些妖,这只妖兽躯体里有着灵力化成的、如同镣铐形状的链子。 “这是御兽门的标记。” 贺楚微微皱起眉,沉下了眼:“仙门不能过分干预人间事物,御兽门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用妖兽换成皇帝,显然上一次的教训还是太浅了些……” 晏依并不知道贺楚将在极乐城欺负她的那些修士的尸体挂在了御兽门大门上的事情,还以为贺楚讲的是那几个修士的死亡,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常言道蛇鼠一窝,看来御兽门整个门派都已经烂透了。” 不想打草惊蛇,晏依和贺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继续在皇宫里寻找。 先前没有留意,此时晏依才发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皇宫之中的宫女太监们看起来极为害怕慌张,浑身紧绷。 有许多的人都是妖兽扮演的,他们无声地打量着周边的人,像是在监视一般。 晏依和贺楚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跟在两只幻化成人的妖兽身后,跟着他们一路往里走…… 路越走越偏僻,两只妖兽抵达一间破败的宫殿面前,而且不止破败,这宫殿周边都设置着无比强大的阵法,阻止里面的人往外逃。 “大皇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等的人今天来了,”其中一只妖对着宫殿桀桀怪笑:“可我们派出一个太监就将他们打发了过去!” 屋子里没有声响。 “根本没人会来救你,你这样的卑贱人族,圣墟怎会有人同你真心结交?” “那两人问过之后便已经走了!” 那妖族继续笑:“谁让你不听皇后娘娘的话呢?还想着回来争夺皇位?” “你老老实实在仙门里当废物弟子,不好吗……” “一介蝼蚁,居然敢与皇后娘娘争辉!” “这下好了,你即将去见你死去的母亲了!” …… 37身世 ◎皇帝看起来似乎真的失去了记忆。◎ 晏依印象中的吴永咋咋呼呼,总是没心没肺,出手极为阔绰,看起来像是被娇宠长大的小孩。 晏依还以为他在皇宫中必定极其受宠,从未想过他在吴国会承受这般慢待。 眼见着那两只妖兽对视了一眼,幻出两头瘦骨嶙峋的狼,准备往屋子里走,晏依不再迟疑,布下阵法,瞬间用捆妖索困住了两只妖兽。 与此同时,贺楚也解开了房间外的阵法。 “嬷嬷,你过来杀了我!” 晏依刚进门,就听到吴永极为虚弱的声音:“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他们手中要好。” “你拿我的尸体去邀功,让他们放松警惕,之后你就去往圣墟,那里有我的朋友晏依,她听了我的死讯之后不会弃我于不顾,我信她定会替我报仇……” 吴永竟已经开始安排后事! “你怎么不自己报仇?” 晏依皱紧眉,忍不住出声。 吴永的模样比想象中更惨,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是血,脸色无比苍白,俨然受了严重的内伤,只有一个双鬓斑白的嬷嬷陪着他。 听到晏依的声音,吴永枯槁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眼圈通红:“他们……他们不是说你们已经走了吗?” “你是说他们?”晏依牵出那两头狼,叹了口气:“不先稳住他们怎么能顺藤摸瓜找到你?” “话说回来,皇子殿下,你这日子可比我想象中要凄惨太多……” 吴永垂下头,并未说话,红着眼睛,大颗大颗眼泪无声流下。 吴永没有出声,可他目前的境况和态度已经证明了一切。 晏依给他服了丹药,吴永受损太严重,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那个老嬷嬷一脸激动地站在一旁,见吴永睡去,立即流着泪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 “求诸位帮帮我们皇子……” 晏依知道了吴永的身世。 老嬷嬷是吴永母亲身旁的侍女。 吴永是前皇后的儿子。皇帝和前皇后二人青梅竹马,鹣鲽情深,皇帝后宫从未有过他人。 在吴永十岁前,吴永过着的是金尊玉贵不知愁的快活生活。 但在吴永十岁时,御兽门门主的二女儿曹艳一次驯兽失败,沦落猎场,差点被猎兽反噬,皇帝救下了曹艳。 皇帝救下了一条毒蛇。 曹艳对皇帝一见倾心,回门后便嚷嚷着想要嫁给皇帝。 皇帝已有妻子,断然拒绝了她。 御兽门大怒,使用了一系列阴招:派出猎兽咬伤吴国大臣,在军队水井里投下毒药,各地频频发生火灾…… 而曹艳最针对的是吴永的母亲:吴永的舅舅被突然出现的蟒蛇咬掉了一条腿,吴永的外公被毒物咬伤,昏睡不醒,当时吴永的母亲本来怀了另外一个孩子,也被曹艳想法子设计流了产…… 在仙门庞大的力量面前,即便是皇帝,也无能为力,不得不被携裹。 皇帝被逼着娶了曹艳。 仙门自认高高在上,嫁入凡人家中自然不肯屈于人下,不想让众人为难,于是吴永的母亲自请降位变成了妃位,而曹艳也成了吴国的皇后。 曹艳当了皇后之后收敛了许多,毕竟御兽门为了她已经做了许多错事,且御兽门门主有三女一子,曹艳并不是最受宠的孩子,御兽门还需要吴国供给,不能得罪太过。 但曹艳多年无出,嬷嬷私下里好几次瞧见曹艳阴沉沉地打量吴永,吴永的母亲害怕曹艳对吴永下手,便将吴永送到了圣墟拜师学艺,避开吴国的风云诡谲。 然而近期御兽门内的形势发生了改变。 曹艳的弟弟曹浩死了。 门主曹魏年纪大了,又兼被曹浩之死刺激太大元气大伤,很大可能不会再有子嗣。 大女儿远嫁,三女儿修为尚浅,曹艳是目前最有可能未来继承御兽门的人了。 也因此,曹艳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屈居人下,彻底暴露了本性。 这些年来,她虽然成了吴国的皇后,但吴国皇帝一直对她十分冷淡,偶尔面对她的时候,眼睛里面还藏着恨意。 面对她的时候冷语相向,面对原配时却是尊重爱护,这种态度的差异让她愈发嫉妒。 她掌管了一部分权柄之后,居然使用了禁术—— 她妄图洗掉吴国皇帝的记忆,将吴国皇帝软禁起来,每日服用禁药。 怕朝臣发现蹊跷,她命一只妖兽幻化成吴国皇帝的模样,坐到了龙椅上。 而听从了她号令的妖兽,最常做的便是利用皇帝的权柄来折磨吴永的母亲。 这些年来,吴永母亲的身体本就每况愈下,没过多久就生了重病。 嬷嬷不得不传信给了吴永。 吴永回来之后,不敢相信曾经慈爱的父亲会变成如今这样残忍暴戾的形象,私下里开始暗中查看,发现了皇帝是妖兽幻化而成的事实。 但如今已经晚了。 他的母亲不堪折磨,在他发现真相后没几天就重病过世。 吴永意图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曹艳的企图,却被老奸巨猾的曹艳提前发现。 他如今的修为根本打不过曹艳,反而被曹艳软禁了起来。 曹艳本想直接杀了他。 但吴永称他在圣墟拥有几位修为极高的伙伴,很快就会找过来。 纵然不相信会有灵族弟子与一个人类交好,但吴永上山前得到了皇帝的大部分私库,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吴永真的认识了一些厉害的人。 御兽门得罪不起圣墟。 这样想着,曹艳将吴永打成了重伤,软禁了起来。 当晏依她们假装离开之后,曹艳以为吴永在两人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便差遣了两只狼妖过来,打算将吴永斩草除根…… 却没想晏依二人会偷偷跟了过来。 晏依忍不住和贺楚对视了一眼。 曹艳之前谨小慎微惯了,养精蓄锐了那么多年,一朝发迹象,怎会如此不管不顾? 晏依皱眉,本能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其余蹊跷。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吴永的父亲救出来。 她不欲打草惊蛇,那两只狼妖身上有御兽门特定的印记,一时间也无法冒充,想了想,晏依给两只狼妖一人塞了一粒迷惑神智的丹药。 “你们已经杀了吴永,”贺楚放低了声音,声音宛若梦呓,在两只狼妖耳边响起…… 两只狼妖关于被俘的记忆一点点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成功完成了任务的记忆。 他们梦游一般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突然一个机灵,两人瞬间清醒过来,对视了一眼。 “对!”两只狼妖不再记得片刻前发生的一切,决定去找曹艳复命。 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已经依照命令成功杀死了吴永。 晏依和贺楚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在宫中穿行。 他们绕过皇宫中的重重楼阁,进了一个偏殿,恭敬地敲了敲门。 有侍女开着门引着两人进了宫殿。 “皇后娘娘,我俩幸不辱命。” 贺楚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圈,便见到了偏殿之中的场景。 两只狼妖跪在地上,模样看起来无比恭敬。 宫殿前方坐着两个人。 男子虽说看起来已有三四十岁,面容却极为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过分苍白,眼神极为迷惘,手上还系着镣铐,显然就是那可怜的皇帝。 另外一个是一个女子,女子腰间缠着一根长鞭,纵然竭力装得温柔,却挡不住她浑身的血腥之气。 女子此时正一脸痴迷地望着男子,给男子喂着葡萄—— “哦——” “既然如此,那你们仔细说说,他是怎么死的?”曹艳看起来似乎对吴永的死亡很感兴趣,嘴里这么询问,曹艳一双眼却只注视着眼前的皇帝。 “我们两个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动弹,所以我们很轻易的就将他撕碎,分食了下去……” 两只狼妖照着晏依教给他们的说法,一五一十叙述。 皇帝垂下了眼。 曹艳看不清皇帝眸子里的情绪,眸底划过一抹戾气,猛地掐住了皇帝的下巴,强迫皇帝抬起了头。 “我困了!”皇帝轻轻地打了个呵欠,眼圈通红:“是否又到了吃药的时辰?” 曹艳原本心生疑窦,以为皇帝还有记忆,听到皇帝主动提及吃药,疑惑便瞬间又消散了下去。 “还得等等呢!” 她拍了拍皇帝的脸颊,轻声开口:“这药吃多了于身体无益,我还想同吴郎厮守到地老天荒,可不能乱吃。” “我们等会再吃。” “乖,吃点葡萄压一压。” …… 见皇帝听话地吃下了葡萄,曹艳的眸光一时间愈发得意。 早该这样了! 吴郎本应就是她的! 如今前皇后和吴永都死了,再没人挡在她和吴郎中间…… 她愈发温柔,哄着皇帝又喝了药,自始至终皇帝的态度都极为温和,对她和对待前皇后没什么区别,她便也打消了疑虑。 如今御兽门大部分事务都到了她的手里,她和皇帝腻歪了一下,见皇帝喝了药之后开始昏昏欲睡,便恋恋不舍地亲了皇帝一口,离开了寝宫。 她走时心情极好,讨厌的人都死光了,她和吴郎来日方长…… 而她离开寝殿不久,晏依和贺楚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事情有些棘手,皇帝看起来似乎真的失去了记忆。 晏依正思索着喊醒皇帝之后如何说服他,榻上沉睡的皇帝却是突然睁开了眼。 “你们……”皇帝目露疑惑:“是圣墟的人?” 皇帝居然知道! 晏依挑起了眉:看样子皇帝是在卧薪尝胆,敷衍曹艳。 见两人默认,皇帝一改之前的无害,眼神一下子变得迫切了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 “我近些日子发现,曹艳似乎和魔修走在了一起,在酝酿极大的阴谋……” …… 【作者有话说】 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早点睡了。[可怜]今天更少了一些。 38太平 ◎“妖族炼出万人蛊,正在屠城,请速回门!”◎ 皇帝居然有那意志维持自己的神智? “我确实有许多事情记不得了。” 皇帝微微垂头,从床下拿出一本血迹斑斑的册子:“但我每天都记下当天发生的事情,总不能是非不分。” 曹艳限制了笔墨的来源,册子上的字几乎都是用鲜血写就。 “曹艳说她一心恋慕我,告诉我我同她两情相悦,可我一见到她便心生厌恶。” “她杀我妻儿,毁我国土,居然妄图和我厮守终生!”皇帝冷嘲出声。 “而六天前,我假装喝了药昏睡,看到她与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之中的男子交谈。” “那男子没有露出面容,将药交给曹艳,作为交换,曹艳需要乱我吴国社稷……” “我吴国五代皇室宵衣旰食,才有了如今的盛景,国土若是在我手中沦丧衰败,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皇帝面容刚毅,脸色苍白,即便晏依告知了他吴永还活着的事情,他也并不答应同晏依一起离开。 “我得暂时还待在这里,不然曹艳见我失踪,必定会狗急跳墙,迁怒大臣百姓。” “曹艳已派人去京城多处水井里投了魔毒,还望二位先救一救我王城百姓,其余的事皆可之后再议。” “魔毒?” “对!”皇帝冷声说道:“听闻那魔毒并不会立即爆发,会在人体里潜伏数年,一旦那魔族驱动,所有的人都会理智丧失,变成魔种见人就咬。” 这可不是小事…… 晏依皱紧了眉。 “但若是我们走了,你……”想起吴永气息怏怏的模样,晏依还是想让他们父子团聚。 皇帝眉眼森森,垂下了眼。 “曹艳如今对我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并不会伤我。” “还望二位赐我一道护命法器。” 皇帝的语气听起来极为平静:“我忍了这么久,曹艳还是杀了我妻,我和她,终有一日只剩图穷匕现。” “断不能如此!”晏依没想到皇帝居然存了死志,连忙出声:“若是你不在了,吴国的江山社稷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皇帝垂下了眼,唇角露出一抹笑:“我当然不会同她现在硬碰硬,只是有备无患。” 晏依松了口气,忍不住再提醒他:“吴永还想着见您。” 贺楚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微微抿了抿唇,从灵府之中掏出一只簪子,一阵流光划过,簪子表面顿时熠熠生辉。 “此簪可坏修士护身阵法。”贺楚将簪递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簪子后大喜,小心地将簪子收了起来。 之后晏依两人又去了街上。 晏依不清楚魔族的套路,毕竟魔族这些年来偏安一隅,太过神秘。 魔族刚进入人体内的时候会有排异反应,此时趁早拔除并无危害,但拖的时间越长就越难清除。 不知道曹艳将魔种撒到了哪里,晏依和贺楚便打算守株待兔,守着城中的几个医馆,总能发现蹊跷。 而不出她们所料,第二日的时候,一堆说撑坏了肚子的人上了医馆大门。 这些人的肚子高高鼓起,看起来就像是怀孕了一般。 凡人看不出蹊跷,晏依却发现这些人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生灵在缓缓蠕动。 医馆的人看不出来异样,便去随意开了一些药。 贺楚燃起一张符咒,符咒的飞灰洋洋洒洒洒在了这些药材上。 只要吃下这些药,他们体内的魔种就会失去效用。 两人之后就跟着这些人身后,观察着他们的生活习性。 这些人都住在城北的贫民窟中,都从唯一的一口井打水。 曹艳比想象之中更为恶毒。 城北的贫民窟内住着吴国密集度最高的百姓,甚至有些百姓家贫买不起药。 将魔种投入其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 贺楚凑到井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忽然伸出手。 无数肉眼难以辨别的细小的魔种,从井水之中飞出。 “是吧?师姐,我就说魔族这些年来惯会做相,其实暗地里早就想着颠覆三界,您可不要被他们所迷惑。”看着仔仔细细打量着某种的贺楚,晏依忍不住开口。 贺楚目光紧盯着那些魔种,却是微微皱起了眉——魔种身上的气息似乎和她本源的气息有些相近,但却更为斑驳。 脑袋忍不住又一次胀痛了起来,她似乎听到了一个人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您就放心沉睡,等她回来,我必定会告知您……” 脑袋里传来的剧痛阻止着她继续思索下去。 她悄悄地收起一只魔种,只要日后遇到那放出魔种的人,她就能够通过气息判断出那人。 之后两人开始在都城里到处“闲逛”,清除着百姓身体里的魔种,每晚,晏依都会抽时间去见一见吴永的父亲。 吴永的父亲真的是一位好皇帝,纵然被迫失去了记忆,但却意志坚定,一心天下百姓社稷。 修仙界视人族为蝼蚁,但却不知即便是蝼蚁,也有可能反杀。 这边的人口密度实在是太大了,本人也不保证一定能将所有人清除干净。 与此同时,吴国境内突然间天灾四起。要么出现地震,要么蝗虫为祸…… 坐在龙椅上的假皇帝对受灾的百姓们不闻不问。 大臣们俨然也发现了皇帝的蹊跷,刚开始还试图提醒皇帝,后来各种各样的捉妖师们被大臣们请进了皇宫。 曹艳越来越坐不住了,加重了给皇帝下药的分量。 皇帝的眼神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但却仍在顽强的抵抗着,记录下所有的记忆。 吴永也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这个先前最大的烦恼是生不出灵根的少年,此时却因为过分灵敏的五感而觉得难过——父王已经存了死志。 皇帝死后,吴国的一切必将会由吴永继承。 谁也没想到,山下这一别,吴永会再也回不去圣墟。 “晏师姐,”和晏依谈这件事情的时候,吴永眼神中掺杂着明显的不舍,眸色复杂,似是鼓足勇气轻声开口:“我有我的责任,您……” “我们早料到会如此。”晏依心中感伤没说话,一旁的贺楚却出声打断了吴永的话:“你放心,我们会助你扫清障碍,当稳这皇帝……” 吴永的视线落在贺楚身上,忽然似是释然一般笑了一声,眼圈微红地垂下了头:“那就多谢两位师姐了。” 他明白,这是贺楚对他的警告,想要当稳皇帝,就老老实实守住本心,不要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也不想的。 可在他绝望孤独之时,如同一捧火焰为他带来希望和光明的晏依,怎能不让人留恋? 可他从未走进过晏依的心,晏依也不理解他的感情。 那就这些心意彻底隐藏起来,和晏依当一辈子的朋友吧! * 这段时间,晏依也在摸着御兽门门内的关系分布。 御兽门的存在始终是吴国悬在头上的利剑。 但是御兽门毕竟是一个仙门,没办法将其所有的弟子都消灭。 但既然想要救吴永救吴国,就得消除掉所有的安全隐患,不然晏依不敢放心离开。 对于这件事,贺楚表现得出乎意料地积极。 贺楚没花多久就打探清楚了御兽门门内关系。 如今这个阶段,大家都想成为下一任门主,曹艳三个姐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晏依仔细观察着曹艳的另外两个姐妹。 曹艳的姐姐曹淑和曹艳一般睚眦必报,看不起凡人。 妹妹曹娟比起这两个人来倒是好上太多。她宅心仁厚,因为自小和御兽门内的妖族亲近,甚至拒绝用妖丹修炼。 但因为是门主的幼女,曹娟为人单纯,很少融入到家族的事业之中,对门主之位也并没有什么争抢之意。 “若是让她知道,她父亲闭关伤势加重是曹艳动的手脚呢?”曹娟是老来女,自小受尽宠爱,极为爱重她的父亲。 晏依原本觉得没有突破点,贺楚在旁边这么一说,她也迅速反应了过来。 倒是没想到,师姐对人性的把控会这么精准。 而果不其然,一向佛系的曹娟在听说父亲是被曹艳设计之后,也参与进了御兽门的事物。 也是这时候,曹娟才发现,表面光鲜的御兽门,背地里却是虐待灵兽,看人下菜碟,甚至开始介入吴国内政…… 有了曹娟的介入,曹艳在御兽门中不再是一方独大。 她愈发癫狂,甚至朝着亲妹妹下手,意图掌控住御兽门。 此举也让曹娟对她彻底寒了心。 于是,被追杀得四处奔走的曹娟接受了晏依和贺楚的邀约。 “我们会助你走上门主之位。” 晏依开门见山:“但作为条件,我们希望你将来匡扶正道,自此不再从吴国收缴高额供奉……” 曹娟一口答应了下来。 晏依也松了口气:这是比较好的结果了,御兽门有个好门主,吴国也能解除威胁。 她每天都告诉老皇帝事情的进度,这一日的好消息自然没有隐瞒。 只要杀了曹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样吗?”老皇帝吹下头,深深叹了口气,用旁人无法听见的音量轻声开口:“我的仇也该报了!” 当天夜晚,巨大的铃声响彻天际。 老皇帝将簪子插进了曹艳的胸口,和曹艳已经同归于尽。 吴永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与母亲鹣鲽情深的父亲,在母亲死后必不会独活。 他浑身缟素,宛若一株挺拔的小白杨,站在皇宫高处俯瞰天下,同晏依两人道别—— “我要开修炼学堂,”吴永轻声开口:“我要证明人族的天赋并不一定低于仙界……” “我要这朗朗乾坤,终有一天能实现公平正义,有法可度!” “师姐,保重了。” 他别过眼,不敢去看晏依的表情,猛的,一道传音却是宛若惊雷,在空中突然炸开—— “妖族炼出万人蛊,正在屠城,请速回门!” …… 逆命燃烽火 39情话 ◎苍生百姓极为重要,但你的安危,比苍生更重要◎ 万人蛊不该在十年后才出现吗?怎么会突然提前出现…… 两人匆匆和吴永道了别。 回山门最好的办法是用传送阵,阵法传送需要特定的地貌,百里之外才是最佳传送点。 冬日已经过去,从空中往下望,山色青青,农人耕耘,恰是万物蓄势待发的时候。 晏依却没心情欣赏周边景象。 赶往传送点的路程中,晏依不由得握紧了贺楚的手。 原著里,贺楚就是因为十年后遇到了万人蛊,才会香消玉殒。 这一次,贺楚能改变命运吗? 晏依心中充满了无尽恐慌——一切来得太早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金丹期修者,还没有强大到能掌控贺楚的弱点,如若贺楚还是和原著一样,一心为了百姓献身,她根本阻止不了贺楚…… “为何露出这般模样?” 贺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恐慌,垂眸看她,碰了碰晏依的脸颊,眼神中带着晏依熟悉的温和。 贺楚已经逐渐变成了晏依期望的模样。 原本作为剧情外冰冷的看客,她心中只觉一切只是作者设计的剧情推动,真的步入其中,她却突觉命运之不公与荒谬—— 晏依当初上秋砚峰时,秋砚峰峰头几乎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 贺楚没享用过任何门内的供奉。 修真界并非无人可用,那么多镇山门的高阶修者,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和供奉,为何轮到贺楚去送死? 她不想让贺楚死,她愿意不惜一切留下贺楚,哪怕付出她自己的性命…… “我有些担心,”她轻叹了口气,直视着贺楚的眼:“万人蛊极为厉害,这么多人都难以应对,我怕你因此受伤。” “师姐,”她停顿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目光恳切地望着贺楚:“在我心中,苍生百姓极为重要,但你的安危,比苍生更重要。” “您能不能这一次不要去战万人蛊?” 贺楚望了她一眼,耳根明显红了,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方面,一向御剑如履平地的贺楚,飞剑居然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了。”贺楚垂下了眼:“我定会好好珍重自身。” 顿了顿,贺楚看了她一眼,又抿了抿唇,红着脸轻声道:“我亦是如此。” 晏依明明感觉自己在谈极为正经的事情,可贺楚的神态动作让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似乎正在调戏贺楚的感觉…… “师姐,”她忍不住提高声音强调:“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能为了他人枉顾自身性命。” 她直视着贺楚的眼睛:“你一旦出事的话,我会特别伤心的。” “我知晓。”这话一出,贺楚眼睛中的笑意几乎快溢了出来,脸颊上的红晕愈发明显。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就是话本子里讲的危难之处见真心吗?晏依突然间说这么多情话…… 贺楚只觉前所未有的愉悦席卷全身,忍不住凑过去,拉住了晏依的手:“依依,你莫要操心。” 她本想说那点危机对她造成不了大的困扰,可对上晏依担忧的视线,便自动话锋一转:“我……我……我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身的……” 师妹看起来这么担心她,她忽然间便舍不得日后装病让师妹难过了。 可晏依还在望着她,眼神里明晃晃充满了担忧。 她抵挡不住这种视线,每当晏依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什么事情都想答应晏依。 想了想,她又垂下头,轻声开口:“好,我应承你,我做什么都听你的。” “那就好!师姐,你日后可不能反悔!” 得到贺楚这番保*证,纵然心中还有一些担忧,晏依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刚刚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忍不住解释:“师姐,我只是太着急了,我并非故意凶您……” 贺楚却又红着脸垂下了头,干咳了一声:“我知晓。” 纵然这对话很正常,晏依却总觉得贺楚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她并没有时间思索太多,两人之后便进了传送阵所在地,两人迅速布下了阵法,回去了圣墟。 她们直接抵达了圣墟大门外。 “贺楚,你总算是回来了!” 几乎是贺楚一落地,便有一脸焦急的长老出现,将贺楚拉到了一旁:“掌门和诸位长老已经齐聚一堂,就等着你回来了。” 贺楚垂下眼,拍了拍晏依的手,然后跟在长老的身后,一起去了掌门符东的议事厅。 在面对其余人的时候,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一位高高在上、沉默寡言的师姐。 为打探更多消息,晏依之后就去找了王灵姐妹。 “那万人蛊也是前日才突然出现的,在圣墟附近的蓝鹰城,听闻整座城池现在都没什么人敢进去,闹得人心惶惶。” 蓝鹰城在圣墟管辖和弦音阁管辖的交界处,人口一向密集。 王灵见到晏依回来很高兴,听到晏依的问题后却是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万人蛊就算再强大也波及不到我等身上来。” “但现在我才发现是我想岔了。” 王灵望着晏依,几近咬牙切齿开口:“宗门想将我们推出去!” 晏依微微瞪大了眼,便听到王灵愈发愤慨的声音:“听闻那一只万人蛊几乎有了化神期的修为,且极为凶残,似有神志,我们这些人连给这只蛊塞牙缝都不够。” “宗门就是见不得我们人族弟子强大。” “他们已经暗中定了名单,其中大部分都是人族弟子!” “你,我,秦音都在名册上!” “美其名曰说是让我们历练,实际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可偏偏他们扯着大旗,说是为了匡扶百姓,我们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王灵一向长袖善舞,此时愤慨地流下了眼泪:“我倒是无所谓,可我妹妹这般羸弱是个医修,他们居然还想让我妹妹也上战场……” “他们在我们死后轻飘飘一句夸奖,是我们这么多人族的性命!” “姐姐,车到山前必有路,莫要如此神伤。”一旁的王晨轻叹了一声,轻轻拍着王灵的脊背,小声安抚,同样亦是愁眉不展。 晏依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仙门还在想方设法排除异己…… 这样似乎已经坏到了骨子里的世界,真的有希望能再救回来吗? …… 晏依真是似乎越来越厌恶这个世界。 但到了这个时候,为获得更多的活下去的机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听更多关于蓝鹰城的线索。 晏依又打探了更多的消息。 目前派过去蓝鹰城的修士几乎无一生还,全数陨落在了万人蛊手中。 听闻万人蛊以人类精气为食,吃的人越多,万人蛊的力量就越大。 若是蓝鹰城的人被吃尽,万人蛊的力量会增加到众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这件事必定和妖族有很大的关系。 蓝鹰城外突然出现了一个阵法,上面布满了妖族的气息。 “听说如今蓝鹰城已经被杀了接近四分之一的人,万人蛊的实力肯定已经变得更加厉害……” 王灵面容极为难过,说着她打探到的消息。 “等到选好带领我们去的那个人,我们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出发。” “也不知道是谁,会被指派这个十之八九是送死的行动……” “我知道是谁。” 晏依垂下了眼轻声开口,忍不住捏紧了拳:她早该想到的。 贺楚被掌门推出来当靶子,又是训练新弟子,又是反对用妖丹修行的法子,已经得罪了仙界大部分利益阶级。 而之前贺楚当着天下人的面明晃晃承认她来自人族,无异于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掌掴了仙门一巴掌。 贺楚在仙门高层眼中,只是一件比较趁手的兵器,他们给贺楚优待,只是因为预言本身,而贺楚为他们出生入死无论多少次,其实都无法打动他们。 如今这件兵器不听话,而秋砚峰的传承亘古不断,于是,他们便开始想着尽快毁掉这件兵器,重新再来。 想来原著里估计也差不多是这种龃龉,不然原著里仙门也不会让贺楚对上万人蛊…… 而晏依也能预料到:贺楚必定会应下来。 晏依一时间心中无比郁窒——在这恶心的世道里,似乎刚刚取得一点成就,还来不及欢喜,就会被无情打破…… 王灵极为聪明。 晏依这么一开口,她便也猜到了带队的人。 “是贺师姐?” 听到是贺楚之后,王灵反而松了一口气。 “总比其余人要好。” “而且,师姐过往曾屡屡制造奇迹。” 王灵看着晏依笑了起来:“有你在的话,贺师姐必定会竭尽全力。” “我倒宁愿她不要那么卖力,以她自己的性命为先。”晏依扯了扯嘴角,完全笑不出来—— 脑袋越来越胀痛。 似乎隐隐不知从哪传来一道冷嘲:“所以,你为了所谓的天下人就想要抛下我?” 她想要辩驳,一瞬间却是从忡愣中惊醒。 …… “趁着还有点时间,我们还是快去准备好去蓝鹰城的药材吧!”王晨体贴地催促晏依:“那里必定药物急缺,宛若人间地狱。” “我想救救城中的人,能救一个算一个……” 她这话极有道理。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帮忙识别起药材来。 但王晨身体还是太弱了。 没一会,王晨的脸色便变得有些苍白…… “你竟没有按时服我给你调理心脉的药!”晏依一把脉就知道了症结所在,忍不住开口:“你不要命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王晨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以为我已经好起来了,这药无比名贵,每日喝太过浪费,你挣钱不易……” “你自己是医修,怎能如此就偷工减料……” 晏依本想再说几句,可王晨的泪水如同珠子一般掉落,晏依只剩手足无措…… 过来的贺楚恰恰看到了这一幕—— 梨花带雨的王晨,不断安慰、心疼的晏依…… 呵,王晨这弱柳扶风的模样…… 贺楚面无表情咬紧了后槽牙:她不装病,晏依的心疼就会给别人! 逮到合适的机会,她还是得装病…… 40本体 ◎决定速战速决,迟疑一瞬后,贺楚还是唤出来了本体……◎ 贺楚回来传递的消息与王灵一致:仙门让她带领这些弟子去蓝鹰城降妖。 “依依,我应承下来了,我不放心让旁人带你们去……” 贺楚拉着晏依到一旁,咬着下唇,眸色明显有些歉疚。 她才不放心让别人随晏依一起去——晏依太招人喜欢了,纵然晏依自己没察觉,但她身上有种与这种混沌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生机,许多人都会被她吸引。 她不盯着点,指不定晏依又会多出来什么亲近的朋友。 “这哪能怪你呢?” 晏依叹息一声,忍不住抱住了贺楚单薄的脊梁。 该歉疚的是她自己。 她还是太弱了一些。 她忘不了冯水村里贺楚受的触目惊心的伤,可她目前根本没资格和贺楚并肩,帮贺楚一起降妖伏魔。 “师姐,我总有一种预感,一切和魔族有关。” “去年我们第一次下山,冯水村的曼蛇就是吃了魔种变成魔蛟,之前在吴国,曹艳也拿到了魔种……”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魔族不知道在世上洒下了多少魔种,其心必然有异……” 晏依继续旁敲侧击,试图唤醒贺楚对魔族的警惕。 但贺楚只笑望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摇头叹息:“依依,你知我知,其实……大家皆知。” 于是晏依在贺楚的眼神中也明白过来—— 仙门耳目庞大,那些高层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异常呢? 只是仙门高高在上,以为魔族小打小闹,带着一种闭目塞听一般的傲慢,不愿同魔族撕破脸罢了! 反正,即便他们决策错误,底层还有千千万万的弟子为他们兜底,不到最后时刻,危险永远伤害不到他们身上。 但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吗? …… 晏依没时间思索太多。 如同王灵说的那样,没过多久,巨大的传音传遍整个门派,声音在山脉间不断回响。 响起原著,晏依迅速传音去了通天铺,想要买乌蛇的消息。 而没多久,所有弟子汇聚在了广场,从中选出去蓝鹰城的代表。 晏依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实则人员早就已经内定。 一时间,广场上只听到符东苍老的声音。 但让人诧异的是,当刚开始掌门问起是否有人主动请缨去蓝鹰城时,居然有好几个人主动站了出来! 那些人来自新一代的仙门弟子。 他们年轻,蓬勃,或许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被世俗裹挟着对人族带上了偏见,但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他们早就已经褪去了偏见,和仙门弟子们成为了伙伴。 他们知道这一去可能意味着再也回不来。 但他们甘愿为了心中的道义,陪伴这些短暂相处不到半年的伙伴们,去赴这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几个仙门弟子挺拔的脊梁、坚定的眼神,眼眶一热。 这条道路上,所有人都不是踽踽同行。 他们会拥有越来越多的伙伴,点燃越来越多的火种! …… 没过多久,在众人意味不同的眼神中,看起来愈发苍老的掌门符东宣读了去蓝鹰城的名单。 巨大的钟声响起,那是送别的声音。 人群如若海浪散去,在众人中央出现一个圆形、发光的阵法。 “请诸位行!”有长老大声呼喊,作了一揖,请一行人入阵。 旁边有人拿着纸笔,认真地记下每一个出征的人的名字。 这是上古传下来的规矩:每一场战争并不是个人的功勋,而应记住为之牺牲的每一位英雄。 晏依一步步前走,这一刻,她心中突然便生出了豪迈之感—— 大不了就是一战! 实在不行,就和师姐一起死在蓝鹰城! …… 她和秦音是除了贺楚之外,圣墟门内修为最高的人族了。 两人都站在了贺楚身后。 秦音在去往仙门大比的路上也突然进阶到了金丹期,大概是刚进阶不熟练,进行仙门大比时,秦音出乎意料败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散修。 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时晏依正在进行自身的比试,等她结束比试后再去寻找秦音,只见到了秦音留下的信笺,说她想去周边试炼。 之后晏依又和秦音发了几回传音,见秦音安好,便也没再问。 此时再见秦音,或许是外头的试炼实在是太艰苦,短短一段时日,秦音便又消瘦了一圈,脸色也比往日更加白了一些,甚至眼神都似乎幽深了些许。 秦音有些诧异,晏依的修为竟一下子上升到了金丹期,与她齐平。 “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弟子,他们居然也舍得推你出来送死。”秦音一向专心练剑,不轻易议论旁人,此时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若不是被他们觉得天赋异禀,他们估计不会派我出来……”晏依笑了一声。 秦音弯了弯唇:“好像确实如此。” 两人一番交谈,也知道了彼此这段时间的际遇。 听到吴永回了吴国之后,秦音轻声叹息:“他有他的职责,我们都走在命定的路上……” 秦音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晏依正想询问,前头的大阵却是突然亮了起来。 两人赶紧跟在贺楚身后,进了阵法之中。 一刹之后,众人便出现在了蓝鹰城外。 而这时候,从极乐城的传音也回来了。 极乐城前段时间因为至宝丢失,城主亲自设下防护阵法,天下没几个人能打开,如今外面的传音仍然没机会进去。 难道如今的万人蛊并不是从极乐城里出来的? 即便隔了老远,仍然可以闻见从蓝鹰城方向传过来的浓厚血腥味。 无数秃鹫红着眼睛,黑压压朝着蓝鹰城方向一拥而去。 再走近些,便是宛若黑色巨木骤然生长、密密匝匝,刺入天地的妖族阵法,那些秃鹫撞在巨木上,很快就化成了血沫。 而在阵法后方,是蓝鹰城布满了鲜血的城墙。 城门无一人看守,空荡荡开着。 “砰砰!” 贺楚御剑到半空,一个个巨大的金色剑花蕴藏着丰沛的灵力,撞击在阵法上! 很快,那些黑色腐臭的巨木消融了一大片,正好够一群人穿行进去。 贺楚落了地,收剑入鞘,首当其冲走在最前,护住修为最低的弟子走在居中位置,剑修殿后,一群人往城中走。 城门并未关上。 一进门,纵然早有准备,见到眼前尸山血海的景象,晏依还是忍不住一阵干呕,王晨更是当场吐了出来。 尸体的残骸密密麻麻堆积成一座高山,大家找寻的那只万人蛊,正站在山的最高处。 纵然早有准备,但见到上方生长着巨大尾巴,化成了原型,只留下人类脸庞的乌蛇,晏依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太大了! 此时乌蛇化成的模样,比晏依在极乐城中见到的要大上百倍不止! 而在乌蛇的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线,像是有一个人在暗中操纵着乌蛇的所有动作…… 乌蛇布满血色的瞳仁正在四处逡巡,似乎在寻找着能够下口的对象,看到新进来的一群人,几乎是立即朝着众人攻击了过来! 众人立即四散避开。 一击不中,乌蛇便又开始继续追逐其余仙门弟子。 自从仙门弟子进来之后,她似乎忘记了底下正在被她屠戮的人间百姓,专心追逐着一行人…… 而空中逃窜的身影中,一道白色身影却逆流而上。 贺楚横剑,对上了流窜的乌蛇! 原著剧情还是来了—— 乌蛇显然已经彻底丧失了神智,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毒雾,坚不可摧的鳞片,致命的獠牙,抵达化神期的修为…… 估计要几个化神期修者一齐抵达,才能联手将乌蛇制住。 随着战斗越下进行,晏依绝望地发现:乌蛇身上的伤在快速愈合! 这样下去,师姐能打的赢乌蛇吗? 一人一巨蛇不断缠斗,在高若楼宇的乌蛇面前,贺楚的身躯如若一只飞蛾,从远处看起来,根本看不真切。 …… 晏依心中明白,贺楚是故意如此——她一人吸引了乌蛇的注意,其余人就有机会去救助其余的百姓。 她知道自己该静下心来,随大家一起落地,号召百姓们逃出城门。 但怎能让师姐一人面对这样可怕的万人蛊? “你们赶紧带着百姓们逃出去。”晏依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叮嘱王灵。 “你呢?”王灵皱紧了眉,不赞同地拉住晏依的手。 “我想陪着师姐。”灵魂深处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呼吁着她,让她必须这么做。 她怕死,怕疼,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伟大的人。 可在眼前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面前,她无法容忍师姐也成为地上的一具骨骸。 她要去帮师姐,纵然她能帮到的实在太过有限…… 王灵一声叹息,深深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保重”,便御剑去了下方。 而晏依则往相反的方向,御剑去了空中。 一边御剑,晏依一边从灵府里将小曼蛇阿宁捞了出来。 时间太过仓促,根本没时间将曼蛇安置到秋砚峰。 而且,晏依是刻意如此——万一,阿宁能唤醒乌蛇的神智呢? …… 晏依并不敢太过靠近,不远不近,谨慎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你能变大吗?让你的乌蛇姨姨看到你。”晏依和曼蛇大眼瞪小眼。 曼蛇阿宁摇了摇头。 晏依皱了皱眉:“那你们有什么特殊的秘法可以让她知道你在这里吗?” 阿宁继续摇头,甚至还蜷缩着尾巴打了个呵欠。 晏依真是佩服极了阿宁这心大的性子,将阿宁绕到了肩膀上,想了想,用上灵力使声音扩大,然后朝着乌蛇的方向大喊出声—— “乌蛇,你看!我将小曼蛇阿宁孵出来了!” “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清醒一点,放过城中的人,好不好?” “你想想曼蛇的母亲,你对她说的会改变这一切,难道是通过这样屠戮弱小的方式吗……” 也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到了乌蛇,乌蛇巨大的瞳仁里忽然间流下了血色的泪,身体颤抖了一下—— “走!”乌蛇悲哀地嘶吼,周边的细线却倏地扯直,乌蛇身体绷紧,瞳仁再次布满血色。 之后晏依继续呼唤,乌蛇又被她唤醒了两次,但很快,乌蛇就又一次陷入到了狂暴的境地…… 晏依咬紧了下唇——控制乌蛇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做出相应的反应。 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城中逡巡—— 斑驳的、被毁的城墙,宛若水流一般,看不见尽头,迅速奔涌出城门的百姓。 而在另外一端,在战局附近的城墙上,远远的,晏依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一袭红衣。 纵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晏依看到那袭衣裳,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张僵硬的脸——极乐城的梧茴。 其实早该想明白——能在寸土寸金的极乐城拥有万仙楼,打破城主防护阵法,随随便便能许下“极乐城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承诺的梧茴,很可能就是极乐城的现任城主。 梧茴为何要制造出万人蛊这种东西? 隔了老远晏依也能注意到——梧茴正在看着自己。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还是朝着梧茴的方向御剑而去。 * 与此同时,与乌蛇缠斗的贺楚微微皱起了眉—— 乌蛇比想象中更为厉害,她估计要鏖战很久才能获胜。 那样的话晏依一定会特别担忧…… 她不想让师妹担忧,纵然她也不想唤醒沉睡着的那个本体。 她直觉本体并不是多么讨人喜欢的人,不然不会封锁她的大部分记忆,让她只为特定的使命活着,行尸走肉。 直到遇到了晏依之后,她才一点点感觉到了世界的美好与希冀,重新又活了过来。 她更担心——本体见过晏依之后,会舍不得回去。 她和本体融合之后,虽然本体和她确实是一个人,本体也会有她的记忆,但她只算是本体上身上的枝叶。 但转念一想,当初她在冯水村里感应到一道无法解决的气息,那时候也唤出了本体,本体应当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晏依…… 决定速战速决,迟疑一瞬后,贺楚还是唤出来了本体…… 40-50 41风雨欲来 ◎晏依只能是她的,即便是本体也不能同她抢。◎ “小猫妖,这便是你的真实面貌吗?” “真好看!” 晏依靠近时,梧茴正懒洋洋站立在城墙上,手中摆弄着丝线,脸上的表情仍旧冷淡僵硬,望着晏依的一双眼充满了笑意。 似乎每一次见到晏依,她都感觉十分欢喜。 “你究竟想做什么?” 晏依警惕地望着她,拔出了剑:“极乐城绵延万里,是世间乐土,钱权你都不缺……” 她不指望能打赢梧茴,但她将小曼蛇留在先前位置,想办法放大了曼蛇的身形,让它在保护好自身安全的基础上,想方设法唤醒乌蛇的神志。 若晏依这边能拖延时间,分散梧茴注意力,师姐那边说不定就能减少一些危险…… 梧茴慢吞吞摆弄着手中丝线,偏过头来仔仔细细望她。 现在看起来,梧茴的动作无比拘谨诡异,就像是一只僵硬刻板的木偶。 如今梧茴现于人前的,估计是梧茴不想让桀童的面貌被人看到、特意伪装过的形象。 “大概是,为了回家……吧?” 她抬眸看着晏依,眼神中隐隐有泪,似乎想说什么,天空却在这一刹传来一声巨响—— 贺楚的剑芒一下子变得无比强大,如同万千流星快速坠落,击打在乌蛇的身上。 乌蛇周边那些铺天盖地的细丝被剑气所切,纷纷断了个干净。 乌蛇掉落地面,将地上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梧茴眼睛猛的瞪大,吐出一口鲜血…… 等晏依反应过来,眼前的梧茴已经气息奄奄。 然而梧茴的眼睛却突然变得温和又明亮,带上了温和笑意,宛若缓缓流淌的溪水。 “我早就不想活了,却又苟活了这么多年。” 梧茴望着晏依的眼,轻声开口,挥手斩断了和万人蛊千年的最后几条细线,脸色一时间更加苍白:“我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我没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把极乐城留给你,极乐城内的老位置,能找到令牌……” “你……” 晏依皱了皱眉,心脏突然有些疼——这样的梧茴看起来像一位故人。 她正想询问,猛的,梧茴身后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悄无声息往前,动作疼惜地抱住梧茴的身体,又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晏依如今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若是修为只比她高一两个阶层,一出现在她身边,她定能有所察觉。 但她之前却丝毫没感觉过那黑影的存在。 只能说明那道黑影的修为比她要高出太多…… 而天空中的贺楚察觉到黑影出现,骤然转身,拔剑便朝着黑影离开的方位追了过去…… “师姐!莫要追!”想起原著中贺楚的结局,晏依本能大喊。 若是对方有陷阱…… 那道白色的背影顿了一下,却还是朝着两人消失的位置继续追去…… 晏依抿起了唇。 纵然早就知道师姐一心为了天下苍生,然而眼见着贺楚这般舍生忘死,抛却之前对自己的承诺,晏依还是无比焦急难过…… 无尽尘埃里,乌蛇缓缓蠕动着,从巨坑里爬出。 “小阿宁。” 乌蛇的声音骤然变得温和了起来,凑到小曼蛇耳边,轻声开口:“你脑子里那一片东西,虽会让你行动迟缓,修行缓慢,却是你的救命符,你千万不能随意取出,也不能将之交给别的人。” 小曼蛇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它不懂太多,但看到这条大蛇死前的模样,它本能就觉得难过,眼睛里忍不住流出了泪。 “哭什么?”乌蛇靠近,无奈叹息了一声,竭力将尾巴一甩,便将曼蛇驮到了背上。 “咬我的七寸!” 与其便宜其余觊觎她妖丹的妖兽,不如将一身灵力都交给小曼蛇。 小曼蛇懵懵懂懂,在乌蛇宽阔的脊背上盘成圈圈,好不容易没滑下去,便听到一声叹息“比我想象中还要笨!” 随即,一股灵力压着曼蛇垂下脑袋,尖锐的獠牙刺入了乌蛇的七寸。 乌蛇庞大的身躯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条极小的小蛇,抬起迷蒙的眼,望着走近的晏依。 “原来你不是猫妖,是人族修士啊!” 乌蛇冷哼了一声:“想必当初极乐城至宝的丢失,同你二人脱不开干系。” 晏依垂首默认:当时化成猫妖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确实是她欺骗在先。 乌蛇却是笑了起来—— “长话短说,我快要去见小曼蛇的母亲了。”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纵然你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在你将曼蛇养得这么好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被城主所欺瞒…” “我之前是心甘情愿被炼成万人蛊的,他们说我在蛊练成后也会拥有神智,我的目的是猎杀修士,自然同意,但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他们哄我入局的幌子。” “城主整个人之前就像一个木偶,完全听那个黑衣人号令,在见过你之后,城主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她天天念叨着什么“不能让依依也变成我这个鬼样子”,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强行提前推动了万人蛊……” “我和她的性命绑在了一起,我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死志无比坚定,她不想活,我也活不了。” “至于她的目的,我曾见到过她与那黑衣人交谈,城主说她只想“回家”……” “她还有家可以回,但这偌大的天下,哪里又是我们妖族的家呢……” 乌蛇的声音越来越低,歪着脑袋渐渐陷入了永远的长眠。 晏依脑袋却是“轰隆”作响—— 梧茴——无回。 没有办法回家的旅人。 答案其实早就摆在了晏依的面前,只是她先前一直没有察觉。 她想起了梧茴最后的眼神——那是莫笑姐姐的眼神。 她估计早就认出了自己,所以才总是提出想让自己在极乐城陪她。 莫笑姐姐并没有死在千年之前。 可极乐城却彻底吞噬了莫笑姐姐的魂魄,让她宁愿与自己对面不相识,拿出曾经的日记来糊弄自己…… 可到底是又经历了怎样残忍的故事,才让莫笑变成这个模样?那黑衣人又究竟是谁?在其中做了什么,为什么说能让莫笑回家…… 晏依心中充斥着无尽的困惑,本能想去寻梧茴问个明白。 可看着乌蛇的尸体,晏依却又一次反应过来—— 这一次,莫笑是真的死了。 …… 这段时间经受了太多的打击,她似乎已经免疫了所有的痛苦。 可感官却似乎变得空蒙蒙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尤为不真实……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缩进了墙角。 要是一切是一场梦就好了。 等到梦醒来,她仍会是蓬勃自在的自己。 可这个畸形黑暗的世界却似乎在汲取着她所有的生机,让她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封闭的桶中,即将窒息。 “哭什么?” 刚刚蹲下,她就听到了贺楚冷冰冰的声音。 “那人逃得快,这具身体又太弱,我没有追上他。” 贺楚已经很久没用这声调跟她说过话了,恍惚间听到,晏依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忡愣抬头,便对上了贺楚复杂的眼。 贺楚正皱眉盯着她,递给她一块手帕,眼睛里布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审视,又似是自弃…… “你不可能是她,她不会再回来了的。” “也只有这具无用的身体,才会傻乎乎再次恋慕一个人……” “可这傻乎乎的躯体,也还是我的一部分。” “最后,我守了万年,竟连我的一心一意都没守住,可我一心一意又有什么用,她根本又不在乎——” “她只在乎这乱糟糟的世道,甚至不惜殒命。” “我会盯着你的。”贺楚的眼圈突然间就变得有些红:“我一定会证明你不是她……” 贺楚这一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晏依皱紧眉,不理解贺楚此时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想起自己的来历,晏依倏地瞪大了眼——贺楚不会在这片刻间掉入了陷阱,被人也夺了魂魄吧?! “师姐!” 她轻喊了一声,也顾不得难过,迅速握住了贺楚的手:“你……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 “她就是屈从于你这套做派?” 贺楚冷笑一声:“你才不是真的关心……”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晏依已经抱住了她。 “师姐,你别吓我!” 晏依这一刹无比慌乱,眼眶忍不住就红了:“我现在真的很难过,师姐,我禁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贺楚似乎愣了一下,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依依,我方才……” 过了一会,贺楚才伸出手,温和地抱住了她。 “我功法运行出了岔子,被路过的游魂钻了空子。”贺楚没办法说出本体的事情来,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已经没事了!” 贺楚从未想过本体会让晏依这般难过。 她作为枝干,体会不到本体的情绪,但她了解自己——本体这般言道,俨然是对晏依生了兴趣。 她能感知到,本体已经醒了,正在透过她的眼睛观察晏依。 这种认知让她本能觉得反感。 晏依只能是她的,即便是本体也不能同她抢。 但她目前还找不到办法彻底剥离本体…… 晏依抽抽噎噎抬头,对上了贺楚重新变得温和的眼。 晏依几乎是一瞬间就确认了下来——这就是师姐。 情绪难过到了极点,一下子峰回路转,晏依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愣愣地流着眼泪,紧紧握着贺楚的手。 幸好,贺楚还在…… 所以,剧情还有机会改变。 贺楚没说话,一如往日那般温和,轻拍着她的脊背。 风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下方的人群还在逃离着蓝鹰城。 远远的,秦音似乎正在往这边望…… 看到秦音的身影,晏依立即清醒过来,推开了贺楚。 此时蓝鹰城还有太多事需要仙门处理…… 她很快就驾驭起飞剑,擦干眼泪,咬紧牙关扎起袖子,去尸山血海中救治幸存者。 而万里之外的魔域,魔神沉睡的冰原悄无声息下陷,露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作者有话说】 师姐:觊觎晏依者,即便是我自己,也得剥离! [可怜]肠胃炎终于好点了,明天又可以日六了。 42往事 ◎大家都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总得找些高兴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只剩下无尽忙碌。 不止乌蛇,还有许多其余妖族趁乱在蓝鹰城内制造混乱,屠戮百姓。 城内处处挂满白幡,哭声络绎不绝。 怕传染疾病,圣墟弟子们在城南寻了一片空地,集中将尸骨埋葬,施法祛除瘟疫。 许多弟子受不住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时有弟子突然事至一半,便御剑外出,过半日才装作若无其事回归。 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消化心中的难过、愤懑,对灾难无能无力的绝望时时刻刻笼罩满了心间…… 修仙,修身,更是修心。 面对着太多人类的惨状,晏依以为自己会害怕,甚至和另外那些弟子那般濒临崩溃…… 可她却出乎意料地冷静——那些逝去的人又多么无辜?他们在这场巨大的阴谋里宛若尘埃,但他们却也是活着的人朝思暮想、盼望着回来的人。 只不过,晏依脑海里迸生的记忆越来越多了。 她想起了现代洛珺姐姐的死因——洛珺姐姐虽然双耳失聪,但却生得十分漂亮,在她刚到法定年龄时*,她的家族想要她去和一个大二十岁的男子联姻。 洛珺姐姐一向柔弱顺从,但她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头一次反抗了家族。 