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乡间小道清寂无比,偶尔有几只鸟飞起来,穿过茂密树丛,发出扑簌簌的声音。四周昏暗,只有一轮圆月高悬,幽冷的光映亮了远处抬着花轿走来的一小队人马。
不同于平常迎亲,既没有大张旗鼓的鼓乐,也没有做在前头得意马蹄疾的新郎官,这桩喜事只有四个轿夫,脚步又快又安静,再仔细看,深红色的轿子边侧门窗都被封死了,被这黑夜里冷幽幽的月光一照,不像是做喜事的花轿,倒像是怕人逃出去的一顶棺材。
很快,四个轿夫脚步一拐,竟停在了一个大坑前,坑前头竖着一块碑,上书——
故孝子吴耀之墓。
轿子放下来,里头传出了砰砰撞击的声音,轿夫见怪不怪,面色不变地将门给拆开,把里面的人给拽了出来。
竟是个被捆了手脚的姑娘。
她一路挣扎,血色的盖头歪在一边,露出了被描画精致但却惶恐带泪的一张脸。惨白的面庞,极黑的眉黛,和鲜红的嘴唇,可怖的是,她的嘴被针线上下缝在了一起,伤口不断被牵扯,说不出话,只有血如泉涌。
拿活人配冥婚。
拽人出来的胖男人看惯了穷人家拿女儿换钱,此刻面容无波,甚至打了个哈欠,催促剩下的三人,“动作快点,什么时辰了,赶紧弄完回去睡觉去。”
他伸手就要将人拽进坑里的开口棺材里,谁知这姑娘是死到临头,忽然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差点把他带了一个趔趄,转身就要跑,只可惜手脚受限,狠狠跌在地上,一头磕在了地上凸起的石块棱上,鲜血如注,顿时流了满脸。
胖男人吓了一跳,被那一头一脸的血给弄得怔住了。
“你真是废物点心。”本来以为能得个轻松的三人互相看了眼,忍不住嘲笑地啐了一口,“得,你一边凉快去,咱哥几个来。”
说着,三人合力,一人抓双腿,另外两人各抓一只手臂,将人牢牢锁住,压在了棺材里。
他们做好了有的折腾的准备,谁知不知这姑娘是不是一下子砸傻了,还是认命了,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仰躺在这逼仄的四方棺材里,一动不动,唯有眼睛睁的大大的,眼角眼白被血浸染,显得阴森沉郁,黑洞洞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像是要把每个人的样子都深深印进去,直到最后停下来,定住,直勾勾地盯着天顶那轮圆月。
寒凉,清寂,一轮满月。
“噫,怪吓人的。”其中一个瘦小的男人无意中对上了那道视线,不知为何,竟起了一层的白毛汗,忍不住搓胳膊,“赶快盖棺吧,怎么感觉邪门儿的很。”
其他人不以为意,“哎哟,小胆儿,没事,多干几次就好了,胆子都是练出来的。”
就这样,厚重的棺盖在四人合力之下,一点一点挪着,直到严丝合缝,将最后一缕月光隔绝在外。
“咚咚咚”的钉声,旋即沙土掩埋的声音盖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寂静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打破了,有点像是老鼠啃食的声音,却又多了点被重物挤压摩擦的牙酸感,很快,一点细微的光漏进来,恰好横在了棺中人霍然睁开的双目上。
乌途刚一睁眼,恰好与缝隙中探进来的一株藤蔓打了个照面。双方好似都吓了一跳,那藤蔓像是有生命,原本快速延长的枝杈忽地顿住,但很快,便如同毒蛇一般猛地向她面中袭去。与此同时,不知何时布满棺底已经爬上肢体的藤条慢慢收紧,原本细密微小的刺膨胀变大,深深扎进皮肤,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声音。
藤条贪婪地吸嗜着鲜血,仿佛有生命一般,枝条慢慢透出了暗红。
可下一秒,这些力道十足又狠毒异常的藤蔓忽然被一层淡金色的屏障硬生生隔绝了,沾了血的刺一点一点脱了出来。
乌途握了握拳,黑幽幽的瞳孔里忽地闪过了一道红光。
“砰嗤。”
粗如人类胳膊的藤蔓猛地炸裂开来,深青色的汁液喷射,落在棺木四壁,发出了“嗤嗤嗤”的腐蚀声。
她听到了犹如蛇类蜿蜒爬行的摩擦声,这是毒藤收回蔓延的四肢,在向地底逃窜。
“幻境。”她低声道,原本被缝起的嘴随之张合无情撕裂,鲜血涌了出来,可她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伴随着“轰”的一声,棺木炸开,覆在其上的尘土随之高高扬起,如同一层厚厚的阴翳,掩住了原本皎洁的月亮。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
乌途熟门熟路地走到距此最近的村子里,颇为新奇地环顾着四周,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明神态天真,可森森的眼白与漆黑的眼珠,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人丁不算多,稀稀拉拉的几座砖房,各家门前都圈着个大院子,散养的鸡,劈了一半的柴,看门的狗被套着锁链,恹恹趴在门边。
乌途的目光落在了透着点昏黄的窗纸上,彬彬有礼地敲响了第一家的院门。
“谁啊。”
屋子里传出了男人沙哑发恼的声音,还有女人翻身披衣的声响,“又是你那几个朋友?”
