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啊宁玉菲。”
“到底愿不愿意，你给个准话。”
“宁玉菲，你别不识好歹，我们老大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浑浑噩噩间，池乐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尤其是脑袋，就好像有一根棍子捶打着他的后脑勺，让他忍不住发出低沉的呻、吟来。
他这是在哪里？
看着眼前一个个陌生面孔，池乐的头更疼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几秒之前，他还百无聊赖地坐在地铁三号线上准备回家。
或许是因为他光着头，在夏天还戴着帽子，亦或者是刚刚化疗完神色憔悴，在刚上车时，就有人主动起身给他让座。
谁知道，只是一晃神的功夫，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对我们菲菲干什么？我警告你们，这里是学校附近，老师马上就到，你们别乱来。”
就在池乐愣神时，眼前冲突的戏码仍然在继续。
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的女孩挡在另外一位女生面前，佯装镇定地说出了一番话。
——如果她声音不颤抖就好了。
为了缓解头疼，池乐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地想。
如果这个女孩子表现得理直气壮一点儿，就更有说服力了。
果然，就正如池乐所想，在女生色厉内荏地呵斥之后，这群张口闭口“老大”的小混混们并没有被吓到，反倒是气焰更加嚣张。
“呵，告诉老师？你们试试？”
小混混们身上虽然穿着校服，但显然不满足于校服的单调，用墨水笔在衣服上描绘了不少个性的图案。
除此之外，他们似乎觉得单个图案并不能满足他们独特的身份，不少人还敞开外套，露出其中的质量不佳的花花翻领衬衣，配合着眼睛上的塑料墨镜，活脱脱一副古惑仔模样。
……好土。
谁允许你们这样穿的？
生在现代，在社交媒体上经受过无数穿搭视频洗礼的池乐，耳濡目染也知晓不少穿衣规则。
对于被填鸭的他来说，这群“小混混”的穿着打扮完全是在他的雷点上蹦迪。
当然，穿着打扮倒还好了，更让池乐觉得辣眼睛的，是故意将自己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们，身上沾了“故意”两个字。
明明不是古惑仔，但却装扮出一副小混混的模样。
果然每个时代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杀马特。
“春玲，别和他们说了。”被挡在身后，当作是保护者的女生在这个时候终于出了声。
这一句话，吸引了池乐的注意力。
无它，实在是这个女孩子长着一幅清冷的相貌，与之相匹配的，还有话语之中的冷静。
这女孩挺酷的。
池乐心想。
正是因为有这一份眉宇之间的冷然，池乐不大能够将对方当成是普通的学生看待，与此同时，也好奇起了对方的身份。
好在扮演古惑仔的小混混们从来不肯让池乐失望，话音未落，便听到他们冷哼。
“宁玉菲，知道怕了吧？还不肯好好和我们老大说话。”
宁玉菲，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还没有等池乐用他那被棒槌打了一样的脑袋思考出问题的答案来，便见那些上一秒还在趾高气昂威胁女孩子的小混混们转过头，有些讨好地道：
“老大，您别愣着，说两句呀。”
老大，他？
宁玉菲、薛春玲、老大、表白……
接二连三的熟悉词汇朝着池乐袭来，让他不得不回忆起不久之前自己看过的一本以九零年代为背景的创业小说。
书中，男主陆宇明从小身世悲惨，父母早逝，寄宿在亲戚家。然而，贫穷的出身却掩盖不了他的聪明才智。
小小年纪，陆宇明就靠着打工和黑市倒卖紧缺商品养活自己和乡下的妹妹，非但如此，对方在学习上也颇有天赋，一路顺顺利利考上了帝都的大学。
而后，对方抓住了时代的脉搏，搭上了互联网经济腾飞的春风，成功地鱼跃浅滩，化身为龙。
对于男主来说，这本小说无疑是一本彻头彻尾的爽文，虽然遭遇不少困难，但每一步都能顺利克服，并且得到足够的正反馈。
与之相比，作为男主在蛰伏阶段的对照组——令人讨厌的炮灰男配池乐，拿的则是另外一种剧本了。
不同于男主悲惨的身世，池乐可谓是含着金汤勺出身。
在书中，他的父亲是县中机械厂里采购科的小领导，掌管着偌大的机械厂的材料采购，收入颇丰。而他的母亲则在县城里的百货商店工作，十分体面。
池乐的父母统共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恨不得将他放在心尖儿上宠。
在九十年代末期，物质还没有未来丰富，不少产品的供给刚刚废除了票证制，就在不少人还扣扣巴巴时，池乐就已经将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胖子。
纵然如此，他的父母仍然不觉得儿子的肥胖是一个问题，仍然纵容着池乐由着性子胡闹。
拿着充足的零花钱，池乐带着一帮小弟在学校里吃吃喝喝，无恶不作，学校里老师一开始还打算管教他，后来发现没用，干脆放了手。
父母纵容，老师无视，池乐的胆子就更大了，为了找乐子，也为了捍卫自己在小弟中的权威，就将目光对准了男主。
男主长得俊朗清秀，很受女孩子喜欢，这是第一宗罪；学习好，受老师看重，是第二宗罪；除此之外，明明家中很穷，却摆着一副清高的面孔，这是第三宗罪。
心中看男主不爽，又考虑到对方无父无母，不会有人找上来，欺负男主，简直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文中，“池乐”的作死是多个阶段的，是持久的。
一开始，池乐只是简单地口头上挑衅，而后，则是带小弟们动手，在屡次吃瘪之后，干脆直接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这其中的每一步都被男主化解，与此同时，也成为了男主壮大自我的“经验包”。
男主没钱买资料书时，他靠打赌给“送”；男主没有做生意的好机会时，他发癫给机会；发展到后来，池乐的莽撞行为直接害父母丢了工作。
而父母丢掉的工作，也辗转到了男主亲近的人手里。
……说是炮灰，但在客观上却活脱脱是个菩萨。
“老大，你说句话呀？你怎么了？”
或许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双目瞪直，亦或者池乐这个老大没有按照原计划实行，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弟们不由得出声询问。
“现在是几月几号？”
明明是表白的紧要关头，池乐却没什么闲情逸致，反倒是冷不丁地询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的问题。
“3月8日呀。”犹豫片刻，其中一个小弟回答道。
真的穿了。