家族威胁洛珺姐姐说要赶她出家门,此后洛珺姐姐就和大家一起在晏依读的高中附近租了房子,大家生活在了一起。 那是最为快乐的日子,每人都在憧憬着未来。 上大学的方洛哥哥用尽办法做兼职,想要买下属于大家的房子,洛珺姐姐在咖啡店做些力所能及的零工,其余人也有着各自的小目标,想要为家里减轻负担…… 可一切,随着洛珺姐姐的逝世戛然而止。 家族让洛珺姐姐联姻的男子符旭并非善类,被洛珺姐姐拒绝后,符旭一直心怀不满,趁着洛珺姐姐不备绑架了她,当大家好不容易找到洛珺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 符旭势力极大,洛珺姐姐的家族并不敢为之出头,接受了对方的赔偿,对外称洛珺姐姐只是意外身亡…… 可洛珺姐姐那般好的人,怎能让她这般绝望孤独地离开人世? 失去洛珺姐姐之后的几年,大家一直想寻一个公道。 可证据被销毁,对方势大手眼通天,这条路难于登天。 晏依那时候头一次感觉到了世界残酷的阴暗面,也是在那时,她放弃了当老师的梦想,她当老师是想成为洛珺姐姐那般温和善良,能惠及许多人的人。 可那般美好的人,在恶人眼中却成了柔弱可欺。 晏依决心给自己长出锋芒。 他们不断寻找证据,不怕死磕,终于找到了符旭家族资本积累的原因——时空掠夺。 要将符旭定罪,就得进入时空管理局。 而这个世界万年前的魔族为祸,便是同符旭等人脱不开干系。 符旭等人心狠手辣,时空管理局派出了多位同事去往这个世界,都没有成功搜到证据,反而音讯全无…… 晏依他们是抱着复仇的心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的任务之一寻找符旭等人的罪证,其次就是寻找失踪的同事…… 可后来,她后来又是怎么回去的现代? 她知道时空管理局的规矩,若是觉得成员不适合再进行危险工作,就会将其调离到别的安全岗位养老,这估计就是她教师岗位的由来。 那她为何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一道古怪的机械音,“此世界有三股异常能量波动”,她和莫笑算两股异常能量,剩下的那一股,会不会就是符旭这个不法分子…… 更多的关于伙伴们的事情,晏依想不起来了。 时不时的,她的脑海中还会出现一些古古怪怪的画面。 还是那个黑不溜秋,不停爬着梧桐树的小孩。 她似乎和那小孩一起,被困在了某一方空间之中。 小孩在树上爬行的距离越爬越高,但看着晏依的眼神却逐渐有了转变,不再充满着戒备,渐渐染上了依赖…… 晏依时常会看到那小孩,然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顺手将小孩捞到枝桠上,带着她一起到梧桐树上看风景。 小孩也只会乖巧安静地挺直脊背坐在她旁边,不哭也不闹。 日子太过枯燥无聊,晏依很喜欢逗那小孩,想尽方法想让小孩喊她“姐姐”,可小孩始终都不愿意开口。 直到有一次,那小孩爬了很高,但仍旧同往常一样从树上落了下来,似乎力竭再无力维持形态,化成了一只奇怪的…… 凤凰? 晏依没见过那种模样的凤凰—— 浑身的羽毛都是白色的,甚至连羽冠都是毫无瑕疵的白,尾巴却生得异常绚烂,像是一簇燃烧的火。 对上凤凰担忧、委屈的眼神,晏依瞬间明白过来,小孩是凤凰与其余妖族厮混生下来的孩子。 小孩身上既有神禽凤凰血脉,又有妖族的血脉,不被自诩高贵的凤凰一族认可,所以才会执着于爬这颗梧桐树,想要证明自身。 晏依不想同小孩解释那些虚无的、譬如她就算是爬上去了凤族也不会认可她的偏见理论,装作一切并不知情,凑过去抱住了漂亮的小凤凰,揉着她漂亮的羽毛,惊异道—— “哇!真漂亮!” “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漂亮小凤凰!” …… 小凤凰愣愣瞪大眼,眼睛里瞬间充满了亮芒。 此后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小孩见到她会眼睛亮晶晶地望她、甜甜地喊她“姐姐”,她也会想办法,在不打扰小孩获取传承力量的时候,让小孩过得更轻松一些。 无聊的时候,她甚至会教小孩现代的字,告诉她“如果有人认识这些字,那就是我的伙伴,你一定要带他们来找我”…… 在那些晦涩难过的记忆里,关于小凤凰的记忆似乎是她所有记忆里唯一的亮色。 她们互为精神支柱,她在小凤凰一次次永不放弃的攀爬中汲取了无尽力量。 小凤凰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 晏依没时间去想。 她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蓝鹰城的建设与重建之中,毕竟她一手聚集了这些人族,她身为修为最高的人类之一,总得为大家做些示范。 她再惦记那些记忆也于事无补,只会让自己徒增焦虑。 一行人在蓝鹰城忙了将近一个月,才将潜藏着的妖魔诛杀、驱赶了出去。 而蓝鹰城已经损失了一大半人口,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次恢复先前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离开蓝鹰城的前一日,晏依就着夕阳,开始四处喷洒消毒的石灰水,分发着常见的药材。 只要日后不再产生瘟疫,蓝鹰城这一劫也算是就此过去。 晏依心中松了口气,但并未有多放松,忍不住抬头望向了天边。 天边除了绚烂的晚霞,似乎还长了层暗色的霾。 城内一下子死亡太多人,笼罩在天边的怨气愈发厚重,黑压压蔓延,若怨气再增多,不出五年,恐怕许多生灵都会被怨气影响神智,天地间会再次陷入战乱…… 一切都变得和万年前越来越像。 是符旭在暗地里操纵这一切吗?想再一次借助怨气成神…… 可自己力量太渺小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查探符旭所在…… 一个小糖人从旁边伸出,在她眼前晃了晃。 晏依眨了眨眼,便对上了贺楚温和的视线。 “那小孩送我的。”贺楚指了指旁边的小孩,望着晏依弯了弯眼:“师妹在忧心何事?” 这段时间,贺楚也极为忙碌,如果说晏依这些人要负责整座城池的重建,那贺楚则是几乎一个人消除了蓝鹰城中所有隐患。 “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弱了,许多事情都无法按照我自身的意愿去决定走向。”晏依轻声叹息。 如果在这个世界幕后操纵一切阴谋的真是符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是真的特别想手刃符旭。 “其实是有一种法子的——”贺楚看着晏依担忧的眼,心中一动。 她看过了人间的话本,这段时间也在钻研修真界双修功法,只要运行得当,确实可以相互裨益。 但……贸然邀请晏依同自己双修,说出来还是太过羞耻。 而且,现在本体正在通过自己的眼睛也盯着晏依,她才不想让本体也看到自己同晏依双修的画面。 贺楚抿了抿唇,垂下了眼。 晏依其实也就是想将心中的烦闷说出来,贺楚这么说,她倒是来了点兴致,可见到贺楚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中突然就惊醒过来—— 不能再问师姐了! 师姐对自己一向有求必应,须臾塔已经是世人难能一见的神器,如果自己再提要求,师姐可能又会找一些逆天改命、伤害她自己的法子。 “师姐,我只是说笑的。” 晏依慌忙绽开了笑,扶住贺楚的胳膊:“我可是仙门大比的魁首诶,大家都夸我是天才,而且您还给了我须臾塔这样这么好的试炼礼物,我的实力已经超出旁人许多……” “而且我一遇到问题,还可以求助师姐您啊!你肯定不会对我的问题坐视不理……” 说着,望着贺楚,晏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师姐,您还活着,真好!” 万幸的是,贺楚真的成功度过了万人蛊这个大劫。 “我说过日后要陪着你看遍山河天下的,自然要践诺。” 贺楚脸上的笑容仍旧温和和善,扮演着温柔动人的师姐,心中却是叹息——失去了一次提出双修的机会。 她倒是不指望她提出来之后晏依会一次答应,但她多提几次之后,晏依说不定就会心动呢? 神识里似乎传来一声冷哼,她知道是本体的警告。 本体的神识苏醒了,且不想让她同旁人产生过深的联系。 若是以前,她对世上一切毫无兴致,听听本体的倒是无所谓。 可如今她有了晏依,打算完成一些使命之后就和晏依永久在一起,本体的一些心绪根本影响不了她对晏依的喜爱。 除非本体现在彻底苏醒,将她这一抹魂魄归位,不然总有一日,她会和本体彻底脱离。 但她知道本体是不愿意苏醒的。 她们是一个人,贺楚比谁都明白本体心中的怨愤孤寂与绝望…… 曾经的她也整日沉浸在那种漫无边际的绝望心绪之中,直到晏依出现,将她逐渐从那种境地中拉了出来。 “师姐!” 她心爱的姑娘此时一脸忐忑地望着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着急,含笑望着晏依,等晏依开口。 “那个操纵万人蛊的人是梧茴,她是极乐城的城主。” 贺楚“嗯”了一声,继续注视着晏依,她先前怎么没有发现,晏依整个人怎么这般好看…… “她可能对天下所有人来说是坏人,但她却是我相依为命,一起长大,陪伴了很多年的伙伴,她说她将极乐城留给了我……”晏依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师姐,你能不能陪我再去极乐城一趟?” 贺楚点了点头,叹息着摸了摸晏依的头:“当然可以。” 曹浩当年被杀前说他是受人指使,贺楚当然不会弃这句话于不顾,顺藤摸瓜想找出那指使的人,却查到了是梧茴。 她当时便反应过来梧茴可能就是晏依那个伙伴:梧茴让曹浩过来寻晏依也并不是为了折磨晏依,而是想让晏依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想要晏依心生畏惧,从而答应留在极乐城中。 梧茴当了太久的鬼,所以处事下意识便使用了阴谋,当梧茴反应过来她用了错误的法子时,她和晏依之间已经横亘了王老六一条命…… 想着梧茴毕竟是晏依曾经的伙伴,所以贺楚并未杀了梧茴,却没想到梧茴居然在私下里炼制万人蛊…… “师姐,您……您不怀疑我吗?”晏依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告诉了贺楚自己和梧茴的关系,从未想过贺楚的态度会这么淡定。 “我为何要怀疑你?” “但避免夜长梦多,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告诉其余人……” 贺楚的态度太过自然,晏依仔细与她对视了一眼,心中的忐忑彻底消散:“师姐,我就知道您是世上最好的师姐!” “事不宜迟,”贺楚弯了弯唇,想着这段时间人山人海,没机会和晏依独处的事情就觉得内心瘀滞,幸好现在有了现成的借口—— “蓝鹰城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结,我们可即刻离开。…” 过几日我会去弦音阁疆域寻找七星图碎片,届时也会带你同去,时间上可能有些紧……” “若无其他事情,我们可现在先出发去极乐城。” “拖延下去,会愈发夜长梦多。” 贺楚这么说,晏依也觉得有道理,毕竟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还对莫笑留在极乐城内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也没想明白,莫笑弥留时说的老位置,究竟指的是哪里? …… 蓝鹰城内的扫尾工作并没有剩下多少。 晏依找了下王灵,简短说了下还未完成的一些工作,并说了自己要随贺楚先行离开的事情。 “当然可以,你尽管去便是!” 王灵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捅了捅晏依的胳膊,忍不住感慨:“你是真的厉害,我从未想过师姐有一日会变成这个模样……” 晏依这段时间是莱茵城里最忙的那个人,她没注意到,却有许多旁的人都看到,贺楚的视线幽幽落在她身上,时不时就盯着她…… 师姐的心思昭然若揭。 晏依还以为王灵说的是师姐性格上的改变,立即笑出了声:“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之后你且看着,师姐还会越来越好……” “日后等日子好起来了,我就带着你们一起同师姐吃酒,好友齐聚,畅游四海,谈天说地……” “好好好——” 王灵笑得极为敷衍,推着她往外走:“不是急着赶路吗?快去找师姐吧!师姐估计已经等急了。” 这根木头居然说这种话,一看就还没开窍! 王灵也不敢提醒,万一弄巧成拙,事情可就更难交代了。 她们哪敢跟在晏依和师姐身后当累赘? 若是真那样做了,肯定会被师姐一剑刺个对穿,她好不容易才在蓝鹰城内保住了一条小命,才不想折腾掉自己的性命。 大家都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总得找些高兴的事情。 她很高兴看到晏依和师姐在一起…… 王灵推着晏依出门的时候,还让晏依换了一身衣服,拾掇打扮了一下,说是去去城里的晦气。 晏依觉得有道理,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裙装,又戴了些鹅黄色的绒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春日里初绽的那一只花骨朵。 晏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笑,很快就重整了士气:无论如何,日子都要拼尽全力,好好过下去。 尤其是这身打扮见到贺楚,贺楚一反常态,夸她这模样很漂亮的时候,晏依心中更是冒出了愉悦的小气泡。 两人御剑离开了蓝鹰城,去找合适的地貌设下阵法传送去极乐城。 几乎是离开蓝鹰城不到百米,贺楚就御剑到了晏依身边,似是不经意牵住了晏依的手,然后凑到晏依的耳边轻声开口:“依依,我想到你的剑上来。” 贺楚说话的时候,晏依耳边一阵酥酥麻麻的气息。 晏依身体发软,一个趔趄,差点从剑上栽倒下去! 她不明白贺楚这个举动的原因:难道是师姐突发奇想,想要试一试自己御剑的平稳性? 但晏依一向不会拒绝贺楚的任何要求。 虽然心中觉得怪异,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将剑放宽,让贺楚到了她的剑上。 而一到她剑上,贺楚整个人都靠了过来,搂住她的腰,甚至头枕到了她的肩上—— ?! “师妹,我这段时间灵力施展太过。” 贺楚想起话本子里说的适当示弱的法子,轻声开口:“我有些累,想靠着你歇息一下……” “我已经布下了隔绝的阵法,你只管前行便是,没人看得到我们。” 贺楚这般开口后,晏依心中那些羞涩尴尬霎时便消退了下去。 “抱歉,师姐,我只是先前没这么御过剑,一时间有些受惊……” 这段时间,贺楚几乎不眠不休守着城池,晏依比谁都要清楚贺楚的辛劳。 贺楚愿意跟自己诉苦说明她的劳累,说明师姐真正的将自己放在了心上,当成了好友。 “你歇息便是,等到了地方,我再喊您。”晏依心中瞬间责任感爆棚。 “依依真好……” 贺楚又一次轻叹了一声,搂着心心念念的人,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身体里的本体似乎有些失控,可能是不忿于她抱着晏依,又或者是其余什么原因,总之,本体有些折腾,贺楚不得不一边抱着晏依,一边克制住本体对自身的干扰,脸色愈发苍白。 晏依的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她如今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处在了火炉之中。 师姐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好闻,明明告诉自己只是简单的互帮互助,她却忍不住又一次面红耳赤。 完了!她对师姐的感情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晏依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从极乐城回来后,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和师姐单独相处。 幸好没多远,两人就到了阵法传送点。 晏依心中有鬼,当贺楚问她为何脸红的时候,她也只说有些热了,然后垂下头努力地布置起阵法。 阵法直接将二人传送到了极乐城外。 进城的时候,晏依才发现,城门口的木质傀儡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高大的、没有印记的大理石傀儡。 而极乐城整体虽然仍旧悬空,但却少了那种似乎无处不在的、被监视之感。 奇怪的是,明明极乐城如今排查极为严格,几乎只能进不能出,但晏依一走到门口,石头傀儡就让开了一条道让晏依通行…… 一切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当时梧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设计好了这一切。 她其实本可以不做这些事情…… 人群嬉闹,车水马龙,同第一次来到极乐城一样,穿过城门,热闹繁华的景象便冲入了眼中。 晏依站在路中央,想着梧茴说的老地方,脑子里逐渐有了猜测。 …… 43亲她 ◎她无比期待晏依第二日醒来后看到她的表情……◎ 再次进入万仙楼,明明时间还没过去多久,晏依却觉得一切恍若隔世。 楼内短时间内似乎翻新过,许多地方景象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当明白莫笑就是梧茴之后,梧茴所有诡异的举止就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会收留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因为她在寻找曾经自己的伙伴,从一个个过路人身上寻找似曾相识的身影,不想被这时代彻底吞噬。 晏依做不到去苛责莫笑:如若自己易地而处,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蹉跎千年,看不到任何伙伴亲人,估计也早就已经撑不过去。 她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再早些,没有阻止莫笑走上这条不归路。 晏依此时又恢复了当时猫妖的装扮,照旧上了万仙楼三楼,小二这次换成了一只猫妖。 “之前的鹿妖呢?”晏依忍不住问。 “他啊?”小猫妖蹦蹦跳跳送来菜单:“有个修士喜欢他,将他买回了家。” 说着,小猫妖一脸羡慕:“他现在挣得可比之前多多啦!住在大房子里,还能分灵石回家养他哥哥和妹妹,只是他哥哥不领情,见他回去,还总是哭,让他尽早回家专心修炼,不要以色侍人……” 短短一段时间,各人际遇千变万化。 晏依落了座,随口点了好几个菜,便四下观望起周边新建好的景色来。 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万仙楼三楼最前方属于莫笑的标记。 那标记并不起眼,夹杂在万千绚烂的花束之中,似乎只是为了契合风景随手设下的点缀。 可那是独属于他们伙伴之间的记号。 晏依吸了吸鼻子,慢慢走到那个标记前,伸手触碰。 一道光束涌过,晏依转瞬间就被吸入了另外一个漆黑的空间。 她对上了莫笑含笑的脸庞。 时隔这么些年,莫笑的脸庞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这是莫笑早就分出来的一抹神识,她估计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殒命的下场。 “只有魂魄出体的时候,我才能笑得出来了。” “不用为我觉得难过,”莫笑笑着叹息:“我其实早就该死了,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坏事是被邪修所迫,那之后我做的恶事全凭自主。” “但当我发现我做错了时,一切已经回天乏术,我做下太多恶事,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 “但依依,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想像你一样的。” “感谢你能来,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模样,做下了决定。” 莫笑慢慢靠近,摸了摸晏依的脸庞,拥抱住了晏依:“一定要记住,做好你自己,绝对不能被这个世界同化!” 莫笑似乎有什么话还想叮嘱,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轻叹了口气。 说完后,莫笑的魂魄化作金色亮芒,渐渐消散在了空中。 晏依瞪大眼,抿起唇,眼泪一滴滴掉落。 而随着莫笑的消失,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了晏依脑海里。 那是极乐城整个城池的空间图——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 不同于常人眼中看到的景象,在晏依的视野里,整个城池布满了纵横的线条,贯穿了极乐城各个部位,牵一发而动全身。 得到阵法后,晏依几乎能放言:就算是化神期修者来到了极乐城,在层层的阵法攻击下,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而阵眼中心的城主府,晏依一看到那里的布局,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是曾经孤儿院的布局。 莫笑竭尽全力追寻的,只不过是现代最为惺忪平凡的日常而已…… 莫笑知道她的愿望,所以给了她祝福。 可这个时代,真的能变成她想象中那般模样吗? 晏依还是不知道答案。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剩义无反顾去践行。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笼罩在黄色里的木偶人。 她心有所感,手指微动,那木偶人就抬起了手。 而整栋楼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注视着那个木偶,甚至万仙楼鲜少露面的管事还跑下了楼,跪在了木偶面前。 “恭迎城主!” 这个木偶人,在极乐城是城主的化身,木偶出现,如同城主亲临。 晏依垂下头,继续驱动意念—— “全城奏乐,今晚放天灵灯。”木偶发出呕哑嘲哳的难听声音。 天灵灯是此界对逝者悼亡用的灯,也可表达日常的祝福,无论是悼念蓝鹰城的逝者还是曾经特别爱热闹的莫笑,此时都比较适合。 吃完饭,晏依和贺楚一起,逛遍了整个极乐城。 以前不知道内情,晏依还以为极乐城封闭期间城主在酝酿各种阴谋,此时才知道,莫笑在暗中革新极乐城中的一切…… 如今压迫着底层妖族的矿场已经停摆,极乐城榨取妖族内丹的生意已经停下。 似是想为晏依铺路,莫笑死前发布了许多条法令,其中就包括将矿场所在的荒山无条件租赁给妖族五百年的法令。 妖族们感激涕零,如今已经自己动手,在曾经的矿场上方盖起了房子,甚至王老六的墓地旁边都出现了一些新盖的房子。 极乐城内虽然仍有不足之处,但对比起其余地方的民不聊生景象,极乐城已经确确实实成为了世间的净土。 或许,这是莫笑原本设置极乐城的意图,不然莫笑遍布整个城的阵法里,一旦遇到危险启动阵法,最早迎上去的不会是莫笑的城主府。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之前的极乐城变成了那般模样? 晏依想不明白莫笑为何会参与进买卖妖族内丹的生意之中,也不知道莫笑为何会炼制万人蛊……但如今是她接管了极乐城,说不定那些人之后也会联系上她。 那时候,她总能得到答案。 如今的极乐城蒸蒸日上,作为新任城主,晏依并不打算改变极乐城中的一切。 好的城市是不需要城主也能自主运行的。 如今的极乐城极为满足这个条件。 来到这个世界,晏依是头一次能有这样的闲暇,和师姐一起漫无边际地到处逛。 这是莫笑生活过的地方,极乐城中许多地方其实都有现代的痕迹:莫笑在极乐城中开设了女妖工坊,衣服的式样很像现代的款式;极乐城的物价虽高,但赋税其实并不严苛,也有各种充满人文的设计,比如说有傀儡专门来看护照顾一些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 贺楚极为体贴,有时候晏依一个眼神,贺楚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而就像当初的晏依喜欢给师姐买东西一样,如今的贺楚似乎也喜欢上了给晏依送东西。 似乎想要逗晏依开心,贺楚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给晏依买。 不过师姐还是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她甚至给晏依买了两个活灵活现,粉红色的小傀儡。一旦按动机关,两个小傀儡就会“哒哒”走在一起,比出一个爱心。 这明明是示爱用的物品…… 但挑明的话,不止师姐会觉得尴尬,心思没那么纯粹的晏依自身也觉得尴尬,晏依便也没说什么,当做是个普通的礼物,笑着收了下来。 等到到了晚上,两人就回到了万仙楼。 城主下令晚上放天灵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极乐城,天色还没暗下来,街头已经摩肩接踵,挤满了各色看热闹的人族和妖族。 街边各类商贩林立,吆喝声络绎不绝。 万仙楼一个下午聚集了城内所有的乐师。乐师们换上了盛装,坐在每个灯火通明的窗口,霓带纷飞,怀抱着各种乐器,奏起了无比美妙的音乐。 万仙楼中更是已经座无虚席。 晏依进楼望了一眼,见到没位置,原本想换个地方吃饭,上午的小二猫妖却是又急匆匆走了过来—— “您总算又来了!” 小猫妖赶紧从乾坤袋里掏出上午晏依结账时付的灵石,塞回到晏依手中。 “我新来的,不知道您就是楼主那位最尊敬的客人,差点犯了大错。” “最尊敬的客人?” “是啊!”小二拿出一块留影石,留影石上有两段画面。 一段是晏依当时作为猫妖进万仙楼时的场景,另一段则是晏依参加仙门大比,在比武台上大放异彩,打败对手时候的模样。 原来,其实莫笑之后一直都在偷偷关注自己…… “楼主离开万仙楼的时候说了,她之后归期不定,但一旦留影石中的人来了,就是万仙楼中最尊贵的客人,您的话,就代表了楼主的话。” “您要不要去楼主的包间吃饭?”小二恭敬垂下身体:“最顶楼有楼主的专用房间。” 晏依弯了弯唇,克制住眼底的泪意,上了万仙楼顶层。 这里是万仙楼的最高处,楼主的房间并不像晏依想象中那么豪华,装潢同下方别无二致,只有一扇巨大的窗,一整面墙的酒。 窗户的视野极其开阔,从这里往外看,几乎可以看到整个极乐城的景象。 曾经无数个孤独、踽踽独行的日夜,莫笑估计就是坐在这间房子里,看着窗下的人间热闹万千灯火,格格不入地喝着酒麻痹自己,妄图忘记一切。 时间很快就过去。 窗外华灯四起,乐师们的乐声愈发高亢,似乎冲入了云霄。 而万千星点般的天灵灯,带着对故人的怀念、对未来的希冀……从人间升起,颤颤巍巍,融汇成一条灿烂斑斓的长河,与星辰融汇在了一起。 星河璀璨,人间热闹,此情此景,似乎能忘记掉所有忧愁。 晏依拎起一壶酒,坐到窗边,眼睛里倒映着星光,认真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她比莫笑姐姐的运气要好一些,那就让她来承载这未完成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中途改变自己,面目全非,但此时此刻,她的信念无比坚定。 总会有人前仆后继地走在这条路上,直到成功。 贺楚坐在旁边看着她,不知为何,贺楚心中忽然生了一种担忧,好似晏依下一刻就将乘风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当贺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拽住了晏依的衣摆。 晏依垂头望她,忽而在月色下对着她粲然一笑。 “砰!” 贺楚可以笃定,她听到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可她这具身体的心脏明明在晏依的身体里…… 是本体还是自己? 她已经顾不得去分辨。 因为就着她的力道,晏依俯下身,一点点靠近了她的脸颊。 她闻到了从晏依身上传来的酒味——晏依居然喝的是“忘浮沉”! 传闻“忘浮沉”这种酒,喝了之后会让人露出最为本真的模样,但酒醒之后,喝酒的人只觉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幻梦,不会记得酒醉时发生的一切。 晏依明显喝醉了,眼神迷蒙,脸颊砣红,笑容里带着些先前从未见过的挑衅与张扬。 可她却不觉得陌生。 在她心中,晏依似乎本该就是这么个模样——恣意飞扬,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最为自由不屈的傲骨,仿佛任何痛苦都不能将她打倒。 有一种令人战栗的情感,从心口生出,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 脑袋阵阵轰鸣,她似是着魔一般地望着晏依眯起的眼,红润的唇,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在悄无声息沸腾。 “师姐,你好香啊!” “让我亲一口,就一口!” …… 晏依俯身靠近,抵住她的鼻,轻声哄她,在她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是相似的场景,亮如银盘的硕大明月下,有人单手搂过她的肩,醉醺醺亲她:“真好看!亲到了这么好看的人,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她已经分不清此刻是幻觉还是真实,眼中只有此刻的晏依。 “好啊!”她如同记忆里那般笑了笑,甚至刻意运用了一点小技巧—— 于是,她搂住了正欲退开的晏依的脖颈,弯了弯唇,平素覆盖着冰霜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神变得无辜又魅惑:“可是,依依,亲一口真的够吗?” “依依,你渴吗?” …… 果然,晏依痴痴地望着她,眼睛里骤然溢满了惊艳,砣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张开水润透亮的唇,“渴”字还没出口,她便凑了过去…… “我也渴。” 她抚着晏依砣红的眼,在唇齿间碾碎了嗓音,低声呢喃。 从心底里迸生的深切渴望,像是已经绵延了千万年,汇入四肢腹骸,叫嚣着将晏依整个人融入她的躯体里。 她的吻太凶太快,像是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晏依刚开始似乎有些不适,可不久后却出乎意料变得无比温顺……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非同寻常的激动情绪,试图放缓节奏,然后,她发现……晏依竟是睡了过去! 贺楚气急了,忍不住气恼地在晏依唇上咬了一口,也不知怎么,胸口突然横亘着一股郁气,甚至忍不住流下了泪。 她怎么总是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恨又惹人怜的人?! …… “师姐——” 晏依并没有醒,她委屈地嗫喃了一声,本能地往贺楚怀里缩了缩:“我好难受。” 边说着,她又牵起贺楚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你快帮我揉一揉……” 贺楚僵直着身体木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不动,晏依便发出小声的泣音,哭着求她—— “师姐,你也不要我了吗?” “师姐,我真的难受,我真的好想不惜一切代价把离开的人都找回来……” “师姐,这个世界真的好憋屈,堵得我心口就像是要爆炸,为什么坏人没有应有的惩罚越来越趾高气扬,而好人却逐渐被世界吞噬……” …… 她认真地听着晏依的絮叨,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擦着晏依似是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 见到晏依的眼泪,她的心似乎也快碎裂,从未体会过这种痛楚和无措。 她一向认定天下大事与她无甚关系,他人乃至于自身死活亦是天定,可此时,她却突的生出了愿景——要是……那些人活着该有多好,那样晏依必定会无比欢喜。 贺楚明白:晏依失去了太多在乎她的人,她只是接着酒劲,想从自己这里获得最后的安稳。 心中明白这一点,也知道明日之后,因为“忘浮沉”的存在,晏依会忘记此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哄着晏依,让晏依停止啜泣…… “别哭了。” 最后,她叹了口气,终是红着眼,任由晏依拉动了她的手,上下挪动,揉搓着心口…… “有时候我真的很怨你——” 她干着嗓子,抬头望着明月,努力克制着全身的冲动,忽略手心的柔软触感:“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待你不一样,可偏偏你却如同一根木头。” “我不是什么好人的,你就不怕我……” 她忍不住握紧了拳,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落了下来,又忍不住浮现了一个新的念头—— 倒不如就此生米煮成熟饭,醒来后正好揪着晏依认账…… 她抿起唇,额头青筋偾起,越想越觉得这样做可行——反正是晏依先撩拨她的。 但这种想法才刚刚生出,晏依就推开她的手,又一次凑了过来,黏黏腻腻哀求她…… “师姐,我好像走不动路了,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师姐,”见贺楚不回复,只皱着眉头看她,晏依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真的走不动路,我没骗你。” 她软绵绵往前走了一步,腿一软就要摔到地上…… 贺楚没了法子,只得咬着牙上前,抱起撩拨人又不认账的某人,愤愤背在了背上。 “睡吧!”她带着晏依去了城主府,找了间干净的客房,打算度过这个夜晚。 但晏依却又开始抱着她,小声啜泣着这里不是她的家。 贺楚再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想让晏依停止难过。 于是这个夜晚,当所有人都因为极乐城城主突如其来的号令欣赏乐音、灯河的时候,本以为会和晏依有愉快夜晚的贺楚,焦头烂额地背着烂醉如泥的晏依,御剑飞遍了整个极乐城,都没找到晏依口中的“家”。 最后,她只能摇着晏依的肩膀,努力让晏依清醒过来,咬牙切齿询问:“依依,你口中的家究竟在哪?” “我的家,在靠近月亮的地方,有个神仙一样——” 泪眼朦胧,看起来委委屈屈的晏依没有聚集的眼落在她的脸上,顿了一下,忽而羞红了脸,感慨出声:“哇!姐姐,你好漂亮啊!” 盯着她看了半晌,晏依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小声道:“就是,有一个和你一样好看的漂亮师姐,有一只鸟,两间竹屋……” 随着晏依的叙述,这一晚被晏依折腾出来的些微火气瞬间就消散殆尽。 “好,”贺楚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将晏依抱在了怀里—— “我们回家。” 她召唤出飞剑,穿过满夜空璀璨的灯火,路过无数欢声笑语,抱着喜欢的姑娘,赶往了她们的家。 贺楚也不知怎的,听着一路上的风声,唇忍不住就弯了起来,生平头一次生出愿景——好希望这一刹能无限延长。 她穿过灯海月光,找到了最近的阵法,带着醉酒的心上人,回到了秋砚峰。 而一回到秋砚峰,一直闹腾的晏依看到周边景象,果然安静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本打算将晏依送回房间,像是才认出她来,晏依脸上突然绽出了笑—— “真好,又梦到了脸红的师姐!” 她挑了挑眉,还来不及反应,晏依就又揪着她的衣领,凑起来在她的脸颊两侧快速亲了几下,然后又迅速缩进了她的怀里—— “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敢这么亲害羞的师姐了!”晏依在她怀里开口,声音无比闷窒,似是有些懊恼:“但师姐真的秀色可餐,我根本克制不住……” “天惹,师姐这样的人究竟谁能谈得上?能不能让我也尝尝咸淡……” …… 贺楚咬牙切齿,脸色愈红,想要收拾这不知死活总是撩拨她的小混蛋,可当她将小混蛋扒拉出来,晏依已经睡熟了过去。 看着晏依睡着后带着笑意的脸颊,贺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只不过是吃准我心疼你——” “但依依你忘了,凡事总得有来有回。” 她盯着熟睡的晏依看了一眼,扬起唇,脚步轻快地抱着晏依回去了房间,将晏依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 她并未转身离开,反而慢条斯理地在晏依身边躺下,顺手弄乱了衣襟。 似是感应到她身上的气息,晏依又凑过来,搂住她的腰,枕在她的肩颈…… 她眼眸黯了黯,将那一处衣襟扯得更开了一些,洁白的肌肤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明显的红色印记…… 做完这件事,贺楚才伸手同样搂住晏依,闭上眼假寐了过去。 她无比期待晏依第二日醒来后看到她的表情…… 44自荐枕席 ◎她本就想着脱离本体,如今便到了恰当的时机。◎ 晏依这天晚上睡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好的一觉。 果然,莫笑万仙阁里藏的的酒效果极佳,等会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再去那里顺几坛…… 意识清醒了,晏依却有些赖床,只想享受这一刹难得的安宁空茫,至于此时在哪,又是何种情境,她根本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她和师姐在一起,师姐一定会将她安置妥帖…… 直到身体的触感嗅觉后知后觉回归,她发现脸颊处异常柔软的触感,以及浑身萦绕着的、独属于贺楚身上的清香…… 心中浮现一种诡异的猜测,晏依猛的睁开了眼—— 入目处是贺楚如雪的肌肤,两人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混合在一起。 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线条,精致的下颌线,贺楚细看起来更加完美无瑕的脸颊! ?! 在做梦吧? 晏依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痛觉无比真实…… 所以,她昨晚…… 晏依“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身上倒是完好无损,打扮如常,可师姐就不一样了—— 师姐衣襟大开,衣衫凌乱,脖颈处露出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更过分的事,刚刚她躺着的位置附近还有可疑的红痕…… 是……是她嘬出来的吗? 晏依当下几乎快要流出泪来—— 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喝酒实在是太误事了! 她几乎想象出了喝酒后的自己胡搅蛮缠,一定要师姐陪自己睡,师姐不依,她就哭着喊着强行扑倒师姐的模样…… 如果凭实力,她当然是不可能扑倒师姐的。但师姐待她极为诚挚,估计受不住她的胡搅蛮缠,所以才依了她…… 她居然有胆子在师姐身上嘬出这么多明显的痕迹! 怎么办怎么办! 晏依盯着贺楚睡着后安宁平静的绝美脸庞,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眼前无比尴尬的一切……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的动静吵醒了贺楚。 贺楚睁开迷蒙的睡眼,美目惺忪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困倦:“依依,你醒了?” “嗯。”晏依垂着头,脸颊通红,根本不敢看贺楚—— 师姐若是打她一顿就好了!她该被打的,师姐只要给她留一口气…… 她这一刻真是恨死了前一晚胆大包天的自己。 “今日可有要事?”她听到贺楚轻声询问。 脑袋此时只剩下一片浆糊,晏依本能摇了摇头。 “那便好。”贺楚叹息了一声。 再之后,她腰间忽然便多出了一只手。 贺楚搂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她就又一次跌入了贺楚怀里。 贺楚却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此时无比暧昧的姿态,闭上了眼:“你昨晚着实有些折腾人,陪我再歇息片刻,可好?” 贺楚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些鼻音,莫名带着一**哄的味道,当晏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又恢复了刚醒来时的状态,枕在贺楚脖颈处,被贺楚搂在了怀里…… 晏依此刻更宁愿自己再次昏睡过去,总好过此时鹌鹑一般缩在贺楚怀里,闻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馨香,动都不敢动。 师姐简短的一句话,晏依脑子里一瞬间上演了八百集剧情。 她昨晚究竟是怎么折腾人的,让师姐这般困倦? 师姐并不是那样随意诉苦的性子,会这么说,俨然便是被她折腾惨了。 还有那些痕迹—— 晏依偷偷瞄了一眼,眼前一黑。 夭寿哦!她居然嘬了师姐那么多口…… 可歉疚之余,晏依心中又泛起了莫名的酸涩:师姐宽宏大度,若是换个人来,是不是也能容忍旁人对她做这种事情? …… 晏依脑海里不断涌出乱七八糟的念头,脸颊越来越红,感觉自己就像是蒸笼上的虾,下一刹就要被蒸熟…… “昨夜之事我不怨你。” 贺楚微微叹息,俨然感觉到了她的为难,睁开眼,剔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心中有太多困顿,借酒消愁,情有可原。” 晏依红着眼睛不敢说话——师姐体谅她,却不是她借着酒劲胡来的理由,而且,是借酒消愁还是见色起意,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若无我在侧,”贺楚摸了摸晏依通红的脸颊,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幽暗:“师妹还是警醒些较为妥当。”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晏依头低得更低了些,这时才敢鼓足勇气接话:“是因为在师姐旁边,所以我才放纵了自己,在旁人身边我断不敢如此。” “师姐,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想要冒犯您,要不然您还是罚我吧……” “无碍。” 纵然早就知道晏依醒来后会不认账,也预料到了晏依会做出这般反应,贺楚眼眸里的笑意还是淡了些。 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构思,继续挖下了坑—— “昨夜之事,于我也有助益。” 见晏依满脸不解,贺楚也不急着解释,慢条斯理拉上衣襟,刻意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眼,直到见到晏依的脸越来越红,才移开视线轻声开口:“我自上秋砚峰以来,未曾有过半刻歇息。” “但昨夜于师妹同眠,竟难得有片刻小憩。” “师妹于我,果真不可或缺。” 贺楚确实感觉到有些意外。 她原本睡在晏依旁边,只是想离晏依更近一些,不指望小醉鬼记得她亲自己的事情,但此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过去。 晏依不知不觉中便偷走了她的心,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晏依继续毫无所觉? 她从来就不是晏依心中良善大方的师姐。 她观察着晏依的睡颜,只觉内心无比充盈。 甚至连之前一直在脑海里虎视眈眈的本体,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再继续出现在意识之中。 然后,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她仍旧陷入了一直以来永恒的孤寂之中,她似乎又一次成了本体,在千万年的孤寂之中挣扎沉沦、逐渐泯灭了意识。 可身上属于晏依的温热温度仍旧提醒着她,最重要的人仍然在身旁。 她在无边的暗黑之中窥见了一丝天光,然后彻底挣脱了出来。 她自然比晏依要先醒来,但她刻意装睡,目睹了晏依全部的反应。 果然,晏依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呆愣片刻之后,目光担忧地望向了她—— “我竟一直不知,师姐的症状这般严重……” 修真界虽然无需睡眠,但是人不是弓弦,不能时刻紧绷,修炼时大家时不时就会陷入神魂放空的小憩境地,让身心得到憩息。 难怪刚刚贺楚一反常态,想要再歇息片刻。 早知师姐先前过的这么惨,她刚刚一定会努力克制住尴尬,再让师姐睡一个回笼觉。 晏依无比后悔。 可师姐此时端正了衣冠,又一次变回到了那一个干净圣洁,极有距离感的师姐…… “师妹昨夜想要回家,我便带师妹回了秋砚峰。” 贺楚系好衣带,又转过头朝着晏依温声道:“其余人昨日也回门了。” “蓝鹰城内诸事,我得去跟掌门商讨,师妹若是有事,可传音与我。” 晏依垂着头,“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面对师姐的时候,心绪越来越乱。 直到贺楚离开,晏依才整理好思绪,决心下山去找秦音和王灵姐妹。 秦音在蓝鹰城中的时候,似乎有心事,时不时露出心事重重之态。 而想起了一些关于符旭的事情之后,晏依想要查探更多关于万年前的事情。 晏依总有种感觉,圣墟的开山老祖晏归很可能是时空管理局派出去的曾经某位员工。 毕竟为了找到符旭的证据,时空管理局先后派出许多批人来这个世界。 但之前她在忙着仙门大比,只让王灵姐妹帮忙查探,却发现有人似乎在刻意抹掉关于晏归等人的存在痕迹。 或许可以从这一方面着手,找到一些线索。 晏依下山之后就直接去了王灵姐妹的洞府,一路上遇到几个弟子,发现他们全都面色古怪地望着她,不同于以往的鄙夷,这些弟子望着她的眼神极为复杂,似是隐隐……敬佩? 发生了什么? 晏依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她见到王灵姐妹。 “你之前不是说什么做事留痕吗?” 王灵笑得无比畅快:“昨日深夜,我们赶回山门,门内无人理睬,仿若一切从未发生,有师兄便建议我们将蓝鹰城的经历放出来给大伙看看……” “做过的事,总得让众人知晓。” 于是,空荡荡的演武场上,投出了蓝鹰城这些日子来房屋坍塌,天崩地裂,百姓死伤无数的悲惨景象。 原本蓝鹰城的胜利传来,仙门中就出现了新的传闻,说这只万人蛊只是虚有其表,一行人并未有什么风险。 于是,这一次的危机似乎就这么揭了过去,仿佛一个月前紧锣密鼓严阵以待的并不是仙门。 但是,这粉饰出来的太平总得有人来戳破! 当遮羞布被扯开,灾难和鲜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带来的震撼远远超出众人预料。 “掌门们很快就叫停了投影播放,甚至有长老恼羞成怒,颁下号令说禁止众人聚众观看……” 王灵笑得绚烂:“但你知道,越是禁止,就越有人想要看,他只是禁止聚众,可没说我们不能小范围自己在洞府观看……” 一晚上过去,如今几乎所有消息灵通一些的弟子都知道了蓝鹰城内发生的事情。 这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若是妖族一味乞求怜悯,他们仍旧只会高高在上,不拿妖族的苦痛当一回事。 可妖族如今展露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拥有了能研制万人蛊的实力…… 若是再来几只万人蛊呢?仙界真的能扛得住这样的冲击吗? 他们头一次意识到:妖族其实也是三界的生灵,并不比谁低劣,也能拥有强大的实力。 …… 而同样让他们触动的是这一行弟子的表现,他们面对百姓时并不高高在上,降妖除魔之后只享受着众人的供奉,他们弯下了腰,深入百姓家中,竭尽一切降妖伏魔…… 他们为蓝鹰城的复兴提供了方法,但真正践行一切的还是蓝鹰城内的百姓。 而人类有着极为强大的创造能力。短短一个月,蓝鹰城已经从炼狱重新恢复成了人间。 一行人离开时蓝鹰城百姓眼眸里透出来的感激,自发的万人送行,是他们生平未曾见过的盛大……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可一切,似乎本该就是这样。 老祖当年取“圣墟”之名,只是因为当魔族为祸,天下一片废墟,老祖说要重振三界,得有圣人之句为引。 老祖说的圣人之句,便是四句——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当年要求圣墟的弟子牢记门规,谨遵圣人语。 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每个弟子都在践行着心中的道,前仆后继,即便陨落在所不惜。 先辈们的奋勇拼搏,才有了仙门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万年过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逐渐忘记了初衷,三界愈发混乱,甚至天边的怨气也越来越多,一切似乎又回归了万年前的混乱景象…… 晏依听完王灵的话,同样极为高兴—— “那是好事!” 她轻声叹息:“你我都知道,如今局势愈发恶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战争,他们早一些清醒,便多一分先机……” “是因为你,”王晨经过这段时间的淬炼,纵然仍然体弱,但却不再自怨自艾,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姐姐。 她望着晏依的眼神里充满了赞叹:“我们原本以为一切只会越来越差,有今天没有来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仙门中。” “但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晏依,”王灵深以为然,笑着接话:“你就像是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先辈,突然间便出现于世,然后力挽狂澜,救世人于水火……” “并不是因为我,”晏依没想到她们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连忙出声否认:“我只是做到了该做的事情。” 她从没想过要拯救这个世界,她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想着避开原著剧情,好好活下去,后来便也只想着让周围的人过得更好一些。 面对两人钦佩的眼神,晏依极其不好意思:“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时代不会因为个人而推迟浪潮,三界的变革已经势不可挡。 她不想再面对两人这样让人肉麻的眼神,匆忙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先前我请你查过老祖晏归的事情,当时也没来得及细问……” 王灵得到晏依的传音之后就去了藏书阁。 她也是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藏书阁中居然鲜少有关于开山老祖的书籍介绍。 提起这位老祖,除了众人口口相传的生平,如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居然是她与魔神之间的桃色传闻。 这十分不正常。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怎能只留下那一点记载? 因此,王灵这段时间也在查找藏书阁的变迁往事。 她查出了一些东西。 “传闻老祖陨落时,和她联手对抗魔族的伙伴们也同时段相继陨落,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战役后,最后只剩下一位方长老管理山门。” “那位方长老在位期间,多次修缮藏书阁。” “后来,那位方长老也陨落了,关于那个年代的记载越来越少……” “方长老的名讳可是方洛?”晏依皱紧了眉,想起不知下落的方洛哥哥,忍不住问出了声。 “我不知道。”王灵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查到那位方长老的真名,而且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许多人都是用假名。” “那方长老是因何陨落?”晏依忍不住又问。 “当年天下百废俱兴,方长老行遍天下,开水道、建城池,身体力行践行着圣人之语,积劳成疾……陨落于八千年之前。” 说着,两人又去找了秦音。 秦音并没有在门内,似乎有事下了山。 两人就去了藏书阁。 一如王灵说的那样,两人在藏书阁内找了一天,都没怎么找到关于曾经晏归的线索。 被刻意抹去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 若非晏归还是圣墟的创始人,估计世人说不定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不止是晏归,还是晏归的那些伙伴们,书籍里都没什么记载。 “对了,”王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听说前些年有位长老自称是开派方长老的后裔族人,想要为这些曾经的传奇人物开书立传,掌门大怒,立即将这些声音驳了回去……” “那位长老真的是方长老后裔吗?”晏依听了这番话皱紧了眉:如果方长老在这个世上真的留有后裔的话,那便不可能是方洛。 晏依比谁都了解方洛对洛珺姐姐的感情:洛珺姐姐逝世后,方洛哥哥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人诞下后裔。 “谁知道呢?”王灵耸了耸肩:“有些小门派想方设法往脸上镀金,稀奇古怪的说法多了去了。” 说着,她笑着捅了捅晏依的胳膊:“你也姓晏,等你日后发达了,你甚至可以说是老祖晏归的同族,为自身谋一个好的血脉出身……” 晏依弯起了唇,正想笑回去,便听到前方传来贺楚的声音:“晏师妹?” 而一听到这道声音,王灵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下来,往旁边挪了挪,隔开晏依老远! 也不知怎的,大家似乎都很怕师姐,见到师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晏依试图跟旁人解释师姐为人极好,但却仍旧鲜少有人愿意同师姐交好。 贺楚并未进门,站在门外。 逆着光,晏依一时间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快和师姐一起走!”王灵催她:“我也要回去给妹妹做饭了!” 王晨已经辟谷了,她做什么饭? 但书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晏依便出了藏书阁,和贺楚一起回秋砚峰。 “掌门怎么说?”对上贺楚的视线,晏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晏依对掌门这人的观感极差——不仅因为符东立身不正无法号令门内,更因为符东卸磨杀驴,总是想将所有的烂摊子丢给贺楚…… 当初是符东意识到了妖丹修炼之法的弊端,所以才请贺楚出山教导弟子,但一旦其余高层提出异议,他就将所有的锅甩到了贺楚身上,更是将贺楚派去了蓝鹰城。 若非贺楚实力足够,换个人来,估计早就已经在蓝鹰城中殒命。 贺楚想起那个即将油尽灯枯,却不甘心陨落,想尽办法续命的老头,微微抿起唇,眸色嘲讽。 “他想让我去为他寻一颗化神期之上的妖丹。” “他真是有脸说!” 贺楚语调平静,晏依听完后却气得差点跳起来:“他当化神期的妖族内丹是大白菜?他想要就要?真是臭不要脸!” 贺楚弯起了唇:“他开出了极好的条件。” 符东已经病急乱投医,告诉贺楚,一旦她带回来了能给他续命的妖丹,便给她一个峰头,允许她在圣墟内开宗。 贺楚倒是无所谓,但她知道晏依需要这个峰头,进一步团结志同道合之人。 “无论怎样的条件,你都不能去冒险!”晏依无比着急:师姐好不容易才度过了万人蛊的危机,可不能因为符东这种小人受伤或者丧命…… “我都听师妹的。” 看到晏依的担忧,贺楚极为受用,忍不住弯起了唇—— 她当然不会为了符东去冒险,但她知道有个地方有许多妖丹,不止是化神期的,甚至更高阶层的都有…… 那是弥渡山——传闻中晏归被妖王杀害的陨落地,是她的诞生地,也是她本体所在之地,亦是她原本规划好的长眠之地。 她其实猜到了本体的身份:会分化出大部分神识守着晏归的陨落地,旁边散布着无数大妖骸骨内丹,甚至不惜抽出魂魄化成女子去往秋砚峰,同晏归那般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维护三界…… 结合这些,答案呼之欲出。 而前一晚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本体便沉寂了下去。 她本就想着脱离本体,如今便到了恰当的时机。 若是本体不肯让她脱离…… 贺楚垂下了眼:思念太苦,本体生不如死了这么多年,一直痴痴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她如今清醒过来了,不愿沉湎于本体的影响,也不是不能助本体解脱。 是时候回一趟弥渡山了。 * 不想让晏依担忧,贺楚本想让晏依先进须臾塔修炼,自己趁夜回去弥渡山。 然而这天晚上,晏依却似是有心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便望着她的房门,并没有进须臾塔。 她忍不住露了面。 晏依看到她,似有一瞬迟疑,但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晏依红着脸,上前扯住了她的衣摆—— “师姐,你……你若是还想歇憩,今晚,我,我可以先陪你休息片刻,再去修炼……” …… 45怪病 ◎若你心悦的女子未让我们失望,我便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这一刻,贺楚几乎是瞬间便放下了原本去往弥渡山的计划。 她先前那般开口,其实也只是践行她的水滴石穿计划,想告诉晏依她在自己心中是特殊不同的,并未指望这根木头能给什么反馈。 然而晏依比她想象中更加在乎她。 这种认知让她觉得无比愉悦。 她此刻只想同晏依在一起,哪也不去。 她的视线落在晏依通红的脸颊、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搅在一起的手指,以及抿起的唇上,忍不住就露出了笑。 瞧瞧!好像确实如同晏依说的那般,这呆板无趣的世界里,似乎有数不尽的欢喜。 但在她的世界里,她的欢喜都是来自于晏依。 “那便有劳师妹了。” 她弯唇,进了晏依的房门,十分自然地脱下外衫,躺在了晏依的床上。 反倒是晏依,踟蹰地站在一旁,迟迟没有上床…… 晏依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出了口。 妈呀!她究竟干了啥,居然邀请贺楚一起睡…… 晏依看着自己床上的贺楚,只觉贺楚来了之后,自己的房间似乎都变得高雅出尘了起来…… 她真的配睡到贺楚身旁的这个位置上吗? 晏依无比怀疑自己,脸越来越红,心跳也越跳越快,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她迟迟不敢有动作,贺楚忽而直起半边身体,偏头望了她一眼,平素清凌凌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愉悦。 又来了! 晏依屏住呼吸:大概是她本身对师姐存在太多琦念,所以她看师姐的时候也带了不纯洁的心思,总觉得师姐最近有点像狐狸精,越来越勾人。 她沉浸在自身的思绪里,下一刹,她整个身体却是腾空而起,落入床笫之间,被贺楚抱进了怀里。 “得罪了,师妹。” 贺楚低低笑了声,听得晏依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身体克制不住阵阵发软,耳朵一阵麻痒。 口中这么礼貌客套,贺楚却是搂住了她的腰,下巴抵住她额头,一个十足的禁锢姿势。 贺楚身上的香味愈发浓郁,恍惚间,晏依的一颗心突然间也安定了下来。 师姐觉得安心,她又何尝不是? 在这一方小小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师姐,不用再在意外界的不公和难过,她也能觅得片刻安宁。 这样一想,晏依便也忽略了身体上的种种尴尬,放纵自己睡了过去。 她极有规划,睡了一会之后便醒了过来。 贺楚还在睡着,神情无比平和宁静,看起来甚至宛若孩童。 晏依盯着贺楚看了一会,心中第一万次感慨贺楚的美貌,想起自己估计是头一个见到贺楚这般模样的人,又忍不住觉得高兴。 过了一会后,晏依才蹑手蹑脚爬起,进了须臾塔继续打坐。 身心前所未有地安宁,她在修炼时,又一次陷入了幻梦。 她再次看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然而梧桐树顶端却是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 凤凰的翅膀上有着斑斑血迹,嘴角也有血迹,明明看起来极为狼狈,却仰着头朝着她笑:“姐姐,我们可以出去了!” “你放心去找你的亲人,我只跟着你,哪里也不去。” 她颤抖着手抱住了重伤的小凤凰,小凤凰依赖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缩进了她的怀里。 再之后,周围景色骤然一变,她竟见到了贺楚—— 明明是同一个人,这个贺楚身上却带着一种懵懂又妖异的稚气,握着她的手,低声哀求:“姐姐,我有一半的狐族血统,每到春天,我便根本无法克制自己……” “姐姐,您别动,我来便好。” 柔软的身躯靠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喃喃:“您放心,没人会知道的,您只是在帮我……” …… 这个贺楚实在是太媚了! 晏依再也无心修炼,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估计是她太过渴求贺楚,所以才会出现这般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看,从幻梦中醒来,便对上了前方贺楚的视线。 贺楚竟也进了须臾塔,且也在闭目修炼! 贺楚对上她惊诧的视线,露出了笑—— “依依,我不能只靠着传承,我也需要修炼进阶。” 以往她对自身的认知是本体的工具,完成了特定使命之后就会湮灭于天地,她对活着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执念。 可如今和以往已经不一样。 她想要好好活着,不断进阶,有能力在波云诡谲的世道中护住晏依。 但这便意味着她可能会和本体背道而驰,她从本体那里得到的一切都会被本体收回。 她不得不早作打算。 晏依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 “我只是太惊讶了。”晏依弯唇:“还是头一次看到您修炼。” “万事多变。”贺楚抬起头,打量着晏依的表情:“今日我修为在你之上,但是指不定哪一日,我会修为尽丧,任人欺凌……” 她虽然继承了本体的记忆和修为,但总归不是本体的对手,她敢去寻本体,只是知道本体被心魔所困,*本就毫无生存意志。 但最近的本体很古怪,若本体决心将她湮灭或者毁掉她的修为,她不一定能斗得过…… “呸呸呸!不会有那一天的!” 晏依当下就急了,匆忙出声:“师姐您这般好的人,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对上贺楚清澈的视线,晏依皱了皱眉,又继续补充—— “而且,您别忘了,你身边还有我。”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那也只是暂时的。” “那时候,即便是豁出去性命,我也会护住你,不让您被人折辱……” 纵然知道晏依平素习惯甜言蜜语哄人,但此时听到晏依这般言道,贺楚还是忍不住愉悦地弯起了唇…… 但转瞬,她唇角的笑容便淡了些。 突然销声匿迹的本体又醒了过来,存在感极为强烈,正透过她的眼睛打量着晏依,且似乎想要占据并操纵这具身体。 她不知道本体在打什么主意,却本能觉得抵触。 她抿了抿唇,暗自凝聚神魂,压下了本体的躁动。 本体并没有多做抵抗,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是仍旧通过她的眼睛注视着晏依。 她的心却在这一刹沉了下去—— 本体对晏依起了兴趣。 * 晏依的视线里,贺楚的脸色突然间就有些发白。 之贺楚就一直垂着眼,没怎么看她。 事之反常必有妖。 结合起贺楚先前那句话和贺楚突然开始修炼的行为,晏依心中忍不住就生出了一些担忧。 师姐不会功法出了岔子吧? 可师姐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而依照晏依目前的修为,即便贺楚的修为真的出了岔子,晏依目前也看不出来。 担心贺楚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晏依之后几天一直留意着贺楚的变化。 这一观察,晏依果然发现了蹊跷。 贺楚不再与她对视,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垂着眼。 许多时候,贺楚会突如其来地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但贺楚每日入夜,却会习惯性躺在她的床上。 在抱着她睡的时候,贺楚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身体越绷越紧,有时候眼睛还红红的…… 而且,晏依还不能问。 一问,师姐的眼睛就更红了,似乎下一刹就会流下泪来,望着她的眼睛里似是盛了幽怨…… 难道……师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自己对她的轻薄? 可师姐的态度却又不像…… 但晏依也不敢过分追问。 被自己欣赏并且喜爱的女子抱在怀里,晏依欺骗不了自己:她确实越来越心猿意马。 但晏依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了。 一有贺楚出现的地方,她的视线忍不住就落在贺楚身上,她怕自己未来真的会控制不住,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师姐只将她当做看中的小辈,待她无比亲厚,师姐很可能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她不该仗着贺楚的纵容一次次放纵自己。师姐是天上的明月,她不能想着将明月摘下,据为己有…… 为了转移注意力,晏依之后几天一直在查找那些上古时期的故事。 但如同王灵说的那样,曾经那些史实被刻意销毁,留下的只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而这个过程中,晏依仍然查到了一些东西。 掌门符东在上任之后,似乎极为排斥弟子们谈及与上古相关的事情。 藏书阁记载着所有人的借书记录,往前几百年,掌门借过不少书籍,但这些书从未被他还回来过。 而这些书,都是与那段万年前的历史相关的书籍。 他打算做什么? 符东他这个姓,让晏依不得不多想。 符东会不会和杀害洛珺姐姐的凶手符旭有关系? 但她目前并不敢暴露自己对符东的怀疑:符东再不被门人信服,也是圣墟的掌门,位高权重。 而且恰如贺楚说的那样,符东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之后几天,符东找了贺楚好几次,明里暗里催着贺楚给他找妖丹。 与此同时,各地妖族与仙门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大量圣墟弟子下山去支援各地…… 人间国家人人自危,纷纷献上大礼求仙门庇护,但吴国却反其道而行,居然设下了凡人修炼的学院,从人间寻找有灵根的弟子修炼。 在这个时代,吴永此举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许多人都在看吴国的热闹。 吴永派来了信使,说想请晏依和另外几个伙伴去往吴国指点吴国学堂的建设。 这是大家早前答应过吴永的事情。 而且,对晏依来说,这可以避开和师姐每日的接触,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晏依欣然接受,筹备着带着秦音等小伙伴们一起再去吴国。 至于师姐…… 此次是会旧友,师姐同吴永的关系并不亲近,她象征性邀请了一下贺楚,果然,贺楚看了她一眼,摇头拒绝了同行。 晏依暗中松了口气,为自己准备了半个月的行程。 虽说说这次去往吴国最主要的事情是帮助吴国建设人间的学堂,但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头一次离开师姐这么久。 或许离师姐远一些,她更能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端正心思。 等她回来时,她同师姐的关系必定不会再这么暧昧尴尬。 小曼蛇阿宁很懒,并不想外出,整日赖在鸾鸟晏二的窝里。 晏二刚开始极为高冷,暗搓搓地折腾了阿宁好几次,觉得阿宁必定是装的,后来发现阿宁是真的躺平任它折腾,在感慨天下居然有这么懒惰的生灵的同时,晏二也习惯了身上多出阿宁这么个挂件来。 这次大家并不需要一路上历练,晏依打算用阵法直接抵达吴国。 她没贺楚那么厉害,可以直接用阵法抵达想去的地方,一路上设置了好几个周转点,去往吴国大约需要半日时间。 出发那一日,晏依带着自己在藏书阁里拓印的、觉得吴永能用的大堆书籍,御剑离开秋砚峰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师姐坐在庭院里望着她,风吹起师姐的衣袂,飘然若仙,晏二脖子上缠着阿宁,也在目送着她。 无论看多少次,师姐都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明明只出去十多天,还没分开,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不舍。 心中更是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她好像一个抛下妻儿、出去躲避责任的渣女。 可师姐不是她的妻…… 心中有些酸楚,却又有些释然。 这是自己必经的一个过程,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没陷入太深,还能趁早脱离。 晏依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朝着眸色复杂的贺楚挥了手:“师姐,十五日后再见。” 等她十五天之后回来,她必定已经端正好了自己的心绪,和师姐间能成为最为纯洁的师姐妹关系。 * 吴国的情况和吴永在信中说的一样。 吴永的父亲忍辱负重,励精图治,这些年来在仙门和天灾的多重打击下仍旧保存了较好的国力。 吴永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设了凡间休仙学院。 他比谁都明白仙门的自私狭隘,仙门的根子已经烂透了。 战争在即,当仙门自顾不暇的时候,不会搭理人间的百姓,人间只能自寻出路。 但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学院纵然开起来了,却并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执教。 吴永也没和老朋友客气,找老朋友们来,便是想请他们帮忙执教。 于是,晏依来到吴国之后,一方面进行课程设计与安排,另一方面则与门内交好的弟子们联系,制定了一个轮排表:每隔半年,便派出弟子们来人间教学。 不同于其余人讲课时的晦涩难懂,晏依她在现代当过老师,懂得将繁琐的知识点进行拆分,人间学堂的弟子们都很喜欢听她讲课。 晏依在人间的时候无比忙碌,根本没什么时间去复盘自己下山时那些晦涩的心思。 她当然是有些不适应的。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头一次同师姐分开这么久。 而且大概是心中有鬼,她总觉得师姐好像无处不在,正在注视着自己,即便她没有和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和师姐分享,师姐也能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 每当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晏依便让自己陷入更忙碌的工作中。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似乎很有效果。 她的身旁时常围绕着许多问问题的人间孩子,不同于仙门弟子与生俱来的傲慢,他们谦逊上进,勤奋刻苦,恍惚间晏依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现代很多人的影子,教授课程时,不由自主便更加用心…… 在度过刚开始的不适后,之后几天,晏依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已经有两天没在起床的时候就想起师姐了。 纵然遇到好吃的会想给师姐留一份,遇到漂亮的衣服也会忍不住给师姐买,晚上会忍不住给师姐传音,让师姐早些歇息…… 但——一个尽责的晚辈也是会这样关心长辈的。 晏依觉得自己的状态大好,再多几天,她一定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时,仙门中传出来一个消息——为替圣墟掌门符东收集妖丹,贺楚深入弥渡山,被上古留下的魔气所伤,患了怪病,修为全失! 晏依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是假消息。 怎么可能呢? 她每天晚上都给师姐传音,师姐都有好好回复她,她甚至还收集了师姐每条回复的声音。 师姐的状态听起来很正常,一点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但传闻愈演愈烈,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她还是忍不住拿出传音,仔细地再听了师姐的声音。 然后,她发现,从前天开始,师姐的声音确实比以往听起来更加虚弱了一些。 她再也坐不住了。 连夜写出了之后教授课程的笔记之后,晏依立即启动了回去的阵法。 那般惊才绝艳,身处云端的师姐,如果真的一下子失去了修为,心中该有多难过呀! 她此时只想陪在师姐身边,最好能证明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她不停赶路,在第二日黎明到来的时候,她终于回到了秋砚峰山脚下。 可到了山脚,晏依心中却无比踟躇,不敢就这样上山去见师姐…… 师姐会愿意见自己吗?若是一切只是传谣,师姐会不会笑话自己不稳重…… 但……万一传闻的一切是真的,自己又该如何控制住眼泪,不惹师姐伤心? 她如今光一想到师姐的情况,就无比心疼师姐。 她忍不住掩在树上,收敛气息,调整自己的心绪,却有讨论的声音在底下窸窸窣窣响起—— “你说,贺师姐真的修为全失了吗?那她在秋砚峰估计喝水吃饭都成问题……” “啧!估计师姐很快就会搬下秋砚峰。” “那样漂亮的美人,你说,我要是偷偷摸她小手,她会不会甩我一巴掌?” “别想了,那样的美人肯定轮不到你!且师姐是为了掌门才受这么重的伤,得到了师姐就意味着能得到掌门的提携,好多弟子都蓄势待发……” 晏依皱紧眉,越听心中越是戾气横生—— 这群人怎敢这么谈论、物化师姐?! 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绪,从树上站起,“轰”的一剑劈开了一块大石! “下次再听到你们这般议论师姐,这石头就是你们的下场!” 对上众人惊恐的视线,她冷冷开口,再也顾不得其他,御剑上了秋砚峰。 秋砚峰上的景象一切依旧,但仔细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同:晏二守在秋砚峰的峰巅,尾巴竖了起来,俨然是战斗的状态。 她心中一沉,颤抖着手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咬牙推开了门。 果然,贺楚脸色苍白、睡在她床上,模样就像是一个失去生命的雕塑…… “师姐。”她哑着声音往前,手放在贺楚脸庞上,却根本不敢触碰贺楚…… 贺楚慢慢睁开了眼。 见到晏依时,她眼睛里划过一抹笑意,同平时并无二异—— “怎么回来这么早,我……” 她的声音消弭在了晏依的眼泪里。 看着贺楚苍白的脸颊,晏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蹲下身抱住了贺楚的腰—— “师姐,我真的好难过!是我没有护好你……” 晏依这一刹真是恨死了自己,她因为想要避开贺楚去了吴国,若是她在事情发生时陪在师姐身边,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个意外…… 可她不敢多哭,越哭下去师姐铁定更难受—— 且师姐如今不需要怜悯和同情。 “师姐,我会照顾好你的。”晏依很快就擦干了泪,认真地凝望着贺楚,允诺出声:“无论多久,我都会想办法让您恢复过来……” 贺楚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蝶翼般的眼睫在她的眼睑上投下厚重的阴影,看不清她眼眸里的情绪。 这一刹,晏依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师姐还是师姐,但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可师姐经历这样的大变,性格变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过了好一会,贺楚才仰起头,轻“嗯”了一声,将一块令牌递给了她:“我帮掌门寻到了妖丹,你日后可以在门内自立峰头,接纳志同道合的弟子。” 晏依差点又再次流出了泪:到了这个时候,师姐还在关心自己…… “您就是太操心了。”晏依努力控制住流泪的冲动,给贺楚盖上被子:“山中风大,小心着凉。”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直到贺楚报了菜名,晏依才抹着眼泪转身出门去了小厨房。 望着晏依的背影,贺楚垂下了眼。 她此时也说不清自己是贺楚还是楚鹤。 她去了弥渡山,和本体的意识达成了协议。 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本体抽走了她的传承。 “我给你半年的期限。” 本体一向枯槁的眼眸里有了异样的神采:“若你心悦的女子未让我们失望,我便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46楚鹤身世 ◎贺楚灵脉中的灵力似乎已经被彻底清空。◎ 当贺楚发现被本体摆了一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太了解本体,同样,本体也了解她。 当她知道本体的身份之后,在遇到晏依之前,那些心中时不时产生的、对世界的倦怠,恨不能忘却所有、却又无比不甘的委屈……全都有了解释。 本体在等晏归,但晏归已经死了。 本体十分想随晏归而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本体似乎还抱着一线微弱的希冀觉得晏归还会回来,所以一直痴痴等待着晏归,一等就是万年。 这万年里,本体原本该是目空一切的魔神,却过得无比卑微痛苦。 她打造了无数个和晏归长得一样的傀儡躯壳藏了起来,总是习惯痴望着天,等待着晏归有一日从天而降…… 乱七八糟的情绪不断撕扯着本体的心绪,于是本体陷入长时间的沉睡,试图不想再整日惦记着晏归。 但即便到了这一步,本体还是放不下晏归。 传闻中的晏归,同样是心系天下之人,用性命在守护着这个世界,为救世而陨落。 本体厌恶这个世界,但为了晏归,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毁灭。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察觉到世上将有大的灾祸,本体就会分散出魂魄,幻出一个传承者去往晏归曾经居住过的峰头,拯救世界。 她至死都想和晏归纠缠在一起。 当天地法则容不下传承者的心脏时,本体便会将心脏放入曾经打造的、和晏归一样的身体里,假装两人还在世间。 但是,常年无望的等待中,本体生存的意志也越来越弱,传承者逐渐遗忘了很多东西。 于是传承到了贺楚这里,贺楚忘记了本体的身份,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对人世的倦怠。 但贺楚遇到了晏依。 贺楚不想重蹈本体覆辙,她只想和晏依一辈子长长久久在一起。 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消除掉隐患。 她去见本体的时候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 本体表现得无比正常,一如她对本体的印象:颓丧,毫无生机,极为虚弱。 她理解本体:若是她失去了晏依,她估计也会是同样的模样。 而她的急切也让她落了下风,没有察觉到本体展露出来的异样。 就像她了解本体,本体也了解她,本体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抽去了她身体里的传承。 而这个举动,意味着当本体试图侵入她的躯体时,她再没有足够的实力阻止本体。 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对一切都没有兴致的本体,此时会用尽心机想办法设计她,控制她的躯体? 此刻,贺楚清楚地明白是本体在操控着身体。 但本体的反应同她别无二异。 明明本体可以随意调用灵力,但本体还是选择了装病。 本体似乎和她一样:欣赏并喜爱着晏依为了她着急担忧的模样…… 本体进入了她的身体,也意味着本体的情绪开始对她开放。 当晏依强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同她说话时,她听着晏依的声音,也体会到本体兴奋、甚至隐隐带着颤栗的心绪。 直到晏依离开房间,她才收回注视着晏依背影的视线。 贺楚在这一刹倏地明白了过来—— 本体会这般设计,是因为本体在怀疑晏依就是晏归! 可怎么可能呢? 晏依和那个万年前殒命的晏归,除了有同一具相似的躯壳,也姓晏,其余毫无联系。 可贺楚了解自己——本体并不是因为思念就丧失理智的性情…… 这一刹,她心中倏地也生出了一些疑虑…… 但如今更重要的是将身体的掌控权夺回来。 她凝聚心神,发现掌握身体极为困难——本体极为奸诈,最大限度地削弱了她的力量。 “你瞧瞧,她分辨不出你和我。” 明明心中极为兴奋,她却听到那老奸巨猾的本体对着她嘲讽开口,试图离间她同晏依的感情:“这样的女人同晏归一样口蜜腹剑,只会满口甜言蜜语……” “没人可以分清你我。”贺楚十分冷静。 “我是怕你被骗,”本体似是没听到她的回复,继续往下讲,似是为了说服她,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和晏归太像了,所以才麻痹了你,我会向你证明的……” 她想证明什么呢? 是长久的漫无边际的等待里,无法释怀的怨愤和孤寂,还是终于等到了长久以来一直盼望的人,怕迎来再一次的失望,所以不敢相信? …… 贺楚沉默着体会着从心口处传来的悸动和委屈,恍惚间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能拥有这般激烈的情绪。 而一切都只是因为晏依。 没一会,晏依就回来了。 晏依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不敢马上进门,收拾好了心绪,才挤出笑脸进了门。 师姐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但她不想主动去揭露贺楚的伤疤,她在做饭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师姐愿意说,她便听着,师姐不愿意,那现阶段她便竭尽全力照顾好师姐。 “师姐!” 她眼睛亮晶晶望着贺楚,态度一如往日:“我自作主张多做了几道菜,我想吃些甜的,你也陪我吃一些,好吗?” 贺楚先前报的菜是晏依喜欢吃的菜。 晏依如今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贺楚,也想让贺楚吃的更好一些。 “当时,晏归也是这样,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会亲昵地捏我的脸……” “我知道她心怀天下,我可能在她心中占据不了多少分量,可我没想到我的分量比我想象中还要更轻……” 本体苍白遮脸,垂着眼弱柳扶风落了座,在心中继续跟贺楚对话:“我的母亲是狐族贵女,痴恋上了死缠烂打的父亲,为了父亲叛出狐族,毫无名分住进了凤族。为生下逆天而行的我,母亲忍受七窍流血之苦,任凭我在腹中吸干了她的血脉修为也不肯打掉我……” 其实两人是一体,本体本可以直接跟贺楚分享记忆,但大概是这些话在心中实在是憋了太久,本体还是选择了直接倾诉…… “生下我之后,母亲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她拼死想让我活下去,于是在垂死之际请求父亲,希望凤族能接纳我……” “她死前不停教导我,让我绝对不要跟她一样轻易的付出真心,毁掉一生。她对父亲还抱有最后一丝希冀,以为她的死能换来父亲的内疚,为我谋来一个好的前程……” “她死之后不久,父亲就娶了门当户对的凤族女子,继母告诉族人,说白色的凤凰天生是妖邪,要送往栖梧之地洗去浑身的妖邪之气。” “栖梧之地只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传闻那是凤族的起源,那棵树对凤族来说有着致命的威压。” “要出栖梧之地,只有爬上梧桐树的顶端,一向是族中犯了重罪的族人才会被丢进去,困死其中……” “可我的父亲已经忘了对母亲的承诺。” 她拿起了汤碗,慢慢喝了一口,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我应该是太久没有喝晏归做的汤了,所以甚至味觉都出了岔子……” 她面上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内心和贺楚倾诉的语调却极为急切,似乎生怕慢了,她就会再次陷入无望的思念与奢望之中—— “我就是在栖梧之地碰见的晏归。”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栖梧之地的意味,真以为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等我从梧桐树上爬了出去,父亲就会来接我……” “我以为是我的过错,因为生来妖异,所以无法爬上那棵梧桐树。” “晏归头一次见到我,就抱着我坐在了梧桐树的枝叶上。” “晏归是被魔族设计进来的,她很能干,魔族极为忌惮她,便将她设计困入栖梧之地,打算困死她……” 酸酸楚楚的感觉溢满了贺楚的心,明明是埋怨的语调,提起晏归时,贺楚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喜悦。 “我若是早知道她那么能干,当初必定不会心悦她……” 本体喝完一盅汤,垂着眼睛放下了汤碗,果然,一心关心着她的晏依见了,又一次为她盛了一盅汤,又温声劝她:“师姐,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东西,您再帮帮我,可好?”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又被她迅速压下,心中又加快了语速—— “为了出栖梧之地,晏归用尽了办法,时常筋疲力尽。每当沮丧的时候,她就会过来找我。” “明明我比她大一些,可我在凤族的外貌看起来太小了,她却总要哄着我喊她姐姐。” “遇见她之后,我在栖梧之地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她会用梧桐树叶做伞,为我遮风挡雨,也会毫不吝惜地将乾坤袋中的食物分给我,夜晚的时候,她甚至会给我唱歌……” “她教我写她故乡的字,告诉我她来自另外的地方,她说她不想忘记家乡的文字,不能忘记她的初心……” “她从不跟其余人那样回避我,即便她见到了我是一只不祥的白色凤凰,她也不会嫌弃我,甚至还没羞没臊,搂着我亲我,说我“可爱”……” “我后来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才发现,她觉得我是小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宠着我。” “但当时在栖梧之地的我并不知道,我甚至以为她亲了我,我就会给她生蛋,有一段时间,我爬梧桐树的时候都不敢用劲,生怕伤了自己的肚子……” “我想竭尽所能地对她好,纵然母亲告诫过我不能随意付出真心,可我当时根本控制不住,每当看到她,我就觉得无比欢喜,甚至觉得就这样和她一辈子待在栖梧之地,其实也可以……” 她又喝完了晏依给她盛的汤。 “师姐,我陪你去走走消消食吧!”一放下碗,晏依就凑了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盈盈望着她:“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一说这一路的见闻……” 贺楚的身体明显一僵,面上却是顺从的站了起来,任由晏依搀着她的手往外走—— “我在吴国遇到了好多努力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们并不会比仙门弟子差……”晏依似是兴致勃勃地说着在吴国的见闻。 “她先前也是这样,会高兴地跟我讲她经历的各种故事。” 本体的身体绷得很紧,又暗自出声道:“她也习惯报喜不报忧,在栖梧之地里,她面对我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可她每日都在寻找着出口……” “我察觉到了她内心的焦急,她无意中说过,她的伙伴们肯定在很着急地找她。” “我不想让她出栖梧之地,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他这样投契的伙伴,可我更不想看到她难过失落。” “有一天,当我又一次爬梧桐树的时候,我察觉到了甚至有以往三倍高的威压。” “我咬牙上爬,七窍都流出了血,离顶端越来越近。”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劈打在我的身上,后来的我才知道这是涅槃的必经之路,许多凤凰都死在了这一条路上,凤族万年来都没出过能通过天雷的人了。” “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都没觉得为难。”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我死在了这些天雷下方,她肯定会特别难过。” “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我要努力爬上梧桐树顶端,带着她一起出去。” “我成功了,通过了梧桐树的淬炼,得到了属于凤凰一族的传承。” “明明能出去了,她却抱着我心疼地哭。” “她的泪水太烫了,我那时候就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她流眼泪。” “于是后来流泪的人变成了我——” 听着晏依叙述一路所见,本体的声音掺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贺楚自然明白本体的心绪,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不喜欢听到晏依谈论其余的毫不相干的人。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在晏依面前是端庄大方、心系天下的师姐。 但转瞬,贺楚明显感受到本体突然变得欢喜的情绪—— 一如往日,晏依又给她买了不少礼物。 “这是吴国小娘子最近最喜欢的链子,我找了个匠人学着一起编的。” “这是吴国特有的零嘴,可好吃了!师姐,您尝尝鲜。” “这套首饰我一看就觉得很适合您,所以买了下来……” “你看到了吗?”本体任由晏依将礼物放进她的乾坤袋,温顺地张开口吃着晏依递过来的食物,又加快了语调:“她极擅长讨人喜欢,你不能被她蒙蔽……” “我跟着她出去之后才发现,我原来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好多人心悦她,她的心也很大,装着整个世界……” “我只有想方设法才能让她多看我一眼。” “幸好,我继承了我母亲狐族那边绝佳的相貌,我也足够不要脸……” “我装乖喊她姐姐,不动声色的施展着魅惑,想尽办法引她对我心动……” “我才不像你这样温吞,”她冷嘲:“我出去之后,很快就勾得她跟我双修了,毕竟觊觎她的人太多了……” “她当时真以为是她酒醉见色起意欺负了我,无比懊恼,可她并不知道,经过几次传承,我的修为已经在她之上。” “我以为此后她不会再抛下我。她当时承诺过我,等她找齐了七星图,找到丢失的伙伴,完成了使命,她就嫁给我,永远陪着我。” “我想着替她找齐七星图,她就能永远同我在一起,自告奋勇替她找,却没想到她会永远抛下我……” “这样心狠的女人,抛下我之后,一万年过去了,她再没有回来过。” “她不可能再回来的,纵然再像,也不可能是她……” “我这只是在帮你。” “让你看清楚这个女子的真面目。” “半年的时间里,你总会知道我是对的。” 本体在心中一锤定音,面上却仍由晏依将她扶到了亭子里。 “师姐,”晏依眨巴着眼睛望她,拿出书籍给她看:“这一处阵法我不懂。” 晏依想让贺楚明白:即便修为尽失,贺楚也并不是废人,她在阵法和医修的造诣依旧极高。 本体接过了晏依手中的书,认真地介绍讲解。 “我有些乏了,”介绍完之后,她又脸色苍白地喝了几口水,继续询问:“师妹可还有其余不解之处?” 晏依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无比湿润,像是要流下泪来。 但转瞬,晏依就克制住了眼泪—— “没有了,师姐,我们去歇息吧!” 先前的师姐从不会喊累的。 贺楚回去了晏依房间,再次躺回到了床上。 但这一次,她的眼神望着晏依,带上了明显的期待。 晏依抽了抽鼻子,睡在了贺楚身边,小心翼翼搂着贺楚的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楚似乎睡了过去…… 晏依这才敢表露眼中的心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调动着灵力,探查贺楚身体的近况。 这一查探,晏依神魂巨震,竟长久没回过神来—— 贺楚灵脉中的灵力似乎已经被彻底清空。 师姐的情形,已然这么严峻了吗? …… 47勾人 ◎“我都听你的。”◎ 从晏依的角度,恰好可以清楚地看清贺楚的模样。 贺楚的脸颊仍旧带着些不正常的苍白,眉头微微皱起。 以往师姐总喜欢将晏依抱在怀里睡觉,但此时的师姐看起来分外娇柔可怜,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即将被折断的、凄美的花。 怎么会是师姐呢? 这一刹,晏依更宁愿失去修为的那个人是自己,至少自己经过了太多打击,很多事情都想得很开。 晏依看着贺楚的模样只觉无比心疼,愈发为贺楚觉得不忿:师姐为了三界殚精竭虑,救了那么多人性命,可一旦落难,世人的讨论却多往幸灾乐祸的方向走…… 世人喜爱造神,却也喜欢看人落下神坛。 骤然失去修为,面对旁人的欺侮讨论,师姐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她心中又该多难过?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不甘心地往贺楚的身体里输入了一些灵力,灵力一进入贺楚的身体,便宛若泥牛入海,再寻不到任何踪迹…… 她闹出这般动静,若是以往,师姐早就已经醒了*过来,可此时,贺楚只是不适地微微拧眉,然后似乎承载不住这样的灵力,潜意识觉得不安,身体本能地就往角落里缩。 晏依迅速收回灵力,抱住师姐,小声哄着—— “师姐,我在这里。” “以往是你来守护我,如今我就算是拼死也会护住你,你莫要慌,一切有我……” 无法掩饰的心疼宛若潮水一般,一波波通过心脏,传递到装睡的贺楚的感知里。 贺楚感知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来源于她自己,也来自本体。 她越来越能体会到本体的心绪了,而且,她似乎已经和本体逐步开始融合。 “她……她又开始了,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换个人来,她亦是同样的态度……” 但本体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或者说,本体被晏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语调明显有些慌乱。 在晏依声声安抚声中,她僵硬的身体渐渐放缓—— “你且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嫌弃我累赘,为了她的大道再次抛下我……” 即便这么说着,本体异常混乱的情绪却在晏依的安抚下逐渐安稳了下来,那些在漫长时光里蓄积着的、想要彻底消弭的死意也开始消散。 贺楚几乎可以笃定,虽然本体现在口口声声说是想助她看清楚晏依的真面目,但真到了那一日,她肯定满心满眼都会是晏依。 纵然本体现在不敢相信,但所有的迹象都在证明——晏依和晏归是一个人。 “我好累,好想歇息,可我怕醒来后又看不到她……” 眼睛发胀,本体的手指不由自主攥着晏依的衣角,过了许久,才轻声嗫喃出声。 她还是睡了过去。 贺楚又重新接管了这具身体。 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因为本体既然敢睡过去,就预知了她的反应——确实,她如今什么都不能做。 她如果使坏的话,是给未来的自己挖坑。 她睁开眼,对上了晏依难过的眼。 晏依显然并没有什么睡意,对上她的视线后愣了一瞬,挤出一个笑,又小心翼翼开口:“师姐,是我吵醒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就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晏依。 如若有可能,她是真的想将晏依揉进骨子里,再也不分离。 她对晏依的占有欲无比自然,她以往也从未怀疑过,似乎好像一切本该就是如此。 可如今她好像突然便明白了过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晏依被人封住了记忆,她先前也没有本体的记忆,即便本体已经倾诉了她和晏归的过往,她还是没有任何感知…… 但这不妨碍她一次次心悦晏依,被晏依吸引。 仅仅因为这是晏依。 所以即便双方都没有记忆,本能却驱使着双方不由自主相互靠近…… 想通了这件事,她心情愈发愉悦。 果然,无论是万年前还是现在,她和晏依注定都是一对。 本体这万年来太过孤寂,所以即便事实就在眼前,她也不敢相信晏依真的回来了,而她不一样。 她心中本就没有晏归的记忆,晏依在她心中只是晏依,反而她更能坦率地承认并接受这一切。 但本体度过这个患得患失的阶段,很快就会回过味来,而晏依那时候不一定会想起一切…… 她垂下了眸。 本体之前的嘲讽言犹在耳,在彻底回归本体之前,她作为贺楚,得同晏依成为道侣。 那样即便她回归了本体,晏依没有想起那些记忆,和她之间也有足够羁绊继续在一起。 不然依照晏依的性子,估计又会将她推开…… 这般想着,想起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贺楚垂下眼,推开晏依的手,楚楚可怜地缩到了角落里—— “依依,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凄凉地笑了一下:“我倒是并不在乎旁人的观感,可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助你……” 她垂下眼:“过几日我就为你寻一个和善的长老,你天资聪颖,估计很多人都愿意收你为徒……” “师姐,您是要推开我吗?” 积蓄了一天的眼泪在这一刹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在您心中我就是这样见利忘义的人?” 晏依心中无比难过,紧紧握住了贺楚的手:“若是我遇到了问题,功法全失,您肯定会竭尽全力护着我,不让我受人欺辱。” “我对您的心同您对我一样。” “我欠您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虽然我没有您这般厉害,不一定能护得住您,但我必定竭尽全力……” “依依,这不一样——” 贺楚别过脸,眼眶也红了:“我可以被其余人见到最狼狈的状况,可最不想让你看到……” “我怎么不能看了?我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晏依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师姐,您别赶我走……” 她干脆耍赖,上前手脚并用抱住了贺楚:“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师姐,我这一辈子就赖上你了……” 贺楚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只能红着眼睛,咬着唇瞪着晏依。 纵然时机不对,心中痛恨着自己的见色起意,可看到这个模样的贺楚,晏依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师姐这样气呼呼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又娇又媚。 她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好想冲过去,用吻堵住贺楚的唇瓣…… 可师姐如今已经够可怜了…… 她要那样做的话,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总之,”晏依低下头,不敢再看这个模样的贺楚,只说明着自己的决心:“师姐,我不管您日后会不会恢复,我只想陪着您。” “快睡吧!” 她紧紧抱住贺楚不肯松开,决心开诚布公说出自己的想法—— “您如果有法子恢复,您便告诉我,我就算是拼尽一切也会替您想到办法,若是您再没办法恢复,您也莫要着急,您已经为三界付出够多了,也是时候歇息一下了……” 贺楚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才似乎放弃了挣扎,红着脸也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垂下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轻声开口—— “我……我过几日再告诉你。” 难道师姐确实有办法恢复?但她为何目前不愿意说…… 不过,知道贺楚有能恢复的希望,晏依心中亦是松了口气。 这一晚贺楚睡得并不安宁,晏依也过得极为煎熬。 晏依操心贺楚,也不敢进须臾塔修炼,只睡在旁边闭目养神守着贺楚。 贺楚似乎极为难受,一会嚷嚷着说很热,脱掉了外衫,一会又说冷,缩进了晏依怀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要哭不哭地望着她,倔强又惹人怜爱。 天呐!师姐知不知道她这样多勾人…… 晏依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对贺楚做出别的动作来。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天亮了,贺楚却一改常态,变得有些黏人,一定要晏依抱着她出去看日出。 清晨斑斓的太阳光照亮了贺楚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 太阳出来的那一刹那,贺楚却是转过头,望着她温柔而羞怯地笑。 晏依一时间眼花缭乱,只觉天边的万顷霞光都比不过贺楚刚刚的那一个笑。 “师姐,您今日想做什么?”晏依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不容易才聚集精神,问起了贺楚的安排:“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晏依如今只想竭尽所能宠着贺楚。 贺楚却是忽然打了个呵欠。 贺楚在这一刹收敛了笑,目光望着她抱在晏依脖颈上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姐?”直到晏依再次出声,贺楚才似是如梦初醒,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我都听你的。” “那我先去准备。”悬崖上风大,怕虚弱的贺楚受不住,晏依又抱着她进了房间,兴致勃勃正准备做饭,却忽然接到了掌门的传音。 掌门说想要见一见贺楚。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是掌门想要妖丹才导致贺楚受伤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声誉,掌门自然言出必行,将一处较好的峰头划给了贺楚。 但贺楚并不愿意见他,最后是晏依替她去的掌门那里。 即便得到了妖丹看起来脸色好了许多,但掌门符东身上的枯朽气息却仍是格外明显。 晏依同他客套了几句,拿起峰头的信物就要走人。 冷不丁,掌门却又问她—— “你同你贺楚师姐,究竟是不是传闻之中的那种关系?” “若不是的话,门内有个长老的儿子恋慕了贺楚许久,那孩子已经到了金丹期,前途大有可为,你师姐如今这般模样……” 掌门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小。 因为晏依正满脸怒火地注视着他—— “掌门,慎言!”晏依从未想过门内会传自己和师姐的谣言。 但更让她生气的是掌门的态度。 掌门似乎想要榨干贺楚最后一点价值—— “且不说我同师姐是何种关系,我师姐就算是修为丧失,也非这些人能高攀!” …… 48陷阱 ◎但你可以寸步不离守着我的◎ “难道你就能高攀?你一个小小金丹期,凭何同贺楚在一起?” “贺楚那般美貌,你之后又如何护住贺楚?” 掌门符东却是一脸阴沉:“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她是我的恩人,我自该为恩人择一个妥帖的去处。” “刘长老之子一表人才,这才是贺楚的良配!” “贺楚给了你自立峰头之利,待你也算情深义重,怎么抉择才对贺楚更好,你心中自有判定……” 又来了! 有些人坐上高位,便会莫名膨胀,觉得旁的人都是傻瓜,数他最厉害,明明就是在剥削,还要扯一层“为你好”的大旗。 可事实真相如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刘长老是圣墟目前修为最高的长老,修为已经抵达地仙阶段,算是圣墟的镇派长老,一向同符东不对付。 以前的师姐是一把锋利的刀,符东只将这把刀攥在手中,自然不会轻易得罪贺楚。 但如今的贺楚失去了修为,于是符东便打算榨干贺楚的价值,借着贺楚讨好刘长老。 “请恕我无法认同。” “圣墟立派之初,只为寻求平等。”晏依气极反笑:“门规第一条便是,门内诸位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门内已成年弟子的来去、婚恋自由。” 她毫不畏惧,对上符东的眼,一字一顿:“即便您是掌门,也无资格干涉师姐姻缘。” 符东的眼神阴鸷地眯了起来。 就像是一条潜伏着的毒蛇。 这表情看起来似曾相识…… 晏依心中一动,似是后知后觉察觉到害怕,畏惧一般垂下了眼,眼神却盯着符东的手指。 人的外貌可以变,小动作却变不了。 在久远的过去,晏依一心想为洛珺姐姐报仇,曾经用心端详过符旭的神态动作。 符旭有一个小动作——他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转动手上的扳指。 符东手指上此刻没有扳指。 但他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食指上揉搓! 晏依心头巨震。 她几乎可以立即断定——就是他! 符东就是符旭! 他不应该是魔修吗?怎么会混入了圣墟…… 而且,自己表现出这么多异样之处,若符东真是符旭,为何迟迟没有对自己出手…… 符东的畏首畏尾比起符旭的阴狠毒辣来,实在不是一个阶层,是在刻意伪装吗? 晏依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但是这么多人在符旭手中铩羽而归,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异常,只强忍着恨意低着头。 “你当然舍不得贺楚,”见晏依态度改变,符东也放缓了声音:“但你如今在门内拿到了峰头也并没有什么用,诸多事物还得倚仗门内……” 这是威逼完之后又来利诱了—— 晏依强忍着恨意,思索着解决办法,装出乖巧的模样,垂头不语。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最后,符东似乎觉得晏依已然对他屈服,便也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让晏依回去了秋砚峰。 路过山脚下时,晏依又看到了一些修者在山脚下鬼鬼祟祟遥望着山脉,领先的就是那刘长老的儿子。 “贺楚师姐如今落了难,见到我一片痴心,必定会为我感动……”那人环顾着四周,看起来极为自信。 晏依咬紧了牙。 这人平日里在门派内风评极差,同多个女修不清不楚,如今居然敢来勾搭贺楚! 她气得要命,咬牙切齿回到了秋砚峰峰巅,不想让师姐知道这些污糟事,深吸了好几口气,调整好情绪之后,她才落了地。 “师姐,我回来啦!”呼唤贺楚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掺杂着明显的笑意。 贺楚仍然坐在亭子里,脸色绷紧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回来,贺楚抿了抿唇,身侧攥紧的手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掌门同你说了什么?” 贺楚听到本体又开始明知故问。 自晏依一离开峰头,她就用神识跟随着晏依,晏依发生的一切她其实都知道。 “她就是这样口蜜腹剑的人,她都不曾多争取一下,就想将你推给旁人了!” 在见到晏依没有继续反驳符东后,本体气得要命,红着眼几乎快要流下眼泪:“你且等着,等日后她真的将我们推给了旁人,我定要将她绑起来,让她日夜后悔……” 她还记得她占据这具躯体时找的帮自己认清晏依真面目的借口吗? 贺楚是真的觉得有些丢人,没想到自己本体是这么个别扭、口是心非的个性…… 但她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她听到晏依回复的时候倒不觉得难过,比起本体对晏依的爱恨交织,她明白晏依之所以这么开口,只是识时务在附和符东。 她只是又发现了一件事:她在以往见晏依交友遍天下,无比讨人喜欢的时候,也早就产生过想要将晏依绑起来,哪里都不放她去的念头,如今和本体逐渐融合,这种念头渐渐愈发强烈。 但是……她比谁都明白晏依的个性,一旦真这么做了,晏依绝对不会再喜欢上她…… 但本体这万年来心中充满着孤寂怨恨,不一定会听她的。 她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严重—— 得趁着这段还没来得及完全融合的时间,彻底和晏依绑定在一起。 毕竟现在的本体因为畏惧再次失去,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仍在晏依面前端着…… 一如贺楚预估的那样,晏依报喜不报忧,简短略过了话题:“他没说什么,只是同我交接了峰头的一些事情。” 本体抿紧唇,垂下了眼。 从晏依的角度,只看到贺楚无比苍白的脸颊。 她似乎从来都不清楚贺楚在想什么。 但想起贺楚经历的一切,晏依只觉得无比心疼,想尽办法想对贺楚好。 “师姐,对了,我近期和乌灵薇通信,她告诉我弦音阁疆域内好像确实出现了七星图,为了得到魔神的承诺,许多人都赶了过去。”晏依绞尽脑汁想找点让贺楚开心的事情—— “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就去找七星图,好不好?” “好!”贺楚几乎是立即抬起了眼,眸中闪烁着异色:“总归我近日无事,我们可即刻下山……” 晏依一直知道贺楚很在乎七星图的下落,但贺楚对世间很多事情都看的很淡,之前虽然也在找七星图,但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积极,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任务。 然而此时贺楚的态度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七星图…… 这还是师姐吗? 晏依忍不住仔细看了贺楚一眼。 大概是受了重伤的原因,贺楚退去了一直高高在上的冷清,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这却更加凸显出了她五官的艳丽,看起来又娇又美。 “师姐,门内诸事繁多,我得准备一下。”晏依没想到贺楚会这么急切,但如今并不是离开门内的好时机。 山脚下如今还有一群人每日都在蹲着贺楚,晏依一两个人倒是还能应对,但现在人那么多,晏依并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等我准备好了,我一定尽快陪你去弦音阁……” 晏依只能另外找了个借口。 贺楚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好吧!”过了一会,她才听到贺楚轻声开口,也不知怎的,大概是内心心虚,她总觉得贺楚的声音带着一股幽怨的意味,语调比平日里也更冷一些。 “那我们今天吃锅子吧?” 晏依讪笑了一声,决心继续转移贺楚的注意力。 她很快就做了个热气腾腾的小火锅,将清汤的那一面放到贺楚的面前,不停给贺楚夹菜。 贺楚紧绷着的脸色总算是放缓了一些。 幸好,受伤似乎并未影响贺楚的食欲,贺楚吃得极为欢畅。 远远的,晏二炸开毛,驮着小阿宁缩到了悬崖边上。 也不知怎的,这两天晏二一直怪怪的,它以前还敢到贺楚的身边晃,如今见到贺楚便恨不得跑出几里路。 “师姐,您说有办法恢复修为,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我可以提早做好准备……” 一边吃着饭,晏依忍不住又问出了声——她实在不能容忍那些人对师姐的觊觎,师姐若是早点好起来,便能吓退那些不自量力,梦想着能娶到贺楚的人。 贺楚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古怪。 “现在还不是时候。”贺楚干咳了一声,耳根上突然现出了红晕。 晏依这两天时常会产生陌生感,觉得师姐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此时看着贺楚通红的耳根,晏依的心突然间就落了地——师姐还是那个很容易害羞的师姐。 “好了,我不问了,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您再说……”晏依连忙笑着圆场。 她这段时间只想让师姐过得舒心快乐。 原本晏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实现的心愿,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晏依愈发感觉糟心…… 刘长老势大,他儿子身边聚集了一群狐朋狗友。这些人虽然没办法破开秋砚峰的阵法上山,却想出了另外恶心人的主意。 他们折起纸鹤飞起,在空中汇聚成各种各样肉麻的话—— “贺楚,我心悦你许久了。” “贺楚,我不会嫌弃你修为尽失。” “贺楚,我的正妻之位只能是你……” …… 偶尔,还会出现那刘长老儿子的影像,那厮捧着华服美食,看起来深情款款:“贺师姐,跟了我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吃苦的……” …… “师姐!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这点东西蛊惑,那人并不是个好东西……”晏依是真的越来越急。 因为单纯的贺楚大概是真的被这些伎俩感动了,每天都会坐在亭子里看那人表演。 晏依每每如临大敌,试图阻止,而她越是着急,贺楚看起来却愈发乐此不疲…… 明明夜晚里温柔娇媚的师姐抱着她承诺过,说不会搭理居心叵测的人。 但到了白天,贺楚就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约定。 晏依却看越觉得不妙…… 难道师姐真的对那人动心了?所以情难自制? 但师姐的样子仔细看起来并不像—— 而且晏依的心越来越乱:白天的师姐看起来就和两人刚认识时候那个模样——冷冷清清,似乎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但大概是夜晚让人脆弱,夜里的师姐越来越娇媚动人,总爱黏着晏依,喊着冷,让晏依抱她…… 晏依有苦难言。她对贺楚的感情本就没那么纯粹,这样几次三番下来,她真的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强迫师姐…… 尤其是,她大概是憋狠了,最近她梦里开始出现了和贺楚在一起双修的画面…… 这种心情在见到贺楚收下了那刘公子送上来的一件衣裳的时候抵达巅峰。 贺楚收下了那件衣裳,眼睛却望着晏依的方向,似乎极为期待晏依的反应…… 晏依咬紧了牙。 “师姐,您是真的心悦那刘公子吗?即便他现在身上还有别的女子的脂粉香……” 贺楚抿了抿唇,并未回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极为愉悦,看着晏依的眼神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我知道了!” 晏依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感觉此刻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目睹孩子喜欢上了黄毛的老母亲,心中充满了无尽愤怒。 贺楚可以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是那刘公子…… 幸好,现在师姐估计还陷得不深,她想办法让贺楚和那刘公子分开一段时间,师姐回过味后,必定不会再搭理他…… “师姐,您现在还没到恢复功法的时间吗?” 晏依忍不住板着脸问:她想找点其余的事情转移贺楚的注意力,省得贺楚惦记那刘公子…… “我要下山去找七星图。” 出乎她的意料,贺楚这一次却似是心情极好,扬起唇回答:“等到找到了这一片七星图碎片,我自然会想办法恢复自身修为……”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贺楚又低下了头,语调似乎有些黯然,唇角却是微微勾起,声音带上了一些诱哄的意味:“但你可以寸步不离守着我的。” “只要你守我够紧,每时每刻只盯着我,告诉我你特别在乎我,我必定会听你的话,没机会再搭理那刘公子……” 【作者有话说】 白天的楚鹤:她为我吃醋,快乐! 夜晚的贺楚:勾引,勾引,使劲浑身解数勾引…… 49告白 ◎就是找一个人,同我一起双修◎ 晏依卡了壳—— 她还是不敢带贺楚下山。 毕竟她如今并没有万全的准备,虽然她进步很快,但修真界金丹期修者那么多,下山后她怕自己护不住师姐。 某种程度上符东其实也没有说错,她如今的实力根本不够格来保护师姐…… 顶级的美貌太惹人垂涎。 如今贺楚一下山,就像是羊入虎穴。 留在秋砚峰上至少还有护山大阵保护着,能阻止其余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师姐…… “师姐,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贺楚说的话极具诱惑,晏依确实很想带师姐离开这个让人作呕的环境,但她还是不敢拿贺楚的安危冒险,只能垂下头低声喃喃:“除了下山,你还有没有其余想做的事情?” 贺楚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没有说话。 晏依垂下头,这一瞬间愈发沮丧—— 师姐应当是生气了。 她并不在乎旁人对她的观感,可她无法不在乎贺楚的态度,她实实在在欠了师姐良多。 可在贺楚最需要她帮助的时候,她除了守着师姐努力逗她开心,其余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明明师姐并没有说什么重话,晏依这一刹那却只觉得无比委屈。 师姐此刻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阻碍她同心上人相会的坏人? 可师姐怎么能看上这个道貌岸然的刘公子…… 眼泪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晏依并不想让贺楚看到她流泪的模样,吸了吸鼻子:“师姐,我去做饭。” 她垂下眼低着头离开,不敢再看贺楚,因而并没有注意到,贺楚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事实上,自她流泪开始,贺楚的眼睫就止不住颤动。 “她怎么哭了!” 本体心乱如麻,唤醒了沉睡的贺楚:“我才没那么在意她,可她哭了,我怕你心疼……” “总之,我也没说什么重话,我收下那件衣服也只是因为那衣服上撒了迷情粉,怕她不小心碰到了阴差阳错被人设计……” “她不想带我去找七星图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一定要让她带我去,她为何要哭?” “她看起来哭得好难过……”本体分出去一缕神识偷看了一下晏依的模样,愈发坐立难安:“要不?你去哄哄她?或者你教我哄哄她?” “咳咳,我才不是心疼她,我只是觉得她是你的心上人,你会看不得她难过……” 贺楚垂下了眼,她能感觉到本体此刻无比内疚慌乱的心境,一如她往常面对晏依眼泪时候的模样。 她也能察觉到,本体越来越被晏依吸引,只是万年的孤寂让她变得无比胆怯,不敢承认她对晏依的真实情感。 “当然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但看到晏依的眼泪,贺楚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仍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她好不容易才撬动了晏依的心房,本体那个傻子却在一次次将晏依推远。 她可不想未来和本体彻底融合之后,晏依已经被本体气跑。 “你给我十天,这十天里你不能再出来。”贺楚轻声开口:“我得想办法将她留在我身边,不然我怕你会伤了她……” “我怎么可能会伤了她?”本体几乎是立即回答,语气不满:“只有她一次次气我。” “她那么犟嘴,明明无比在意我,却总不肯表明,我只是……” 她显然是不情愿让出十天让贺楚再接触晏依的。 但她又分出了一抹神识偷看了一下晏依。 天呐,晏依的眼睛都哭红了,看起来无比可怜…… “十天,就十天!”本体咬牙切齿答应了下来,缩回到身体的最深处,神识却始终注视着这方,带着难被忽视的压迫感。 贺楚叹了口气。 晏依是根木头,以往她觉得时间还很长,有的是时间和这根木头慢慢来磨,但如今却出现了变故。 本体对晏依爱恨交织,彻底和本体融合之后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她得尽快跟晏依表明心意,不再蹉跎时光。 幸好,她这段时间也算是给晏依做足了思想准备,并不算特别突兀。 而在本体迟疑的这一瞬,晏依已经做好了饭,擦干眼泪,慢吞吞端着菜走了过来。 “师姐!我做了你最爱喝的汤。”晏依挤出笑,装作无事人的模样,眼睛却不敢看她。 “您消消气。” 面对贺楚的时候,晏依心中又冒出了浓厚的自弃,头不由得垂得更低了些:“是我实力不够,没办法陪您做您想做的事情,我……” “依依,”贺楚却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叹息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坐过来。” 晏依乖巧地垂着头,坐在了贺楚的旁边。 只要师姐不同刘长老的儿子有所牵扯,其余任何事情她都可以听贺楚的。 “我并不是心悦那刘长老的儿子,只不过他丧心病狂,在那衣裳上撒了迷情粉,我怕你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所以处理了那件衣裳。” 贺楚叹息了一声,握住晏依的肩,又轻声安抚:“莫要难过了,是我不好,让你这般操心……” “这段时间你本应该同你的伙伴们在一起,意气风发,打造属于你们的峰头,是我太多私心想着要见你,拖累了你,让你整日守着我转。” 她凄凄一笑,又道:“我本该早日让你离开了的,只是心中太过不舍,脾气也变得古怪,让你受累了……” “师姐,您别这么说,是我太没用……” 没想到会听到贺楚这番解释,晏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内疚,忍不住立即道:“而且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亦是极为欢喜,一点也不觉得劳累……” …… “那……便也好。”过了许久,贺楚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的笑。 师姐看起来似乎又有了心事。 前几日纵然贺楚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晏依做的东西她都吃下了一大半。 但这一日不知怎的,贺楚只吃了一点,就似乎没了胃口。 晏依愈发忧心。 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了七星图上。 贺楚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想要下山寻七星图了。 自己现阶段真的没有办法带师姐下山了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想起了之前去往极乐城时,幻成的小猫妖的模样。 如今的问题便是因为贺楚的美貌,只要将贺楚改变容颜,想办法溜下山…… 晏依查过这些换形的丹药:这些丹药一向有价无市,炼制起来极为复杂。 但她若是成功炼出了丹药,就能带着贺楚改头换面下山,极大地降低风险…… 这般一想,晏依心中立即有了主意。 “师姐,您放心,”晏依脸上露出了笑,心中只觉如释重负:“我想到了办法。” “您先等等我!”晏依说干就干,迎着贺楚微微挑起的眉,她拿出了丹炉:“等我炼制出了幻形的丹药,就立即带您下山……” 她兴致勃勃看着贺楚,想让贺楚知道即便没了灵力,在她心中贺楚仍然有着极强的实力,又忍不住继续开口:“我没炼过化形丹,还望师姐多指点指点我。” 贺楚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眼神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愉悦。 “莫要累着了你。”贺楚轻声道,握住了她的手:“那并不特别重要。” 晏依是有些不相信贺楚这一番话的。 师姐性格恬淡,许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却两次提出想下山寻七星图,可以想见,师姐内心其实极为在意。 估计此时师姐是又在安抚自己。 之前实力不如师姐的时候总是被师姐照顾,如今师姐落了难,自己怎能还让师姐来迁就自己? “师姐,我心中有分寸。”嘴里这么回复着,晏依之后却一直在挑选炼制化形丹的药材。 贺楚的唇越抿越紧。 吃完饭之后,晏依便立马进了房间。 她全身心投入到了化形丹的炼制之中。 师姐之后的行动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师姐开始时不时走到她身边来,帮她擦汗,指导她控制火候,看到她通红的脸颊,更是会伸出冰冷的手捂住她的脸,含笑帮她降温…… 若不是师姐极为在意化形丹,自己怎么会从师姐手中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 但化形丹的炼制实在是太难了,而且要求炼制者有着极为平和的心境,这样才能谨慎地控制好各种变量。 但晏依此时心中装了太多事情,无比急切,晏依炼了两天都没有出成果。 在第三次毁掉了一炉子丹药之后,晏依咬紧牙关决定继续往下炼。 贺楚却在这时又一次进来了。 “依依,怎么这么大的烟?” 贺楚一进来就皱着眉头推开了房间的窗:“*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吗?” 晏依一心扑在新一炉丹药的冶炼中,也没在意周边的环境。 “哎!”窗边的贺楚却突然间传来一声惊呼,眼圈通红地跑到了晏依面前—— “依依,我眼睛进了沙,你来帮我吹一吹……” 晏依慌忙凑过去,对着贺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不知为何,贺楚不仅眼睛红了,甚至脸颊都泛上了红晕…… 晏依惦记着丹药,吹完沙,正要继续回去炼丹,一只手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师妹,你不是号称“仙界第一风流剑修”、女子给你一个眼神你就能知晓她的心事?” 贺楚抿了抿唇,仰起头盯着晏依的表情,迎着晏依的视线语调哀怨开口。 见晏依神情惊讶,她便慢慢垂眸,掩下了眸底幽暗—— “这段时日,难道我勾引你还不够明显?” 说着,贺楚冷嘲地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想知道我恢复的法子吗?” 贺楚对上晏依慌乱的眼,眸色一暗,慢条斯理开口:“那就是找一个人,同我一起双修……” …… 50表露心意 ◎因为有贺楚相陪,只想着让时间能过得更慢一些◎ “师姐?您……没有在开玩笑吧?” 晏依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她怎会听到师姐跟她讲这种类似告白的话? 是在做梦吗? 她恍恍惚惚对上贺楚的视线,贺楚那双剔透的眼睛却仍在继续望着她—— “依依,先前我怕你嫌弃我年纪大,一直不敢表露心意,”贺楚握住晏依的手,红着脸又垂下了头:“先前亦是觉得难以启齿,不敢告知你……” “可你这段时日为了我日夜忙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若是择人双修,我仔细思虑了良久,那个人我只想是你。” 贺楚说着,又似乎有些难为情,抿起了唇。 “依依,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如今修为全失,也不指望你能给我什么名分……” 她的头一时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只是如今朝不保夕,命途多变,或许哪一天就会身故,便想着总得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方面意思,”贺楚又抬头看了晏依一眼,眼圈明显红了:“我也知道是我的不对,你待我这般好,我却对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放心,我也只是说说,断不会强迫你……” 说着,贺楚似乎起身想要离开,但她如今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刚站起就趔趄了一下,身体摔进了晏依的怀里—— 贺楚身上的温度无比真实。 丹炉发出“噗”的一声,绽开一大片火花,惊醒了忡怔的晏依。 原来不是做梦。 师姐……居然真的喜欢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晏依的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心中的喜悦却宛若疯长的藤蔓,疯狂滋长。 “师姐,我也心悦你的。”晏依红着脸,紧张地伸手,后知后觉地抱住了想要站起的贺楚:“我……我先前只是太高兴了。” “依依,你莫要如此,我并非想要挟恩图报,”贺楚却是不肯相信,眼睛里甚至盈满了眼泪:“你若是心悦我,我这段时间蓄意想要勾引你,你一直都无动于衷,我便也明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 “师姐,我真的很喜欢您的!”晏依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忍耐会让贺楚产生这样的误会,忙不迭解释—— “只不过在我心中,您高高在上宛若神女,我虽然心悦您,但却觉得不配得到您的亲近,还以为您对我只是师妹之谊,先前诸多行为也只是因为对我不设防……” “师姐,您信我。”晏依着急地拉住贺楚的手,脸上忍不住绽出了笑,继续保证:“您会看上我,我真的极为欢喜,我现在就感觉一切像是做梦一般。” 晏依仔仔细细地望了晏依一眼,唇边总算是露出了一些笑,轻声询问:“那……那你是甘愿当我的道侣了吗?” “我自是甘愿的。”怕贺楚继续乱想,晏依几乎是立马回答:“但……师姐,道侣的事情我们能不能缓一缓?” 她红着脸,鼓足勇气凝望着贺楚的眼:“我心悦您,所以先前用尽办法缠上了您,但我还是畏惧,怕您常年住在秋砚峰上,同人间接触太少,没见识过真正的风流人物,所以才会对我生情……” “我们可以先处着,这次下山去往弦音阁的路上,我想带您再接触一下世间百态……”她咬紧唇瓣,感觉整张脸火烧火燎,却还是继续允诺:“若您那时候心意不变,我便同您结成道侣……” 晏依心中仍然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她心中的刘公子是亵渎贺楚的黄毛,但晏依感觉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自己一无所有,连保护都保护不了师姐,怎么配同师姐在一起? 但晏依也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她并不是薄情寡义,见利忘义之人,若是确定和师姐在一起,必定之后一生对贺楚一心一意,也会努力配得上师姐。 “依依,我都听你的。”听着晏依的叙述,贺楚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笑意,温温柔柔倚进了晏依的怀里。 原来传闻居然是真的:谈恋爱的时候,百炼钢都会化成绕指柔。 晏依心中酥软成了一滩水,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师姐会成为这般依赖自己的恋人。 她只想让此刻无限延长,也顾不得丹炉里正在炼制的丹药,直到贺楚笑着捅了捅她的腰:“依依,要加药草了。”,晏依才似是如梦初醒,连忙转过头去加药草。 她能感觉到贺楚的视线一直在望着她,脸上火辣辣地烧,心中却忍不住甜蜜:原来师姐也喜欢自己…… 她一边加药草,一边思索着等会该怎么跟贺楚相处,还没想好,贺楚便走到了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脸依赖地望她:“依依,如今我们已经处着了,我能不能亲一亲你?” 她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端着一张在晏依心中无辜又绝美的脸,人畜无害轻声细语:“我想亲你好久了!” 晏依只觉得脑袋里面突然烧起了一把火,甚至比丹炉之中的火苗还要旺盛。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以为依照师姐的小清新格调,师姐只会亲一亲她的脸颊。 她却没想到师姐直奔她的唇瓣而来。 一刹间,晏依只感觉脑海里像是突然盛开了烟花,缤纷的色彩不断绽放。 师姐实在是太会了,晏依几乎溃不成军。 但不想让师姐觉得自己太弱,什么都不会,一瞬之后,晏依便鼓足了勇气开始回应贺楚…… 唇齿相依,她在贺楚的眼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陌生的、眼神中充斥着惊人欲望的自己。 而师姐…… 师姐眼中的情愫让她莫名颤栗。 她不敢对上贺楚的视线,忍不住便闭上了眼。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 “依依真乖。” 师姐声音饱含着诱哄,没多久,她的唇便往上,吻住了晏依颤抖的眉眼。 贺楚自见到晏依第一面就很喜欢晏依的眼睛,似乎任何时候,晏依的眼睛都无比明亮。 直到此时她才倏地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这双眼眸里藏着晏依不屈的魂魄。 师姐的唇克制又密切,吻过之处像是燃起了一把暗火,烧得晏依心绪纷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不由得搂紧贺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晏依快要喘不过气来,贺楚才松开搂住她腰肢的手,抵住她的额,眉眼含笑地望着她,似是餍足般喊着“依依”…… 贺楚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媚,湿漉漉饱含着欲望,晏依不由得再次红了脸。 她以为师姐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的,还以为会和师姐玩校园里牵手到拥抱再到亲吻的纯爱,却没想到师姐会直接亲过来。 师姐真的好会…… 但好像……这样的师姐她更喜欢了! 晏依只感觉心中的甜蜜像是奔涌的泉眼不停外涌,一想到这么美好的贺楚现在是自己的女朋友,心中就无比高兴。 “师姐,你真美真好……”晏依绞尽脑汁想说点情话,然而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心中无比激动,晏依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干巴巴夸着贺楚。 “依依也很好,”贺楚又亲了亲晏依红得似乎快要滴下血的脸庞,弯起了唇:“你心怀大爱,良善坚韧,永远不屈昂扬……” 师姐好会夸人啊! 晏依只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一只被师姐捋过毛的小兽,这一刹只想露出肚皮讨好地躺下,将所拥有的一切都展露在师姐面前。 “师姐,我没有这么好的。”晏依最后都有些听不过去,垂着脑袋小声开口:“我很小气,舍不得花钱,很穷,钱财永远不够,而且有时候很懒散,若非实在不得已,一动也不想动……” “这样的依依也很招人稀罕。”师姐却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而且,我亦是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师姐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晏依皱紧了眉,不明白师姐这样的顶级大美人为什么会有这样错误的认知,几乎是立即反驳:“如果不是你实在太好,我也不会这么喜欢你……” “我明白了。”贺楚于是又笑了起来,整个人美得就像是吸食了精魄的妖精,凑过来亲了亲晏依的眼睛:“依依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贺楚之后也没再离开,就坐在晏依旁边搂着她的腰,看晏依炼丹。 也是这时候晏依才发现她先前炼化形丹时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难怪她炼丹屡屡不成功。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我也不会荒废这么多时间。”晏依忍不住感慨,想着贺楚对七星图的在乎,暗中松了口气。 “因为我当时以为你只在乎炼制丹药,并不在乎我。”贺楚却是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所以也没仔细指点你。” 晏依没想到其中会有这样的内情。 但仔细回想,师姐先前过来时,确实只盯着自己。 “我之前一见到你就心慌意乱,其实也没仔细炼丹……”晏依看了贺楚一眼,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依依真好,”贺楚却笑着扬起嘴角夸她:“我要是早知道你分神是因为你也心悦我,我必定早些专心……” 她说着专心,看起来却又不像—— 因为之后炼丹的过程中,她时不时就顶着一张绝美动人的脸庞过来,笑盈盈看着晏依,让晏依亲她,累了便枕在晏依的腿上,搂着晏依的腰肢入睡…… 晏依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惊醒贺楚。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师姐居然也会喜欢上自己。 晏依以往觉得炼丹过程极为枯燥,可此时看着贺楚的睡颜,因为有贺楚相陪,只想着让时间能过得更慢一些。 若是这样安静快活的日子能蔓延到永远,那该有多好…… 50-60 51玩笑 ◎若是你不遵守承诺,未来离开了我,我一定会下山把你抓回来◎ 没多久,丹炉传来了一阵嗡鸣声,道道灿烂的金光从丹炉缝隙里照射出来。 晏依此时终于松了口气:化形丹总算是炼成了! 成功第一次,再炼制起来就有了头绪。 晏依之后又炼制了两炉,觉得数量差不多了,能够支撑下山一个月,才关掉了丹炉。 云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绚烂的朝霞布满天边,圣墟巍峨恢宏的建筑逐渐亮起,携着远古时期的厚重扑面而来,看上去无比壮丽恢宏。 晏依望着睡在身旁的贺楚,忍不住便露出了笑。 在这个世界,她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本以为会踽踽独行,被时代吞噬,却在这个世界遇到了贺楚。 何其有幸,她现在能和贺楚相互喜欢。 “依依,”贺楚也醒过来了,一对上她的视线,贺楚的眼中便露出了笑。 她自然地凑了过来,倚在晏依的肩头,望着眼前的朝阳,轻声呢喃:“真漂亮。” “你先前看了几十年了,还没看腻吗?”晏依失笑,忍不住问出了声。 “那不一样。”贺楚摇头,深深地凝望着晏依,一语双关:“我先前总是看山下,是在等一个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看到的俱是怨愤寂寥。” “可现在我的心上人到了我身旁,”她弯了弯唇,眼睛里瞬间溢满了笑意:“夙愿得偿,如今我看什么都觉得欢喜。” 晏依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嘴角忍不住就上扬,她本能地也想说些情话让贺楚高兴,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发现没有什么话比贺楚这一番话更让人心动。 以往的自己真是愚蠢,居然觉得师姐不善言辞。 明明师姐说起情话来,比谁都在行…… 师姐仍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 晏依受不住贺楚这样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别别扭扭上前,亲了亲晏依的脸颊—— “奖励你的——” 她张了张口,觉得贺楚已经是自己的女朋友,此时再喊贺楚师姐并不怎么合适,想了想,晏依又红着脸轻声唤道:“楚楚!” 贺楚倏地瞪大了眼—— 她身体一僵,含笑的眼睛里这一瞬间划过无数情绪:震惊,迷茫,惊喜,幽怨……甚至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晏依的肩。 “你……你唤我什么?”贺楚哑着嗓子问,手似乎在颤抖。 “楚楚?”晏依担忧地望了贺楚一眼:难道贺楚不喜欢自己这么喊她? 贺楚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你……”她瞪眼望着晏依,眼睛里迅速漫上了水雾,看起来委屈极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流下泪来。 “师姐,”晏依被贺楚这模样吓了一大跳,赶忙握住贺楚的胳膊:“你不喜欢我这么喊你,我以后就不喊了,你莫要难过。” “我不是——” 贺楚垂下了头,胸腔剧烈起伏,又倏地抬头,眸色复杂地看了晏依一眼:“不,不……你不会是她,她不要我了,她不会再回来了的……” “师姐?”晏依担忧地握住了贺楚的手。 贺楚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 当再望向她时,贺楚的眼神恢复了正常。 贺楚深吸了一口气,又露出了笑:“我只是太高兴了,以前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也是这么唤我。” 贺楚垂下眼,凑过来亲了亲晏依的唇,低低出声:“依依,你再唤我一句,好不好?” 晏依从未见过贺楚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变化。 她恍惚了一瞬,忍不住抬眼望进贺楚的眼眸里: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人,会让贺楚这般失态?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询问,贺楚便已经笑望着她解释出声:“等到以后,你会知道那人是谁的。” “依依……” 说着,贺楚又放柔了声调,凑到她耳边,低声祈求:“以后你就都唤我楚楚,可好?” “听到你这么唤我,我心中极为欢喜……” 贺楚的气息酥酥麻麻,拂过她的耳蜗,带来一阵彻骨的麻痒。 晏依只觉浑身发软,再没心思去思考心中那一丝异样,只听着贺楚的话,又喊了一声:“楚楚!” 贺楚的眼睛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依依真疼我,”她弯起眼,十指相扣,拉起晏依的手:“依依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晏依抿了抿唇,脸颊忍不住又开始发烫。 知道的人知道她只是喊了贺楚一声“楚楚”,不知道的人见了贺楚此时的模样,估计会认为是自己送了她什么绝世珍宝…… 晏依从没想过,看起来冷静果决的师姐居然是个恋爱脑。 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好喜欢这样的贺楚。 贺楚漂亮的眼眸里只有她,她时刻都能感受到贺楚的情意…… 她从贺楚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忍不住就想宠着贺楚,为贺楚做更多的事情。 “我们的化形丹已经练好了。” “我会告诉掌门,你的功法还有机会恢复,但要下山一个月寻药。” 晏依说着自己的计划—— “掌门需要你帮他做事,将权术看得比天都重,听到这个消息必不会再让你同刘长老结亲增大刘长老的势力,他这一关很好过……” 随后,晏依忍不住皱起眉:“但这几日那刘道友天天在山下晃,想着让你嫁他,我们一御剑下山就会被他察觉。” “虽然不能御剑,但我们却能驱动秋砚峰上的阵法,趁着没人注意,服下化形丹传送到旁的地方……” “师姐,你教我一下秋砚峰上的传送阵吧?” 晏依老早就想学这个传送阵了:一旦知道了传送的法子,以后她去任何地方都会十分方便。 贺楚此时很好说话,晏依说什么她都照着做,很快就手把手教会了晏依秋砚峰的传送阵。 这传送阵看起来极为复杂。 晏依原本以为自己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掌握,然而不知怎的,明明是第一次接触这些阵法,晏依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些画面,上手极快。 难道是自己在阵法上面有特别的天赋? 晏依很快就掌握了阵法,通过阵法传送到了山脚下的某个小村庄里,随后又立即传送了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楚楚,我成功了!”晏依极为高兴。 贺楚扯了扯唇角笑了笑,笑意却似乎没有抵达眼底。 “楚楚,你怎么了?” 直到晏依询问出声,贺楚才垂着头轻声开口:“是我杞人忧天。” “纵然知道依依不是那般见利忘义之人,可我心中还是担忧,我如今没有任何灵力,怕依依学会了离开秋砚峰的办法,之后我万一做错了什么事,你会悄无声息离开我……” 晏依愣了一下,没想到贺楚这般缺乏安全感,随即心中又不由得一阵酸软——即便缺乏安全感,贺楚却还是教了自己秋砚峰上的阵法…… “我怎么会跑呢?我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这么美貌能干的老婆……” 晏依几乎是立即回答,忍不住捏了捏贺楚的脸:“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真的特别喜爱同你在一起……” 以往在现代,她听到小情侣们腻腻歪歪喊“老婆”,心中只觉肉麻,如今轮到自己,晏依才反应过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井底之蛙。 她和贺楚确定关系才一天,就忍不住想要喊贺楚“老婆”,也越来越喜欢和贺楚有身体接触,这种感情实在是难以控制。 她哄了贺楚好一会,贺楚才似是相信了她的话,握住她的手,羞答答道:“依依,我信你!” 说着,她又凑过来,似是玩笑般在晏依的唇上咬了一口:“但是,若是你不遵守承诺,未来离开了我,我一定会下山把你抓回来,将你绑在身边,让你哪都不能去……” “好好好!”晏依一口答应了下来,总算是哄得贺楚露出了笑颜。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晏依便依照自己的规划,又去见了符东。 这次晏依是有备而去。 她找了几样灵草灵株,装作心中畏惧,给符东送礼的模样,将几样东西都送给了符东。 这些药材如今在世间极为难寻,饶是符东见了,也不由得眉开眼笑。 见到其中一样外形酷似花生的药材,符东不动声色,微微皱紧了眉。 晏依沉下了眼——这一刹,她几乎可以断定符旭就是符东! 她研究过符旭的习惯,符旭对花生过敏,见到和花生相似的东西都会不由得心生排斥。 而一如她预料的那样,听到贺楚有希望恢复修为,符东的态度立即就变了,不仅同意两人离开秋砚峰下山寻药,更是爽快地答应帮忙隐瞒。 这一关算是过了。 如今符东似乎不怎么清楚她的身份,她得徐徐图之:总有一日,她会彻底除掉符旭。 而迫在眉睫的是下山的事。 如今师姐毫无战力,她得想办法护住师姐。 幸好,贺楚之前给了她不少护身的法宝。 晏依满满当当装了一个乾坤袋,却还总觉得有些不够,忍不住又进了须臾塔,淬炼自身实力。 贺楚也跟着她进了须臾塔。 在晏依修炼的时候,她或是含笑望着晏依,若是安安静静在旁边睡觉…… 而大概是这段时间里同贺楚太过接近,晏依在修炼间隙,朦朦胧胧又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姐姐,你唤我楚楚吧!他们唤我“鹤”,是私下里觉得我不配为凤,才为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楚是我的母性,我喜欢听你这么唤我……” 梦中人长着和贺楚一样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娇滴滴的模样,神态动作却媚态天成…… 梦里的自己被惑着喊了无数声“楚楚”,魅惑版本的贺楚笑着搂住了她,说要报答她,然后,梦里的一切忽然间就变得无法描述起来…… 52赴前程 ◎今晚的饭食,果然极为美味◎ 晏依出发前一日,秦音一行人也从吴国回来了。 吴国的学堂已经初具雏形,人间虽然灵力并不旺盛,但弟子们尤为刻苦,一行人还是在其中发现了几个心智超脱常人的好苗子。 晏依跟他们说了自己有事要外出一个月的消息。 王灵等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心事。 “依依,其实我们现在有一个想法,”最后,一行人由王灵作为代表,轻声开口:“即便我们再努力,我们在圣墟也是被当成累赘,受尽欺侮。” “这段时间在人间,我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快活,我们大部分人想过段时候脱离圣墟,去往人间,自立宗门……” 晏依没想到大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仔细一想,这种念头的产生也十分正常。 大家其实对得登大道并没有什么执念,所求的无非是更好的生活,然而在圣墟生活的时候,遇到危险,圣墟永远是将人族推出去…… 到哪都是生活,纵然在人族修炼会慢一些,却没有随处可见的歧视和慢待。 “这样也好,”晏依忍不住弯起了唇,心中突如其来生出了几分唏嘘:“圣墟的创始者当年创造圣墟,估计原本也是想同诸位此时一样,想要匡扶社稷,帮助百姓。” “没想到仙门这些年践行下来,愈发脱离祖先的本意。” “你们这样,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拨乱反正……”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并没有那么宏大的愿望。”王灵听着晏依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大家都只想好好活着。”晏依笑道,想了想,又正色道:“我可能还要过些年才会下山。” 她当然对圣墟没什么留恋。 但她和符旭之间有无法磨灭的大仇,不报此仇,她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 “我暂时会在圣墟,”她垂下眼,不想将大家牵扯进她个人的恩怨里,只轻声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可能要花一些年。” 符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看起来并没有符旭那么狠辣果决,处事畏手畏脚,晏依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寻到合适的机会就报仇。 也可能,如今的符东是伪装出来的窝囊模样,她最后仍然会敌不过符东,和她其余来自现代的伙伴一样殒命,再也没办法出圣墟。 但她很欣慰在这个世界上认识了这样一群朋友,也很庆幸能在这个世界里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没关系,你有你的道,我们也有我们的路。”王灵倒是笑得极为豁达:“我们的道殊途同归,总有一日会再次相聚。” “而且,秦音师姐也不打算出圣墟。”王灵看向两人,笑道:“咱们也得在仙门之中留几个内应。” “日后我们遇到修炼瓶颈,还是得倚仗你们为我们答疑解惑。” “那是自然。”晏依忍不住望了一旁的秦音一眼,秦音仍是那一副安静的模样。 或许一直以来是她错估了秦音,以为秦音是为了自保,所以才不断提升实力。 或许,秦音是真的热爱修炼,打算得登大道。 这样的话便说得通了,留在圣墟,秦音能得到更好的资源。 晏依尊重秦音的选择。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今晚我们就再聚一聚!”晏依弯起唇:“仙界即将动荡,来日不可知,能多快活一天就是一天……” 各位伙伴都欣然应允。 纵然知道各位伙伴们的品行,但是关乎贺楚,晏依不敢掉以轻心。 不想让旁人知道贺楚的状况,晏依并没有叫贺楚参加大家的宴席。 但她每做出一样菜,就偷偷收一些进了灵府,打算留回去给贺楚吃。 月色澄澈明亮,这一晚大家聚到了很晚,酒足饭饱之际,大家都说起了自己的心愿—— “虽然吴永不在这里,但吴永的心愿几乎不用猜,他如今作为一国之主,自然是希望吴国昌盛富饶。” “我想要和妹妹一起好好生活,不断精进修为,最好能给妹妹开个医馆……”王灵的心愿极为简单。 王晨眼睛里忍不住染上了泪:“这些年我拖累了姐姐太多,如今我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我希望姐姐能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我们两姐妹永远在一起……” 晏依也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她有些东西不能让其余人知道,便说的有些模棱两可—— “希望恶人伏诛,善良而正义的人能占据高位,也希望我得偿所愿,能同…师姐永远在一起……” 晏依一阵后怕:她喝酒喝高了,差点脱口而出将贺楚唤作了“老婆”,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 而且她若说出来,大家肯定无比震惊,那时候实在难以解释。 还是等和师姐的感情再稳定一点再说吧…… “呦呦——”王灵却怪里怪气地笑她:“我还说你转了性子,今天没有将贺师姐带过来,原来在这等着!” “你真是三句话不离贺师姐……” 晏依的脸有些热,忍不住又看了王灵一眼:王灵不会猜到了自己同师姐的关系吧? 应该不会的,师姐在外头那般高雅端庄的一个人,她们肯定不会将师姐和自己联系起来。 过段时间,等师姐恢复了修为,自己再公布和师姐的关系,一定能够吓她们一大跳…… 心中这么想着,但晏依有些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抬眸望向了秦音:“秦音,你日后想做什么?” 秦音垂着头认真地想了很久。 晏依原本以为她会说些和修为有关的话,但出乎意料,秦音叹了口气:“我想做的事情九死一生,若侥幸能成功,希望这天下如你我所愿……” 晏依眨了眨眼。 她以为自己的愿望已经算是不那么详细的了,却没想到秦音的愿望听起来比她的还要更粗略。 修真界里九死一生的事情多了去了,晏依也说不准秦音口中的九死一生指的是什么事情,只能大致去猜测。 或许,秦音指的是修行——得登大道逆天而行,自是要历经艰险。 “总之,祝我们愿望都成真!”晏依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端起酒杯,遥遥敬了敬酒:“愿此后年年胜今朝!” “胜今朝!” 所有的酒杯碰在了一起,酒液倒映出大家明亮而含笑的眼。 不管前路如何,她们都将无所畏惧! * 月亮挪过正空,逐渐往西。 酒酣饭饱,大家直到半夜才恋恋不舍散了宴席。 晏依心中高兴,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怅然,哼着歌,晃晃荡荡御剑回了秋砚峰。 她出去之前履行着做女朋友的义务,已经跟贺楚报备了,贺楚当时也同意了。 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可回到秋砚峰,看到坐在亭子里喂鱼的贺楚,不知怎的,晏依忽然间就觉得有些背后发毛。 这夜风有些大,贺楚的长袍在风中飘荡,看起来显得尤为孤寂冷清。 “师姐!”愣了一会之后,晏依才挤出了笑,凑近贺楚身边:“师姐,我回来了,我给你留了许多菜,你要不要现在尝一尝?” “不必了。” 贺楚抬起眼,目光幽幽望她一眼,又重新垂下了头:“这一晚山风极冷,我喝了许多,已经喝饱了。” 晏依因为喝了酒有些迟钝的脑子又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贺楚是嫌自己回来的太晚了。 发现这点之后,晏依忍不住有些后悔,她确实耽搁太久了。 贺楚修为全失,本就缺乏安全感,作为女朋友,纵然贺楚同意了,她也不该丢下女朋友这么长时间。 “楚楚,我下次不会了。” 晏依心中内疚极了,忍不住轻声允诺:“不管你日后修为有没有恢复,以后若非万不得已,我做什么都会带上你。” “若是分开去某些场合,我也会告诉旁人,我有心上人,那个人叫做贺楚……” 说着,晏依又讨好地将自己的灵府里一直恒温着的饭菜拿出来递给了贺楚。 “楚楚,消消气嘛!”她布完菜,又拉着贺楚的衣袖撒起了娇:“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楚楚,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我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了……” 直到这时,贺楚才总算是肯抬头,目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紧接着视线又落到了桌子上。 “我不想吃这些饭菜。”贺楚微微昂高了头“我想吃我想吃的东西。” 贺楚总算肯主动同自己沟通了。 晏依松了一口气。 “那师姐你想吃什么?我现在马上给你做。” 她笑着望向贺楚,正想询问,便见到贺楚突然伸手一捞。 下一刹,她整个身体都跌到了贺楚的怀里—— “师姐?呜……” 再之后,晏依便说不出话来了。 贺楚以吻封箴,堵住了晏依所有的话。 才亲了几次,贺楚亲人的水准就突飞猛进。 刚开始的时候,晏依还想着不能输掉太多,积极回应着贺楚,可到了后来,她根本记不住该如何反应,只能允许着贺楚长驱直入,蛊惑着她。 直到被贺楚亲得似乎下一刹即将窒息,贺楚才放开了她。 晏依忍不住瞪大眼看着贺楚:她一直以为贺楚是清冷高洁、不染尘埃的性格,仿若雪山之巅生长着的冰莲。 可此时的贺楚眼神中带着一些慵懒和魅意,头发*散落,柔情蜜意望着晏依,宛若最为惑人的妖精。 “依依,你没说错,”贺楚似是无意一般,媚眼如丝望着她,手指摸过唇瓣,笑容愈发灿烂。 在晏依如若鼓擂的心跳声音,贺楚伸手,摸了摸晏依的脸颊…… “今晚的饭食,果然极为美味。” …… 53木头 ◎“我就说她是个没有心的人,是一块木头……”◎ 晏依这一晚过得极紧张。 以往都是师姐操持下山的诸多事宜,她只要跟着贺楚就很安心,如今轮到她自己,大概是先前从未有过诸如此类的经验,她心中无比惶惑,总觉得一切都准备得不充分。 她辗转反侧,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不想让贺楚察觉到她的紧张,她便闭目装出了修炼的模样,本以为贺楚没有察觉,但她却听到了贺楚突然的叹息。 随后,贺楚凑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贺楚的吻不同于之前的柔情蜜意,又凶又狠,恍惚间晏依甚至觉得贺楚根本没有失去修为…… “别担心,依依。” 贺楚勾着她的脖颈,吐气如兰:“若是心中不安,我们便来做点更快活的事情……” 贺楚的吻逐渐往下…… 晏依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脑袋晕晕乎乎,被贺楚带乱了节奏,意乱情迷。 直到身上忽然一凉,晏依才反应过来贺楚口中的“快活”指的是什么——两人已经差点发展到了双修! 她在贺楚的脖子上留下了明显红痕。 贺楚肌肤白润如玉,那些凌乱的痕迹看起来便分外醒目。 晏依又是惊讶又是害羞,脑子里天人交战:一方面想着就这样顺水推舟和师姐修成正果,一方面心中仅剩的道德却又在摇摇欲坠提醒着她,她不能在师姐的人生低谷对师姐下手,那样对师姐太不公平了…… 而且,一旦证明符东身上的疑窦,她很可能对上符东,未来前途无比渺茫,很可能殒命,她怕将师姐牵扯进来…… 她心中实在是拥有太多顾虑。 最后,迎着贺楚通红的眼眶,晏依闭眼给贺楚重新盖上了衣物。 “楚楚,我不能对你这样。”晏依不敢看眼前贺楚娇媚动人的模样,怕自己再把持不住,只垂下头,咬牙道:“这样对你不好。” “至少,我该同你办一个正经的仪式,这样才能不委屈你……” 她深吸一口气,又咬牙抚上贺楚的额,运转体内的灵根。 丝丝缕缕的灵力渗入了贺楚的身体里。 水灵根产生的灵力自带醒神的效果。 两个人现在都需要冷静。 师姐现在头脑发热,她想让贺楚冷静下来,顺带着也让自己冷静…… 贺楚瞪大了眼—— 自相识以来,晏依从未看到过贺楚露出这般惊愕的表情。 贺楚看着晏依的表情就仿佛晏依是一个古怪的怪物! “楚楚,”晏依喉咙发紧,只语无伦次解释:“我觉得现在真不是双修的时候,我不够厉害,我需要再进阶一些,才配得上你……” “我知晓了,师妹不必再多言。” “师妹一心修炼,志向远大……” 贺楚却是冷淡开口,拢起衣襟,默默转过了身。 晏依真的慌了—— 她平时面对贺楚的时候巧舌如簧,自认为已经熟练掌握了哄贺楚开心的法门,可此时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哄贺楚…… 贺楚看起来真的很生气,都不再喊她“依依”,神情也极为冷淡…… 最直接的做法当然是用行动证明。 然而她如今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她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贺楚的背影似乎越来越僵硬。 之后,贺楚再开口时,声音一瞬间听起来像是掺了冰碴。 贺楚几乎是硬邦邦开口:“我歇息了,师妹明日有事再唤我。” 贺楚面对难缠的妖魔都没出现过这般冷硬的声音! 贺楚躺下来,只留给晏依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晏依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说了什么鬼话? 她居然拒绝了师姐! 可贺楚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她不敢再去打扰贺楚,怕贺楚会更加生气…… 她想了好一会,只能讷讷开口:“楚楚,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也很想同你成为道侣,但现在我觉得时间真的有些不对……” 贺楚没有回答她,仍旧背对着他。 她想了很久,又小心翼翼凑过去,搂住了贺楚的腰。 贺楚身体十分僵硬,没推开她,却也没有回应她。 她不知如何是好,心乱如麻,再没空思索着下山的步骤,满心只思考着让贺楚消气的办法…… 不知怎的,明明没有任何睡意,她之后却突然睡了过去。 贺楚面无表情转过了身,捏了捏她的脸颊。 是她让本体想办法让晏依歇息的。 纵然晏依没有表现出来,但贺楚一直知道,晏依身上有着深重的担子。 她见不得晏依担惊受怕的样子,纵然她此刻无比生气。 晏依需要好好休息。 而在她被拒绝的那一刻,一直观望着她和晏依情状的本体笑得无比猖獗—— “我就说她是个没有心的人,是一块木头……” “你用这样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本体越笑越大声,贺楚脑海里突然间就闪现了一段记忆—— 她运用魅惑的能力,坐进晏依的怀里,趁着酒醉,娇滴滴喊着晏依。 “姐姐,我这里疼,你帮我摸摸……” 晏依似乎还有一点神智,僵硬没有动弹,她便直接牵起了晏依的手…… 晏依通红着脸颊还想要逃离,在她一声声“姐姐”的呼唤中,却是败下了阵来…… 而更早一些,无论她沐浴时假装摔倒跌进晏依怀里,或是半夜爬上晏依的床榻,或是主动找晏依表明心迹……她明明看到了晏依眼眸之中闪烁的欲望,可晏依总以“你还是太小了,分不清感情……”拒绝了她。 万年之前,晏依觉得她太小,不肯同她在一处。 万年之后,沧海桑田,她已经见惯了世间变迁,可再见到晏依,一颗麻木的心却因为晏依重新恢复了跳动。 她这一生单调枯燥,晏依是她生命里唯一想要奔赴的亮色。 而晏依一直都是如此:宛若一根木头,过分不解风情。 可就是这一点,让她无比着迷,也无比心安…… 贺楚垂下眼,消化着心头熟悉又陌生的澎湃心绪——她已经开始共感原身的记忆。 融合的时间估计已经近在咫尺。 或许,她和刚开始的本体一样,还是太要脸了一些…… 晏依抿起了唇。 她得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了。 * 晏依第二日醒来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 幸好,时间还比较早,并没有耽误出行的时间。 晏依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唤醒了一旁睡着的贺楚。 贺楚仍旧是冷冰冰的模样,虽然吃下了她递过去的化形丹,却不肯对上她的视线。 依照晏依的规划,贺楚化成了一个小有姿色的人族女子,而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刀疤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修士。 晏依之前下山参加仙门大比时,遇到过这个刀疤脸修士。 当时的修士已经奄奄一息,不成人形,而那人族女子脸上生出了斑斓的魔纹,不久后便会化魔。 了解女子的经历,却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刀疤脸其实也就筑基后期的修为,在修仙界是丢入人海中找不到的角色,但对于人族来说,他的实力如同山岳一般难以翻越。 