“谁知道,说不定是来分工钱的。”
“谁大晚上来给你分钱?叫你找点正经营生,你倒好,跟他们跑去做那丧良心的事儿。”女人的埋怨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给打断了。
“你还管起老子来了,养条狗还摇尾巴,我白吃白喝供你,你这肚子什么时候能有动静?”
门口的狗被这动静惊得下意识站起,狂叫起来。
敲门声再次规律地响了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来了来了,操他娘的,深更半夜的要没好事,看老子不揍你。”
一阵稀里哗啦的脚步,门被猛地拉开,瘦小的男人刚要张嘴,眼睛一抬,整个人忽地僵住了,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你,你……”
他眼睛瞪大,方才被他亲手封入棺中的女人竟就这么直直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身红衣,面颊上血肉模糊,冲他弯唇一笑。
“鬼,鬼啊!”
撕裂的唇肉无法被脸颊带着上扬,只在原地不动,唯有嘴角勾起,露出了裂口里的森森牙齿。
男人被吓得腿脚发软,连连后退,被脚下的柴刀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找错人了,”男人脸颊肌肉抽搐,浑身发抖,不敢抬头,“我就是个抬轿的,你要找仇家,就……就找你爹妈!”
内门吱呀被推开,穿着麻布的女人听到声响探出身子来,眼前一道寒光,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一声扑通,脸上忽地溅上了几滴水。
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乌途拎着那把柴刀,愉快地向前走去。
生锈的刀刃上曲曲折折流过几行血,汇在刀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柴刀也很趁手。”她掂了掂,颇为满意似的舞了几下,脚步如风,敲响了下一家的门。
刀上的血犹如溪流,连绵不绝,沿着她的脚步,留下了一条绵延的痕迹。
“一、二、三、四、五……”
她站在了最后一家门前。
不同于前四家,这家门前挂着两盏灯笼,窗上还有没有撕干净的红纸。屋里的人还没睡,明亮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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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了乌途的眼中。
“小宝困了就去睡,娘包好饺子,明早起来就能下给你吃啦。”
“姐姐呢,姐姐不来包饺子吗?”
女人哄孩子的声音传出来,“姐姐出嫁了,就是因为姐姐出嫁了,小宝才有饺子吃呀。”
“出嫁好,出嫁好,”小孩拍手,幼小的影子倒映在光里,显得天真,“我还要姐姐出嫁。”
原本平静无波地心脏忽然不受控地痛起来,简直像是被一把刀插进去狠狠翻搅,乌途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落下了一滴水珠,砸在地面,殷殷血色向四周洇出毛边,像是长出来的刺。
胸腔里情绪翻涌,乌途伸手揪了揪胸前的衣服,像是在安慰谁。
“很快就过去了。”
充斥着血丝的眼睛闭上又睁开,那点疼痛不甘被尽数敛去,只剩下沉沉郁色,她缓缓伸出手——
“笃笃笃。”
那柄柴刀其实已经很钝了,刀刃上坑口连着坑口,但划过胸膛的时候,却是出乎意料的柔顺。脆弱绵软的□□在碰上刀口时,好像自动分开了,一蓬血像是春节时点燃的爆竹,炸得到处都是,落在地上时,还冒着微不可见的热气。
刀面映出了女人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尚未出口的尖叫转瞬已被扼于喉头,手上还攥着那团逢年过节都舍不得买的白面。
她从母亲的身体中间穿过,步履从容地走进了门。
“你!”
倒塌在地上的中年男人食指仍然直直伸着,他圆瞪的双目死死看向她,就连死后也保持着斥责的表情。
乌途的目光从地上缓缓看向了床上张着嘴大声哭闹的男孩。
“爹!”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跳下床打她,“你怎么回来了,我让我娘揍你!”
男孩鼻涕口水抹了一脸,嚎叫声越来越大,他扯着她的衣袖,指甲故技重施地悄悄用力,使劲往胳膊上掐。
可面前的姐姐却不像以往那样疼得皱眉,然后哄他,爹娘也没有站在他这边,帮他一起惩罚姐姐。
小孩子忽然有的直觉让他松了手,噔噔瞪要往门外跑。
“我要找娘。”
乌途看着他,袖袍无风自动地鼓了起来,顿时男孩一步也迈不动了,挣扎着被扼住脖子高高举起来。
他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有一团雾,嘴里发出稚嫩的哭声。
“姐姐,姐姐,你要杀了我吗?”
他的脸因为窒息,逐渐涨得通红,哭声也渐渐微弱下去,直到眼里的黑雾忽地夺眶而出,像是暗夜里的乌鸦,盘旋着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你杀父,弑母,如今就连胞弟也不放过吗?”
“都道妖恶,你却是比妖更狠毒。”
女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动容,只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男童,头已经软塌塌地倒向了一边,鲜血从断裂的喉管里溅出来,如雨滴般溅在了女人的脸上、身上,甚至是眼里。
她惨白的眼白像是一潭清水,红色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
嘶哑的声音忽地张狂大笑起来,“没有人能解我的狐毒,方才你若不杀他,还有命可留,可惜,可惜啊!”
盘旋的黑雾张扬地在她面前绕过,便要扬长而去,谁知行至半途,去忽然撞上了一道枝蔓网成的树墙,高不见顶,任凭如何冲撞也逃脱不了。
“你的毒不过如此。”乌途修长的指尖如同牢笼,网罗住了不断惨叫的妖雾,她的眼睛已然恢复了正常,黑白分明,瞳孔黑沉沉的,她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一撇,“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