似乎也是在意识到“穿了”的同时，池乐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隔膜终于破开，在这一瞬间，池乐不再是一个来自于异度世界的游客，而是这个书中的“池乐”本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长时间的等待与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让女主感到焦虑，纵然在书中是高冷与冷清的学霸人设，宁玉菲此时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句询问让池乐的思绪从书中的剧情中脱离开来，专注于眼前发生的一切。
宁玉菲、表白。
如果没记错的话，此时此刻，文章中的剧情才刚刚开始，原主这个同名同姓的小炮灰才刚刚上线。
不久之前，原主听到了宁玉菲的大名，与兄弟们打赌，打算“会一会”这位远近有名的清冷美人。
如果顺利的话，原主思考着自己如果能够拿下宁玉菲，让对方做自己的女朋友，不光是在小弟之中有面子，传到别的兄弟那里，也是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当然，在原书中，原主这一番苦心自然是失败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这样轻易又草率地同意原主的表白。
更何况，原主此时外貌堪忧、不学无术，在当下以学习为重的风气下，根本得不到女生的欢迎。
只不过，在原书中，原主草率的行为被赶到的学校老师所制止，作为始作俑者，原主得到了严厉的批评，家长也被叫来训斥了一顿。
当然，作为读者，池乐知道位于这个剧情发生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在原主表白时，老师们之所以及时赶到，是因为男主快速返回学校，找到了老师。
托这一做法的福，女主正式知道了男主的名字，双方终于从彼此只闻其名的状态走近，正式成为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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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在这一事件中受挫的当事人，原主见自己弄巧成拙，不但丢了颜面，还为讨厌的人助攻，心中恼火不已，将男主当成了敌人，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作死大业。
可以说，这一看似简单的表白剧情，成为了书中男女主感情发展，以及原主这个炮灰命运的转折点。
……等下。
危急时刻，池乐这个拿了原书炮灰剧本的可怜虫反倒是心情莫名其妙地轻松了起来。
既然表白还没有发生，也就是说明，原书中原主对于男主的那些伤害都还没有造成。
他这“炮灰”，并不是无路可走。
想到这里，池乐臃肿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你到底想搞什么鬼？”放学的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宁玉菲再次询问道。
池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正儿八经地看向了眼前的女孩，也就是小说中官配女主，宁玉菲同学。
“宁同学，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和我做朋友吗？”
手上捧着的红玫瑰说不了谎，最近热播的港剧也早已将玫瑰的花语科普给了千家万户，池乐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人设。
“神经病。”这句直截了当的话倒也不是出自于宁玉菲口中，而是护着她的好友薛春玲。
宁玉菲拉了薛春玲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敌强我弱，何况，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何必逞这口舌之快。
薛春玲反应过来，退缩了一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作为宁玉菲心中的“小人”，池乐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反倒是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
“好吧，原本只是听说宁同学学习好，为人仗义，想要认识一下。”
宁玉菲不吭声。
认识，正常人恐怕都不会接受这样的认识法。
眼前人不说话，但这并不影响池乐的发挥——他原本也没打算在女主那里获得什么好脸色，说出这一番话，也不过是想要为自己之后的发言做铺垫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算了……吧？
此话一出，非但是自己的小弟，就连宁玉菲与薛春玲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四周弄清了发生了什么的群众一片嘘声。
池乐不是原主，自然没有原主那般要面子，在说完“算了”这两个字之后，他神色仍然难过，但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释然。
“今天是国际三八妇女节，既然这样，那就祝你们节日快乐吧。”
说罢，池乐将玫瑰花拆开，取出其中一支，递给了宁玉菲。
后者没伸手。
池乐沉默片刻，将玫瑰分给了在场围观的女士。
九十年代末，票证经济已经结束，但如同红玫瑰这样的新鲜玩意儿仍然难得一见。
何况，本地的玫瑰花在四月中下旬才会开，原主能够弄到这些东西，非但是走了母亲的渠道，还花了大把的功夫。
很难说，以原主好面子、爱表现的性格，不是先看到玫瑰花，才策划出了一套“表白”。
“哎呀，谢谢同学，这怎么好意思。”
“同学，别灰心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伙子，听阿姨的话，回去少吃几口，瘦一点姑娘才喜欢。”
女同学不接受的花朵，对于这些围观的阿姨们来说接受却没有什么困难——
多好的东西，在百货商店好歹也得卖几块钱呢！
如今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二三百元。
没想到只是围观一场热闹，就有如此收获。
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说些好话也是应当的——于是，拿着玫瑰花的姨婆们就这样将池乐围了起来，贴心安慰。
“……这是怎么回事？”
宁玉菲与薛春玲，连同一旁的小弟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如果说作为参与者，这几位因为池乐的骚操作而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么问询赶来的老师们就更是无法理解了。
不是说这里有男学生将女孩堵着表白吗？
眼看着这些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手上却拿着鲜艳的玫瑰，脸上洋溢着喜悦笑容的大姨们，老师们陷入了疑惑。
难道说，这个男同学是在给这些阿姨们表白？还一次表白几十个？