刀疤脸极为狠毒,为了强占这个女子,杀了女子全家。 女子表面上对他虚与委蛇,私下里却想方设法想杀了他。 后来,女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得到了魔种,暗中用恨意不断滋养,拥有了极强的实力。 若没遇到晏依等人,等女子杀了刀疤脸,失去理智,便会彻底化魔,成为危害一方、失去理智的工具…… 当时随行的墨栩一行人杀了吞了魔种的女子,当他们讨论该不该救那修士时,贺楚干脆利落,一剑送那修士归了西。 这混沌的世道里,有时候晏依真的分不清仙门和魔族究竟哪一方更加惹人厌恶。 但刀疤脸这样的恶事在修仙界数见不鲜,这样的搭配也是极为安全的组合。 “楚楚,得罪了。” 明明是同样的外貌,贺楚变换成的女子却多了几分惑人的气质,显得女子并不十分出彩的五官也变得高华了起来。 晏依小心翼翼搂住了贺楚的腰,带着她踏入了阵法。 晏依没有贺楚那么强的实力,可以直接传送到想去的地方,传送两次之后,才抵达了弦音阁所在的谷国。 谷国地势较高,气候炎热,几近四季如春。 晏依到的时候,恰是谷国的百草节。 百草节一般在春夏之际,专门有半个月时间,祈祷五谷丰登,鲜花绽放。 百姓们汇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庆祝着古老的节日。 晏依在人潮中看到了不少穿着弦音阁衣裳的修士的身影。 晏依本以为乌灵薇等人的善良正直是因为他们是弦音阁特别挑选出来的弟子,所以才会拥有在这个世界难能可贵的正直品质。 可来到谷国之后,晏依才倏地发现:弦音阁弟子并不高高在上,而百姓们对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尊重崇拜。 修士们到处维护着庆典的秩序,晏依听到不少人激动地讨论:“明晚少主和君长老会来神庙……” “希望明天仙人们能赐我一盏圣水。” “总算来了,我家侄女特意推迟了婚期,就等着仙人们降临,希望能得到弦音阁赐福……” 百姓们热火朝天地聊着,纵然晏依化成的外貌看起来极为恐怖,但百姓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畏惧。 他们热情地邀请晏依品尝各种从未见过的果子,晏依也献宝般买下果子递到贺楚面前—— 贺楚收倒是收下了,却仍是淡淡的模样。 见贺楚多看了买花的摊子两眼,晏依立即凑过去打算买花,看清其中一捧花之后,晏依瞪大眼——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五叶的草,同她和伙伴们的印记长得一模一样! “客人是外地来的吧?”卖花的摊贩一脸自豪:“这是我们谷国特有的祝福草,搭花特别吉利。” “客人要不要买一束送给心上人?” …… 54成亲 ◎“好!我们今晚成亲!”◎ 居然真的有五叶草的存在…… 晏依脑海里一片混乱,恍惚间买下了一束花。 五叶草碧绿通透,夹在姹紫嫣红的花束里,看起来极为美好,就如同她曾经安稳快活的童年。 年少时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掠过——从孤儿院的相逢到而今的飘零,每一步都充斥着离散。 然而漫长的时光会遮蔽记忆,也泯灭了太多初心。 如今浩渺人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踽踽独行,惦记着那些无法磨灭的过往。 晏依忍不住仰头望天:天边沉甸甸的怨气积压着,同这谷国载歌载舞的欢乐人间相比,仿佛两个极端。 晏依垂头,自嘲一笑,心中只觉无比荒谬。 好像很多事情在这一刹那都没了意义,胸口那股一直燃烧着的火焰似乎也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她垂下眼,忽然间就不想将这束花送给贺楚。 “楚楚,我们去吃东西吧!” 话一出口,晏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对上贺楚望过来的淡漠视线,她挤出一个笑,无尽的委屈和荒诞感却仍是从心底里不断蔓延…… 贺楚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却面无表情伸手,接过了晏依手中的花束。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便往前,抱住了贺楚。 “楚楚,是我做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她靠在贺楚耳边轻声开口,一瞬间只觉得无比疲惫。 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睛里流下。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忽然间就不想再顾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日后。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变迁。 就像有些东西,她原本曾以为永远不会改变,如今才发现一切只是她以为。 她到了此刻才突然发现莫笑死前留下的那句话的意义—— “一定要记住,做好你自己,绝对不能被这个世界同化!” …… 她不想被同化。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但幸好,她身边还有她的爱人。 “若是你不介意,”她紧紧抱住贺楚,做下了决定:“楚楚,我们今晚成亲吧!” 贺楚的身体明显一僵。 她握住晏依的肩,眼睛里充斥着晏依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对上晏依的视线。 良久,贺楚眼眸里流转着的所有的情绪化成了心疼。 贺楚叹息一声,温和地伸手,拭干了晏依眼下不由自主流下的泪—— “为何突然如此?” 晏依扯了扯唇—— 她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心中这一刻的愤怒与绝望? 她也没想到,君长老会就是方洛。 自相识以来,君长老待她的态度便让她觉得无比怪异,而她尝过君长老做的花生酥,那口感和方洛哥哥做的花生酥别无二致。 晏依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想太多。 然而,君长老明显认出了她——不然不会让她和乌灵薇交流。 他应当是不想在她面前承认身份的。 不然明明谷国遍地五叶草,他当时见到她和伙伴们的印记,却刻意说她画的是花…… 他忘却了洛珺姐姐的死,忘记了同符旭之间的恨,在这个世界培养了一个和洛珺姐姐一样的、十分爱重他的乌灵薇当替身,在谷国开辟了他的乐土…… 所以,他选择了与她对面不相识。 她该祝福他的,他似乎寻到了他自己的新生。 可晏依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心中见到洛珺姐姐会脸红、一心追求正义公正的方洛哥哥会忘记同符旭的仇,变成君长老如今的模样。 哪怕……哪怕乌灵薇长得同洛珺姐姐一点也不像,她心中都没那么难受。 方洛哥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晏依一时间更宁愿自己没有察觉出他的身份。 可她没有立场去责备、驳斥方洛,毕竟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她根本不知道方洛这些年究竟有怎样的经历…… 先前存活在世,是为伙伴们报仇的念头支撑着她,可如今,她最信赖,甚至视之为半个父亲的伙伴们却又背离了她,似乎同她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仿佛失去了支点,在这个世界上如同无根的浮萍。 于是,她本能地想要攥紧身旁爱人的手,那是她的皈依,也是她的根。 “楚楚,抱歉……” 她在贺楚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眼眸红肿,神情枯槁,本就是恐怖的刀疤脸长相,如今看起来更是显得无比憔悴。 有时候,晏依是真的很憎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贺楚似乎见证了她所有的狼狈难过。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放不开,可后来,她似乎已经习惯在贺楚面前显露出她所有不堪的模样。 这一刹,她突然不想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看起来情绪极为反复,但她如今只想攥紧贺楚的手。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那就在明天到来之前,握好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该更正式一些的。”晏依不敢对上贺楚的视线,垂头自嘲一笑:她的故事太长,被蒙在鼓里窥不到全貌,也没能力将一切讲透给贺楚听,便只能转移话题。 或许最终时光能磨灭一切伤痛,让她的情绪变得平和,那时候,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复盘这所有的一切。 “楚楚,你就当我刚刚疯了。” 晏依纵然垂着头,却能感觉到贺楚在望着她。 贺楚长久没有说话,晏依心中那点悲愤之下生出来的勇气也逐渐消失殆尽。 “我没事了,”晏依努力挤出一个笑:“我们去尝尝谷国的特产吧?这里的食物看起来很好吃……”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之后贺楚便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她展颜一笑:“好!我们今晚成亲!” * 晏依没想到贺楚就这样答应了下来,没再问任何理由。 一切都显得极为魔幻。 明明她前一日还顾虑重重,推开了投怀送抱的贺楚,可如今她却只想牵着贺楚的手,珍惜现在,不管来日。 之后,晏依便见到了谷国的神庙。 那是一座很高的建筑,用大理石砌成,建筑风格古朴厚重,绘制着繁复的图文,耸入云霄。 神庙周围时不时有光芒隐入空气,那是覆盖着神庙主体的阵法。 纵然猜到了君长老就是方洛,可看着眼前的神庙,晏依还是忍不住抿起了唇。 洛珺姐姐喜欢画画,晏依曾经在本子上看到过她画出这样的建筑。 她没想到隔着遥远的时空,这里会出现曾经画纸上的建筑。 可他明明已经抛弃了所有的伙伴和信仰…… 晏依不想再想这件事,一深思,她的心就像被车轮碾过,无比疼痛。 她回过神之后又有一些后悔,觉得自己的求婚太过儿戏,显得好像没那么重视贺楚。 原本想问贺楚要不要换个日子,可她还没开口,贺楚似乎看穿了她的打算,睨了她一眼:“依依,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晏依便没再说话——她先前本就理亏,若是此时再扫了贺楚的兴,估计贺楚之后会再也不搭理她。 贺楚带着她进了人间的成衣铺子,买了两身大红的喜服。 两人又去了糖果铺子,买了许多喜糖。 再之后,贺楚又在谷国当地找了一个媒婆。 “两位郎才女貌,一看就是天作之合,也是二位运气上佳,一来就碰到了仙门下山……” 媒婆倒豆子一般说着好话—— “二位今日说不定能得到弦音阁派发的圣水,这圣水可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不仅延年益寿,还能护佑身体康健,保准二位过两年抱上胖娃娃……” “不过,公子你婚后可得对小姐上心一些,”媒婆看着身形清瘦的贺楚,又看着化形成魁梧刀疤脸的晏依,啧啧叹息,欲言又止:“小姐太瘦了,你得轻些折腾,而且,小姐未来估计不好生养……” 看到贺楚愣在原地,一脸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饶是满腹愁绪,晏依也不由得露出了笑。 “我们不生孩子的,”晏依憋笑握住贺楚的手:“我只想和楚楚两个人一道过好日子。” 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她只想着应付过去这一茬,却没注意到媒婆看贺楚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怜悯。 在媒婆的操持下,两人之后又去买了一些婚礼该准备的用品,在最近的客栈里订了一间上房,门窗上贴了喜字,被子上撒了百合,又准备了合卺酒……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城市挂起了灯笼,流光溢彩中,百姓们高兴地走在街上,朝着神庙的方向涌去。 晏依心中后知后觉地泛起了一些紧张。 偏偏媒婆这时候将她推出了门,说她不能再看贺楚,新婚夫妻得在神庙里再碰面。 她浑浑噩噩换上了喜服,紧张得同手同脚,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往神庙中走。 神庙里有着高高的穹顶,上面镶嵌着灵石,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神庙里张灯结彩,已然有不少穿了喜服的年轻男子等在这里。 “君长老和少主来了……”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惊呼,乌灵薇笑盈盈和君长老御剑而来,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晏依眼睛刺痛,不敢细看,匆匆垂下了头。 上头的君长老发表了祝词。 字正腔圆,语调官方客套,方洛看起来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 晏依忍不住捏紧了拳。 “发什么呆呀?你的新娘子来咯……”直到身旁传来媒婆的声音,晏依才如梦初醒,朝着发声处看了过去。 贺楚穿着大红的衣服,化着繁复的妆容,朝着她盈盈笑—— 她果然没有想错,贺楚穿红衣真的很好看。 纵然此时贺楚幻化后的容貌不及贺楚本身之万一,但红衣衬得贺楚的肌肤更加白皙红润,热烈而蓬勃,宛若一团燃烧着的火…… 对上贺楚的笑眼,晏依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55礼成 ◎昨晚那么一小会依依就说累,然后就睡了过去……◎ 等上方的君长老讲完话,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晏依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如今只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君长老,那就全然当作陌生人吧! 她只能庆幸自己因为师姐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联系乌灵薇。 本来打算等找到七星图之后有机会再联系,如今看起来却没了这个必要。 君长老说完话之后,无数代表着祝福的灯笼随风而起,在空中漂浮,宛若万千烟花绽放。 而神庙中央镶嵌着灵石的穹顶,也在这一刹突然亮了起来,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请仙人主婚!”有人朝着君长老和乌灵薇的方向作了一揖。 两人升至半空,手中出现厚厚一沓、显然早就准备好的符纸。 晏依还是忍不住抬头,仔仔细细看了君长老一眼。 君长老的面容看起来仍旧极为慈祥,脸色却有些苍白,虽是在笑着,瞳孔的光却有些散,举手投足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机械感…… 晏依微微皱眉,还想再观察,一旁有穿着弦音阁服饰的弟子靠近,挡住了晏依的视线。 晏依只能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贺楚也抬起头,眯眼望着流光溢彩的穹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弟子们将符咒分发了下去,领到符咒的人俱是十分欢喜,纷纷道谢。 晏依也领了一张,随大流鞠躬跟着道谢。 这乍一看并没有问题,是普通的祝祷符咒,凡人贴在家中,确有护佑家宅安宁的作用。 但仔细一看,符咒的绘制方法她先前却从未见过,多出来的几笔宛若蛇类蜿蜒,枝桠丛生,让人莫名心生不安。 她随手将符咒放进了兜里,打算等一会问贺楚,又听到一道古怪的,阴恻恻的声音:“赐圣水。” 那声音听起来无比尖利,让人头皮发麻。 晏依抬眸望去,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弦音阁弟子发出的。 那弟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古怪的人——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兜帽下的人。 很奇怪,那人的装束和周围的人比起来极为突兀,可他却宛若背景板融入了四周,没人看得清他的模样,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若不是见贺楚望着他,晏依也下意识忽视了这人的存在。 那个出声的弦音阁弟子抬起手,手中便出现了一股汩汩流淌的泉眼。 高阶水灵根弟子幻出来的水流,有滋养神魂、安神凝魄的效果,估计这就是大家口中的“圣水”。 许多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杯子,一窝蜂往前。 晏依不打算喝这来历不明的水,可热心的媒人已经往两人手中塞了个杯子:“快去,仙门今日对成婚的人族有优待……” 晏依被推着进了人群之中,才发现那水灵根弟子对人群有选择,并不是给所有人都赐了圣水。 他偏向于给青壮年、孩童赐圣水。 晏依微微皱眉:她也是水灵根,其实水灵根幻出的水对老年人的效果更好,小孩和壮年反而效果有限。 转瞬间,她就被汹涌的人群推到了那弟子面前。 那弟子枯槁空洞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又垂下眼,往她手中的杯子里灌了一大杯水。 贺楚伸出手,也接了一杯。 两人又被人群挤到了一边,一旁空着杯子的媒人也走过来了。 “我去年已经喝过了!”媒人倒仍是乐呵呵的模样,并没有气馁:“我就知道你们能拿到圣水!” 见两人盯着圣水不说话,媒人又急道:“可别现在喝,等会等仙人赐福,你们一起喝下,定能延年益寿,如愿以偿。” 晏依抿紧了唇。 她当然不打算喝这水。 因为就在一瞬之前,贺楚的传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水中有魔种。” 晏依听到只觉脑袋炸开,浑身发冷—— 这城里,有多少人喝了这所谓的圣水? 是往年都是如此,还是这一次的圣水活动被魔族奸细混了进来? 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君长老一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君长老似乎状态不佳,目光极为空洞,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一旁乌灵薇的话。 她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在那弟子身边那个藏在黑色兜帽之中的人身上…… 这会不会就是混入进来的魔族? 但最要紧的是阻止百姓们再继续喝下这水…… 晏依看着上方的乌灵薇,原本是打算在心态调整过来之前不再和她联系,但如今人命关天…… “灵薇,我是晏依。” “因为一些事情,我无法同你相认。” “但你听我说,这里混入了魔族,如今的圣水有问题,你赶紧叫停……” 晏依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传音。 迎着晏依的视线,上方的乌灵薇脸上的笑意倏地收起。 她脸色焦急地凑到一旁的君长老面前,显然是将晏依说的话告诉了他。 君长老视线猛的一缩,视线扫过下方乌泱泱的人群。 盘桓在君长老身上的那种虚弱感彻底消失殆尽,他宛若鹰隼一般的眼眸望向了那汩汩分发着泉水的弟子。 “停下!”他抿起唇,喊了那弟子停,然后从旁边的人族手中接过一杯圣水,垂眼观察。 君长老显然看出了蹊跷,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仰起头,唤那个分发圣水的弟子过来。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弟子忽而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无比诡谲的笑,身上散发出无比浓厚的魔气,掏出剑朝着外头冲出去…… 弦音阁的弟子们朝着他追了过去。 然而这弟子一瞬间爆发了极其强悍的力量,加上神庙这里还有无数百姓,一般弟子根本治不住他! 眼见着他即将冲出神庙,君长老忽然动了! 他的身影放大如鹰,宛如鬼魅,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当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那弟子前方,掐住了那弟子的脖颈。 那弟子挣扎了一下并没有逃开,目光聚焦,对准眼前的君长老,那种宛若傀儡一般的表情逐渐消散,眼神惊恐,喉咙里发出“咻咻”的声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刹,他猛的瞪大了眼—— 迎着众人的视线,那沾了魔气的弟子瞬间气绝! 之后的事情晏依没再看—— 她发现那藏在兜帽下的人在那弟子死亡的刹那转过了身,趁着无人注意出了神庙。 显然,那弟子的死同那人脱不开干系。 晏依咬紧牙关,思索了一瞬,叮嘱着贺楚原地等着,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那人出了神庙之后步履越来越快,晏依紧跟其后,即便御剑,也仍旧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拐过拐角,晏依追了过去,却只感觉到空气里冲天的魔气,以及地上散落的黑色长袍。 那人逃了。 晏依愣在原地,不由得一阵后怕:这人的修为明显比自己要高出太多,察觉到了她的跟随,只不过或许是不想节外生枝,那人没有对她下杀手。 晏依抿唇,也没时间纠结,不敢让贺楚久等,她迅速回去了神庙。 那些喝了圣水的人都被送去了别的地方,由弦音阁弟子们统一医治。 神庙里还剩下了不少人。 但经过这一出,原本喜气沉沉的氛围瞬间便蒙上了一层阴霾。 晏依迅速走回到了贺楚身边。 贺楚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间甚至带着几分肃杀。 见到晏依回来,贺楚抬头望了她一眼。 她本以为贺楚会生气同她蛮别扭,但贺楚这一瞬的眼神无比奇异,乍一看,甚至似乎带着一些心疼。 但转瞬,贺楚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 “楚楚?”晏依笑了笑,走到了贺楚的身边。 贺楚垂下眼,忽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你瞧瞧这事弄的,居然有人敢在圣水里动手脚,弦音阁一定会找出那罪魁祸首……” 媒婆也松了口气,挤出了笑脸:“幸好你没事,你家小娘子可担心坏了!你突然间就不见了,怕你被坏人抓走,我差点去报仙门……” “多谢你。”晏依拱了拱手:“我只是遇到了旧友,多聊了两句。” “这样啊!”媒婆挤出笑,显然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多聊,将两人的手合在了一起:“纵然没了圣水,但是仙门体恤,仪式依旧——” “你俩算是因祸得福,能蒙仙门君长老亲自主婚,日后必定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乌灵薇去主持喝了圣水的人的善后事宜,如今高台上只剩下了君长老,维持着神庙中的稳定。 明明他浑身绮罗,身处高位,可他背着手站在那里,想起往日在孤儿院里他带领着所有小伙伴说说笑笑的模样,晏依还是察觉到了一种刻骨的孤寂—— 一切都不一样了。 无论是从际遇到心境,往事已经完全不可追。 他不想同自己相认,晏依便也尊重他的选择。 此后山高路远,各有各的道。 前方的两对夫妻在他的主持下拜堂结成了夫妻,之后便轮到了晏依和贺楚。 君长老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如既往地温和和煦,有一瞬间,晏依甚至觉得他已经认出了自己。 但面对之前两对成婚的人的时候,他也是几乎相同的表情。 晏依垂下头,这一刹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但晏依还是克制住了喉头的哽咽。 也好,这几乎是最好的结局了——在这异时空中,这个最为尊重的、几乎给了自己生命的故人,能见证并且主持着自己的婚礼。 虽然在她曾经的幻想里,当她成婚的那一日,她能得到所有伙伴们的祝福。 “一拜天地!” 身旁传来媒婆的声音,晏依望了对面的贺楚一眼,仍旧觉得一切恍惚如梦。 她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晏依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拜别自己最尊敬的伙伴。 出乎她的意料,贺楚同样俯身,对着高台上的君长老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声音发出的时候,晏依对上贺楚含笑的视线,一直漂浮着的思绪在这一刹那落了地,她心中此时才*有了一种真切感——她居然真的在众人见证下,同贺楚结成了道侣! 周边惯例响起了看客们的祝福声。 不管刚经历什么,但面对美好的事情,人们总是控制不住想要祝愿。 晏依拿出了之前买的喜糖,脸上忍不住也露出笑,一个个给周围的人们分发…… 惯例的,她也抓了一把喜糖放到了君长老面前:“请您吃糖!” 一般来说,仙门早已辟谷,各种好东西都已经尝遍,是不会碰这些凡间的糖果的。 但这一次,或许是为了安抚所有刚刚立经患难的人的情绪,又或许是因为大家不知道的其余原因……君长老俯身,在她放下的糖果里挑了一颗,放入了唇中,对着她弯眼笑:“很甜!” 恍惚间晏依似乎回到了过去…… 在她刚刚学会写字的时候,她获得了老师奖励的几颗糖,她宝贝一般收起来,等着其余伙伴们回来,一人分了一颗。 当时的方洛吃到她送的糖果,也是一样弯着眼睛朝着她笑:“很甜!” …… “多谢您!” 晏依挤出笑低下头,遏制住眼睛里的眼泪。 无论方洛如今做出何等原因,晏依都要谢谢曾经方洛的教导之恩。 没有曾经的方洛,就没有现在的晏依。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君长老朝着她点了点头。 身后一对新人往前。 晏依扯了扯嘴角,让开位置,垂下头拉起贺楚的手,不敢再回头,往神庙外头走—— 有些路,注定只能自己走。 * 直到回到客栈,晏依才从那种怅然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她也没时间再去思索其余的事情。 一关起门,贺楚便恢复了原来的容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抵着她的头…… 贺楚变回原来的相貌之后,并未去掉脸上的妆容,晏依也不知怎的,明明师姐在她心中一向宛若神妃仙女不可亵渎,可此时一身红衣美艳不可方物的贺楚,只让她想到“娇媚”二字。 贺楚几乎一点都不掩饰她眼睛里的欲望,充满暗示地摸索着晏依的腕骨:“依依,你我今日成了婚……” 晏依身体酥软,却还记得媒婆临走时千叮万嘱的礼仪,匆忙也恢复了原来的容貌,拉住贺楚的手:“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贺楚笑望了她一眼,却是搂着她的脖子,依偎进她的怀里—— “依依喂我喝。” 贺楚此时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别说是喂她喝酒了,晏依甚至觉得自己愿意将心掏出来给她。 她伸出手,用灵力将桌子拖到了近处,颤抖着手倒出了两盏酒。 两人的手交织在一起,酒香氤氲着贺楚身上的清香,晏依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酒还没有入口,就感觉自己已经醉掉了。 她酒喝得太快,一不小心就呛着了。 贺楚目光含着笑,拍着她的脊背,晏依愈发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拍顺了气,贺楚的红唇就过来了…… “我们还没有点燃蜡烛,把裙摆系在一起。一起剪头发……”晏依心中愈发慌乱羞窘,不敢看妖精一样的贺楚,匆忙背诵着媒婆千叮咛万嘱咐的仪式。 她只来得及用灵力点燃了桌上的红烛,随即就被贺楚压住了手。 “依依,你知道媒婆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她咬着晏依的唇,慢慢解开喜服衣扣,一边绘声绘色模仿着媒婆的语调—— “你千万不能听你相公的,不给他生孩子。” “色衰而爱驰,这世道对女子诸多苛刻,你生得这般好看,一定要趁着现在使劲浑身解数勾住他,将他迷得晕头转向,然后趁机为他生好几个娃娃,那样即便容颜衰竭,还能用孩子绑住他……” “依依,”她抚着晏依通红的脸颊,笑着问晏依:“你想生孩子吗?” 晏依惊恐地瞪大了眼,慌忙摇头:“不想!” 师姐那些古古怪怪的传承里,说不定真的有让女子生孩子的办法。 但师姐隐忍,只要自己说想,师姐一定会想尽办法、甚至不惜伤害她的身体,为自己达成心愿。 她有师姐就够了,并不想为另外的生命负责。 “这样啊~”贺楚婉转叹息,握住身体僵硬得如同一根木头的晏依的手,缓缓往下,声音娇媚:“那万一我容色衰竭,依依想要抛弃我,我该如何是好?” 晏依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 她想说她才不会抛弃贺楚,而且大家都是修仙者,只要愿意,两人的容颜就永远不会老去…… 但贺楚并不给她说话的时间—— “我想了想,她说的很有道理。我既不能生孩子,那就只能使劲浑身解数勾住依依,将你迷得晕头转向,不可自拔了……” 贺楚之后便吻住了晏依的唇,长驱直入。 喝进去的那口酒似乎变成了火焰,燃烧尽了全部的理智。 晏依眼中只剩下贺楚—— 她觉得自己真的也开始变坏了。 明明平时贺楚哭泣一句,她就心疼得不得了,可这一晚,听着贺楚难耐的嘤、咛,低低的啜泣,她却一次接着一次,仿佛身体里长出了一只猛兽,恨不能将贺楚弄坏…… 她原本是想着贺楚服个软就放过贺楚的。 可贺楚倔强,只会用那一双泪盈盈的眸子望她,带着哭腔无力地锤她肩膀,露出漂亮到让人心颤的容颜,红着鼻头娇滴滴说着“依依好坏……”之类的毫无杀伤力的话,她便愈发控制不住自己。 …… 大概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刺激,于是就连之后力竭做梦睡着,晏依都仍是梦见两人在一起的场景。 但梦里一切反了过来,梦里上面的那个变成了贺楚—— 梦里的贺楚折腾了她许久,她几乎哑了嗓子,明明她才是那一块被耕坏的地,可贺楚看起来却是无比委屈,伏在她的脖颈处无声流泪,哭得她无比心碎—— “姐姐,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不能抛下我……” 晏依醒来的时候,感觉心口像是缺失了一大块。 可看到伏在身边的贺楚,心口缺失的那一块又被完美地填补了回来。 想起前天晚上的一切,晏依还是有些羞涩,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那般恶劣,仿若被夺舍一般一次次不顾贺楚的哭泣使劲折腾贺楚…… 可贺楚那样子实在是太娇媚了,是个人都控制不住…… 她忍不住扬起唇,从乾坤袋里拿出伤药,想要为贺楚上药,可贺楚身上的肌肤白皙细嫩,并没有一丝瑕疵…… 晏依愣在了原地,便对上了转醒的贺楚含笑的眼—— “依依,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同你双修,我的修为就会逐渐恢复……” 她眨了眨眼,又亲了亲晏依的唇:“你看,我的自愈能力又回来了……” 怎么会先回来自愈能力? 晏依微微皱眉,含糊“嗯”了一声,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贺楚,于是打算先穿好衣服,让自己冷静一下…… 然而贺楚却拉住了她系扣子的手,目光古怪地落在了她的手上,凑近晏依通红的耳朵,呵气如兰—— “昨晚那么一小会依依就说累,然后就睡了过去……” “莫非过了一夜,依依还没恢复?” …… 什么一小会? 晏依瞪大了眼:她明明坚持了半个时辰!后面强行恢复自身理智,担心贺楚身体受不了才停下的! 贺楚怎么会这么颠倒黑白? 可贺楚似乎没察觉到惹她生气了,还在不知死活地继续撩拨着她—— “是我不够努力吗?所以依依才有些看不上我……” “那依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她凑了过来,宛若一条美女蛇,紧紧缠住了晏依。 贺楚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晏依咬紧了牙关—— 她算是发现了——贺楚就是欠收拾! 她才不要怜惜贺楚,这一晚,一定要证明自己。 * 这一证明,直到傍晚晏依才出了房间。 她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甚至连剑都有些握不稳。 底下正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百姓,正绘声绘色说着他前一晚上神庙的经历。 “我当时实在是害怕极了,生怕自己当场死掉。” “后来呀!仙人们就给我灌了一些药,我不停地吐,将那魔种吐了出来……”那人说着,声音一阵后怕。 周围的人纷纷对他表示了同情。 贺楚却是慵懒地垂下了眼—— “他的魔种并没有彻底根除,昨晚吐出的只是躯体表层的魔种,深处仍然隐藏着魔种。” “等到合适的时期,他体内的魔种就会被驱动,整个人会彻底变成见人就咬行尸走肉……” 贺楚抿起了唇,垂下眼底幽暗。 “果然,有些人存活于世,只想着破坏世界的安宁……” 56自作孽 ◎贺楚明明失去了修为,也没有使用灵力,怎么会这么厉害?◎ 晏依原本还是有些害羞,心中一直有些别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楚,闻言却是瞪大眼—— 这种情况,弦音阁的人知道吗? 前一夜,乌灵薇一连给她发过来了好几条传音,关切地问她究竟有何要事,需不需要帮忙…… 晏依知道——乌灵薇是真的将她当成了朋友看待。 可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绪,不知道如何对乌灵薇,便一直没有回复。 可现在,需不需要将这种情况告知乌灵薇? “你如今告知他们也并没有用。” 贺楚打了个呵欠倚靠在她身上,似是看出了她的打算,眸色微沉:“有些人体内的魔种已经种下多年,彻底同他们融为一体,非死不能拔出,除非种下魔种的魔彻底灭亡,否则……” 贺楚没有说完,晏依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刹,晏依只觉浑身寒凉。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情背后都有魔族的身影,魔族已经无孔不入,似乎在天地间铺盖了一张巨大的网,像是要将整个世界破坏崩塌。 “楚楚,魔族到底想做什么?”晏依望向贺楚,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贺楚会了解相关的内情:“是谁在背后策划着这一切?” 原著里搅得天下大乱的墨栩,是真正的气运之子,还是……墨栩也只是放在明面上的一颗棋? 贺楚目光沉沉,垂下了眼,嘲讽地勾起唇:“大概,他们想要造神吧?” 造神? 晏依皱起了眉:“可魔神已经万年前的传闻了,他们大费周章祸害世人,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 “不是传闻,”贺楚微微抬眼,望向天边积郁的厚厚怨气:“有人想要复制魔神的路。魔神留在这方天地,力量之大,为天道不容,一旦魔神以身祭天地,便能同天道交易,换得时空倒流,许多遗憾都会弥补……” “疯了吧?”晏依忍不住瞪大了眼:“魔神的路岂是寻常人能复制?” “不是任何人都能同魔神那样的毅力,承受极致的痛苦,以身吸纳怨气……” “痛苦吗?”贺楚却是眨了眨眼,握着晏依的手微微一紧,望向晏依:“其实也就那样……” 无数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贺楚这一刻彻底体会到了本体的绝望—— 那段时期,她其实知道晏归和魔族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撒娇卖痴想要阻拦晏归,却没有成功。 晏归恨死了那个叫作符旭的人,似是要与那人不死不休。 但符旭诸般手段鬼魅难测,她担心晏归会出意外。 于是她愈发担惊受怕,终是在某一日完全暴露了本真面目,不再强行装出柔弱娇媚的模样诱引晏归,反而将晏归压在了身下…… 她原本是想囚住晏归的,即便晏归很可能会恨她。 可晏归表现得很顺从,包容了她所有的暴戾与渴望,一遍遍告诉她:“我会活着回来找你,我爱你,楚楚……” 于是她便也信了,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帮晏归料理圣墟,偷偷收集七星图的讯息,想帮晏归找到流落在外的朋友,也做好了在最后那一日到来之时,同晏归一起作战,同生共死的准备…… 战斗的到来突如其来,明明一切还没到晏依规划好的时日,他们和符旭的决战却报上了日程…… 当她拿到得到的第一片七星图碎片匆匆返回,本以为会见到晏归开心的笑颜,结果却只看到弥渡山满地的鲜血残骸…… 大家都说晏归被妖王暗算身亡,她心中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晏归来自天外,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想到办法再次活过来! 然而她浑浑噩噩翻遍了弥渡山,都没有找到晏归的身影,而天边的怨气却在这一刹倾泻而下,纷纷涌入了弥渡山…… 若怨气外流到人间,所有人都会神魂俱灭,人间将彻底变成炼狱! 她那一刹想起了晏归带着她刚出栖梧之地时候的模样—— 人间的热闹繁华对她来说如同浮光掠影,可她很喜欢晏归望向人间时眼睛里的亮芒。 即便历经折磨,晏归仍旧热爱着人间。 万一……日后有一日晏归还会回来呢? 那时候人间没了,晏归还会回归到这个世界吗? …… 她根本没有想太多,就冲入了漫天的怨气之中。 怨气很快就将她淹没,撕扯着她的身体,她在怨气中碎成齑粉,浑身剧痛,可这种疼痛却不及她内心之万一。 她的神魂紧紧搂着所有怨气,不肯让怨气流出弥渡山。 一旦怨气流出,人间被毁,晏归就再也没希望回来了…… 后来,所有的怨气都消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在月色中重新凝聚神魂,涅槃重生,浑身白羽褪去,凝成了如火一般的凤凰羽翼,神识无比开阔,世间最细微的变化都能被她察觉…… 她的修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能同天道交谈,可是,她一颗心却空落落的,只剩下前所未觉的孤寂—— 这世上真的没有了晏依。 世界很大,却在她眼中瞬间失去了颜色。 “你该飞升了。”天道催促她。 她却不肯,只痴痴望着前方:“我要等她。” “你再留在这方境地,力量为天地不容,纵然成了神,也终归会为我扼杀。”天道语气威胁。 “我要等她。” “她不会再回来了,而你已经成神——” “如何让她回来?” “那你自戕吧!” 天道似乎从未遇到过像她这样固执不肯成神的人,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愠怒:“神自戕于天地,神魂俱灭,可换时空倒流,万事重来……” 凭什么? 她垂下头,终究没有飞升去另一界,却也没有同天道说的那样自戕。 若是自戕换来了晏归回来,她也不能和晏归在一起…… 她给自己一万年的时间。 如若万年里等回来了晏归,她就将晏归绑在身边,再也不分离。 而若是晏归没回来,她就陨落掉这一条命,换晏归回归…… 可万年的孤寂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她在思念与怨怒中一年年迷失了自己:晏归当年是不是在哄骗自己? 晏归到底还有没有活着?就算晏归还活着,她那般洒脱的性子,会不会还记得自己?又会不会有了别的伴侣…… 天道无时无刻不在惩罚着她,逼迫着她让她依照规矩飞升。 她承受着重重吞噬,始终不愿意飞升,甚至将自己分成几份:躯体长眠于魔域,神魂守着弥渡山,而每过一段时间,预感到世上有大劫将至,她就会分化出一个身体去往晏归一手创立的门派,替晏归守护着这三界…… 她不知道这一万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总觉得晏归会回来,脑海里不停地出现幻影,后来失望多了,她浑浑噩噩,觉得生无所恋,于是开始沉睡。 但她没有沉睡的时候,那些过往的记忆却总在折磨着她。 万年的光阴实在是太长了,她的力量在一次次分化中越来越弱。 她化出来的分身力量也越来越差,到了最后,分身甚至忘记了晏归。 她觉得这样也好,这万年的时光里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甚至也以为她对晏归已经没了爱,她只想着疲倦地抵达给自己限定的万年之期,将最后的灵魂献祭给天地,全了这段感情。 或许,在她消弭在世界的最后的瞬间,她真的能唤回晏归,还能再见晏归一眼…… 可这个叫作贺楚的分身心动的频次愈发频繁,甚至唤醒了她。 晏依有着和晏归完全相似的性情。 面对晏依的时候,她的心跳似乎又恢复了跳动。 可她害怕这是她的又一场幻梦。 她不敢相信晏归真的回来了,怕再一次迎来无休止的失望,于是宁愿自我蒙蔽。 比起那万年来锥心刺骨的思念,那被怨气入体,粉身碎骨的疼痛,似乎也就那样,并不算特别疼痛了。 可此时对上晏依的视线,想起那些漫长岁月中的委屈,她忽然间就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依依,我疼。”她垂下眼,掩下眸子里那些因为想起过往趋于慌乱疯狂的情绪,紧紧握住了晏依的胳膊。 晏依心中原本有无数疑问,可看到晏依的模样,想起自身的孟浪,晏依红着脸,慌忙扶着贺楚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贺楚也不说话,只娇娇弱弱倚在她怀里。 晏依心中越发懊恼后悔。 毕竟这段荒唐的记忆里,贺楚有好几次红着眼、仰着修长的脖颈,脸颊酡红,似是难耐地娇滴滴喊她“依依,求你怜惜我”,她见到贺楚这个样子,完全克制不住冲动…… 但现在想来,贺楚很可能不是勾引她,是真的觉得她力道太重,很难受。 “楚楚,是我情难自制伤了你,我日后会多加注意,等会我就回去给你上药……”她垂着头诚恳地道了歉,本以为依照贺楚的大度,会很快就原谅她—— 然而,贺楚抬眸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从乾坤袋里拿出几本册子塞给她:“依依,你确实需要学一学。” ?! 晏依瞪大了眼:贺楚这是什么意思? 晏依原本对自己昨晚的表现很满意,虽然这是她的第一次,但或许是做过太多乱七八糟的梦,她感觉自己比梦里生涩的模样要好上太多。 贺楚昨晚看起来明明也比较舒服的,如今居然开始批评她的技术…… 晏依心中极为不服气。 贺楚身为躺着的那个,自然不知道她尽的努力! 但前一晚她确实看起来有些疯狂,而且,晏依也不舍得对贺楚讲重话—— 于是,晏依只捏紧了这几本册子,低声嘟囔:“楚楚,你也知道我资质驽钝,自然没你这么通透聪慧,要不你试试你今晚在上头?” 她一直知道贺楚十分聪明,但她就不信贺楚各个方面都天赋异禀,贺楚那般规矩刻板的人,估计觉得自己弄疼了她才觉得自己技术不好,贺楚如果在上头一次,才会懂得她的难处。 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一下子就能磨合好的。 晏依红着脸想:等贺楚在上面了,她也要想尽办法勾得贺楚失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内心有种笃定,虽然她不懂勾引人的技巧,但大概是贺楚往常为了她破例太多,她有信心这次也能勾得贺楚失态…… 师姐如今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再怎样也折腾不出风浪来!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贺楚抬起头,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深藏着无尽欲望,晏依对上她的视线,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突然对上了猛禽的小兽,身体忍不住一阵颤抖。 “依依是认真的吗?”贺楚慢慢扬起了唇:“你可不要后悔……” 晏依眨了眨眼,生出的那点子畏惧在对上贺楚的视线后瞬间消散殆尽—— 她就不信了,贺楚之前表现得那么害羞,如今又是娇滴滴的模样,她会比不过贺楚! “我当然是认真的,”晏依假笑,喂贺楚吃着饭:“师姐可要多吃些东西,小心等会没有力气……” 贺楚的眼眸一时间愈发深邃。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垂下头喝着晏依倒在她碗里的汤:“依依,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晏依憋起了笑——贺楚如今越是嘴硬,等会入了夜,贺楚实践起来肯定越打脸! 想到这,晏依便也没有和她争执,专心地喂贺楚吃饭。 师姐的气色似乎好了些,不再是先前那般病恹恹没有血色的模样。 前一晚上贺楚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她得好好给贺楚补一补…… 晏依点了好几道贺楚爱吃的菜,不停地投喂着贺楚,直到贺楚过来亲她一口,叹息:“依依,我真吃不下了。”,她才红着脸停下了投喂。 此时华灯初上,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晏依想去看看百姓们的情况,也想探听七星图的消息,便打算去街上走一走。 她原本想让贺楚在客栈歇息的,毕竟贺楚已经累了一晚上。 但贺楚一定要跟着她,而且她目前看不出“魔种”的存在,问贺楚方法,贺楚也是讳莫如深的模样,想了想,晏依便也随了贺楚。 她搀着贺楚在街上慢慢散着步,心情却越来越沉:贺楚传来的消息并不怎么乐观——仅仅过了一夜,有些人身体里的魔种便几乎深入了骨髓,寄生速度几乎超出了人类想象。 究竟是哪里出了意外? 晏依忍不住跟紧了之前在酒楼里说话的那个男子。 男子出了酒楼之后就往家里赶。 他明明长了副极为温和的相貌,脾气却十分暴躁,路上有人不小心和他撞了一下,他差点就和那个人打了起来。 晏依跟着骂骂咧咧的男子回了家。 而几乎是一进男子的家门,晏依就发现问题所在—— “是这符的原因?”晏依皱起了眉,忍不住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她前一日在神庙里领的祝祷符咒。 她当时就感觉到这符咒有些奇怪,但总体的绘制路线并没有出错,她当时也没有察觉出异样。 可如今那男子端端正正将符咒正贴在了墙上,于是某些问题就显现了出来。 那道符咒完全破坏了房子里的风水流动,让人容易焦躁暴怒。 而不良的情绪,恰恰是滋养魔种的补药温床…… 这些符咒是由君长老亲自派发的。 身为弦音阁长老,君长老是真的看不出这些符咒的异样吗? 还是君长老已经看了出来,只是在背后筹谋其余事情? 可这些百姓们的死活就不用管了吗? 了解得越多,晏依就越觉得君长老和之前嫉恶如仇的方洛哥哥不同。 她真的更宁愿自己没有认出君长老来,那就不会面临这般深切的幻灭。 晏依深吸了一口气,纵然知道自己即便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太多事情,却仍是伸出手,悄无声息地在那道符咒上添了一笔。 这一笔落下之后,房间里的风水格局瞬间一变,宛若春风拂过,一扫之前的晦涩之态。 原本满目狰狞、正在和妻子吵架的男子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澈,连忙和对面泪流满面的妻子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像是中邪了……” 晏依松了口气,又开始往别的房子前面走。 一旦发现别的房子上方有粘贴同款符咒,她就抿着唇改掉符咒的格局。 她当然知道这样做只能缓解,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可是,能拖延一刻就是一刻。 不到最后一刻,她永远不想丧失掉希望。 贺楚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垂着眼—— 因为想起了记忆,心中翻滚了万年的那些压抑,绝望、愤怒、甚至想要喜极而泣将晏依永远锁在身边的疯狂……一点点沉入了心底。 一遇到晏依,她就变得不像自己。 她曾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信晏依的鬼话,可真见到了晏依,她却本能地不想让晏依难过…… 为什么是晏依呢? 她紧盯着晏依的背影,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这一刻和万年前无比相似,当时的晏依也是这样,敲开无数扇百姓的家门,找出其中有灵根的孩子,让他们进圣墟修仙,希望他们未来能成为抵御魔族的力量。 过去的圣墟创造过无数辉煌,但现在的圣墟已经面目全非。 但晏依却从未放弃。 她身上有着最为质朴的正义,永不放弃的信念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种。 本体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贺楚有种猜测,或许自己此刻已经成了本体…… 她继承了本体的不甘和愤恨,还有经过漫长时空的,对晏依永远没有磨灭的爱。 当她继承本体所有的记忆,魔神楚鹤,或许将彻底在世上复活。 那时候,这乱糟糟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这么多年来,天道对她多番磋磨,她一直听之任之——心死的时候,她并不想计较太多。 可如今,她久违地生出了怨愤——为何她同晏依的相遇,总是在这样风雨飘摇,三界即将倾覆的时刻? 这世道混乱成这般模样,天道不去修正,为何只紧着她催她飞升? …… 月光慢慢升到了正空。 晏依正要往下一户人家走,却发现贺楚并没有跟上。 贺楚低着头站在后方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眉心微微拧起,浑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 她心中激荡的情绪这时渐渐沉了下来——她不该带着贺楚走这么多地方的。 她先前折腾了贺楚那么久,贺楚本就身体疼…… 贺楚体贴,她却不能仗着贺楚的体恤再给贺楚带去痛苦,纵是无意也不行。 晏依忍不住往回走到了贺楚身边,握住了贺楚的手。 “对不住,楚楚。” 她歉疚地道歉,在贺楚面前弯下了身体,一如之前贺楚在武庚秘境里背着她一样,她也打算背着贺楚走。 贺楚不动声色,慢慢趴在了她的背上,低低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对不住我……” 有温暖的液体落入晏依的颈项…… 贺楚哭了? 晏依瞪大眼,心像是被什么突然攥住,一抽一抽地疼。 “对不住,楚楚,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告诉我,莫要一个人难过,你打我骂我都无所谓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循环着道歉,加快速度改完最后两家的符咒,心急如焚背着贺楚往客栈走—— 等到将贺楚放下时,除了通红的眼眶昭示着贺楚之前的难过,贺楚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昨晚不该这么折腾你……”晏依鹌鹑般站在贺楚面前,不知怎的,见到贺楚的眼泪,她总觉得无比心虚。 “我……我来给你上药。” 她此时也不想再顾及那些因为面子放出的狠话,拿出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贴心开口:“你今晚好好歇息,我保证不会碰你……” 贺楚却是明显不想领她这个情,将她的药膏推开,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开口—— “我无需上药。” “依依答应我的,不能食言。” 她满腹压抑万年的渴望即将克制不住,这种时候,只有同晏依双修,才能压制住她心中那些毁天灭地的欲念。 晏依心中叹息,并没有察觉到大祸临头,只觉得这样一本正经的师姐倒也挺可爱,便笑着抱着贺楚倒在床上:“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打算等会等贺楚进行不下去了就适时解围,给贺楚上完药就睡,让贺楚好好歇息。 但歇息是歇息不成的—— 她红着脸,僵直着身体,任由身上衣裳件件飘落…… 当晏依后知不觉察觉到不妙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了。 贺楚并没有说谎,她暗自窃喜的那点技术在贺楚面前根本不够瞧…… 晏依又是快活又是难挨,一晚上昏昏沉沉,几近虚脱,看着额上冒着细汗,动作游刃有余的贺楚,怎么也想不明白—— 贺楚明明失去了修为,也没有使用灵力,怎么会这么厉害? 呜,人比人气真是死人! …… 57进阶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贺楚却总是控诉她,说她在蓄意勾引……◎ 之后几天,晏依大半时间都在房间里没出去过。 剩下的时间,她逛遍了城池,改掉了城中大部分贴出来的恶意符咒,也开始探听七星图的下落。 可她在酒楼茶肆打探了几天,都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然后她就会被贺楚勾回了客栈。 她心中生出了太多困惑—— 想找七星图的是贺楚,可贺楚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而且,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贺楚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贺楚却总是控诉她,说她在蓄意勾引…… 晏依有苦难言:贺楚有时候摆出来的架势实在是太吓人了,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而且精通各种花样,晏依这段时间也算是开了眼—— 她偷偷看了眼贺楚交给她的册子,贺楚给她的那几本册子的尺度实在是太大了!从没想过看起来端庄大方的贺楚有这种东西! 她看一眼就忍不住羞红了脸不敢再看,却没想到贺楚之后逼她进行的花样,比册子上的更加可怕…… 贺楚给她塞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本子诱着她扮演—— 她刚开始毫无戒心,扮演了勾搭良家小姐的书生,当了一会上面那个之后,转瞬她就被那端方的小姐绑了起来,小姐控诉她负心薄幸,根本不听她辩解,堵住她的唇用各种方法“报复”她…… 她第二天扶着腰怎么也不肯继续进行这游戏,贺楚便穿了红衣,香肩半露,不知道贺楚做了什么,甚至长出了狐耳,身后出现了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 这谁忍得住啊! 尤其是贺楚扮演的刚化形的小狐狸没有任何灵力,只会“嘤嘤”哭泣,晏依自信爆棚,觉得这回自己定能一雪前耻,让贺楚哭着求饶…… 小狐狸最后是哭了,却是哭着控诉她“仙长怎这般温吞?”,然后先前被她薅了许多遍,看起来毫无危险的雪白尾巴一下子变大,迅速缠住了她的四肢。 晏依整个人都不好了,可这只是一个开始。 晏依后来才知道,这尾巴还有其余折磨人的用途…… 后来,她又扮演了强抢臣女,最后却被臣女劫入暗室、诸般“折磨”的娇蛮公*主;救了美人蛇,却被美人蛇诱惑卷回洞内,每日只能吃美人蛇“投喂”的憨傻农女;被敌国探子劫走,百般“引诱”想要套取机密的可怜将军;被妖妃登堂入室,日夜“侍疾”的可怜皇后…… 到了最后,晏依都穿起了原身灰扑扑的衣裳,扣子扣到了衣领最上方,都挡不住贺楚的热情。 她只能庆幸自己修了仙,不然她怀疑自己迟早会死在贺楚身上…… 贺楚却乐此不疲。 她看起来确实身体好了许多,不再是苍白可怜的模样,但似乎她双修后恢复的那一些能力都再次投入了新的双修中,平日里都是娇弱无力的模样,动不动就让晏依抱她。 就连客栈的小二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刀疤脸修士是个极为疼老婆的人…… 有些时候,晏依会觉得贺楚是在装病:贺楚看起来那般凶狠,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可师姐一向识大体,晏依每当产生这种念头就会在暗中唾弃自己…… 而且,她也没时间想太多—— 晏依在这几天算是见识到了先前从未见过的许多世面,感觉三观都快炸裂,从没想过表面清心寡欲的贺楚会知晓那么多花样…… 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她也乐在其中。 贺楚好娇好美,她每每见了都控制不住自己,恨不能死在贺楚的身上…… 虽然大部分时候两人腻歪着腻歪着,她都会不觉中变成下面那个,但她并不服气,已经开始悄悄进修。 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为上头的那一个! …… 晏依光顾着和贺楚蜜里调油,并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变化,直到她有一天浑身一激灵,随后发现体内的灵力突然宛若河流一般畅通。 她正在忡愣,原本缠着她的贺楚眼神一凝。 贺楚随即迅速绘制一个阵法,将她带到山林之中…… 几乎是刚到山林里,儿臂粗的天雷就从空中一道道不停落下。 她愣愣望向前方的贺楚,贺楚只慢条斯理系着衣带,弯起红唇朝着她笑:“凝神!” 晏依这才反应过来:她即将进阶了! 晏依从没想过她会进阶得这么快!她先前一点也没有即将进阶的迹象! 明明一般人只需要经历十八道天雷,可不知怎的,十八道天雷之后,天雷仍旧不停往她身上劈! 晏依体内的灵力迅速翻滚,脑袋阵阵剧痛。 这一次,她明显察觉到了脑袋里存在的一个无形壁垒。 她拼尽全力想突破那道封印,然而就像是跨越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她用尽办法似乎都无法穿过…… 等到她从力竭中醒来,她已经回到了客栈里,客栈里的被褥干净清爽,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丹田一颗凝实的金丹正在慢慢流转。 她闭起眼,感觉到神魂比其余任何时候都要坚韧! 她才发现她的灵力已经进阶到了金丹后期。 她竟一下子跨越了两个阶层! 晏依瞪大眼,忍不住望向了贺楚。 贺楚却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娇弱地靠了过来—— “我早就说过了,双修有利于修为……” 可她没说过会这么逆天! 晏依感觉自己就像是嗑了十全大补丸!居然连进两个阶层…… 难怪原著剧情里,墨栩一定要拘着原身当炉鼎…… 自己不会吸收了师姐的修为吧? 似是看出了她的分神,贺楚捧住了她的脸亲了亲,柔弱皱眉:“为了不让你衣不蔽体躺在郊外,我动用了最后的灵力让你回来,如今身体里一丝灵力都没有了……” 晏依听懂了贺楚的暗示。 她忍不住又一次红了脸,下意识握住了贺楚的手,将灵力渗入贺楚的身体里。 贺楚怎么恢复得这么慢? 然而探知出来的情况确实如同贺楚说的那样:贺楚的身体里一丝灵力都不剩,同凡人没什么区别。 “楚楚,你要多久才能恢复原先的模样?” 怕伤害到贺楚,晏依只能小心翼翼询问。 贺楚看了晏依一眼,又垂下眼,避开了晏依的视线,低低道:“或许要一万年吧!” 一万年? 晏依瞪大眼,怎么会花这么长时间? 可转瞬她就反应过来:贺楚应该就是在开玩笑,只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这般随口糊弄自己。 于是,作为体贴的妻子,晏依搂上了妻子的肩,笑着开始安慰:“没关系,无论多久我都陪着你,直到你恢复……” “依依,你真好……” 妻子眼泪盈盈,又过来亲她。 晏依满腹柔情蜜意,心中却总有一些担忧,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楚楚,我……我真的不是在采补你吗?” “我不需要这样的,我修行有自己的路径,不需要你来为我牺牲……”她表明自己的立场。 看起来无比柔弱、风吹就会倒的贺楚在这一刹露出了笑:“依依就硬要和我分得这样清吗?” “有没有采补,依依试一试就知道了!”她笑了笑,扬起唇,吻上了晏依的唇。 于是,晏依体会到了比以往还要汹涌的“攻击”…… 好几次,晏依头皮绷紧,脊背发麻似乎即将登上天,她想要动用灵力治住无止尽的难耐折磨,可又怕这种行为会伤害贺楚,只能抱着贺楚小声祈求:“楚楚,够了,求求你,真不要了……” 贺楚却是热烈地吻住她的唇,抵着她低低笑:“依依还没有采补完我呢……” 晏依欲哭无泪,从没想过上一刻看起来似乎即将要断气的贺楚,会迸发出这般强大的渴望,可贺楚却又确确实实没有动用灵力…… 这一晚,为了庆祝晏依进阶,晏依哭了无数次,直到最后见她哭得太厉害,贺楚才哄着她,好心地告诉了她采补同双修之间的区别…… 她红着眼睛,总算明白双修是和贺楚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同原著里会祸害炉鼎的采补不一样。 贺楚没有恢复实力,只是因为贺楚的灵力空缺太大,入不敷出,所以才会始终没有恢复灵力。 那多做一做,贺楚是不是能更快恢复了? 这般想着,即便心中有些畏惧贺楚展现出来的那种似乎要将她碾碎、揉入躯体之中的占有欲,晏依还是泪眼朦胧地抱住了贺楚,红着脸下定了决心:“楚楚,你教我,怎样才能让你更快恢复,我一定会好好配合……” 晏依形容不清,只感觉每一次做这档子事情的时候,贺楚都处在一种清醒的癫狂状态。 可这一次,贺楚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而笑了一声,吻过来的时候,贺楚一向汹涌澎湃、几乎快令人窒息的吻突然间便变得极为温和…… 那种温柔几乎要将晏依溺毙。 晏依也不知怎的,忽然间眼眶一热,忍不住就抱住了贺楚。 “好喜欢,好喜欢楚楚,我们一定不要再分开……” 她似乎再次点燃了一根引线。 贺楚原本平和下来的情绪似乎再次被她挑了起来,目光一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又一次将她压在了身上…… “依依,你自找的!” 晏依再次陷入了暴风骤雨之中,她再怎么哭求都失去了效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咬牙动用了一点灵力……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捆住了贺楚的四肢,如同贺楚往日的模样,将贺楚的一些手段施展回贺楚的身上…… 刚施展完晏依就有些后悔——贺楚如今身体柔弱,指不定会承受不住这样灭顶失控的快乐,哭起来了她到时候又要心疼哄半天…… 她手忙脚乱正想解开桎梏,贺楚却昂起洁白的脖颈,额上冒着细汗,湿乱长发贴着脸颊,目光幽深,望着她笑得如妖似魅—— “就是这样,依依,你终于对了一次。” 她深深凝着晏依,唇角弯起了极为好看的弧度:“你也这般渴求着我……” 晏依愣了一瞬,过了半晌,心中一阵酸涩,此时才恍惚间察觉出了贺楚的心绪—— 贺楚一直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才会这样急切剧烈。 她无比想要感知到自己的爱,就像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偏爱。 “我一直只喜欢你,”晏依深吸一口气,不闪不避,抛却了所有羞怯,凝住了贺楚漆黑的眼:“我见过很多人,但你是我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有时候会想,遇到你,我是不是用光了我这一生所有的运气……” 她一向会哄人开心,却头一次对一个人说这么多情话。 贺楚只静静地看着她,没说什么,晏依却恍惚间有种感觉——贺楚身体里某些如同尖刺一样的东西在渐渐消弭。 “即便我这段时间一直折腾你,让你不高兴,即便或许有一天,你发现我同你预料之中的完全不一样……”贺楚仍旧抬眼望她:“你也会一样心悦我吗?” “当然会!” 晏依毫不迟疑——若是没有遇到贺楚,她根本无法撑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所有狂风骤雨。 无论何时,她都会被贺楚展露的、毫无理由的偏爱维护而感动。 贺楚是她心中永恒的支柱。 她是想哄贺楚开心的,可贺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漂亮的眼睛里倏地流下了泪来。 贺楚的眼泪如同珍珠一滴滴掉落,哭得无比伤心,晏依心中慌乱,匆忙放开贺楚身上残余的禁锢,却被贺楚大力扑倒,咬住了肩膀—— “你哄不好我的,你真的太过分了!”贺楚一边哭着一边瞪她,恶狠狠说完后,却又凑过来亲她。 贺楚像是在说着眼前的事,又像是控诉着积压在心底里、长久不能为外人道的委屈…… 晏依心中慌乱,不明白贺楚究竟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般莽撞幼稚,一点都没了往日的沉稳,心中却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 她该心疼贺楚的,在她面前,贺楚不必端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师姐姿态,可以只做自在的、真实的贺楚。 于是她抱住了贺楚颤抖的脊背,继续安抚:“那我就继续哄啊!一天哄不好,我就哄一辈子……” “只要楚楚高兴,我哄多久都愿意……” …… 贺楚却没再说话了。 晏依原本做好了会被她折腾的准备,也下定了纵着贺楚、让贺楚高兴的决心,可贺楚却只是紧紧抱着晏依,头枕在晏依的心脏处,没再有任何动作。 晏依便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贺楚的情绪。 良久,久到晏依以为贺楚已经睡着,贺楚才突然闷声闷气出声—— “你总是这般花言巧语。” “可我的心脏和魂魄,似乎永远在追随着你。” “直到我性命消亡,我也不会停下恋慕你。” * 这一晚过后,贺楚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开始能够短途御剑。 面对晏依的时候,她变得更加粘人,也开始直白表达诉求—— “依依,我想你同我买这同款发簪……” “依依,我想让你帮我缝补坏了的肚兜……” 而她说得更多的就是—— “依依,我想同你双修!” 让晏依胆战心惊的是,贺楚开始不局限于客栈—— 深山的树上,小船般的飞行法器上,甚至弦音阁藏书阁的楼顶……贺楚都会荒唐地拉着她,邀她双修。 晏依快被她吓死了! 一想到万一贺楚被人看光,她就无比担忧愤怒…… 但贺楚却似乎从中得了趣,乐此不疲地引诱她。 为免犯下错误,晏依只能想尽办法回归正事,四处寻找着七星图,不想让贺楚只每天想着那档子事。 七星图没找到,晏依却等来了君长老对上魔族,受了重伤需要闭关的消息。 明明下定了决心日后和君长老桥归桥,路归路,可听到这个消息,晏依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生担忧。 她不想让君长老知道她已经知晓了君长老的真实身份,下意识给乌灵薇发去了传音,问乌灵薇君长老的情形。 得到的答案却让她悚然一惊—— “晏依,之前是我想错了。”乌灵薇回过来的声音无比冷淡,带着深浓的疲惫,再也没有之前的热情洋溢:“你毕竟属于圣墟。” “我知道你们掌门对君长老有敌意,原本只以为这是上一辈之间的事情,和你我无关。” “现在想想,是我将一切想的太过简单。” “伤君长老的人虽然堕了魔,身上却有你们圣墟的标志,那人逃了,如今君长老生死难测,而你们的掌门最近却大张旗鼓说魔族异动,想要联合各门派进攻魔族……一切都不得不让我多想。” “晏依,我们这些时日还是不要联系为好。” “你知道的,我有我想要守护的最重要的人。 “你在这个关键节点来到这里,又不肯透露你的来意,又知晓神庙中魔修的渗入……我纵然信你,却信不过你身边的人。” “我知这对你不公,可此等风雨飘摇之际,我只能选择最重要的事情。” “若未来有一日云开雾散,一切真相大白,我再来向你致歉……” 晏依一心寻找七星图,没想到这段时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掌门符东为何突然间想要围攻魔族?此人一向无利不起早,难道他又想到了新的延续性命的方法…… 晏依心急如焚,总觉得风雨欲来,一切的答案已经近在眼前,只隔着一层迷雾便能掀开全部真相。 她并不怪乌灵薇,异地而处,她也会同乌灵薇一样选择:弦音阁的担子一下子压在了她的身上,乌灵薇如今必定极为艰难。 晏依如今只无比想要回去山门,弄清符东到底想做什么…… 符东如果真的是符旭,那么依照他的阴狠毒辣,他暗中规划的很可能是会祸及整个三界的阴谋…… 但她先答应帮贺楚寻找到七星图的。 且贺楚心系天下,如今修为大损,知道门内出了事,贺楚很可能以身涉险。 贺楚已经为天下人做过太多事情,晏依并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她让她徒增烦恼。 但晏依在这个世界一日,便根本避不开同符旭对上。 她对比起符旭来说还是太弱了,未来正面对上,只剩九死一生。 晏依心中生出了浓重的危机感,既担心门内的境况,又只想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牵起贺楚的手,珍惜如今忙里偷闲,两个人能腻在一起的日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之后几天,面对贺楚的时候晏依出乎意料地乖顺,咬着唇忍受了贺楚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要求…… 可她却开始时不时做噩梦,梦里洛珺姐姐歇斯底里质问她,问她是不是也忘记了她的仇恨…… 晏依越来越心不在焉。 这一日,两人又在客栈里胡闹了大半夜。 结束后晏依也没和往常一样拉着贺楚嘤嘤假哭,企图下一次让贺楚收敛,而是依赖地搂着贺楚的腰,放任贺楚的气息浸染全身…… 只有笼罩在贺楚的气息里,她整个人才能安宁下来,压下心底里那些莫名的惶惑。 “在想什么?” 贺楚果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声音带着满足的慵懒,抚着她的头发似是不经意询问出声。 晏依想了想,露出笑,抬眼望向贺楚,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在想你。” “想你最近高不高兴,想我们日后能不能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她感觉自己真的进步了,情话已经能张口就来,但这些并非胡言乱语,而都是她的真心话。 她做的所有一切事情,都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而她如今生活的重心是贺楚。 她想要和贺楚长长久久,永远生活下去。 她对上贺楚骤然变得复杂的视线。 晏依笑了笑,掩下心底的五味杂陈,凑过去同贺楚十指相扣:“我总担忧我能力不够,守不住你……” “可我真的特别想永远同你在一起……” 贺楚没再说话了。 晏依觉得自己的情话说得并不差,却不知道哪句话惹了贺楚不高兴,总之,贺楚又将她压在了身下,折腾她的时候比往常更为用力,甚至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晏依又一次力竭睡了过去。 “你就是吃准我看不得你难受……” 贺楚却是慢慢站起,咬牙切齿戴上兜帽,去了神庙之中。 入了夜,神庙穹顶上的灵石散发着华美的光,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她信手在穹顶画了几下,穹顶上方的阵法便骤然破裂,露出藏在其后的七星图碎片…… 她将碎片放入乾坤袋,看着窗外簌簌作响的枝叶和突然起来的大风,目光望向虚空,抿起了唇—— 藏在重重云层后方蓄积已久的暴风雨,似乎真的即将落下…… 剑指众生劫 58原著 ◎我如今心中只有你,只听你的。◎ 晏依醒来时,天已大亮。 贺楚正端坐在她面前,如缎黑发垂落,脊背挺拔如剑。 一瞬间,贺楚似乎褪去了这段时间展露的魅惑,又一次变回了初见时那位端庄大方、清冷出尘的师姐。 贺楚静静望着她,忽而叹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回门吧!” 晏依咬紧下唇,望了贺楚一眼,低下了头。 贺楚的神情一如往日那般包容。 心中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贺楚会知道发生的事,毕竟晏依心中一直有预感——她瞒不了贺楚多久。 她忍不住便握住了贺楚的手。 “可是,我还没帮你找到七星图碎片……” 这一刻,她恨不能贺楚能责怪她几句—— 她总想着能帮助到贺楚,那样便能证明自身能配得上贺楚,可她用尽全力,似乎都帮不到贺楚。 “谁说的,你早就助我找到了。” 迎着晏依瞪圆的眼,贺楚面不改色说出了她这段时间的谋划企图—— “只不过新婚燕尔,我舍不得自己的道侣,总想着同她耳鬓厮磨,便刻意拖延了一些时日……” “毕竟我的道侣心怀天下,操心的事太多,很少分神予我。” “昨日,我已经拿回了七星图。” 事实上,晏依已经回来,她如今已经不再那般迫切地寻找七星图碎片,之所以想要找齐七星图,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大致知道,七星图是晏依离开这个世界的媒介。 她总有和晏依开诚布公的那一日。 她打算自己先将七星图研究透彻,等到那一日真的到来,如若晏依还是想要归家,她便不仅能助晏依一把,还能让晏依带上她…… 但这只是她目前的规划,何况七星图还差最后一片没有集齐。 她如今和本体融合,神识已经强大许多,可她还是察觉不到最后一片七星图碎片所在的位置。 最后一片七星图碎片似乎被生灵之气遮蔽,进入了生灵体内。 有生灵的力量隐藏,她很可能再也寻不到最后一片七星图,于是她便也不想告诉晏依这个对晏依来说也算是不幸的消息。 如今世界拥有了太多变数,一切只能从长计议…… 贺楚怎会将这样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晏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贺楚的意思,纵然感觉这段时间已经破了耻度,晏依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所以,这段时间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出自贺楚的蓄意安排?师姐埋怨自己疏忽了她,所以假借七星图碎片之事,刻意留在这里度蜜月? “我们走吧!” 贺楚却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贺楚害羞激荡的心情,理所当然从身后抱住她,懒洋洋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如今娇弱无力,只能劳依依御剑载我了……” 两人纵然可以用阵法回门,但如今在弦音阁境内不好太过招摇,还是要选个偏僻点的地方驱动阵法。 晏依浑身僵硬,咬紧下唇,好半晌才收拾好心绪,驱动了剑。 晏依的飞剑只适用于入门弟子,晏依先前修为低,飞剑十分适用,如今晏依的修为高了起来,尤其是如今载着贺楚,这飞剑又窄又重,便也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她想起了先前参加大比时掌门符东的承诺:若是在所处阶层获得魁首,就能去剑冢之中择剑。 但仙门大比结束这么久了,符东都没有开过剑冢,仿佛没提过这回事一般。 也难怪门内诸位都不怎么信服他:毕竟他如今很明显便是在出尔反尔。 他究竟是怎么坐上掌门之位的? 门内一直有传闻,说他根本比不上他的师兄洛长老,只是洛长老突然亡故,他才钻了漏洞。 原本晏依觉得一切都是空穴来风,如今越接触,晏依便越觉得传闻并非杜撰。 或许从这里着手,可以扳倒符东…… 晏依心中规划着日后的安排,小心翼翼驾驭着宝剑,抵达了传送点。 她如今对阵法愈发熟练,没一会就传送回了秋砚峰。 出去不到一个月,回来时晏依的心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也没想到她这一趟会和贺楚成亲,两人成为道侣,而贺楚的情况也得到了好转…… 而两人刚落地,晏依正准备同往日一般给贺楚做饭调养身体,便收到了王灵等人的传音…… “晏依,你快带贺楚师姐离开!” “我们探听到了一些消息,”王灵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着急:“魔族谋划多年,如今已经开始大举进攻仙界!” 晏依听着这和剧情里一样的情节,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而王灵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 “为首的人居然是墨栩!” “墨栩被丢入万鬼塔之后被魔族大祭司念妄所救,他堕入了魔域,在念妄的扶持下居然成为了魔族之首……” 晏依心中一沉:结合起君长老突然受伤时乌灵薇说的话,瞬间便将一切串了起来。 伤害君长老的估计就是墨栩。 果真不愧是“男主”,居然阴差阳错又被他回到了原书剧情。 “晏依,墨栩如今深恨整个仙界,大权在握,而贺师姐又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执念,我担心……” 晏依没有听完王灵的传音。 空中飘来巨大的金色纹路,那是属于掌门的门内传音,符东放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王灵的话—— “弟子晏依,挟贺楚速速回门,来中殿面见!” 不止是晏依,贺楚身旁也响起了同样的传音。 晏依并没有马上去往中殿。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思绪,先跟贺楚说清了如今的情形,见贺楚若有所思地垂着眼,晏依紧紧握住了贺楚的手—— “师姐莫慌,若是墨栩无耻,想要你嫁给他,只要你不答应,他们并不敢拿你如何。” 晏依又抿紧了唇:“符东要脸,你还担着他救命恩人的称呼,他必定不敢逼迫你……” 贺楚当然知道这些,而且如今这天下也没什么人能有实力逼迫到她。 她只想知道晏依的态度:她比谁都知道晏依对这个世界的悲悯,若……晏依为了平息战火将她推出去—— 贺楚眸色微冷:她在弥渡山下的洞窟里有着世上最为繁复的阵法,是她最恨晏依的那些年造下的。 若是晏依真的要推她出去,她才不会再管这苍生天下,只会将晏依绑在洞窟里,让晏依此后眼中只看到她…… 她听到了晏依的声音。 “我现在只担忧你。” 晏依深深地望着贺楚,毫不掩饰眼眸之中的担忧:“你太过操心天下苍生,我怕你摒弃你我之间的情谊,为了天下苍生摒弃我,去嫁给墨栩。” “如若你真这样……”晏依咬紧了牙关,迎着贺楚抬起的、饶有兴致的眼,迅速想着惩罚贺楚的办法—— 打是舍不得打贺楚的,骂也舍不得骂…… 晏依的脸越胀越红,咬牙想了半天,只低声道:“我这辈子都会再也高兴不起来,会成为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她发现自己甚至舍不得想象贺楚过得不好的样子。 可若是没有保护好贺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感觉到开心…… 贺楚似乎被她取悦到,漂亮的眼睛里明显染上了几分笑意。 “可若是如你所说,我那时候都是别人的妻子了,”然而即便高兴了,贺楚也不肯放过她,目光紧盯着她,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你就算成为孤家寡人,又与我何干?” 晏依咬紧了牙,她又一次思索了许久,最后望着贺楚咬牙切齿:“你提醒了我!” “你已经是我拜了天地的道侣,你若是再同墨栩在一起,便是红杏出墙,我就算是功法殆尽,也会想方设法天天勾着你,将你从墨栩手中带回……” “那时候,我……我会惩罚你的!” “所以,你决计不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贺楚原本是想要继续追问晏依口中的“惩罚”究竟指代了什么,可晏依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想着晏依这几句让她比较满意的回答,贺楚便也决定宽宏大量揭过这一茬…… “我不会的,”她好心地给晏依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如今心中只有你,只听你的。” 晏依却看起来还有些不信任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又叮嘱了一番之后,晏依才带着贺楚去了中殿。 中殿中的人出乎意料地多。 除了掌门,门内几个声望极高的长老也齐聚一堂。 晏依在门口看到了那刘公子,明明前段时间整日守在山脚下,摆出忠贞不二的架势,可此时一见到贺楚,他就迅速转过身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一般。 “瞧瞧,危难之际见真情!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结交……” 晏依抿起唇,进门前忍不住再叮嘱贺楚:“楚楚,你已经为三界做得更多了,千万不能再搭上你后半生的幸福……” 见贺楚点了点头,她才不放心地带着贺楚进了大殿。 一如她预料的那样,符东忧心忡忡说了目前的局势。 眼下局势已经十分恶劣,纵然仙门还在竭力瞒着,但已经瞒不了多久—— 魔族暗中谋划多年,在魔域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已经占据了好几个城池。 一切几乎同原著剧情一模一样。 “墨栩放下话来,他听说了贺楚修为全失的消息,说圣墟守护不力,他一定会打上山来,带贺楚走……”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符东看起来十分生气,吹胡子瞪眼,冠冕堂皇表达着仙门守护贺楚的决心。 说完这番话中有话的话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贺楚身上。 他们演完了戏,现在该轮到贺楚表态了。 迎着他们所有人的视线,贺楚却是弯了弯唇,似笑非笑—— “诸位所言极是!我必定日后守护好自身,绝对不会让魔族得逞……”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卷收尾啦! 预计5.15之前完结~[让我康康] 59试探 ◎晏依并非花言巧语,确实也在心悦着她……◎ 这一次,贺楚总算是听劝,并没有如同大家期望的那样当良善大度、甘为天下众生牺牲的师姐。 “诸位看顾之恩,贺楚铭感五内,可惜我如今修为尽废,不能上场助各位……” 晏依听着贺楚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差点笑出声——没想到贺楚居然也会说这些场面话了。 坐在上方的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符东更是瞪眼望向晏依。 晏依当然知道他的计划,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对上他的视线。 符东沉下眼,深吸了几口气,看起来像是快要气炸了! 但宗门要脸,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挤出和善的笑,代表上方神色各异的人发言:“贺楚言重了,这些年你为宗门冲锋陷阵,大家都看在眼里……” “宗门确实亏待了你,然这些年,宗门也不容易……” 符东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宗门维持的难处来。 晏依垂下头,怕自己露出眼底的讥讽—— 他们的痛苦在于妖族魔族时不时动乱,他们不得不出面降妖伏魔,时而面临伤亡。 可这一切的因在何处? 妖族妖丹尽毁,人族艰难求生,便如同沉甸甸的山岳,压得那两族毫无挣扎能力。 有时候,并不是既得利益者一张嘴轻飘飘颠倒黑白,就能盖过一切。 晏依忍不住扬高了头,又看了身边的贺楚一眼—— 高位者诉苦,受难的却永远不会是他们。 如果说她之前愣头青听不懂话里话,可她在现代当老师的那段时间已经熟悉这些道德绑架的套路…… 做得多的人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敷衍塞责、钻研权术的人踩着他人辛劳步步高升,只会沾沾自喜于所钻的空子…… 她放在心尖尖上,如珠似宝的师姐,怎能成为这些人脚下的梯? 可正直之人往往会被良心公理束缚…… 晏依努力摆出教导主任窗户后方盯人的眼神,紧盯着贺楚,生怕贺楚一不小心又心软反悔。 贺楚对上她的视线,眼眸深处划过一抹笑意,在她气势汹汹的眼神里,垂下了眼。 晏依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见到符东干巴巴说半天,贺楚始终一声不吭。 见贺楚不为所动,符东也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开口说需要派人去往阵前,对上墨栩。 他点了他老对头刘长老的名字。 刘长老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同他交锋半天,最后获得了获胜回门后他儿子和亲信都能进剑冢的允诺。 符东似乎积累了一肚子气没处宣泄,阴沉的视线掠过在场的众人,晏依头皮一紧,顿时明白了这老贼的谋算。 果不其然,符东的视线落在晏依头上,慢悠悠开口:“晏依与贺楚关系匪浅,必不会眼睁睁见贺楚被肮脏魔族惦记,此番晏依便随同前往。” 说着,他又试图给晏依一颗甜枣:“若获胜回来,你也可随之一起开剑冢……” 可是,晏依上次是仙门大比的魁首,本就有资格开剑冢…… 老贼无耻至极,如今明显是想借自己逼迫贺楚低头…… 晏依咬牙,见贺楚抬起头,怕贺楚会因为自己中招,慌忙抢先一步:“弟子遵命!” …… 她仰头,冷眼对上了符东的视线。 符东站在高台上,高高在上地望着她,眼神漠然,就如同很多年前,符旭害死洛珺姐姐时候的模样。 可她并不是相信世间尽数美好的*洛珺姐姐…… 她抿唇抬眼,目光明亮,眼神不闪不避,直视符东的眼。 纠缠了这么多年,搭进去了好几个伙伴们的性命,仇恨总得有个了断。 如若她侥幸能回来,她必定会如同一只不死不休的疯犬,用尽全部力气,将符东从高台上拽下! 符东眼神晃了晃,似乎被她眼睛里的光亮所摄,移开了视线。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所有人便会都由刘长老带领,通过阵法传送去往前线战斗。 除了镇山门的几位不露面的地仙大能,刘长老是圣墟现存的战力最高的人了。 能出动刘长老,说明局势已经极为恶劣,也因此掌门心中才会憋屈:若是贺楚修为鼎盛,根本不需要去去请刘长老出山…… 散会后,符东便找了贺楚过去。 晏依皱眉紧盯着贺楚的背影,恨不能盯出洞来—— 她知道贺楚接受到了她的意思,却又害怕贺楚耳根子软,会被符东说动…… 幸好,没过一会,贺楚便神色自若地回来了。 “他对你说了什么?”晏依满脸警惕:“他说的都是些蛊惑人心的鬼话,这人品性低劣,出尔反尔,你千万不能相信他……” 贺楚只温温柔柔望着她笑:“我都照你教的说了,我告诉他我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些灵力,但彻底养好还需要时日,等我养好了身子,再为门内效力……” 不知为何,师姐看起来有些高兴,所以并未同她唱反调,她说什么贺楚都说好…… 晏依松了口气,觉得无比欣慰:贺楚如今总算是长了一些心眼。 但随即她又后知后觉生出了一些难过—— 这趟行程必定凶险,她没把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若没自己盯着,师姐便会又被当成师门兵器,一次次被献祭,直到落得和原书中一样的下场。 有没有可能,在自己离开之后,师姐还能好好生活,避开门内的风刀霜剑? 这般想着,晏依心中越来越难受,只想尽力给贺楚留下保全之策…… 这天晚上,贺楚似乎异常愉悦,过来拉着晏依的手,眼睛里的笑意几乎完全掩藏不住…… 晏依很想和贺楚好好话别,但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她以需要准备作战用具为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知道时间不够用,她便进了须臾塔。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为了修炼进须臾塔。 她掏出许多留影石,一块一块录制着对贺楚的叮嘱。 “掌门心狠手辣,不要信他。” “你身体好之后,便想办法尽快下山,你已经为天下做了太多……” “实在不知道去哪,就去寻找王灵他们,他们必定会像照料我一般照料你……” “山下有许多风景,南国有浩渺无垠的海,北国冬日有银装素裹的雪景……” 她絮絮叨叨诉说着牵挂,说着说着,眼睛里不由得落下泪。 她怕贺楚最后还是被掌门诓骗,决定多录些留影石交给放心的人,贺楚为人固执,只有自己劝她,她才肯听几分。 不知不觉中,晏依就将留影石全部录满了。 然后,她又分别给王灵吴永等人写了信,说明了如今的情况,拜托他们多看顾贺楚一些…… 做好这一切之后,晏依才叹了口气直起腰。 出了须臾塔,外界的天已经亮了。 她推开门,便正对上了贺楚的眼。 贺楚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望着她的眼神极为复杂,似是欢喜,又似乎带着些怨怼…… 贺楚没说话,晏依便也没有出声。 她只唤了晏二过来,将写好的信和留影石交给晏二,叮嘱它帮忙将东西送去给王灵等人。 直到看不见晏二的背影了,晏依才转头望向贺楚,握住贺楚的手:“楚楚,趁着还有些时间,我们聊一聊吧?” 无论结果怎样,她都想和贺楚做个正式的道别,聊聊最近的心境。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唯二。其一是碰到了年少时候相识相护的伙伴,其二就是遇到了你。” 这是晏依先前一直不好意思的话。 可如今,她只想让贺楚明白自己的全部心意——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和你结为道侣,一直暗自祈祷着能同你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但如今乱世拥有太多变故,我并不觉得自己能一辈子都拥有这么好的运道,永远能同你在一起。” “楚楚,此去前途莫测,我当然希望我能活着回来,但万一我不能回来,你也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莫要听信掌门谗言……” “失去道侣你可能会觉得很痛苦,但山高水长,你总有拾回本心的那一日……” 贺楚只静静地望着她,等到她停下了叮嘱,贺楚才轻声询问:“你一向如此吗?” “准备离开的时候,会预备一大堆大道理?” “寻常时候当然不会,”晏依虽然不知道贺楚为何在意这一点,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但此行艰险,我不想留下遗憾……” “所以,”贺楚低下头,声音艰涩:“如果危难之际,你离开时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是不是代表着你其实并未做好离开的准备……” “楚楚,”晏依叹息:“我虽然不是特别合格的道侣,但我也知道道侣间的往来,我若出远门,自然会告诉你……” “总之,这一次危险重重,我会竭力回来。”见贺楚没说话,晏依深吸一口气,伸手紧紧抱住了贺楚:“对不住,让你跟着担惊受怕……” “如若有可能,我真的永远不想和你分离。” 贺楚的眼泪滚烫,落入晏依脖颈间,晏依眼眸酸胀,心中一时间愈发酸涩。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过了一会,贺楚才松开了她,低低开口,似是说给晏依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我好像要原谅你了。你只要不再继续骗我,让我苦等,我们便会一直好好活下去……” “我怎么会骗你呢?”晏依叹息,总觉得或许是因为离别,今天的贺楚似乎特别怪。 贺楚却不打算解释。 她当然不会任由晏依避开她呆在须臾塔里,她的一缕神识始终跟着晏依。 也因此她目睹了晏依在塔内各种细致的准备…… 她始终耿耿于怀晏依的不辞而别,也惶恐于看不穿晏依的心事,一直不敢彻底相信晏依…… 可这一刹,她像是一颗心落到了地面,心中生出了更多的欢喜—— 或许,万年前晏依真的不是故意要抛下她。 晏依并非花言巧语,确实也在心悦着她…… 60墨栩的心思 ◎要想暂时休战,拿晏依和贺楚来换,少一个都不行!◎ 其实晏依还想劝贺楚:没有什么比自身实力更重要,自己若是不幸在这次战斗中死了,贺楚可以改嫁,选择顺眼的人一起双修,尽快恢复实力。 晏依想说即便那样,她也会祝福贺楚…… 可晏依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一想到贺楚会和其余人做和她做过的事,她就妒忌得要死,恨不能天天盯着贺楚……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怀着心事,静静地牵手坐在一起,看崖下云海翻涌。 晏依内心无比盼望这一刻能绵延到永远。 然而宁静的时光过得飞快,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响彻整个门派的钟声便响了起来。 “我下山了!” 晏依不敢回头,挺直脊背,御剑下了山。 抵达山脚的时候,晏依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山顶上,远远还能看到一抹白色身影。 晏依有些怅然,却又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有些担忧贺楚会跟过来。 还好,贺楚这次还比较听话,并没有偷偷跟过来。 大家悄无声息地聚集在演武场,又一次去往前线。 依照惯例,晏依跟在一行人身后,由特定的人记下名字,然后排队踏入传送阵法。 上一次随着大家去前线还是去往蓝鹰城的时候。 当时纵然心中愤懑,但志同道合伙伴们集聚在一起,倒也畅快。 好不容易从蓝鹰城活着出来,本以为避开了死劫,却没想到这次会独自踏上征程……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世事多变,聚散匆匆。 晏依一个人站在队伍里,周围出行的修者都有人相送,似乎只有她是孤家寡人。 而送行的人的神色看起来无比轻松—— 比起默默做事的贺楚,这次率队的刘长老显然更擅长经营自身名声,有着一系列譬如“天下第一剑修”、“阵法大能”、“精通兵器,修攥多本修为秘籍”……等头衔,大家对他十分有信心,认定此次出行必定会大获全胜。 晏依却并不觉得乐观。 这些修者几乎全部都是服用妖丹强行拔高了修为,缺乏实战经验,且高高在上太久,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 晏依看到的原著里,原著结尾时,纵然后期仙界寻了几位地仙级别的修者出关作战,也只是同魔族分庭抗礼,并没有彻底击败魔族。 仙界早已败絮其中。 晏依在随行的队伍里看到了刘长老的儿子。 他浑身上下堆满了法宝,晏依经过的时候,听见这人又开始对着旁人吹嘘—— “我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才没去山下等贺师姐,你们且看着,若没有坏心肠的人从中作梗,师姐必定会被我的痴心感动……” 说到“坏心肠的人”的时候,他狠狠瞪了晏依一眼,显然觉得是因为晏依阻止,他才没有和贺楚在一起。 晏依并没有搭理他,深吸一口气,进了传送阵。 她的目标很明确,她无法拒绝这次出行,只求在这场战争中能尽量保住性命,活着回来见贺楚。 踏入传送阵,伴随着一阵眩晕,下一刹,晏依便到了战场上。 迎面而来的是明显的血腥味,硝烟四起,地上堆满烧焦的尸体,城墙已经被鲜血染红。 城中一片混乱,已经看不到多少人。 天空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站满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魔族。 比起魔族的声势烜赫,仙门弟子的数量几乎少得可怜。 魔族的最前方俨然站着墨栩。 在圣墟时,墨栩是风度翩翩的正派修者,不管内心如何,他的相貌看起来清正俊朗。如今沦为了魔族,墨栩一身黑衣,相貌邪肆,眉心一点嫣红魔纹,乍一看晏依甚至没有认出他来。 墨栩正同之前过来的一位合体期的长老作战。 墨栩被丢进万鬼塔时还是金丹期修为,可如今他同合体期的长老作战,却一点都不显劣势,甚至显得游刃有余。 晏依原本是随同队伍站在旁边驻足观看的。可不知怎的,她只觉背后有什么大力推了她一把,再之后,她便坠入前方,不得不拿起剑,同冲上来的魔族缠斗起来…… 她如今已经到金丹后期,一般人暗算她都会被她察觉,而她察觉不到的…… 晏依劈开前方的一柄剑,转身望向那刘长老。 刘长老高昂着头,倨傲地望着前方,他儿子在旁边正冲晏依得意地笑。 晏依快要被气笑了—— 大敌当前却还在搞内斗,难怪圣墟会没落至此! 她之后也没时间再去观察两人的动态。 魔族如同蝗虫过境,异常凶猛,一个接一个不停往前,毫不畏死。 对比起魔族汹涌的士气,仙界这边安逸太久,习惯高高在上,如今面对魔族一往无前的气势,明显势弱。 晏依不得不集齐全部注意力去对付魔族。 她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浑身都陷入了腥臭的血液之中,甚至手中的仙剑都砍杀得卷了刃。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地上“嘭”的砸出一个深坑,巨大的灵力朝着四周散开,有些低阶修者甚至当场喷出了血。 晏依心神动荡,忍不住回头,便见到那个同墨栩作战的长老已经气息奄奄,面色灰败地掉落在地。 而墨栩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深红的眸子紧盯着面色凝肃的刘长老一行—— “是老熟人啊!”墨栩低低笑出了声,声音听起来无比嘶哑:“之前在圣墟,我刚开始可是想拜入您的门下……” “我家族费尽心思准备了上好的灵药,我九步一叩到您门前,想请您收下我为徒,可您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拂袖而去,只轻慢留下一句“末微小族,竟敢攀附”!” “若我天赋低微倒也罢,可没过几天你就收下了药宗长老的孩子当做亲传弟子!而那弟子时至今日,都没突破筑基后期……” “这偌大仙门早已烂透,仙门不仁,便由我来维护这天地间的正义道理!” “今日我这末微小族,便请您赐教!”墨栩拂袖,一道巨大的罡风便朝着刘长老卷了过去。 隔了老远,晏依都能察觉到这一招蕴藏着的深厚灵力! 墨栩的实力居然已经深厚至此! 而那厢刘长老虽然面色凝肃,却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嘲笑出声:“幸好我当日明辨是非,你这种魔族奸佞才没有拜入了我门下。” “也好,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仙门正统……” 刘长老迎了上去。 晏依略一分神,身后便有魔族拔剑砍了过来! 她偏了偏头,匆忙收敛心神,本以为剑锋会从胳膊上划过,她也并不在乎这点小伤,但不知怎的,剑落到她眼前时,突然往外一偏,从她身边落了下去。 晏依心中有些惊奇,但却没时间细想,咬牙迎上了另外的魔族! 不觉中,所有人都卷入了战局。 仙界几乎单方面被魔族压着打,空中的刘长老也已经显露了颓势。 有些仙门弟子想要逃走,魔族却不肯放过他们,一拥而上收割着他们的魂魄修为…… 毕竟是同门,晏依顺手救下了许多弟子,甚至包括了那刘公子在内…… 晏依虽然并不是修为最高的,却是最为骁勇善战的那一个,宛若一柄利剑刺入了地面作战的魔族之中。 她隐隐间成了仙门的脊梁,所有仙门弟子都在朝着她靠拢,竟慢慢有了团结之势! 空中的墨栩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他眯起血色双眼,并未看清地上是谁,本能挥出一记攻击,朝着晏依的方向挥了过去——仙门中不该有这般骁勇善战的人存在! 他的攻击却并没有落到晏依身上! 从两个不同的方位出现亮芒,一道来自魔族之中,另一道来自晏依后方,与墨栩的攻击在空中相遇,炸开巨大光亮,消弥掉了墨栩的攻击! 晏依察觉到危机,仰头朝着亮芒的方位望了过去…… 就着这光亮,墨栩看清了地上晏依的身影。 他眯起眼,忽而后退了一步,将重伤的刘长老推远—— “仙门不过如此!一群欺世盗名之辈……” 他志得意满嗤笑出声,目光望向晏依所在的方向,放大了声音:“要想暂时休战,拿晏依和贺楚来换,少一个都不行!” “你们这样的肮脏之地,配不上她们容身!” …… “我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 “三日后若仙门没有将我要的人送上,我必破此城!” …… “晏依,”墨栩望向晏依的方向,继续说道:“仙门大比时,你是唯一一个替我说话的人,此情我铭感于心!” “你放心,我这辈子定不会负你和贺楚,你俩本就关系甚好,嫁给我之后便如同娥皇女英,不失一段佳话……” 墨栩也不知道为什么,丢入万鬼塔奄奄一息之际,他脑海中出现的并不是恋慕多年的贺楚,而是晏依在仙门大比时为他据理力争时明亮的眼…… 仙门就真的永远高高在上、不可战胜吗? 带着无尽不甘,他被念妄所救,从万鬼塔中爬了出来…… 如今又见到晏依,他自然也要将晏依带回! 毕竟他已经是高高在上,修为绝世罕见的魔君,不管是贺楚还是晏依,都应该是他的…… ……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晏依后方突然出现一道雪白剑光,带着山崩地裂般的气势,风驰电掣,迎着墨栩惊惧的眼,朝着墨栩飞驰而去! 墨栩显然没有实力避开这道攻击,惊恐瞪大了眼—— 他后方却出现一道蓝色亮芒,直直地迎上了这道剑光! 两道亮芒空中再次相撞! 被余波波及,下方的魔族瞬间碎成齑粉,而即便隔了这般远,晏依也是灵力动荡,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 这是晏依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见到的最厉害的斗争! 这就是顶级大能的争斗吗? 弹手间让人灰飞烟灭,移山倒海,威压似乎如同浩瀚山脉一般沉沉罩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晏依能猜到墨栩后方的帮他的那人的身份——拥有这般高修为的魔族,只有魔族的大祭司念妄。 可之前念妄为何要阻止墨栩杀自己? 而自己这边,又是谁有这样高端的修为,即便是对上念妄也毫不逊色? 60-68 61围困 ◎“晏依,你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晏依忍不住瞪大了眼。 墨栩是在万鬼塔中把脑子也摔坏了吗?居然要自己也嫁给他? 而且,他居然敢舔着脸说什么娥皇女英之类的话,真是好大的脸! 若她有那个实力,她真的想狠狠扇他一耳光让他清醒过来…… 看到后方发出的那一道攻击,纵然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晏依仍旧暗地里称快。 只是可惜,在勉强逃开后那道不知道从哪发出的攻击后,墨栩脸色煞白,不再恋战,带着魔族退去了二十里之外。 仙界这一次死伤更加惨重。 刘长老受了重伤,被紧急传送回门内,其余仙界未受伤的弟子们聚在一起,眼神放空地盯着满地残垣断壁,比起来时的趾高气扬,士气几乎跌落到了谷底。 晏依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分派人员:法修在四周撑起防护罩,医修进入城中医治伤员,又安排好轮流盯梢、监控魔族动态的排班,晏依才回去了城里。 如若说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避开晏依,那么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大家都隐隐开始以晏依为中心。 尤其是那几个被晏依救下的弟子,之后便显露出了以唯晏依马首是瞻的态度,十分听晏依的话。 晏依松了口气:她本能地对战场的一切都无比熟悉,仿佛已经经历过千万次历练。 晏依并不觉得奇怪。 如若她真的来过万年前,或许如同她猜测的那样,她确实参加过万年前的仙魔战争。 她进入金丹后期之后,虽然事情忙碌,却也感觉自己记忆的封印越来越松动。 她有一种预感,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彻底恢复记忆。 王灵等人一直没回信,晏依一天下来无比劳累,心中也没有在意。 直到回到城中,天空传来一声明显的鸾鸟鸣叫…… 晏依抬起头,便看到了空中御剑而来的伙伴们的身影。 那些脱离圣墟去往人间的弟子们几乎都来了! “你现在是为人间而战,我们也是人间的修士,作为你的伙伴,我们自然要和你共进退。” “吴永事情繁忙来不了,但是——”王灵落地,朝着热泪盈眶的晏依显摆了一下手中的好几个灵石袋:“但他让我带来了许多灵石和补给……” 其余的弟子们落了地,也一一跟晏依打招呼。 秦音腼腆,抬眸望向晏依,虽没说话,却像是已经把一切都说尽。 她已经不复前段时间心事重重的模样,眸底一片坦然,似是心境已有改变。 众人配合默契,如同之前在蓝鹰城中一样安排了下去,各司其职。 有了这些弟子加入,城中混乱的一切逐渐变得井然有序,晏依也松了口气。 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宁。 墨栩之前阵前所说的话似是仍在耳畔回响。 他只给了仙门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魔族又会卷土重来。 而如今刘长老落败,仙门士气大挫,也不知道下一个来援助的人是谁。 墨栩阵前放下了这番话之后,晏依如今反而并不担心仙门把自己贡献出去—— 她比谁都了解这些仙门,仙门有他们的自大。 他们敢私下里软硬兼施逼着贺楚主动去寻墨栩,却并不敢将一切放在明面上。 如今墨栩阵前放话,若是他们真的将自己和贺楚送了过去,那便是证明了仙门畏惧了魔族,所以送人求和,这简直是把整个修仙界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只不过,除了那个帮自己抵挡攻击,神出鬼没,不曾露面的神秘人,如今的墨栩几乎天下无敌。 而仙门目前估计也不会出动那几个镇派的地仙,即便出动了那几个地仙,有魔族大祭司念妄在,仙门也不一定能赢。 晏依忍不住望向了天边翻滚着的怨气。 随着魔族逐渐掀起战争,天边的怨气越来越多,在天边积聚了厚厚的一层,似乎即将落下来,凝成实质。 等到怨气从天边倾泻而下,那时候无论是修仙者,魔族妖族还是人类,都会被怨气腐蚀,神魂俱灭。 可如今世人仍在忙着内斗,不断加剧怨气…… 魔族和妖族显然已经联合了起来,晏依作战时在队伍之中看到了许多妖族的身影。 如今战争已然开始,早已难判是非过错,晏依不知该如何结束这场三届的浩劫。 有伙伴从远处喊,说让晏依过来一起商量,看如何加强城中布防。 晏依应了一声,御剑飞快的朝着那边赶。 心中却不可避免生出了怅然—— 之前在蓝鹰城的时候,无论何时,贺楚都会御剑站在半空俯瞰城中之景,守卫着城中的百姓,像是城中高悬的明灯,看到她便让人忍不住安心。 可如今,晏依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看到贺楚重新恢复修为的那一天…… 她真的很想贺楚。 但如今并没有太多时间让她去思念,一个兵荒马乱的城池之中,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晏依几乎一天都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片刻歇息。 而仙门始终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一想到符东是掌门,晏依心中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从其余的门派里稀稀拉拉又过来了一些弟子。 乌灵薇虽然自顾不暇,却也派来了一些弟子,而曾经仙门大比中脱离吸血家庭,逍遥自在的李桐,也来到了城里…… 刘长老战败的事情已经传开,如今能来的都是真心实意想帮百姓的人。 但来的人中最高修为的也只是合体期,且那人还是个不擅长作战的法修。 而魔族这三天并非原地等待—— 他们这段时间进攻了其余城池。 传回来的画面之中,魔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他们攻下的城池几乎成了空城。 而城中被俘获的修者也被他们用各种残忍的方式虐待。 短短两天,天边的怨气就肉眼可见又增厚了一层,晏依一看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但满心杀戮的人是不会找时间看天空的。 墨栩修炼的是杀戮道,能吸收被他杀害之人的修为,所以他的实力短时间才会进展得如此迅猛。 原著中有身为炉鼎的原身净化墨栩修炼时那些暴戾的情绪,所以墨栩并没有深陷杀戮之中。 但如今墨栩显然已经越来越弑杀好斗…… 第二天傍晚,晏依仍然没有等来来自圣墟的增援。 而魔族越来越多,已从四方团团围住了这一座城池,只等着墨栩下达命令攻破。 晏依主动顶替了原本贺楚的位置,暂时没有其余事情的时候,她便会御剑站在空中,让城中人都能看得到她的身影。 晏依本以为墨栩如今身为魔君,行事作风断不会太过卑劣,说给三日便会给足三日。 可这一晚晏依才发现自己高估了墨栩的品性—— 这晚夜凉无星,乌云黑压压聚集在空中,时不时从远方传来一声哀嚎,那是魔族折磨他人的声音…… 晏依收到了刘长老儿子的传音。 刘长老被送回山门之后,大家都顾不上他。 他倒是也异常安分,或许是明白此时他的靠山摇摇欲坠,他安分地接受了晏依派给他的守城任务。 晏依少数几次碰到他,他的脸色都无比苍白。 晏依自然知道原因:刘长老那般重伤,几乎没可能再恢复原来的修为…… “我……我在城墙边上似乎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魔族!” 晏依听到他传音的时候皱起了眉:她知道他的修为大部分是靠妖丹堆起来的,晏依并不觉得他有能发现魔族探子的能力。 但怕他被骗,晏依还是去了他所在的位置。 晏依也没想到他会胆大包天将墨栩放进来! “你看,仙门就是如此自私自利,明明你在战场上救了他,可我一允诺他能帮他父亲恢复修为,他就答应帮我把你骗到这里来……” 墨栩并没有兑换他的承诺,反而伸手掐住了刘长老儿子脖颈,捏断了他的喉管,在对方“咻咻”的痛苦喘气声中,残忍弯起了唇—— “我就是逗你玩呀!”他轻慢地笑了笑:“我怎么会给你爹留余地让他能恢复修为?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废人。” “而你,”墨栩眸色狠厉:“一只蛀虫也敢觊觎贺楚师姐,杀死你太便宜你了,我自然要好好戏弄一番再杀了你……” 晏依见势不妙想走,然而周边早就已经被墨栩布下了阵—— “晏依,我不会伤害你。” 面对晏依时,墨栩的声音褪去了阴鸷:“我很想看到你,呵护你,就像你当时在仙门大比守护我一样……” “我并非为了你,”晏依皱起眉,听着墨栩故作深情的话,只觉浑身发麻:“当时无论是谁被那般对待,我都会出声帮助……” “所以呀!你同仙门的那些人并不一样……”墨栩却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低笑了起来:“我早就知道你不适合那道貌岸然的仙门。” “来我身边吧!等我夺了这天下的权柄,我便听你的,好好对待世人,可好?” 晏依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毕竟他刚刚才出尔反尔杀了那刘公子,原著里,他也十分擅长花言巧语,哄骗他人。 “来战吧!”晏依拔出剑,并不想和他多说。 墨栩却是叹息了一声:“晏依,你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也罢,我今日就来教教你……” 境界的差距如同天堑,晏依纵然用尽了全力,也仍是被墨栩封住四肢,只剩脑袋还能动弹。 “你先休息一下,等醒过来,你便会到了魔族。”墨栩的声音带着些明显的兴奋:“你放心,到了魔族之后,断不会让你同这些时日一般辛劳……” 墨栩一拂袖,晏依的眼皮就层层往下坠…… 大概是太过着急出现了幻觉眼花,晏依睡过去之前,居然在空中看到了贺楚的身影…… …… 62原谅 ◎将晏依和贺楚送过来的话,我可以保证在座诸位今日不死……◎ 晏依醒过来时才发现一切并不是幻觉。 她睡在营帐之中,贺楚正坐在她身边,笑盈盈望着她。 晏依愣了一下,下意识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会是在做梦吧?她怎么会看见贺楚…… 可她挥向脸颊的手在下一刹就被贺楚握住—— 贺楚的力道很重,以至于她的手根本动弹不得。 可一瞬之后,迎着晏依惊讶的眼,贺楚柔柔弱弱放下了手。 “依依,你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来了。” “和我一起来的还有掌门,这次掌门亲临,带了诸多修者,想必魔族必定会溃不成军……” “是我们来的队伍之中有人出手救下了你。” 似是知道晏依在乎什么,贺楚又轻声开口:“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总之那人重伤了墨栩。” “可惜那念妄突然出现带走了他,不然墨栩估计会死在昨晚……” 贺楚一番话解答了晏依心中所有的困惑。 晏依抿紧唇,望着贺楚仍旧带着几分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想说让贺楚离开,但话到了嘴边根本说不出口—— 贺楚心中一向有成算,她既然选择来到了这里,必定不会再回去。 而且就算贺楚听了自己的劝告回去,掌门估计也不会允许她这个时候撤离…… 他带着贺楚来到这里,便是将贺楚当作最后一张底牌。 一旦打不赢墨栩,他肯定会将贺楚送出去…… “依依,”见她沉默,贺楚叹了口气,凝住了她的眼:“我是你的道侣。” “我知道你想我好,可是,”她凝着晏依的眼,眼神之中藏着无尽的悲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离了你,我会变成何种模样?” 她凝着晏依惊怔的眼:“刚开始一段时间,我会不相信你已经离去,在天下各处寻找你的身影。” “再过一些年,我习惯了你的离开,然后开始想方设法想让你回来。” “岁月煎人寿,后来你没有回来,于是我便开始恨你。” “恨你留我一个人在世间,却又忍不住牵挂你,留着一线希冀,总觉得你会来找我……” “我会疯疯癫癫,像人又像魔,想要永久沉睡,却又怕这世界毁灭,你回来后会怪我……” “可我真的好累,好疼……想要忘记一切又忘不了……” 说着,贺楚望着晏依的一双美目逐渐盈满了眼泪,似是幽怨,又像是愤怒…… 晏依心头重重一跳。 贺楚将一切描绘得太过真实,恍惚间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像是贺楚曾经真的经历过这些…… “依依,”贺楚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我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听一听我的心声——” “我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凄凄惨惨活着,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何况如今事情还没到最后那一步,谁胜谁输未见分晓!我更不想被你抛下……” 贺楚说完之后,视线便紧紧盯着晏依。 晏依对上她的视线,知道贺楚是在等一个答复。 晏依忍不住紧抿起唇——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离开对方不能活的。 可贺楚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说谎。 她没想到贺楚会这般喜欢自己。 心中涌起了一些古怪的情绪,似是欢喜又像是心疼,更多的,是如同浪*潮般绵延不绝的激动…… 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很喜欢贺楚这样几近偏执的爱。 她生来如浮萍,贺楚热烈到极致的偏爱,就像是牵引她的彼岸。 心中一时间豪情万丈:这辈子无论现代还是这个世界,能遇到许多相互信赖的伙伴,同贺楚相知相爱相守一生,也算是没有白活…… “好!” 晏依一直不敢放任自己对贺楚的独占欲,觉得自己并不配同这般优秀的贺楚相伴一生。 可这一刹,她心中疯狂的爱意也展露出了獠牙。 好喜欢贺楚,好喜欢这样喜欢着自己的贺楚…… 她忍不住捧起贺楚的脸颊,在贺楚的额头上郑重地亲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同生共死,无论怎样都不放开彼此的手!” 她这番话一出口,贺楚才望着她重新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 “我们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岂是阿猫阿狗便能阻拦?” “依依,这世上,我只欢喜你的,”她轻轻笑出了声,声音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释然:“栽在你身上,我也认了。” “谁让你是我的心上人……” “我也很好的!” 晏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就产生这样怅然的情绪,却是本能不想让贺楚这样伤感怅然下去—— 她朝着贺楚加深了笑:“我长得还挺好看,虽然比不上你这么好看,但我性格好,大家都喜欢同我一起玩,我还会给你做好吃的饭菜……” “更何况我们很投缘,彼此相处起来十分默契,”晏依盖棺定论:“所以,我们两个人天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贺楚总算是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就像是珍珠一般熠熠闪耀—— “你说得对,无论你我是何模样,我们总会相知相许,是天道都不能拆开的一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当贺楚说完这句话,天空之中突然间就绽开了一道惊雷!巨大的响声蔓延开来,如同天道极致的愤怒…… 贺楚不动声色垂下了眼。 这些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同天道的斗争,身上也不知道被这些天雷劈过多少次…… 不想让晏依察觉出异样,她悄然转移了话题:“掌门老儿说让你醒了之后去找他,我帮你拒了……” “依依,你实在无需畏惧掌门老儿!” 迎着晏依惊讶的眼,她忍不住又捏了捏晏依的脸:“他只是一只见不得光,蝇营狗苟的硕鼠,若是你想,过些时日我们便换其余的人当掌门……” 晏依瞪大了眼—— 贺楚是被这一系列的打击刺激疯了吗?居然连换掌门这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贺楚这一番大言不惭的话,于是尬笑了一声,直起了身体—— 贺楚的性格似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具体哪里发生了改变,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 总之,以前的贺楚并不会说“换掌门”这样的大言不惭的话…… “楚楚,我现在已经大好了,你随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想着贺楚很可能因为失去了灵力黯然神伤,所以才性格大变,她又连忙补充:“你的一身好医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贺楚一向操心天下生灵,肯定会很满意自己这样的安排。 贺楚却是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晏依不解询问,贺楚却是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笑了笑:“无碍,我们出去吧!” 晏依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贺楚这个笑似乎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但之后贺楚又恢复了温柔淡然的模样,跟在她身后尽心尽力医治着伤员们。 晏依看到了城墙上的掌门符东。 符东正和另外门派的人在热切地聊着什么…… 晏依想不明白:一向贪生怕死的符东,为何会深入前线? 而不知为何,明明墨栩受了重伤,城墙四面围着的魔族并没有退兵,反而人数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宛若乌云压顶…… “大家都说是符东重伤墨栩救下了你——” 王灵惯例消息灵通:“出手救你的那人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大家都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攻击,就默认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符东出了手……” “我总觉得不是符东……”晏依皱眉垂下了眼:她总觉得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但一时间并没有想起。 一旁的贺楚亦是垂着眼—— 她当然舍不得晏依独自来战场。 与本体融合后,她逐渐继承了本体的修为。 于是她留下一个傀儡在秋砚峰,神魂隐匿了身形,一直跟在晏依的身边守护着晏依。 她无法容忍墨栩觊觎晏依,忍不住出手重伤了墨栩。 符东哄着傀儡来了战场,正好合了她的意,她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了傀儡,在晏依身边露了面。 至于究竟是谁伤了墨栩,贺楚并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只想陪在晏依身边。 晏依和王灵聊了一会,又投入了新的帮助百姓的进程之中。 晏依一忙起来便忙得脚不沾地。 她原本以为贺楚撑不住这般繁重的日程,却不料贺楚一直跟在她身后,没有一句埋怨。 直到第二天天亮起来,血色朝霞之下,城墙四面响起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晏依才恍惚间发现——三天的时间已经过了! 墨栩又一次开始了进攻! 晏依御剑到了高处,便看到了魔族最前方的墨栩。 明明前一日墨栩看起来已经气息奄奄,可此刻的墨栩身上看不出一丝受了重伤的迹象,身上那种邪暗的气质一时间越发明显…… 晏依的心沉了下来—— 果然,如同她猜测的那样,王灵传言告诉了她:墨栩前一日灭掉了两座城池。 墨栩本就以杀戮之道修魔,他虽受了重伤,却可以用人命来填补他修为的空缺…… 只是晏依没想到墨栩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用两个城池百姓的性命来换他的修为恢复。 墨栩高高站在空中,俯瞰着底下众人,猩红的唇轻慢出声:“想好了吗?” “将晏依和贺楚送过来的话,我可以保证在座诸位今日不死……” “魔头,休得胡言!” 队伍最前的符东沉下了脸:“我只恨当日没有亲手结果你,只将你逐出仙门,留下了祸患!” 符东冷笑一声,御剑上前,同墨栩缠斗了起来…… 63掉马 ◎她怎么也没想到,贺楚居然是魔神楚鹤历劫时候的马甲!◎ 传闻中,符东能力极为平庸,之所以能成为掌门,是因为他的师兄洛长老突然亡故,矮子里面拔高子,所以他才成为了掌门。 也因此,他的能力并不怎么被大家认可。 在大家的认知里,符东甚至比不过刘长老,这些年他才时常被刘长老掣肘。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符东同墨栩有来有回,打了好几百个回合都难分伯仲! 晏依忍不住瞪大了眼。 难道是她对符东的声音太大了,符东其实实力超乎常人? 一旁的贺楚看着她惊愕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做戏罢了!” “什么意思?” 难道贺楚知道一些内情? 贺楚神色讥诮,望向半空:“你没有感觉到奇怪吗?” “符东是世上最早使用妖丹修炼的修士之一,许多比他更晚用妖丹的修士都已经走火入魔,凭何他安然无恙?” 晏依皱眉,眸色有些不解—— “可符东先前不是意识到了使用妖丹有弊端,已经停下用妖丹了吗?” “为了阻止大家用妖丹,他之前还让你成为了宗门的教习长老……” “然后呢?” 然后? 晏依微微瞪大了眼:新弟子培训稍微有成效,符东就让贺楚下山负责仙门大比。 仙门大比回来之后,门内更是几乎完全搁置了新弟子培训的事情。 晏依还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大费周章来这么一出?” “因为想要将他自己摘出去。” 贺楚眸光更加冰冷:“这样大家提起他,就没人会去怀疑他别有用心,不会想起他其实是引圣墟走上偏途的罪魁祸首,只会觉得他能力不逮,做什么都做不成……” 贺楚继续道:“这些年,大家都说符东无能,无法驾驭圣墟,可每每混乱加剧,仙界走下坡路,都离不开符东的身影……” 所以,符东是刻意将三界引导成现在这般模样? 晏依抿起唇,浑身冰冷。 贺楚的这番话为她打开了另外的思路。 万年前符旭等人来到这个世界,同样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搅动得天翻地覆,宛若地狱。 符东虽然目前没有露出大的马脚,但晏依有种直觉——符东确实就是符旭! 符旭为何如此执着于将这个世界的矛盾激化? …… 晏依心情愈发沉重,忍不住望向天边深浓的怨气,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隐隐欲出,却无法将一切串成一条线。 她垂下头,听着贺楚继续抛出了一个让她浑身发毛的消息—— “因为真正的符东不知何时已经被封印,如今取代他在明面上的,是他的心魔。” 心魔? 晏依愣了一瞬,却是恍然大悟:这就解释清了为何她之前那般高调,符东却一直没有针对她…… 毕竟心魔是主人的怨气畏惧所化,心魔无法继承本人的记忆,像是一个崭新的人。 所以符东才没认出自己来。 但…… 晏依忍不住望向了贺楚:贺楚不是一向不问世事的吗?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而且,这种情况下,贺楚看起来尤为镇定,浑身的气质似乎也有了细微的改变—— 如果说以前的贺楚高高在上,宛若天边清冷的明月,那么,如今的贺楚就宛若宽厚深沉的山脉,深不可测。 她望着气定神闲的贺楚欲言又止,而这时候,天边一道灵力挥过,晏依不得不往旁边挪了一下。 贺楚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晏依瞪大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 但如果自己甩开贺楚,她必定会极为伤心…… 然而,还没等晏依想个明白,身体却是忽而一僵—— 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受: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像是被一种未知的强大力量控制住了四肢,晏依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周围突然卷起了细小的黑色漩涡…… 那漩涡越来越大,直到将两人彻底吞了进去! 被漩涡卷进去的那一刹,晏依脑子无比清醒,忽然间就懂了贺楚之前那一句“做戏”的意思—— 符东估计早就和墨栩达成了协议,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 漩涡里充斥着浓郁的魔气,晏依视线受阻,只紧紧握住贺楚的手。 果不其然,如同她预料的那样,空中传来符东义愤填膺的声音:“卑鄙魔族,居然暗算贺楚,快将她们还回来……” “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人,怎么会将她们还给你?”墨栩一声冷笑,号令“退兵”,一时间,周围传来无数魔族撤退的脚步声。 符东似乎追了过来,周围又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可墨栩明显便是在应付,晏依所待的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晏依知道,漩涡的尽头估计就是魔域。 而自己身上的手脚不一定是墨栩动的,很可能是符东设计了自己和贺楚,换得墨栩对他网开一面。 而有了今天这场作戏的战斗,符东之后在仙门之中又会拥有更高的地位,在之后的战斗中,他便能冠冕堂皇,进一步搅乱世界的秩序…… 但被墨栩困住的自己即便知道他的阴谋,也没办法阻止她…… 晏依忍不住捏紧了拳——真的要被墨栩抢进魔域,然后屈从于他吗? 晏依知道,如今墨栩对自己和贺楚有执念,自己其实可以和贺楚暂时同墨栩虚与委蛇,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逃脱…… 可是,别的事情上晏依尚且还能伪装一下,但感情的事情根本伪装不了—— 一想到自己和贺楚要对着墨栩笑,甚至可能和墨栩有身体接触,晏依就无比想要作呕…… “楚楚,我忍不下去。”墨栩似乎对他制造的漩涡极有信心,并没有封印住晏依的灵力,晏依忍不住给贺楚传音:“同墨栩虚情假意起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若是强迫我,”晏依想着那个画面,咬紧牙关:“若是实在没有了其余的办法……” “你…你要想活下去的话,到时候离我远一点,我可能会爆了金丹同他同归于尽……”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不同于晏依的决绝,贺楚的声音听起来却似乎带着些愉悦。 或许是觉得贺楚没有灵力不足为惧,墨栩没有封印住贺楚的行动能力,以至于贺楚能凑过来,趴在晏依肩上,笑盈盈问她:“依依,所以你同我在一起,从未有过半分虚情假意,对吗?” 即便看不见贺楚的表情,晏依也能想象出贺楚眼眸亮晶晶问自己时的模样。 “当然!” 晏依早就已经习惯了贺楚没有安全感的对话,闻言立即出声,让贺楚安心:“我同你在一起,自然是心悦你,才不是虚情假意……” 贺楚没有说话了。 晏依想说些话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感觉贺楚在受伤之后越来越怪,她已经完全摸不准贺楚的思绪…… 不过,如今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晏依很快缓过刚开始那一阵沮丧,努力想要想出带着贺楚脱离墨栩身边的办法…… “我信你。”过了好一会,贺楚才低声开口。 “你当然要信我……”晏依失笑,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剩下的话却堵在了嗓子眼—— 与贺楚交握的手心处出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灵力,一拥而上涌入她的身体,瞬间就解开了她身上的桎梏! 贺楚什么时候恢复了灵力? 而刺目的阳光也在同一瞬间倾泻进了晏依的眼眶。 困住两人的漩涡竟不知不觉之中破了! “你——” 晏依皱眉望向贺楚,心中充斥着无数疑惑。 贺楚乍一看还是那个贺楚,可浑身的气势一瞬间无比浩大,唇红如血,黑发无风自扬。 贺楚的修为以飞快的速度迅速增长,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漩涡被破,不远处的墨栩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地望向这方…… “贺楚,你……” 他对上了贺楚不含任何情绪的眼。 下一刹,墨栩身边突然燃烧起了冲天的血色火光,火光摇曳,仿佛凤凰正在涅槃。 这是……凤凰火? 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会使用凤凰火! 晏依心神俱颤,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凤凰火越燃越高,逐渐吞没了墨栩的身影。 “等我!” 贺楚慢条斯理,宛若闲庭信步,慢慢也走进了火光之中。 晏依下意识想要拉住贺楚的手,却只看到了贺楚走进火光的背影。 心中涌起一种猜测,晏依垂下头,心乱如麻…… 火光一阵剧烈摇曳,再之后,贺楚重新从火光里走出,手中捏着一缕挣扎的魂体。 先前还趾高气扬的墨栩,只是一瞬,就成了贺楚手中可供随手把玩的玩物。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贺楚的神情带着些迷乱,显然如今记忆无比混乱,可眼神却只盯着晏依…… “吾名楚鹤!”她轻描淡写,当着众人的面,捏碎了墨栩的魂体,然后缓缓抬手,握住了晏依的手—— “你曾说过等我拿到七星图,你就同我结道侣,此言可还作数?” 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晏依一瞬间只觉想哭—— 她怎么也没想到,贺楚居然是魔神楚鹤历劫时候的马甲! 修真界人尽皆知——魔祖楚鹤痴恋圣墟老祖晏归,因晏归陨落自削魔脉,沉睡万年。 而晏依也姓晏。 且按照史实推论,晏归很可能是来自现代的自己的伙伴,估计性情同自己也有些相似…… 所以,这样的颠人,是历劫神志不清拿她当替身才和她好上…… 不然贺楚这般高高在上的、唯一的神,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 心中翻涌着的难过似是要将整个人淹没。 晏依咬紧牙关,垂下头,好半晌才轻声开口:““当、当然作数……” …… 64逃跑被抓 ◎依依下山,是想去见哪个奸妻?◎ “你在哄我!” 楚鹤却是微微眯起眼,握住她的手,笃定答道:“你先前也是这般哄我,说你去去就回,可如今已经千年过去了……” 晏依于是倏地明白过来:楚鹤此时确实记忆混乱,不然她不会说出晏归只陨落了千年的话来。 明明晏归已经陨落了万年…… 晏依心情无比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不知道该称呼她是贺楚还是楚鹤。 贺楚是她前一日还依偎相伴、生死与共的恋人,可眼前的,是弹指间就能翻覆三界乾坤的、世间独一的魔神楚鹤。 大家都知道,楚鹤的道侣晏归是举世无双的奇女子,晏依并不觉得自己比得上晏归。 她甚至都不清楚清醒过来的楚鹤的品性:楚鹤的化身这万年来救下了太多人,可楚贺万年前是因为吸收怨气成的神…… 这样的楚鹤,难免不会在怨气的影响下,行事诡谲,危害三界。 晏依一瞬间脑子里划过了无数念头,但她并没有将一切表露出来——因为楚鹤还在双目通红地看着她。 “并不是,”她避开楚鹤那双和贺楚别无二致的眼,轻声开口:“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其实一直守着你,哪也没有去。” “真的吗?”楚鹤显然彻底将她当成了晏归,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困惑,并没有怀疑她的话。 “自然是真的。”晏依如今只想稳住她,于是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你吞噬了世间的怨气,故而影响到了你的神智。” “你闭上眼,好好歇息,醒来后你就能想起一切了。” “那我要你陪我一起歇息。”楚鹤却是朝着她露出了笑。 明明是修为可以撼动整个天下的魔神,贺楚望向她时,眼神中却明显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晏依没想到贺楚会在大庭广众这般模样,瞥见周围众人的眼神,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回家再说。” 她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掰扯和楚鹤的纠葛。 楚鹤很听话,握住她的手,无需借助阵法,两人一瞬间就瞬移到了秋砚峰。 看清楚秋砚峰的环境之后,楚鹤似乎明显松了口气,动人的脸庞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笑意。 “果然是我做梦了。” “姐姐,你不知道我做的那个梦有多荒诞,可怕……” 这个名声赫赫的魔神,自然地牵起了晏依的手,对着晏依撒起了娇,一脸难过:“我梦见你在大战之中陨落,再也回不来了!” “我孤孤单单过了万年,每天都在想你……” 她不停地诉说着这些年的煎熬,依偎在晏依的肩上,似是累极,气息逐渐平稳:“还好,一切都是梦……” 楚鹤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晏依僵硬着身体,好半晌才敢偷偷动弹。 她忍不住偏头望向了楚鹤的模样:楚鹤的外貌同贺楚别无二致,但对比起贺楚的清冷出尘,楚鹤整个人多了几分明显的魅态。 晏依猜测这跟楚鹤的身世有关:传闻楚鹤是媚狐和凤凰的后代,也难怪贺楚有时候媚态逼人,让人难以抗拒。 晏依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对着楚鹤施展了一个昏睡咒。 这已经不是和自己做尽亲密事情的贺楚了。 她是魔神楚鹤。 大家都说时光可以抚平一切伤痛,可万年过去了,楚鹤仍旧不肯相信晏归已经陨落的事情。 她对晏归无比痴情,她如今待自己这般小心翼翼,只是将自己错认成了晏归。 一旦她清醒过来,回忆起同自己做过的那些亲密的事情,想起她曾经被自己压在身下,会不会恼羞成怒,想要消灭罪证…… 晏依不敢去赌。 她也不知道这个昏睡咒能对贺楚起多长时间效用,但她得趁着这段时间尽快逃! 心中这般想着,晏依迅速收拢起思绪,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 秋砚峰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出自她和贺楚的精心打造,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将整座秋砚峰带走。 可那些都是偷来的。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替身,她只是晏依。 晏依最后带走了懒洋洋睡觉的阿宁。 阿宁毕竟是妖族,听闻曾经晏归死在了妖王手中,难保贺楚不会迁怒到其余妖族。 阿宁似乎察觉出了她的难过,用尾巴尖摸了摸她的脸,听话地缩进了她的灵府里。 晏依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楚鹤,来不及祭奠自己刚刚开始就突然消逝的爱情,迅速御剑下了山。 她得尽快逃离,最好是去一个贺楚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这般想着,她不眠不休,一直不停御剑,直到身体里的灵力几乎用尽,她才停下了脚步。 太阳已经出来了。 周围的一切都无比陌生,是一个山清水秀,没人造访过的村庄。 直到早起打水的大婶战战兢兢到她面前,询问她“仙人为何如此难过”时,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能不难过呢? 那么美好的贺楚,只是一个魔神活在世界上的马甲…… 如今桥归桥路归路,一切回归了原位,她的贺楚却再也回不来了。 甚至两人之间那些甜蜜温馨,让她无比怀念的记忆,在楚鹤心中,只会成为她背离晏归的耻辱见证…… 世事实在是太过荒诞,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竭力避开替身的命运,竟不知不觉中又一次成为了旁人的替身…… 她吸了吸鼻子,对着那好心的大婶挤出一个笑:“无碍,我只是想起了早逝的道侣,心有所感……” 她却没有注意到,大婶望向她身后的,无比惊艳的眼神—— “我竟不知,我何时突然已经亡故!” 一旁传来了一声哼笑—— 晏依瞪大眼,寒毛直竖,下意识想要逃,却是眼前一黑! * 楚鹤眸光沉沉,接住了晏依下落的躯体。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恢复身份之后,晏依会这么害怕她…… 甚至不惜哄骗失去了记忆的她,逃开这么远! 若不是她的心脏在晏依的躯体里,能感知到晏依一路上难过的心绪,她几乎会以为晏依只是在玩弄自己…… 可明明,之前在漩涡里,晏依还说愿意同她同生共死…… 骗子! 晏依就是一个大骗子! 她还在千方百计想着离开自己! 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愤怒,天边的怨气宛若沸腾的水不停翻滚,带动得晏依体内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怨气也开始躁动起来…… 她眼眸里划过一丝猩红,对着那大婶解释了一句“道侣间有些龃龉,让您见笑了!”,便重新带着晏依回去了秋砚峰。 她眸光沉沉地看着沉睡的晏依,忽而低低喝了一声—— “出来!” 阿宁卷着小尾巴,笨拙地从晏依识海里滚了出来—— 晏依逃跑时抛下自己,居然还带上了这么个小废物! “她为何会带上你?”楚鹤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出了声,难道在晏依心中,这只小妖物比自己还重要? 阿宁哆嗦了一下,重新又钻回了晏依的灵府里…… 它也不知道晏依为什么会带上它,但想起晏依唯一给她安排的任务就是让它守护灵府里的两本册子。 或许,晏依带着它,只是想继续让它守着册子。 它哆嗦着,将册子从晏依灵府里叼了出来,放在楚鹤的旁边,然后一溜烟从房间里钻了出去。 这个本来就可怕的女人此刻看起来好可怕,得逃…… 它原本还有些害怕晏依在这个可怕的女人手中会讨不到好,可晏二却意味深长告诉它:“不用慌,她们两口子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睡一觉吗? 它听信了晏二的话,打着呵欠就睡了过去—— 希望它睡一觉醒来后,那两人的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 晏依再次醒来时,根本不敢睁开眼。 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楚鹤。 她从没想过魔神的力量会这么恐怖,自己刚逃开就被贺楚找到! 尤其是,楚鹤还听到了她和那个大婶之间的对话。 楚鹤该如何想自己…… 她的脑子飞快转动着,想要找出应对这种混乱局面的办法。 还没想出主意,身旁就传来了楚鹤冷冰冰的声音——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晏依愣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小心张开了眼。 倾城绝艳的楚鹤正安静坐在她身边,眸色冷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本册子,并没有望向她。 看似冷静,楚鹤红润的唇却紧紧抿着,握着册子的手用力极大,以至于指节都有些发白。 看清了册子封面写着的《海王备忘录》几个大字之后,晏依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灵府不是外人都进不去吗?楚鹤又是怎么得到的这本册子? 她该如何跟这个看起来强大又疯癫的楚鹤解释册子的由来? …… 晏依皱紧了眉,绞尽脑汁想要找借口。 “倒是不知师妹有这么多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以至于师妹都要将她们记录成册。”楚鹤眼神阴鸷地望着她,却是率先开口。 “不是,”晏依试图解释,楚鹤却是冷笑了一声,眼神阴鸷,掐起她的下巴,凝上了她慌乱的眼—— “依依莫非忘了,你我可是在神庙拜过了天地,结成了正经道侣,你已是我的妻!” 晏依愣了一瞬:楚鹤喊她是“依依”,说明她还记得两人之间的一切…… 然而她还来不及思考更多,贺楚那张漂亮的脸便再次凑近…… “依依下山,是想去见哪个奸妻?” “王师妹还是李师姐?” …… 楚鹤口吐一个名字,便幻出那人模样,缓缓凝住晏依瞪大的眼—— “乖,日后只看我!” “你喜欢什么模样,我都可以变,何必舍近求远?” …… 65醋自己 ◎楚鹤她不讲武德:她居然切换成了狐妖状态!◎ 晏依眼睁睁看着楚鹤在自己面前来回变换着不同的脸…… 可面容变了,那双望着自己的水雾迷蒙的、含着委屈的眼,仍是属于贺楚。 这种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不该恨自己鸠占鹊巢,占据了晏归的位置,杀了自己吗? …… 晏依心中顿时迸生出了一种感觉:她好像仍旧是贺楚,拥有贺楚的记忆…… “停!” 晏依不想再患得患失,猜来猜去,索性凝住楚鹤的眼,直接问出了声:“你是不是还拥有贺楚的记忆?” “所以,你是觉得我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你,才想要逃?” 楚鹤挑高了眉,又变回原来的模样,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语调拔高:“晏依,原来我在你心里头居然是这样的人!” 晏依心中划过一丝心虚。 贺楚回归本体后,她好像确实没听楚鹤解释,本能就想要跑…… “我……我确实做得不那么正确……” 但转瞬,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瞪着楚鹤的眼:“那你呢?” “你……你能忘记晏归吗?” 她咬紧了唇,最大的问题便是在这里。 众人皆知,楚鹤深爱着晏归,晏依不想当替身。 她也没把握自己能比得过晏归那样的传奇女性。 毕竟,晏归是死掉了的、毫无瑕疵白月光。 楚鹤瞪大眼望着她,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何会这么问。 果然…… 晏依弯起唇,垂下眼,唇角笑容顿时无比苦涩。 “你既然忘不掉晏归,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她纵然知道修仙界并不推崇一个伴侣的制度,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另一半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她这一刻甚至都没办法去谴责楚鹤是个渣女,一切都太过阴差阳错…… “所以,”楚鹤瞪大了眼,自认识以来,晏依头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十分微妙的表情:“你是觉得我用心不专,没有忘记晏归,又来招惹你?” 晏依抿唇默认。 楚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 “你这是……在吃晏归的味?”她声音古怪问出声。 “难道我不能吗?” 晏依冷声回呛她,知道贺楚没有忘记曾经的记忆之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比笃定楚鹤不会伤害她:“我对我的道侣一心一意,自然也希望自己的道侣能一心一意待我。” “那是自然。”楚鹤短促地笑了一声:“但你没必要吃晏归的味,因为——” 迎着晏依瞪大的眼,她笃定开口: “你就是晏归。” 她无比确信:晏依就是晏归——她等待了万年,放在心间,即便失去了记忆也会再次相爱的爱人! 晏依快要气炸了! 她知道楚鹤很可能把自己当成了替身,却没想到楚鹤会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 她怎么可能是晏归? 大家都知道晏归死在了万年前。 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楚鹤已经进入了疯癫的状态。 楚鹤不愿相信晏归已经死亡,于是自削魔脉,沉睡万年,然后在万年后碰到了和晏归有相似之处的自己,便笃定认为自己就是晏归,来获得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她怎么可能是晏归?晏归可是万年前的最强者之一,哪像自己,虽然有一点修炼天赋,但修真界强者多如牛毛…… 可自己又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被当成晏归的替身? 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居然如此狗血! 晏依越想越气。 “我不是晏归!”她原本是不想哭的,可是看着自己一心喜欢的楚鹤为了另一个女人变成那般模样,她的心就变得无比酸涩,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她绝对不要再当替身! 晏依流着眼泪,定定地看着楚鹤,一字一顿:“你清醒点!我叫晏依!” 看到晏依的眼泪,楚鹤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熟悉的慌乱。 “可你就是……” 楚鹤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晏依的眼泪一下子流得更凶了。 她没想到楚鹤会病得这么厉害! “你别哭了……”楚鹤明显慌了:“你真的就是晏……” 见晏依鼓起脸瞪她,她叹了口气,无奈改了*口,似是妥协:“好,你就是晏依,同晏归毫无关系!” “所以,”楚鹤用一种似是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她:“你是因为同晏归吃味,才逃下山?并不是去找别的女人?” “这次不是,但以后就是了!” 晏依简直要气死了,冷哼:“只准你心心念念想着晏归,就不准我去见别的女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见她这么开口之后,楚鹤冷下了脸,晏依见着她的模样,一下子哭得更凶了:“你看,你对我就是这么没有耐心,如若是在晏归面前,你定然不会如此……” 她听到楚鹤又叹了口气。 这短短一段时间,楚鹤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 是忽然察觉到自己同晏归的不同,心生厌倦了吗? 晏依知道自己该当决绝的大女人,甩掉这个把自己当替身、花心而不自知的渣女,可一想到之后真的要同楚鹤桥归桥路归路,她又特别不舍…… 晏依如今只想找个地方缩起来,冷静自己的情绪,不想看到楚鹤这个让她方寸大乱的美丽坏女人! “你要如何才能停下哭泣?同我好好在一起?” 楚鹤叹息了几声,放软了声音,温柔地擦拭着晏依眼角的泪:“我都听你的。” “我的道侣心中不能有别的女人。” 晏依抬眼望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你不能彻底区分我和晏归之前,我们暂且不要再继续了……” “依依?!”楚鹤又一次瞪大了眼,似是乱了分寸:“你不能如此,你这完全是刁难我……” “我意已决!” “我要歇息了,魔神你先出去吧!” 晏依冷笑一声,擦干眼泪,站起身就将楚鹤往门外推。 楚鹤自然不肯动。 晏依也不再多说,只是看着楚鹤,无声流着眼泪。 “好,我出去。” 最后,楚鹤终于败下了阵来,似是咬牙切齿般轻声开口:“你莫要哭了。” “总有一日,”她深吸一口气,眸色深沉地望着晏依:“你会因今日之举后悔。” “你这是开始威胁我了?”晏依红着眼眶,又开始瞪她,大声回呛:“我才不会后悔!” “只要你心中还有晏归,我就算是孤独终老,我都不会同你在一起……” 楚鹤最终还是被她推着出了门。 她能感觉到楚鹤还是守在门口,但她此时一点也不想见楚鹤。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自己到头来居然还是成为了替身! ……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冷静下来,不想因为感情抛弃仇恨,玩物丧志,努力忽视心头的难过,开始分析起如今的局势来—— 她以为之前贺楚“换掌门”的话只是在说大话,但如今看来,她确实有这个实力,毕竟她是魔神楚鹤。 要不要趁着现在符东是心魔控制躯体,借助楚鹤的力量杀了符东? 晏依几乎可以肯定,符东封印的本体就是恶毒难缠的符旭! 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再给符旭机会成长起来,估计再没办法制裁他…… 可这样便意味着要求助楚鹤借助她的力量…… 晏依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毕竟她才刚刚将人赶出房间。 然而她还没想好怎么出声,门外便传来了楚鹤的声音—— “我本想替你做一回主,罢免符东掌门之位,可他之前见势不妙,早已逃脱。” “是我无能。” 说到这,楚鹤顿了一下:“他背后的人修为极高,我这些年为避开天道,修为有损,而那人修为同我不相伯仲,我暂时找不到他……” 晏依瞪大了眼。 这个世界居然已经有人的修为接近于神? 那那人为何会和符东搅在一块? …… 符旭本就心思诡谲,又拥有这般强大的后盾,若是连楚鹤都制裁不了他…… 难道真的无法奈何符东了吗? …… 晏依咬紧了牙关,心中万千情绪翻涌,本能想要朝着楚鹤倾诉心事,却突然想起楚鹤已经不再是心中只有自己的贺楚…… 晏依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冰冷起来,轻声开口:“多谢你。” “依依,你不能这般狠心待我,”门外的楚鹤沉默了良久,声音听起来尤为难过:“我想见你,见不到你,我就静不下心做任何事情……” “我们已经错过了万年的光阴,我不想再同你错过剩下的时光……” 晏依原本是有些意动的,可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她又一次硬下了心来——果然,楚鹤还是在拿她当替身。 晏依恨得牙痒痒,索性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努力想让自己专心修炼。 可修炼没一会,身旁似乎有些异动,她本就心浮气躁,咬牙再次睁开了眼—— 床边趴着只穿着红色透明纱裙的楚鹤。 楚鹤漆黑的头发如瀑般散落身后,肌肤白皙如玉,脸颊上带着几分明显的酡红,情意绵绵抬眼看她—— “依依,是楚楚惹你难过了,楚楚跟你赔罪,你莫要生气了……” 晏依是很想继续生气的。 可楚鹤她精准掐准晏依的命脉,只提贺楚不提楚鹤—— 晏依无法怪罪贺楚:毕竟贺楚给她的爱,比任何人都拿得出手。 而且……主要是楚鹤她不讲武德:她居然切换成了狐妖状态! 媚眼如丝,头上两只尖尖的毛茸茸白色耳朵,身后还有一根蓬松的白色大尾巴…… 晏依看着她这模样,真的无比想要上手薅一薅! 而接下来楚鹤的话更是让晏依丧失了理智—— 楚鹤暗示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将头凑到她的膝盖旁,抬眼楚楚可怜望她:“妻主,您疼疼楚楚!” “您同楚楚双修,可比您独自修炼,苦渡长夜快活多了!” 晏依狠狠咬牙,最后还是没有克制住,摸了摸楚鹤头上的狐耳。 楚鹤身体一颤,宛若脱力般软在了晏依脚下,眼睛却蓄积着泪、楚楚可怜望她—— “依依,你别生气了,疼疼我……” 她错了!楚鹤同贺楚还是有些不同的,她打死也想不到贺楚会露出这么勾人的一面! 如果这样还能忍,晏依觉得自己就是佛子转世! 晏依咬牙,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 情到浓处时,她咬牙切齿,提醒着自己只喊她“贺楚!” 可楚鹤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仿若妖精一般,紧紧缠着她…… 66想起记忆 ◎她想起来了!她……她竟真的是晏归?!◎ 晏依越想越觉得难过,硬下心肠,想起楚鹤把自己当替身的事情,这一晚状态前所未有地凶猛。 而这一晚,她又一次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情到浓时,楚鹤含着眼泪问她,声音诱哄:“姐姐,你要不要体会下真正的双修?” 这难道还不是真正的双修? 她皱起眉,在楚鹤唇上愤愤咬了一口:她不喜欢听到楚鹤喊她“姐姐”,这估计是楚鹤对晏归的称呼…… 然而楚鹤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她的不满,反而低声笑了出来,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当晏依察觉到的时候,她整个人神魂都飞了起来! 像是过电一般的感觉击穿了整个神魂—— 她头皮发麻,浑身起着细密的鸡皮疙瘩,神魂缩成了一团不住战栗,只由着楚鹤的神魂引领着她,颤抖,哭泣,最后一点点归于寂灭。 …… 修仙界真的会玩! 这是晏依昏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 第二天晏依早上醒来,身体似乎还残留着前一日的余韵,止不住想要颤抖。 整个人却是精力十足,像是吞了十全大补丸,灵力前所未有地充沛,灵台也前所未有地清明。 楚鹤眼角眉梢都是笑,倚靠在她身上笑望着她,握住她的手指暧昧又小心地摩挲:“依依,我们……” “昨夜承蒙魔神款待。”晏依却是系起了衣带,面无表情望向楚鹤:“我有事,就不送您了!” 楚鹤露出了明显的惊愕神情,瞪大了眼。 “你……你学坏了,居然提起裤子不认人!” 或许是实在是太震惊,她甚至没来得及露出之前对晏依屡屡起效的那一套柔弱伪装。 晏依继续摆着一张面瘫脸望着她,心中总算是畅快了一些。 “各取所需而已。”她恶劣地弯起了眼:“你把我当晏归的替身,我把你当贺楚的替身,彼此都很公平。” 她本以为会气到楚鹤的。 可楚鹤却是眼神古怪地望了她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低着头笑了起来。 “你想这么玩,倒也行——” 楚鹤低低开口,语气紧绷,意味深长看了晏依一眼:“只要你之后担当得起后果!” 晏依又气了起来! 能有什么后果?再怎样也不过是分道扬镳! 她真是讨厌死了楚鹤! 晏依气极反笑,忍不住昂高了头,目光望向门边,再次开口—— “魔神,好走不送哦!” 明明是魔神,可以一下子穿好衣服,楚鹤却慢条斯理系上衣带,眼神只望着晏依这边,磨蹭许久才慢悠悠走出了门。 晏依这一日总算是理清了思绪。 如今她跑是跑不过楚鹤的,楚鹤看起来似乎也不想放弃她,她估计跑到哪都能被楚鹤找到。 那就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努力增进个人修为,尽量找机会离开楚鹤身边…… 楚鹤似乎知道她苦修的打算,一直打开着须臾塔。 她也不客气,径自进了须臾塔内修炼。 她沉浸在修为的巩固之中,灵力运行到某个地方,脑袋忽然挣扎一样地疼。 或许是被楚鹤的话影响到,她居然真的在脑海里见到了自己同楚鹤在一起的情状! 那是一个娇滴滴,总爱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的,千娇百媚的楚鹤…… 她心中怜惜,在混乱残酷的世道里,她所有的温情似乎都给了楚鹤,允诺了楚鹤许多情话…… 一时间,晏依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只是一个幻境。 她还想再看一些,却察觉到须臾塔内有异动,于是眼前的画面又如同潮汐一般散去了。 她睁开眼,就又看到了“贺楚”。 自恢复魔神的身份后,许是为了讨晏依欢心,楚鹤记得晏依说的她穿红衣最好看的话,这几次露面都穿着红衣。 可这一次,楚鹤穿上了初见时贺楚穿的白衣,拧眉看着晏依,语调幽怨。 “师妹如此负心薄幸,真让人叹为观止。” “师姐见异思迁,三心二意,亦让人叹服!”晏依如今才不惯着她,反唇相讥。 楚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识趣不同她争辩,只黯然神伤垂头:“所以,师妹认定我见异思迁,如今便开始对我不闻不问,不管我死活了?” 晏依当然知道她在卖惨。 然而楚鹤漂亮的眼眸里流下了晶莹的泪珠,宛若剔透的珍珠,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是看得人心头一紧—— “你别装可怜!”晏依干巴巴开口,却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你都是魔神了,这天下有谁能奈何得了你?” “依依难道不知道吗?我拒绝飞升,强行留在世间,自然要承受天道的怒火。” 她将袖子掀开给晏依看:“你看,一旦我撤开屏障……” 迎着晏依瞪大的眼,她的胳膊上肉眼可见出现了一条血痕。 紧接着,楚鹤身体里冒出了黑烟,又附在血痕上方,将血痕迅速恢复了原状。 “天道无时无刻都想着吞噬我。”楚鹤放下袖子,望着晏依凄然一笑:“可我的妻子却对我不闻不问……” 晏依咬紧牙;有那么一刹那,她本能还是想要呛回去,并不是她强求楚鹤留在人间,楚鹤来她这卖什么惨? 她该去找晏归的! 但想了想,她还是克制不住心疼,干巴巴开口:“莫要胡言乱语。” “有什么我能助你的,你径自直言便是。” “我要你心疼我!” 楚鹤又倚靠了过来,她在晏依面前的时候似乎从不知道害臊,眼巴巴看着晏依:“我不想你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对我说让我伤心的话……” “你不要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她水润亮泽的眼睛里布满了情愫,难过地望着晏依:“我真的只心悦过你一个人?” 又来! 晏依闭了闭眼,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理智告诉她不要去搭理楚鹤,楚鹤如今这一切与她没有关系,全部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但晏依仍旧止不住心疼:万年间被天道不停攻击,楚鹤该有多疼啊…… 可为什么天道会挑着楚鹤攻击呢? 楚鹤为了天下苍生忍受生生碎裂之苦,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百姓的救星,天道公正无私,不该率先去惩处那些意图祸乱三界的人吗…… 此间天道,或许也早就失去了公允,不然不会目视仙界做大,几乎将妖族逼上绝路…… 眼前的楚鹤还在望着她笑:“依依,在你身边待着我便不疼了。” 晏依实在说不出让她离开的话来,只能板着脸装作看不见,继续修炼。 “依依,你如今修为大增,这把剑已经不适合你了。”楚鹤并没有打扰她,只看着她在旁边修炼,如同往日一般时不时出声提点。 “魔族又一次卷土重来了。”她轻描淡写,抛下一个让晏依无比惊讶的消息:“为首的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魔族,似乎唤作念妄。” “依依,我知道你倔强,但三界大战近在咫尺,你需要换一把能助你的剑。” “我打算明日开剑冢。”她垂下头,慢慢仰躺着,闭上了眼。 “剑冢里的剑是你……是晏归留下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圣墟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需有修为才能配得上灵剑的规矩,只是让灵剑自由选择有缘人。” “但是万年下来,许多事情已经变了味。” 她叹了口气:“这样一想,你如今同我置气也是应当,是我之过,这万年来并未护好三界,让一切发展成了如今的境况……” 这天下许多人都有责任说这句话,但楚鹤并不在其中: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若是没有楚鹤万年之前以身体容纳怨气,整个三界或许已经不复存在。 “你一个魔神,消化体内的怨气已经耗尽了你的精力。”晏依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根本无需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纵然很不想提及晏归,晏依还是小声开了口:“即便晏归还活着,她肯定也不会怪你……” “有你这番话,我便安了心。”楚鹤又对着她笑了笑,握住了晏依的手。 这点程度的亲近晏依是能够忍受的,她身体紧绷着,打算楚鹤再有别的动静就一脚踹开她…… 双修虽对晏依来说拥有极大助益,但晏依并不打算只倚靠双修,她需要有与灵力能匹敌的身法,不然单单依靠双修进阶的话,她便和那些依靠妖丹进阶的修士没了区别…… 出乎她的意料,楚鹤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只在一旁闭目安静坐着。 晏依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楚鹤重新睁开了眼,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剑冢开了,去寻与你有缘的剑吧!” 晏依没有拒绝,跟在楚鹤的身后出了须臾塔。 她之前获得了仙门大比魁首,本就能进剑冢选剑。 只不过符东狡诈,不舍得让大家进去。 剑冢前方已经排起了长队。 自从楚鹤说每个人都能进剑冢之后,大家都想得到神兵利器碰碰运气,有些修者更是连夜排起了队。 排了好长时间才轮到晏依。 剑冢外门是一个阵法,进了外门之后就会被阵法传送到藏剑的腹地。 进入剑冢大门时,晏依心态倒是很平和,毕竟这是碰运气的事情,能不能得灵剑青睐,全看运气。 然而看清剑冢中的标记之后,晏依倏地瞪大了眼—— 这是童鑫的标志! 所以,剑冢是童鑫打造的? 如若剑冢是童鑫创造的话,那自己,是不是真的也曾来过这里…… 晏依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脑袋一时间越来越疼,就像有针在扎,可她却已经顾不上这些…… 剑冢中数以万计的剑高耸入云,漂浮在土丘上方,有些土丘前面立了碑,说明着这些剑的来历。 晏依找到了好几块写着现代字的碑。 童鑫比较迟钝,却一直有着当英雄的梦想,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像其他人那般能修炼高端功法,便决定练剑。 刚开始炼剑的时候童鑫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他全部都克服下去了,并且逐渐在炼剑一道上展露了非凡天赋…… 当时魔门和仙界战斗激烈,他炼出的剑为大家提供了极强助益。 他那些年过得极为开心。 他记忆不好,便炼制一种法器就刻碑记了下来。 晏依从碑文记载中恍然发现,他竟在这个世界呆了许多年。 那自己呢? 自己是不是曾经也在这个世界呆了很多年? 童鑫在碑文里记载,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一把剑,他将自己造出的这把剑送给了最好的朋友晏依。 不,好朋友不想在这个世界透露真名,她叫做晏归…… 顺着童鑫的碑文指引,晏依心绪无比激动,走到了一座山丘面前。 那里有一把失去了神采的剑,就像一柄废铁,黯然失色,看上去毫无过人之处。 鬼使神差的,晏依伸出了手,握住了那一柄剑。 一时间,剑上华光大盛,剑身变得无比明亮。 无尽的灵力顺着剑柄,汇入晏依的身体里,冲破了晏依脑袋里的禁锢…… 她恍然瞪大了眼,咬紧下唇!感受着记忆不停涌入…… 她想起来了! 她……她竟真的是晏归?! 67前尘往事 ◎“姐姐是想起来了?”“对吗?”◎ 在万年前,她怀揣着想要将符旭绳之于法的梦想,同伙伴们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 然而符旭的同伙们胆大包天,在他们通过七星图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攻击了他们,于是七星图破碎、分散各地,他们也失去了莫笑的下落。 一群人带过来的应急返回舱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大家都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可能能回去现代。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们不知道符旭在何方,该如何去寻找,便隐入了仙门,一边强大自身,一边寻找莫笑和符旭等人的下落。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符旭等人在这个世界的地位,符旭他们在这个世界经营多年,甚至用了特定的方法蒙蔽了天道,将所有的气运全部加到了魔族那一边。 这个世界已经摇摇欲坠。 符旭高高在上,作为魔族的领袖,他一呼百应,没人敢违逆他。 所以他在这种权柄加持下,变得无比肆意傲慢,草菅人命,甚至将一些陋习带进了现代社会。 他并没有忍受不住洛珺的拒绝,派人将洛珺杀害。 那些年,魔族一家独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余人与妖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那时候的仙门纵然穷得叮当响,却自有其风骨,涌现出了一批舍生忘死、不问险阻想要救赎三界的力量。 符旭他们有着最先进的设备和科技,当然没这么容易被打倒。 但晏依等人最擅长的就是蛰伏。 他们开始加入了仙门,一步步修练。 两边的时空并不对等,这边过去万年,现代社会却只过去了一年左右。 而这段时间,符旭还时常穿梭两个时空,倒卖这个世界的珍奇物品,不断犯罪。 晏依他们很快就收集到了符旭犯罪的证据。 但这只是第一步。 他们返回舱受损,也没办法将罪证送回去现代。 于是,童鑫身为器修,主动承担起了维修返回舱的任务。 而另外几人不断修炼,一个个都抵达了这个世界的巅峰。 这是一段无比艰难的过程,漫长而遥远,到了最后,大家都甚至要时不时相互提醒,才能谨记自己来自异世的身份。 但是不可避免的,大家还是陷入了这个世界的因果。 符旭将这个世界搅得一团糟,魔物横行,人间民不聊生,路有冻死骨……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做下了一个决定——自己来创立一个仙门。 而在创立仙门之初,因为晏依被人设计,丢进栖梧之地隔绝了外界一切通信,大家都以为晏依已经亡故,于是设立的圣墟以晏依作为了掌门。 而晏依,方洛,方镇和童鑫,并称为圣墟的开派四杰,通过刻苦修炼,晏依、方洛、方镇抵达了金仙水平,童鑫虽然修为低了一些,但是有众多法器加持,实力也并不差。 在失去了洛珺姐姐和莫笑的消息后,晏依自始至终一直想着带大家回家,不同于大家都用真名,晏依用的是“晏归”的名字,随时随地提醒着自己。 可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了一只黏人又美好、似是天生为她而来的小凤凰。 她拒绝不了这样一心扑在她身上的小凤凰,彻底坠入了情网。 也因为和楚鹤谈恋爱,她心中快活甜蜜,便忽视了很多细节—— 比如说,方镇的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暗沉,似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方洛也越来越难展笑言,童鑫倒是乐呵呵的,似乎在兴奋地筹谋着什么大事…… 后来她才知道,那段时间,方洛查到了符旭的企图——符旭被这种主宰一切的狂妄蒙蔽了心智,刻意在这个世界造成混乱死亡,只为了滋长天边怨气,想要借助无尽怨气成神! 晏依也没想到最后成神的人会变成楚鹤。 符旭当然不会同楚鹤那样九死一生用身躯冲进怨气冒险,所以他筹备了完好的计划—— 他打算培育一个人非人,妖非妖,魔非魔的怪物,这样的怪物超脱五行之外,能蒙蔽天道的感知。 之后,他会跟在那怪物身后,让那怪物冲在前方净化怨气,他来捡漏成神。 那时天边的怨气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剩下多少。 他们准备多年,必定和符旭有一场决战。 晏依知道这些的时候,方洛倒是表现得没什么异样,不停修炼,只想着杀掉符旭,而方镇的态度却有些怪异。 方镇是方洛的弟弟,身体残缺,天生微跛,性格一直比较沉默,大家都猜不到他的想法。 但他修行极为刻苦,尤其是在这个世界对于搜魂的应用,几近炉火纯青。 但那段时间,方镇破天荒地请晏依和其余人吃了几回饭。 晏依对伙伴们向来毫无戒心,纵然有几次喝酒晕了过去,她也只是猜测或许是自己的酒量变差,并没有想到其余的事情上去,还以为是方镇最近想开了。 事故的爆发突如其来。 那一天,楚鹤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去了外头。 晏依惯例去参加了方镇的宴席,当她和童鑫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两人躺在了应急返回舱里。 而彼时,外间已经天地变色,天昏地暗,此起彼伏的“轰”声,哭泣声萦满了耳边,灵力眼花缭乱在空中闪过,宛若绽放的烟火…… “他们打算做什么?”童鑫大惊失色:“返回舱还只修好一部分,只能承载两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沉下了眼,瞬间明白了方洛和方镇的意思。 “他们怎能不问过我们,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童鑫紧紧皱着眉:“难怪他们不让我告诉你返回舱已经快被我修好的消息!因为你比我聪明,肯定能察觉到他们的心思……” “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说好同生共死的……” “幸好,我怕别人偷走返回舱,特意昨天新加了一道禁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回去了现代……” 童鑫和晏依对视了一眼,收起返回舱,两人立即跑过去寻找方镇和方洛。 两人和符旭在弥渡山展开了决战。 晏依和童鑫赶到的时候,战况已经无比激烈,而方镇和方洛明显落于了下风。 方镇已经遍体鳞伤,方洛虽然好一点,却也不了多少。 “你们以为我弄下这么大的阵仗,仅仅只为了成神……”符旭正站在两人面前,大放厥词。 晏依和童鑫的到来,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晏依两人出现,方洛和方镇显然有些惊异,方镇更是失去了一向的淡漠,皱眉呼喊着想让两人快点离开。 但晏依和童鑫怎么会在这个时刻抛弃伙伴? 两人也加入了战局之中。 他们的加入让战局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两人苦修多年,只为了在这一日能成为伙伴们的后背。 魔族宛若潮水一般涌过来,遮天蔽日,难以杀灭。 天边的怨气沉沉,仿佛凝聚成了液体,要从天边掉落…… 晏依眼睁睁看着童鑫为了维护一个刚筑基的小孩,死在了魔族手中。 她红着眼,咬牙继续拼杀,却对上了方镇的眼—— 方镇的搜魂术天下闻名,他这些年来一直钻研此道,通过各种手段都可以搜魂。 晏依只看到他的眼眸变深,神魂渐渐渺茫,脑袋里忽然喃喃回响着方镇的声音—— “忘了这个世界,忘记我们经历过的痛苦,好好生活下去,去一个平静安全的岗位……” 晏依最后的视线里,方镇靠近符旭,迎着符旭惊恐万分的眼神,自爆了内丹。 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再之后,当晏依醒过来,她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记得大学毕业前的记忆…… 因为时空不同,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修她为回到现代之后全部被压缩,她又变回了普通人。 而这一次她是魂魄来到了这个世界,身体是一具同人类毫无差异的人偶,自然不会有原来的修为。 但她有之前修炼过的底子在,潜移默化着,她的修炼速度要比寻常人快上很多。 晏依过了好半晌,才从那种目睹方镇丧命的惨痛中走出来…… 毕竟是金仙的修者,离成神也只差一点,想对她进行搜魂,必定不是从这一日才开始谋划。 显然,方镇估计已经构思并且谋划了良久…… 晏依越想越觉得难过。 明明说好一起共进退,对付符旭,为何方镇和方洛会提前和符旭对上? 明明她是被方洛送回了现代,为何久而久之,会演变成她是被妖王伤害? 还有,她听王灵讲过“方长老”,那俨然便是方洛。 方洛在武庚秘境之中收敛了童鑫和方镇的尸骨,八千年前假死,如今化身为君长老待在弦音阁,身旁还有一个和洛珺姐姐无比相像的乌灵薇,他到底想做什么? 所有的真相似乎到了眼前,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就能将一切揭开。 …… 心中充斥着太多困惑,而此时已经没了时间让她去理清楚一切。 ——楚鹤进来了。 贺楚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望她:“依依,你太久没出来了,我有些担心你,你莫要赶我……” 说着,她望向晏依手中拿起的剑,挑了挑眉:“这柄剑居然在剑冢之中?” “我找了它许久。然而这么多年进来过这么多人,都没人发现它,想必它同我一样,只认你……” 晏依根本不敢抬头看楚鹤。 万年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楚鹤知道她来自别的世界,一直没什么安全感,缠着她要了无数承诺。 因为方镇方洛那段时间看起来情绪很不好,童鑫又忙着闭关修复返回舱,她便也没将贺楚介绍给他们,等着过段时间再介绍,却没想到她会突然间离开、回去自己的世界…… 她彻底忘记了楚鹤的存在。 这个倔强的小姑娘,隔着漫长的时空,却一直惦记着自己。 这万年来,楚鹤一定过得特别难过,想起传闻里楚鹤在自己“陨落”后做的那些事情,晏依便觉得无比心疼。 晏依更加没想到,失去记忆的两个人兜兜转转重新遇到,还会重新相爱…… 楚鹤显然认出了她,所以喊她“姐姐”,可她没了记忆,这段时间对着楚鹤恶语相向…… 晏依越想越觉得歉疚心疼,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眼睛里的泪—— 原来,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渣女! 在她那些丢失的记忆里,楚鹤十分爱哭,每次她都要哄好久。 如今的楚鹤年龄比她要大一些了,似乎没那么爱哭,但是看起来更加不好哄。 晏依如今根本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楚鹤,只能转移注意力,眼神根本不敢看楚鹤:“那个,我们先出去吧!” 她转身尴尬往外走,心中思索着之后哄着楚鹤的方法,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楚鹤并没有跟上来。 她回头,便对上了楚鹤复杂的眼—— 下一刹,她整个人落到了楚鹤的怀里。 楚鹤垂头看她,眸光充满了探究,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姐姐是想起来了?” “对吗?” …… 68成婚 ◎是方洛告诉楚鹤说她是被妖王杀害的。◎ 晏依一瞬间头皮发麻。 她想装懵懂,说自己并没有想起来,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已经做得够过分了,难道还要继续欺骗楚鹤? 可她根本没有想好哄楚鹤开心的法子…… 楚鹤万年的痴情,岂是自己轻飘飘一句感谢就能囊盖? 晏依心乱如麻,垂着眼根本不敢看楚鹤…… 那端的楚鹤还在冷笑着继续往下说:“前几日姐姐待我,可没这么好的态度……” “你骂我见异思迁,三心二意,你嫌弃我,将我往外赶,故意说难听的话来伤我心……” 她看着红着脸的晏依,一桩桩列举着晏依这段时间做过的过分的事情,眼睛里却是忍不住划过了一丝笑意—— 太好了!她的晏依,终于完完整整回来了! 她万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回响。 好像所有的难过、怨怼都在这一刹消失不见,空荡荡的胸腔瞬间便盈满。 晏依似乎天生就是她的药。 但她笑着笑着,突然就红了眼—— 不趁着晏依内疚时讨些利息,岂不是浪费了这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 “姐姐,你果然恢复了记忆,可到了如今你居然还想骗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哭腔,神情悲恸:“也是,我从来都摸不准你的心思,是我千方百计缠上的你,被你当猴一样耍,可我却还是放不开你*,一心想着同你在一起……” “你想必很得意,你向来游刃有余,我却这般愚昧,被你戏弄得团团转……” 她倏地松开了晏依的手,背影踉跄地往外走:“可笑我这一生,就像是一个大的笑话……” “我真的不是故意离开的!” 看着楚鹤离开的清瘦背影,晏依真的急了,忍不住追了上去,解释出声音:“当年出了意外,当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回去了自己的家中,并被抹去记忆……” “两端时间的流速并不相同。”晏依慌忙上前,握住楚鹤的手:“我在自己的世界只过去了一年,而你这边已经过去了万年……” “归根究底,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迎着楚鹤看过来的视线,晏依哽咽出声,心中越来越悔恨:“我不是故意食言的,我这般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孤苦万年……” “我知道你这万年来无比难过!我是真的后悔和心疼……”恢复了记忆的晏依自然知道要瞒过天道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楚鹤要付出多重的代价。 她伤心地流下眼泪,忍不住拉着楚鹤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腔:“如今你的心脏就在我的胸腔,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对吗?” “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楚鹤停下了脚步,身体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晏依以为她已经谅解了自己。 可楚鹤垂着头,想了想,却是认真望着晏依:“可这并不公平。” “我为你如痴如狂,你却总是冷静,甚至随时就能抽身……” “晏依,”她眼眸哀伤地望着晏依:“我自然是心悦你的,但我需要时间,再去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想继续等待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再次回去你自己的世界,就算你在那边结婚生子,我也只能在这个世界徒劳地守候……” “你说我见异思迁,却不知我这一生心悦的唯有你一人。而我,时时刻刻都在忧虑你见异思迁……” “再来一次,我会疯的。” 她说完之后,便不再看晏依,继续往外走。 “我不会的,我也一样,只心悦你。”晏依匆匆上前,又握住楚鹤的手。 楚鹤顿了顿,并没有甩开她的手,只垂着眼,倔强地抿着唇。 平心而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楚鹤,消失万年的道侣突然出现,却不肯承认身份,估计自己比楚鹤还要失望难过。 真要命!该怎么哄楚鹤啊…… 晏依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 “要出剑冢了。” 走了一会,楚鹤又出声提醒,目光望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冷淡开口:“老祖得松手了。您万年前一直没给我名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可不好牵牵扯扯……” “万年前是我想岔了,大仇在前,总想着等三界安宁,才与你一起举办盛大婚礼……” 晏依哪敢照着楚鹤说的做? 只讨好看着楚鹤,握紧了楚鹤的手:“如今我只想你嫁我,或者你娶我……” 楚鹤眼眶通红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吭声。 晏依感觉有戏,想了想,决定朝着这个方向发力。 虽说这一次,她和楚鹤在神庙里拜过了天地,但想一想,确实有些委屈了楚鹤。 楚鹤介意自己没有给她名分,那择日不如撞日,夜长梦多,她想尽快将楚鹤的身份昭告天下。 这般想着,当两人出了剑冢之后,大家见到了便是晏依“死乞白赖”抱着魔神楚鹤胳膊的场景—— “楚楚,你再同我结一次道侣,好不好?” “我无比想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有你这么美丽大方、善解人意的好道侣……” 外头的人被惊掉了下巴。 晏依是不要命了吗? 这可是楚鹤啊!一生痴恋晏归,会自削自己魔脉的疯子,她也敢去纠缠…… 完了,下一刹晏依肯定会被挫骨扬灰。 然而这段时间代理圣墟,行事无比冷漠无情的楚鹤,竟是冷笑一声,并没有推开她,竟隐隐应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 ?! 魔神这么好追的吗? …… * 两人的婚礼安排在了三日后。 消息传出后,震惊了整个三界。 晏依这段时间虽然在仙界闯出了名头,但大家只知道她是一个天赋超群,前途无量的小辈,哪能想到她会同楚鹤在一起,一跃成为大家的祖奶奶? 这实在是太魔幻了…… 这世界向来不缺吃瓜的热情。 晏依这段时间快要被传音淹没了,大家都在追问她同楚鹤如何在的一起…… 如今符东逃窜,当年太多疑惑没有解决,晏依这次魂穿,也没有晏归的修为,没办法说出自己就是晏归的事情,只能含糊道:“是我死缠烂打,魔神受不住我的叨扰,才答应了我……” 但大部分之后的传音她都选择了没有回复,因为她怕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太难了—— 这一日出去后,晏依一边策划着婚事,一边形影不离对楚鹤献殷勤,嘴都快要笑烂了。 而且她心里苦—— 楚鹤居然连夜誊写出了一本厚厚账册,里头明明白白记载着她的过分之处,而她要还债,得用“亲楚鹤一炷香,同楚鹤双修五日,对楚鹤说情话”等羞耻事情来还…… 她看着有些罗列明细的双修账目头皮发麻,无比羞耻,十分想要赖账,可楚鹤眼眶通红的一句“依依果然还想再次抛下我……”让她彻底没了办法,只能颤抖着按下了手印。 幸好,手印一按,楚鹤似乎消了一些气,愿意同她多说几句话了,也肯对她笑了。 她松了口气,太想哄着楚鹤,让楚鹤更高兴一些,便用了幻形丹幻出了耳朵尾巴,学着楚鹤曾经的行为,夜晚进了楚鹤的房间…… 晏依之后两天都没能出房间。 嗓子哑了,腰无比疼痛,眼前一阵一阵发着白光,哭着求了楚鹤好多次…… 每当她以为楚鹤已经到了极限,就会发现楚鹤还有更多手段没有施展…… 楚鹤这万年不是清心寡欲在沉睡吗?怎么会懂这么多手段…… 等她重新能穿上衣裳,楚鹤似乎终于消了气,已经到了婚礼那一日。 黑压压的人群布满了整个圣墟,处处张灯结彩,仙乐阵阵,美酒香醇…… “这嫁衣是我先前就做好的。”楚鹤亲手为晏依穿上了流光溢彩、华美异常的嫁衣。 万年前的楚鹤一心想着同晏依结为道侣,私下里早就做好了两人的嫁衣。 本以为再没机会为晏依穿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同晏依在了一起。 历经万年,她满怀着期待做好的嫁衣,总算是穿到了心上人身上。 晏依出了房门,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好朋友们都来了,就连一向繁忙的吴永,也抬着几筐灵石出现在了门口,纨绔般对着左右侍从吩咐:“等会新人一出来,你们就往道路两边撒灵石……” 果然当了国君就是不一样! “我就知道,依照先前魔神作为贺楚时候的黏糊劲,你们俩迟早会在一起……” 王灵姐妹笑着看她,竟一点也不吃惊! 晏依顿时有些懵了:所以,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和贺楚是一对,只有自己傻乎乎认定一切是姐妹情? …… 秦音不知道去了哪,只送上贺礼,让晏依一个月后再打开…… 乌灵薇也没有来,只说弦音阁领域内出了岔子急需处理,传音里衷心祝福了晏依,并送上了贺礼…… 圣墟里有姻缘台。 当时魔族肆虐,仙界人人朝不保夕,这样的环境下能遇到良缘尤为可贵。 晏依便打算设下了姻缘台,每个圣墟弟子都可在上成婚,接受门人的祝福。 她离开的时候姻缘台还没有完工。 如今万年过去,姻缘台已经带上了万年风霜的古朴。 两人一步步穿过幻出的并蒂莲,踏着白玉台阶登上高台,在长老的祝祷下完成仪式,正式昭告天下,结成了道侣。 晏依原本是有些紧张的。 可看着身旁的楚鹤,想着自己同她那命中注定的缘分,还有新的、聚拢在自己身边的伙伴们,晏依心头忽然间便开始释然—— 人生聚散匆匆,旧人去,新人来。 缘分无法控制,得珍惜每一个能陪伴在身边的人。 完成仪式后,楚鹤才总算肯望向晏依,面上虽然平静,却止不住眼睛里的笑意。 穿着嫁衣的楚鹤美得极具侵占性,像是热烈燃烧的火。 “我们的世界同你们不一样。” 晏依忍不住也露出了笑,迎着楚鹤怔然变大的眼,轻声允诺:“我们推崇彼此唯一,我从小便告诉自己,要么没有,要么,我只会有一个伴侣。” “楚楚,不论贫穷富贵,你都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她知道楚鹤没有安全感,也知道楚鹤很在乎自己,这种爱已经近乎偏执。 可她从来是一艘没有岸的船,楚鹤的执念是拉着她归家的绳,只有在楚鹤身边,她才能体会到稳稳的安全感。 她命中注定会和楚鹤在一起。 * 这一晚,楚鹤抱着晏依哭了许久。 双方开诚布公,说出了这些年所有的经历。 而晏依也知道了自己回去那年更多细节——是方洛告诉楚鹤说她是被妖王杀害的。 当时地上还有妖王的尸体,而妖王身上确实有晏依灵力的痕迹,所以楚鹤才以为晏依当年真的被妖王所伤。 而这件事,是整个三界针对妖族的开始…… 回想着所有的一切,一种让人浑身发凉的猜测,从晏依脑海里猝然生出…… 69大结局(上) 69大结局(上) ◎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再次寻到你。◎ 婚后晏依又荒唐了三天。 其实有一句话晏依始终没有同楚鹤说出口,但她内心始终这般觉得:楚鹤某种程度上拯救了她。 因为她能深刻感知到楚鹤的爱,所以她并没有陷入复仇的牛角尖之中,被仇恨彻底蒙蔽理智,楚鹤是她的锚点,能在她迸生出各种危险想法,在悬崖徘徊的时候拉她一把。 之后晏依便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想起了记忆,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晏依无法见到大家怀揣着梦想建造的圣墟变成如今这番乱糟糟的模样,尤其是如今三界显而易见又一次即将陷入争斗之中。 她不知道圣墟能不能度过这次的浩劫,但她如今只想拼尽全力。 符东多年前被心魔夺舍封印了本体,且同魔族有牵扯的消息传出,他便成了众矢之的。 但无论楚鹤怎么找,都没找到他的下落。 很可能,他已经被魔族藏了起来。 魔族有这个实力的,只有大祭司念妄。 而念妄此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过往。 然而即便没了墨栩,魔族最近又出现了新的引领者,带领着魔域不断开疆拓土。 天地间的怨气越来越浓郁,逐渐开始影响人的心智。 听闻魔族出现的那名引领者是个女子:比起墨栩在时的滥杀无辜,那女子明显理智一些,只杀当地恶人,重点杀修士。 但即便如此,怨气仍旧开始越积越厚,已经和万年前无比相似。 世人皆恐慌,只觉此时如坠地狱,天边的怨气逐渐开始影响人的神智,骚乱四起,一点口角便会引起人界斗殴。 而晏依却觉得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利用有限的时间,借助楚鹤的实力,运用万年前的方法,紧急在圣墟练出了一只队伍。 她只希望留给她的时间能更多一些。 而在两人互通了心意之后,晏依没别的可信的人能用,只能哄着楚鹤当起了帮手。 她绞尽脑汁哄着楚鹤:“在我们那个世界,伴侣们会相互扶持,一方干事业,另一方会竭尽全力帮助她……” 但如今的楚鹤没那么好骗。 她纵然如同晏依说的那样,全力帮扶晏依的事业,但每到夜晚,她都会在她的账本上多记一笔。 “你在栖梧之地教过我的,你以前怕我出去后被人骗,告诉过我,说在你们那个世界,即便是亲兄弟也会明算账,咱们纵使是伴侣,有些事情也要明着算。” 为了还债,晏依每天晚上是扶着腰睡过去的,但第二日都会灵力充沛地醒来,如此这般,她甚至想埋怨楚鹤都找不到借口。 而她最畏惧的事情还是来了—— 一个月后,弦音阁的属地统一爆发了魔乱。 无数人族因为服下魔种失去了理智,攻击着身旁的好友和亲人。 整个国土都变成了一片炼狱。 出乎意料,这般境况下,包括乌灵薇在内的弦音阁弟子们一片沉寂,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晏依发出了十多条传音给到乌灵薇,一直没什么人回复。 而魔族也在这个时间段,突然大举进攻弦音阁所在的方位。 乌灵薇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为仙界的第二大宗门,弦音阁若是出了事,仙门这边俨然便失去了一大臂膀…… 弦音阁的境况进一步印证了晏依心中最坏的某种猜测…… 她从未想过,兜兜转转,屠龙者为了和恶龙作战,最后会成为恶龙。 不管是抱着弥补还是别的心态,晏依无法对弦音阁领地的悲剧视而不见。 或许,此次去往弦音阁,她也能得到所有困惑的答案。 晏依出发去弦音阁前,吸取了万年前的教训,和楚鹤开诚布公好好地谈了一番。 “我不保证我能回来。念妄的修为并不低于你,而且他谋划多年,投入巨大,我这次不一定能赢了他……” “但……”她凝住楚鹤的眼,小声开口:“我想问问你的看法,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 楚鹤于是笑了起来。 “依依,你总算愿意带上我!” 她含笑望着晏依,眸光里甚至隐隐闪烁着兴奋,仿佛不是去战场面临生死危机,而是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出游赏景。 “我自然愿意。” “在过去的万年里,同你同生共死,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晏依也不再多言,跟着队伍说明了此行的危险性,问弟子们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去。 圣墟此时留下的弟子已经筛选过一批,那些贪图享乐,滥竽充数的人,早就在刚开始的时候被排出了圣墟,如今剩下的一部分都是励精图治,想要为三界真正做一些事情的弟子。 大部分人都愿意随着晏依一起出征。 晏依也不迟疑,当即就驱动阵法,带着大家去了弦音阁。 晏依上次到的时候,弦音阁内百姓和乐,看起来一派祥和,仿佛三界最后的净土。 可这一次,这片土地的土壤上布满了血腥,原本快活热情的民众化成了浇灌土壤的鲜血、一具具面色僵硬的行尸走肉…… 对比起上一次到来时候的模样,这一次周遭的景象几近触目惊心。 晏依抵达传送地点,便御剑直奔弦音阁而去。 原本清明正气的弦音阁此时布满了黑色的魔气,曾经言笑晏晏的弟子们目光呆滞,脸色青白,在弦音阁门内四处游走…… 晏依推开人群往里走,目光掠过一张张呆滞的面容,幸好,她没在这些人之中看到乌灵薇的面容…… 之后,她径自去了后山。 后山中闭关的洞窟里空无一人,君长老,或者说方洛,并不在洞窟中闭关。 而这时候,天边火山云漫卷天际,晴空响起道道天雷,无数魔族感应铃发出响声——魔族攻过来了! 晏依挺直脊梁,迅速赶往弟子们的聚集地,对上了魔族。 此次过来的是魔族的大部队,黑压压遍布天边,仙界留下的一小部分人和他们对峙,就像是暴风雨中一个小小的白点。 晏依一眼就看到了阵前两个明显的身影。 其中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的兜帽里,显然是新的魔门领袖。 而另一个,脸上长了斑斓魔纹的人,藏在其身后的,显然便是符东…… 晏依对上符东的视线,有一瞬的忡愣:这样目空一切而又似是睥睨的眼神,似乎不属于符东…… ——是符旭! 不知道为何,符旭解除了心魔的封印,居然又取代了这具身体! “呦!倒是老熟人来了!” 符旭一看清晏依的模样就笑了起来,眸光变得无比阴狠:“万年前被你们几个小鬼暗算,我不得不抽出一缕神魂附在旁人身上,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无法回到现代。” “我几经轮回,好不容易成为了符东,通过修炼开始逐渐恢复神识,重新掌控三界,积累怨气,如今我即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你再怎样也无法阻止我!” “识相的话,我可以留你一条命……”符旭嗤笑:“我家族在这个世界几代积蕴,岂是你们几个孤儿就能撼动?” 晏依紧咬着牙关,什么也没有说,拔剑就攻击了上去! 他家族几代积蕴,确实占据了先机,但晏依身后却站着这个世界千千万万受迫害的生灵!晏依不相信邪恶永远能压倒正义,她只能一次次被符旭伤害无法打倒符旭! 楚鹤往前一步,对面魔族中黑压压的人群散开,又露出了一个藏在兜帽里面的人。 魔族大祭司念妄,终于现了身。 念妄同楚鹤战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最高修为,一时间天昏地暗,天地变色。 楚鹤不欲波及到战场上任外的人,带着念妄越战越远! 符旭无比惜命,自然不会亲自对上晏依,反而是那个藏在兜帽里的魔族和晏依战在了一起。 晏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魔族的招式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碰到过。 魔族的招式狠辣,动作极快,但不知为何,晏依总觉得她似乎给自己留了一线,并不打算伤害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边突然氤氲上了大片的血红。 紧接着,远方某个方位,无数怨气涌上了天空。 天空上的怨气迅速翻滚,裂开一道口子,似乎下一刹,天空的怨气就会汹涌而下! “想不到吧?”晏依和那魔族停下了战斗,一起望向藏在后方的符旭。 “我派傀儡屠戮了西南一城几十万人,怨气已然足够!” 符旭眼眸一瞬间变得无比疯狂:“我筹谋了将近两万年,上一次临门一脚失败,如今我怎会不留些后手?” 他大笑着往前,咬破中指,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整座城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天道似乎后知后觉发现了此处的异样,天空中紫色的闪电愈发密集,却劈不破厚厚的怨气层…… 怨气慢慢聚集到了天边,形成瀑布之势,似乎下一刹就将落下。 所有人都知道怨气流入人间后会造成的危害,在腐蚀一切的怨气面前,再高的修为都会被吞噬。 一时间,四周再没人作战,所有人都疯狂逃离这方天地。 晏依快速向前,用剑劈着符旭身旁的阵法—— 灵剑劈在阵法上方,发出一阵阵金色的亮芒,阵法却没有破开分毫。 “没用的!”符旭癫狂地笑了起来:“这阵法是念妄布下的,除了念妄本人,谁也……” 他的话没有说完。 奔走的人群中,突然间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那道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迅速往前,悄无声息涌入阵法之中,将剑刺入了符旭的心脏…… 和贺楚缠斗的念妄不知何时回来了。 符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望着眼前的念妄,又看了一眼天边蓄积的云层,不甘地望向念妄:“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很早就想杀你了!”念妄握稳剑,冷笑:“你觉得当年是谁刻意将你引入的仙门?又是谁唤醒的你?” “你发挥了你的效用,替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扫清了成神的障碍,我自然要好好“谢谢“你……” 他咬重了“谢谢你”几个字的音量,冷笑出声:“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的神魂逃脱的机会——” 说着,念妄将剑更加刺入了一些。 “原来是你!” “你不是自诩正义的吗?居然如此卑劣……” 符旭瞪大了,震惊地看着念妄,似乎这一刻终于将念妄认出,嘴里发出“咻咻”声音,却再没机会将一切说出口。 楚鹤悄无声息回到了晏依身旁,望着晏依的目光带着些明显的心疼。 “你们走吧!” 念妄背对着两人,冷淡开口:“一天之后,所有事情都会结束了。” “真的能结束吗?” 晏依的眼睛里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方洛哥哥?还是圣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死在了八千年前的方长老?” “是处心积虑,引着符旭入彀,逼他疯癫的洛长老,还是弦音阁内看似一心为公,实则给所有人种下了魔种的君长老,或者……魔族一呼百应,潜藏万年的大祭司念妄?” …… 晏依能接受她的方洛哥哥忘却了仇恨,陷在了弦音阁的温柔乡,却接受不了曾经最为正义的方洛变成如今面目全非,草菅人命的模样。 “我该早点发现的。”晏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莫笑姐姐原本已经没了生的意志,是谁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将她再次救回?又驱使她为之效命,搅乱三界?” “只有你,我们最信赖的方洛哥哥!” 晏依流下了眼泪:“刚来这个世界时,在冯水村里给曼蛇魔种的人就是你吧?” “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认出了我,你见到我,怕被时空管理局察觉到你的计划,所以你加快了获取怨气的进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晏依紧盯着方洛的背影:“洛珺姐姐因为不平等丧了命,你即便成神复活了她,她那般善良正义的人知道你做过的一切,也不会原谅你的……” 少时友人,兜兜转转,重新相遇,早已与曾经的梦想背道而驰。 “果然不愧是依依,我隐瞒这么久,你还是将我认了出来……” 方洛转过了身,拉下兜帽,露出了晏依无比熟悉的脸庞。 “你不该来到这里的。”方洛轻声叹息,曾经坚定的眼眸里布满了疲惫:“你再晚来一段时期,无论是洛珺,童鑫还是方镇,都会复活……” “为了复活他们,你搭上了这个世界上百万人的性命?你自身也会受到严重反噬,”晏依不敢置信地看着方洛:“这些人又何其无辜?!” “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方洛疲倦地对着晏依勾了勾唇,举起了手。 一旁掩在兜帽下方的魔族首领身体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挡在了他的前方。 “方镇一直内疚他瘸腿拖累了我,所以在看到我被仇恨折磨,日夜难受,在听到成神可以逆转乾坤的时候,他实施了计划……” “他打算消除你们的记忆送你们回现代,自己用生命拖住符旭,让我能有机会夺取符旭的机缘成神,复活洛珺……” “可出乎意料,你和童鑫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上,打乱了他的计划。” “而符旭死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毁掉了成神最后的一步。” “但没关系,符旭的神魂跑了部分,我知道他必定留了后手卷土重来。我只要守着他的神魂,总有一日能等到他再次布下阵法……” “而那时候妖王鬼鬼祟祟,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我看着他的样子,还有方镇不瞑目的尸体,一个计划悄然产生……” “符旭成神之前致力于祸乱三界,我当时不知道原因,却也不吝惜帮他一把。” “你我都知道,阶级差异总会引发各种争斗……” “所以,我杀了妖王,故意在他尸体上设下你的灵力波动,将你的“死”推在了妖王身上。” “之后我便去埋藏了童鑫他们的尸体,后来才知道,成神的关键就是在这无边的怨气之中。” “其实我本该早点毁灭这个世界。但你的道侣成了神,始终惦记着你的心愿,纵然陷入了沉睡,预知到三界危险,却总不顾力量消亡,幻出秋砚峰的传承来救世,坏掉了我多次计划……” “依依,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要害死莫笑的——” “虽然我的解释极为苍白,”他低下了头,慢慢往前走:“我以为她当娈童多年,心早已经硬了。若是早知道她如此排斥这一切,我救下莫笑之后就不会拉她入局……” 阵法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孔洞,方洛不再叙述,指了指前方的魔族领袖:“去吧!” “我承诺你的话我会做到,这一战之后,如若我成神,必定让三界恢复清明。” 然而那魔族领袖并没有动弹。 “秦音,你别忘了,你是妖!” “是谁屠戮了你的亲族,让你流离失所?” “你被我送进圣墟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自愿成为是人是修者又是妖族和魔族的”四不像“,助我成神!” 晏依对上那领袖兜帽后露出的一双眼,这一刻终于认了出来——眼前人居然真的是秦音! 秦音竟是妖族?! 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意外,晏依想起了很多细节:秦音无比刻苦,在伙伴们都脱离圣墟的时候继续留在圣墟,时不时脸色苍白的离开山门,而曼蛇当年之所以找自己托孤,当时秦音正站在自己身边…… 方洛皱眉,又走近了一些,秦音却是摘下兜帽,朝着他笑了起来。 “我曾经也以为这世界只剩下灭亡重启一条道路,但如今,我想有另外的选择……” 她望了晏依一眼,晏依恍惚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秦音自爆了金丹,带着方洛一起,跳入了阵法之中! 天空中,无数怨气宛若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黑压压涌入四方。 人间,即将彻底变成炼狱,生灵全部灭绝。 晏依咬紧牙关,考虑着同楚鹤一般冲进去吸收怨气的可能,便见楚鹤突然对着她笑了一下—— “我舍不得你疼。” 晏依本能察觉到了不妙! 她瞪大眼,想要握住楚鹤的手,身后却传来一阵无形的吸力,彻底将她吸了进去。 这是? 晏依望着身后熠熠生辉的七星图,瞪大了眼! “我从阿宁脑袋里拿出了最后一片七星图碎片,补齐了七星图。” 楚鹤再次融入了漆黑的怨气之中,对着她盈盈浅笑,表情前所未有的安宁—— “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再次寻到你。” 70大结局下(番外在作话) 70大结局下(番外在作话) ◎番外在作话◎ 当晏依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对上了她曾经直属领导宋玟玉的视线。 宋玟玉是个来历成谜的女人,一向在时空管理局神出鬼没,却拥有无比强大的实力,一双眼似乎可以看透所有的伪装。 晏依每次面对宋玟玉都有些发怵。 “晏依,欢迎回来,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宋玟玉不善言辞,迎着晏依困惑的眼神,宋玟玉的助手出声解释:“你之前从小世界回来之后失去了记忆,你的伙伴们不幸都没从小世界中回来,不想让你再受刺激,我们不敢强行刺激你的记忆,便将你送到了教师岗位休养。” 助手解释着这一切的由来:“但我们检测到,你抵达过的小世界即将有崩塌的风险……” “而小世界的天道变得十分古怪,我们的人无法再进去其间。” “我们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后来才发现——似乎只有你能再次进去小世界,所以我们没办法,只能再次找上了你。” “你虽然失去了记忆,不记得小世界之中发生的一切。但我们充分信任我们员工的正义感,如果你目睹了小世界之中的情况,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情况紧急,我们只来得及派出了一个员工,将小世界中可能的剧情线以小说的形式告诉了你。” “又因为天道排斥,你没办法用你的身体再进去,所以我们抽出了你的灵魂介质,投入了小世界刚刚死亡的一具躯体里……” “这一趟辛苦你了。”助手向晏依道歉:“先前是我们不好,设备不足导致返回舱破坏,你和你的几个伙伴在异界滞留了那么多年。” “这一次我们并非毫无准备,我们对穿越时空的工具进行了改良,一旦你遇到了危险,就会强行将你召回。” 助手说着,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这次我们检测到小世界崩塌的危险又一次来临,本打算将你召回,但你突然修复了破损的七星图,重新回到了这边……” “你的几个伙伴——” 助手打量着晏依的表情,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惋惜,叹息:“抱歉……” 晏依垂下了眼—— 当年大家满怀着雄心壮志去往小世界,一心想着将符旭捉拿归案,谁能想到会出现之后的局面? 时光如刀,初衷背弃,曾经亲如家人的伙伴们越走越远……生死两离,如今竟只剩下晏依独活于世。 可是,晏依无法责怪他们。 在他们的立场,他们做下的一切行为其实都能够理解。 或许成长本身,就是一场事与愿违的悖论。 人生一向如戏。 “过几年等保密档案解除,他们会被追悼为英雄。” 迎着晏依愕然抬起的眼,一直沉默的宋玟玉突然道:“不管他们在小世界中经历了什么,他们已经得到了惩罚。而他们曾经为我们的世界鞠躬尽瘁,兢兢业业,曾经的他们也值得褒奖。” 宋玟玉似乎知道她在小世界中的经历。 有那么一刹那,面对宋玟玉,晏依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小世界中面对高端修者时的畏惧感。 一切都无需再多言。 在这个世界,除了晏依,所有人的档案都停留在了他们进入小世界的那一天。 彼时,大家满怀着梦想,心中充满正义,自认可以改变世界。 那是大家最为澄澈又热血的岁月。 可惜,随着档案封起,鲜活的脸庞变成了黑白,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英雄蒙上了污点,但他们曾经也是英雄。 宋玟玉和助手临走前,晏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担忧的问题:“我走之后,小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般铺天盖地的可怕怨气,从天际倾泻而下,楚鹤单薄的身影在其中,宛若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可能翻覆…… 一想起那个画面,晏依就无比心疼。 楚鹤等了她万年。 可两人才相聚几年,就再次面临着分离。 或许,和自己一起去往战场的时候,楚鹤就猜测到自己会有的反应,所以提前做好了应对措施,打算由她来承担这一切,送自己脱离危险。 楚鹤说怕自己疼。 可楚鹤在无尽的岁月里,又疼了多少次? 她现在境况又是如何? 是已经和万年前那样已经消化了怨气?还是正在怨气中备受折磨? 或者,楚鹤……扛不住怨气的冲刷,已经陨落? …… 晏依不敢去想。 不去想,便不会胡思乱想,也就还能继续怀揣着一丝希望。 “抱歉,我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助理脸色为难:“你回来后,小世界成了封闭状态,一片混沌,突然杜绝了任何人的窥探。” “你先好好休息。” “我们会持续向小世界发送探测,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到你。” …… 晏依之后在医院里面住了几天院。 出院后,休息几天,她又重新在时空管理局开始出任务。 晏依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一闲下来,她就会开始做梦。 梦里的楚鹤陪在她身旁,声声呼唤着她“依依”,可醒来以后,身旁却什么人也没有。 她这才分离不到一个月就这么难熬,难以想象过去的万年里,楚鹤是多么难过…… 她仍然活跃在最前线,去往各个小世界出任务。 她想带着伙伴们曾经的梦想继续走下去。 世界难以实现绝对的公平正义,但为了和平,花团锦簇之下,总要有人前仆后继,为了公义不断努力。 她或许不够强大,但她尽心竭力,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春。 晏依在小世界之中救了一位濒死的同事,出了小世界之后,那位同事就对着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晏依拒绝了几次,那同事却越挫越勇。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我有爱人——” 时空管理局门口的花圃盛开了各色鲜花,杨柳青青,有一片花瓣随风飘扬,掉落到了晏依的头上。 同事走近一步,伸出手,想要帮她摘下头上的花,晏依却是无声后退,拒绝了他的触碰。 “可是,我问过人事科的姐姐,”同事皱着眉,满脸受伤:“你档案里面是未婚状态。” “晏依,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能!” 晏依正要拒绝,从晏依身后却是传来一道熟悉的慵懒声线—— “她档案里很快就是已婚状态了。” 迎着晏依惊愕的眼,她惦记了一年,每晚只能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眸含暖阳,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含笑望她—— “我才不在几天,你就开始拈花惹草!” 是晏依熟悉的撒娇嗔怪语调。 贺楚叹息了一声,又握住晏依的手,让晏依感觉到她真实的存在,睨了一旁的同事一眼,弯起了唇—— “现在,我有荣幸帮你摘掉你头上的花吗?” * 晏依之后才知道:贺楚之所以能来到她的世界,是因为她成了小世界的天道。 符旭曾经祸乱小世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成神,而是想替代掉天道。 他在过去的几万年里,想尽办法蒙蔽曾经的天道,让天道失去了公允之心。 天道是小世界之中丈量公平正义的准绳,天道被蒙蔽掉了感知,所以小世界之中才会恶人横行不受惩罚,乌烟瘴气,战乱四起。 原本楚鹤第一次冲进怨气的时候,她已经能替代掉天道,但她并无掌控世界的心思,所以曾经的天道苏醒,强行压下楚鹤成为天道的进程,楚鹤只是成了魔神。 但楚鹤给了旧天道强大的危机感,所以旧天道处处针对楚鹤,楚鹤那万年里不得不挖出心脏,自削魔脉,逃避天道的追击。 而这一次在重新以身化解怨气之后,楚鹤并没有和上一次那般迅速凝聚身体,反而陷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地之中。 她无法动弹,却能感知万物,她似乎化成了风,化成了雨,能听到了各处的声音,甚至能感知到种子从土壤破土而出时的微妙响动。 萧条破败的城池一点点复原,被魔种控制的百姓们眼神重新清明,凋敝的古树一点点恢复了绿意…… 她看到乌灵薇从某一处密室中惊醒,倔强地重新搭建弦音阁,却是终身未婚;看到王灵等人在人间发掘了许多有灵根的新弟子,人间欣欣向荣;看到了圣墟重新擦亮了祖训牌匾,弟子们不再投机取巧,开始踏实修炼…… 秋砚峰山脚下的枫叶红了一季又一季。 人间,终于变成了晏依想要的人间。 直到此时,楚鹤才恍惚间认识到,她似乎可以潜移默化主宰世界的进程—— 她想让世界变成晏依喜欢的模样,于是世界变得清明,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这些年,她混混沌沌,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她得醒来!她得去见晏依! 终于有一天,她从混沌中重新生出了身体,而她感觉到一种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不带恶意的探测…… 她同探测背后的人取得了联系,然后,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原来,晏依生活着的地方,是一个这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人并没有移山倒海的能力,却有着不断钻研的实力,发明了无数超乎意料、能进行自保的武器。 或许,也只有这样文明上进、不断追求公平正义的国度,才能成为高端世界,能够援助小世界,养育出晏依这样赤忱良善的女子…… 很多年前,当晏归告诉楚鹤她本名“晏依”,来自另外世界的时候,楚鹤心中就种下了恐慌的种子。 而如今,她始终担忧的,阻隔在两人中间的时空距离,在这一刹终于消弭。 她抵达了晏依的时空,寻到了想要的皈依——出现在了晏依的户口本上,而盖章的、具有这个世界法律效应的结婚证被她藏进了神魂最深处,谁也无法寻见。 无论在哪个时空,她都和晏依合法地在了一起! 万年的念念不忘,迎来了她命中注定的回响。 被遗弃的小凤凰和流落异世的孤女,终于有了家。 ——只属于她们两人的、永远幸福和乐的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晏依办妥楚鹤的身份证明后,就和楚鹤回去了孤儿院,在院长阿姨的见证下举办了一个只有少数人参与的婚礼。 院中儿时种下的树已经高耸入云,围着树木嬉戏打闹的孩童像极了曾经的伙伴们。 院长阿姨追问着伙伴们的下落,晏依只能违心撒谎—— “他们去出秘密任务了,我是因为要结婚,所以局里才没派我出去。” 院长阿姨相信她的话,没再问了,衷心地祝福了她和楚鹤。 可背过身之后,晏依的笑容忍不住变得苦涩。 她知道不该囿于过往,可晏依还是时常为大家的离去而伤怀。 某种程度上,她其实和楚鹤一样死心眼,认定了的人,怎么也接受不了她们的离开。 当知道楚鹤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之后,晏依将两人的蜜月旅行定在了楚鹤所在的小世界。 她还是想看看这片伙伴们殒命的土地。 楚鹤拥有的强大战力让人忌惮,如今,楚鹤也成了时空管理局的编内人员。 楚鹤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毕竟她对晏依之外的许多事情都并不关心。 但在知道成了时空管理局的员工可以和晏依一起出差到小世界之后,她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都有不短的婚假。 楚鹤用灵体裹住晏依,带着晏依去了小世界。 两端的时空流速并不对等。 晏依现代一年多,小世界又再次过去了万年。 曾经认识的伙伴们都已经不在人世。 而世间的灵气变得无比稀薄。 “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楚鹤坦然承认:“当年旧天道予以仙门丰沛灵力,某种程度上便是对仙门的偏爱。” “可身为天道,本应大公无私,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偏好。” 晏依哑然,却不得不承认,楚鹤的话说的有道理。 或许,楚鹤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合格的天道:因为除了对异世的晏依,她对其余任何人都没有偏好。 然而便是楚鹤这种公允不干预,世间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百姓安居乐业,仙门修行更加偏向入世,同百姓们再无显赫差距,而科技也开始逐渐发展,说不定未来会开始向科技社会迈进…… 王灵他们始终践行着晏依的理想,留下的信念如同火种,一点点不断积累,终于驱走了曾经的黑暗。 晏依和楚鹤回去了秋砚峰。 如今世间灵力稀薄的情况下,再没有人能打开秋砚峰上的阵法。 而楚鹤禁锢了此处的时空,秋砚峰上的景象居然同晏依离开时一模一样! 晏依在秋砚峰上找到了曾经秦音送来的婚礼贺礼。 当时秦音说让她一个月之后打开,可那时候爆发了战乱,晏依之后便没时间打开。 秦音贺礼盒子里装着一对粗糙手工做的木偶,一个木偶是一只小老鼠,另一个是一只百灵鸟,以及盒子里秦音留下的传音。 “当你打开盒子的时候,我估计已经死了。其实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你已经不是原来的晏依。” “原来的鼠妖晏依是我的伙伴,我是白百灵妖。我们生长于荒野山丘,长大前本以为世界海阔天空,我们常常躺在山野里畅想以后……” “可曾经司刑堂的莫长老觊觎我父母的神通,杀了我全家!长大后的我们为了逃避修士的追捕,拼尽了全力……”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过一辈子。可有一天,她见到了一个仙门年轻的修士……” “胆小怯弱懒散的她,为了再见到那修士,拼尽了全力,甚至不惜偷偷一个人去了圣墟。” “她再也没有传回来消息。我以为她活不了,心念俱灰,无比厌恶这恶心的世道,又想着替家人报仇,于是答应了念妄的要求,决定变成“四不像”……” “可我忍着常人难忍的痛苦,变成“毫无异样”的人,加入圣墟,践行迷惑符东、唤起他本体的计划时,我发现了鼠妖晏依的存在……” “她失去了记忆,只以为她是人族,可曾经无比熟悉她的我,怎么会认不出她来?” “在这浩大的仙门之中,我们的处境和曾经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发现你替代了她之后,我无数次想杀了你,或许杀了你,她能再回来……” “可你是所有人之中唯一不唾弃曼蛇的人,而你一点一点影响着周边的人,让大家的日子都越来越好,你甚至重伤了我的仇人莫长老……” “你有着坦荡的志向,你描绘的未来无比光明,让我十分想要见到那一日到来……” “我还是想杀了你让她回来,可我知道,三界更需要你。” “如今我想必已经死了,”说到这里,秦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释然:“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亲人和她了!”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初心,能将世界变成你我想象中的模样……” 晏依从未想过,秦音心中藏着这么多心事。 她过了许久才放下了盒子,望向天边的夕阳。 残阳如血弥漫了整个天际,而山脉下方,是沸腾而又热闹的人间烟火。 总算是不负秦音所托。 两人之后开始如同曾经期盼的那样,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去往世界各处游玩。 他们看见了南国无垠的海,吃了味道古怪的当地特产,去了世界的尽头看一望无垠的冰川和极光,体会着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 直到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楚鹤忽然带着晏依去了之前从未去过的一个小国。 “我收集了你曾经伙伴们的神魂,将他们投入了轮回,如今是时候去看看他们了……” 晏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首先看到了乐呵呵,捣鼓着木器的童鑫。 “童鑫这几辈子投胎,都是富贵之家,几辈子都无忧无虑。” 她又看到了在院子里踢毽子,笑得十分开心的莫笑—— “莫笑前几辈子都在为曾经犯下的杀孽赎罪,这一辈子她终于赎清罪孽,拥有了疼爱她的父母……” 之后,晏依居然见到了洛珺! 这个洛珺做事很慢,在厨房收拾馒头,一路上馒头掉了好几次。 “洛珺在你那个世界死亡多年,神魂需要蕴养,便有些慢吞吞,再过几辈子就好了……” 晏依瞪大眼,却再没听楚鹤之后的话。洛珺拿着馒头去了一个破庙,破庙里有两个蜷缩着的小孩…… 那两个小孩,俨然便是曾经方镇和方洛的模样。 “他们俩之前造下的杀孽太多,几十世投胎也弥补不了他们的罪孽,他们可能还要再轮回很长时间才能洗刷罪孽,为犯下的错误赎罪……” “这一世,他们会成为守城的将军,却被奸人陷害,为守护全城百姓而亡……” 墙角,一只百灵鸟衔来一小块肉,放在了破旧案台后方,一只小老鼠鬼鬼祟祟爬出来吃掉肉,依偎在了百灵鸟下方…… 晏依没想到曾经失去的人会以这种模样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兰因絮果,自有天定,她不想再介入他们的因果,只要知道他们还在世上某个地方活着,拥有来世,便一切皆是欢喜。 “那他们……未来能在一起吗?” 晏依看着帮助洛珺捡馒头、无奈摇头,摸了摸洛珺脑袋的方洛,哑声询问—— “谁知道呢?” 楚鹤耸了耸肩,望着晏依笑了起来:“若是有缘,远隔时空都能相见……” 晏依一怔,随即也突然释然—— 是啊!若是有缘,想见的人都会再见,想实现的理想也终会来临…… 山高路远,终有梦成之日。 〈全文完〉 下本不出意外估计6.9日开,送完这届高三学生,开《漂亮姐姐她不说话》。 谢谢大家支持,有缘下本见。[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